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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集解三家注索隐正义
而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大农,列于九卿。〔一〕而桑弘羊为大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二〕
〔一〕集解徐广曰:「元鼎二年,时丙寅岁也。」
〔二〕集解孟康曰:「谓诸当所输于官者,皆令输其土地所饶,平其所在时价,官更于他处卖之。输者既便而官有利。汉书百官表大司农属官有均输令。」
始令吏得入谷补官,郎至六百石。
自造白金五铢钱后五岁,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者百余万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一〕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二〕举兼并之徒守相为(吏)〔利〕者。而御史大夫张汤方隆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刻深为九卿,而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
〔一〕索隐抵音氐。抵,归也。刘氏云「大抵犹大略也」。案:大抵无虑者,谓言大略归于铸钱,更无他事从虑。
〔二〕集解服虔曰:「分曹职案行。」
而大农颜异诛。〔一〕初,异为济南亭长,以廉直稍迁至九卿。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说。张汤又与异有却,及有人告异以它议,事下张汤治异。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二〕
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自是之后,有腹诽之法(以此)〔比〕,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一〕集解徐广曰:「元狩四年,时壬戌岁也。」
〔二〕集解李奇曰:「异与客语,道诏令初下,有不便处也。」
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杨可)告缗钱纵矣。
郡国多奸铸钱,〔一〕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锺官赤侧〔二〕,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三〕白金稍贱,民不宝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岁余,白金终废不行。
〔一〕索隐谓多奸巧,杂以铅锡也。
〔二〕集解如淳曰:「以赤铜为其郭也。今钱见有赤侧者,不知作法云何。」索隐锺官掌铸赤侧之钱。韦昭云「侧,边也」,故晋灼云「以赤铜为郭。今钱见有赤侧者」。
〔三〕集解汉书音义曰:「俗所谓紫绀钱也」。
是岁也,张汤死〔一〕而民不思。〔二〕
〔一〕集解徐广曰:「元鼎三年。」
〔二〕索隐乐产云:「诸所废兴,附上困下,皆自汤,故人不思之也。」
其后二岁,赤侧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于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一〕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一〕集解汉书百官表:「水衡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属官有上林均输、锺官、辨铜令。」然则上林三官,其是此三令乎?
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遍天下,〔一〕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狱少反者。〔二〕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三〕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
〔一〕集解瓒曰:「商贾居积及伎巧之家,非桑农所生出,谓之缗。茂陵中书有缗田奴婢是也。」索隐姓杨,名可。如淳云:「告缗者,令杨可告占缗之不尽者也。」
〔二〕集解如淳曰:「治匿缗之罪,其狱少有反者。」索隐反音番。反谓反使从轻也。案:刘德为京兆尹,每行县,多所平反是也。
〔三〕索隐如淳云:「曹,辈也。谓分曹辈而出为使也。」
益广关,置左右辅。〔一〕
〔一〕集解徐广曰:「元鼎三年,丁卯岁,徙函谷关于新安东界。」
初,大农筦盐铁官布多,〔一〕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广。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二〕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三〕于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
〔一〕索隐布谓泉布。
〔二〕集解韦昭曰:「战斗驰逐也。」
〔三〕索隐盖始穿昆明池,欲与滇王战,今乃更大修之,将与南越吕嘉战逐,故作楼船,于是杨仆有将军之号。又下云「因南方楼船卒二十余万击南越」也。昆明池有豫章馆。豫章,地名,以言将出军于豫章也。
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一〕田之。其没入奴婢,分诸苑养狗马禽兽,及与诸官。诸官益杂置多,〔二〕徒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三〕及官自籴乃足。〔四〕
〔一〕索隐比昔所没入之田也。
〔二〕集解如淳曰:「水衡、少府、太仆、司农皆有农官,是为多。」
〔三〕索隐乐产云:「度犹运也。」
〔四〕索隐按:谓天子所给廪食者多,故官自籴乃足也。
所忠〔一〕言:「世家子弟〔二〕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三〕乃征诸犯令,相自变量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四〕
〔一〕索隐人姓名。服虔云「掌故官,取书于司马相如者,封禅书公孙卿因所忠言宝鼎是也」。唯姚察独以为「所患」,非也。
〔二〕集解如淳曰:「世世有禄秩家。」
〔三〕索隐晋灼云:「中国被教整齐之人也。」
〔四〕集解应劭曰:「株,根本也。送,引也。」如淳曰:「株,根蔕也。诸坐博戏事决为徒者,能入钱得补郎也。或曰,先至者为根。」索隐李奇云:「先至者为魁株。」应劭云:「株,根本也。送,当作『选』。选,引也。」应、李二音是。先至之人令之相引,似若得其株本,则枝叶自穷,故曰「株送徒」。又文颖曰:「凡斗鸡胜者为株。」传云:「阳沟之鸡,三岁为株。」今则斗鸡走马者用之。因其斗鸡本胜时名,故云株送徒者也。
是时山东被河菑,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一〕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闲,欲留,留处。」遣使冠盖相属于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一〕集解应劭曰:「烧草,下水种稻,草与稻并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复下水灌之,草死,独稻长,所谓火耕水耨也。」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东度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辨,自杀。行西踰陇,陇西守以行往卒,〔一〕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于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二〕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三〕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四〕
〔一〕集解汉书音义曰:「踰,度也。卒,仓卒也。」
〔二〕集解如淳曰:「徼,亦卒求盗之属也。」晋灼曰:「徼,塞也。」瓒曰:「既无亭候,又不徼循,无卫边之备也。」
〔三〕集解汉书音义曰:「令民得畜牧于边县也。」瓒曰:「先是,新秦中千里无民,畏寇不敢畜牧,令设亭徼,故民得畜牧也。」
〔四〕集解李奇曰:「边有官马,今令民能畜官母马者,满三岁归之也。及有蕃息,与当出缗算者,皆复令居新秦中,又充仞之也。谓与民母马,令得为马种;令十母马还官一驹,此为息什一也。」瓒曰:「前以边用不足,故设告缗之令,设亭徼,边民无警,皆得田牧。新秦中已充,故除告缗,不复取于民也。」
既得宝鼎,立后土、太一祠,〔一〕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治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
〔一〕集解徐广曰:「元鼎四年立后土,五年立泰畤。」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于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囚〕,因南方楼船卒二十余万人击南越,数万人发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一〕初置张掖、酒泉郡,〔二〕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三〕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馈粮,远者三千,近者千余里,皆仰给大农。边兵不足,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乏绝,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着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岁课息。
〔一〕索隐令音零,姚氏音连。韦昭云:「金城县。」
〔二〕集解徐广曰:「元鼎六年。」
〔三〕集解如淳曰:「塞候斥卒。」
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南越反,臣愿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余辄助县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奋愿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以百数,〔一〕皆莫求从军击羌、越。至酎,少府省金,〔二〕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三〕乃拜式为御史大夫。〔四〕
〔一〕索隐刘氏言其多以百而数,故坐酎金失侯者一百六人。
〔二〕集解如淳曰:「省视诸侯金有轻有重也。或曰,至尝酎饮宗庙时,少府视其金多少也。」
〔三〕集解如淳曰:「汉仪注王子为侯,侯岁以户口酎黄金于汉庙,皇帝临受献金以助祭。大祀日饮酎,饮酎受金。金少不如斤两,色恶,王削县,侯免国。」
〔四〕集解徐广曰:「元鼎六年。」
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一〕贾贵,或强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
〔一〕集解瓒曰:「谓作铁器,民患苦其不好。」索隐器苦恶。苦音(苦)楛(反),言苦其器恶而买卖也。言器苦窳不好。凡病之器云苦。窳音庾,语见本纪。苦如字读亦通也。
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一〕,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
二〕吏卒奉〔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闲岁万余人,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为以訾给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四〕
〔一〕集解徐广曰:「南越为九郡。」骃案:晋灼曰「元鼎六年,定越地,以为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郡;定西南夷,以为武都、?柯、越巂、沈犁、汶山郡;及地理志、西南夷传所置犍为、零陵、益州郡,凡十七也」。
〔二〕索隐比音鼻。谓南阳、汉中已往之郡,各以其地比近给初郡。初郡,即西南夷初所置之郡。
〔三〕索隐扶用反,包氏同。
〔四〕集解徐广曰:「擅,一作『经』。经,常也。惟取用足耳,不暇顾经常法则也。」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秩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巿,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一〕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二〕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太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余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
〔一〕索隐不偿其僦。服虔云:「雇载云僦,言所输物不足偿其雇载之费也。僦音子就反。」
〔二〕集解如淳曰:「牟,取也。」
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各输急处,〔一〕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岁六百万石。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
〔一〕索隐谓他郡能入粟,输所在急要之处也。
是岁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一〕贩物求利。亨弘羊,天乃雨。」
〔一〕索隐坐市列。谓吏坐市肆行列之中。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岛,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獘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二〕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强君。自是以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有国强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以至于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三〕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四〕,或刀,〔五〕或龟贝。〔六〕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三)〔二〕等,黄金以溢名,〔七〕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于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