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会要

嘉靖二年九月,光禄寺少卿华湘疏:“黄帝迄秦,历凡六改,汉凡五改,由魏迄隋十三改,唐迄五代十六改,宋十八改,金迄元三改;然历代长于历者,不数岁而辄差。杜预曰:‘阴阳之运,随动而差。差而不已,遂与历错。’夫所以差者,由天周有余、日周不足也。天周有余,则天常平运而舒。日周不足,则日常内转而缩。天日之差,于中星验焉。尧之冬至,初昏昴中,而日在虚七度。虚者,北方之宿;则日行北陆,躔于元枵之子也。今之冬至,初昏室中,而日在箕三度。箕者,东方之宿;则日行东陆,躔于析木之寅也。计今去尧未四千年,而差五十度矣。再以赤道考之,胜国至元辛巳,改历天正冬至,赤道岁差一分五十秒,今退天三度五十二分五十秒也。黄道岁差九十分九十八秒,今退天三度二十五分七十四秒也。年愈远而数愈盈。正德戊寅日食,庚辰月食,时刻分秒、起复、方位,多与钦天监推算不合。古今善推算者三家:汉《太初》以钟律,唐《太衍》以蓍策,元《授时》以晷景,而晷景为近。欲正算而不登台测景,皆空言臆说也。望许臣暂罢朝参,督中官正周濂等,及冬至前诣观象台,昼夜推测。日记月书。至来年冬至。以验二十四气、分、至、合朔、日躔、月离、黄赤二道、昏旦中星、七政、四余之度,视元辛已所测离合何如,差次录闻。更敕礼部延访精通理数者,徵赴京师。令详定岁差,以成一代之制。”从之。(《春明梦余录》。 )
汉自邓平改历之后,洛下闳谓八百年当差一度。当时史官考诸上古中星,知《太初历》已差五度,而闳未究。盖古之为历,未知有岁差之法。其论冬至日躔之宿,一定而不移;不知天日会道,不得均齐。余分积久,度数必爽。今岁之日躔在冬至者,视去岁冬至之躔,常有不齐之分。至虞喜始觉其差,乃以天为天、岁为岁,立差法以追其变而算之,约以五十年日退一度,然失之太过。宋何承天倍增其数,约以百年退一度,而又不及。至隋刘焯取二家中数,以七十五年为近之,然亦未甚密。至唐僧一行乃以《太衍历》推之,得八十三年而差一度。自唐以来,历家皆宗其法,然犹未至也。至元朝郭守敬算之,约六十六年而差一度,算已往减一算,算将来加一算,而岁差始为精密。然至今三百余年,台官推演,又多不合天道。识者往往奏请再改历元,以正岁差。嗟乎!天动物也。进退盈缩,未免少有不齐。一定之法何可拘也?况定岁之法,四期余一日之数,分于四期。则二至之定,每疑于丝忽之间,须酌量以定,无常准者。定日之法,一日变为九百四十画者,以气朔有不尽之数难分也。每月三十日:一气,盈四百十二画二十五秒;一朔,四百四十一画;积盈虚之数以成闰。故定朔必视四百四十一画之前后以为肉。故定朔每疑于一画之间,要亦须酌量以定,无常准者。如日月交食之法,时刻分秒最为精微。及至半秒难分之处,亦须酌量以定,无常准焉。夫至之丝忽,朔之一画,食之半秒;积之岁久,则皆差失不合原算矣。以天道不齐之动,加以岁久必差之法,欲守一定之算,夫安可得?是故随时考验,以求合于天,此为至当。(同上。 )
二十三年,郑世子载育上疏论岁差,曰:“高皇帝革命时,元历未久,气朔未差,故不改作,但讨论润色而已。积年既久,气朔渐差。《后汉志》言:‘三百年斗历改宪,’今以万历为元,而九年辛巳岁,适当‘斗历改宪’之期,又协‘乾元用九’之义,历元正在是矣。臣尝取《大统》与《授时》二历较之,考古则岁差三日,推今则时差九刻。夫差虽九刻,处夜半之际,所差则隔一日。节气差天一日,则置闰差一月。闰差一月,则时差一季。时差一季,则岁差一年。其失岂小小哉?盖因《授时》减分太峻,失之先天。《大统》不减,失之后天。因和会两家,酌取中数,定为新率,编撰成书。”下礼臣议。尚书范谦奏:“岁差之法,自虞喜以来,代有差法之议,竟无画一之规。所以求之者,大约有三:考月令之中星,测二至之日景,验交食之分秒。考以衡管,测以臬表,验以漏刻。斯亦亻危得之矣。历家以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纪七政之行。又析度为百分,分为百秒,可谓密矣。然浑象之体,径仅数尺,布周天度,每度不及指许,安所置分秒哉?至于臬表之树,不过数尺。漏刻之筹,不越数寸。以天之高且广也,而以尺寸之物求之,欲其纤微不爽,不亦难乎?故方其差在分秒之间,无可验者。至逾一度,乃可以管窥耳。此所以穷古今之智巧,不能尽其变与?即如世子言:时差九刻,在亥子之间,则移一日;在晦朔之交,则移一月;此可验之于近也。设移于前,则生明在二日之昏;设移而后,则生明在四日之夕;今似未至是也。其书应发钦天监参订测验。世子留心历学,宜赐敕奖谕。”从之。
河南佥事邢云路上书言:“治历之要,无逾观象、测景、候时、筹策四事。今丙申年日至,臣测得乙未日未正一刻,而《大统》推在申正二刻,相差九刻。且今年立春、夏至、立冬皆适值子午之交。臣推立春乙亥,而《大统》推丙子。夏至壬辰,而《大统》推癸巳。立冬己酉,而《大统》推庚戌。相隔皆一日。若或直元日于子半,则当退履端于月前,而朝贺大礼在月正二日矣。岂细故耶?闰八月朔,日食。《大统历》推:初亏巳正二刻,食几既。而臣倏:初亏巳正一刻,食止七分余。《大统》实后天几二刻。则闰应及转应、交应,各宜增损之矣。”(已上《历志》。 )
云路又言:“《授时历》:‘至元辛巳,黄道躔度十二交宫界,’守敬所测也。至今三百余年,冬至日躔已退五度。则宜另步日躔宫界,另以赤道变黄道以合今时在天宫界。从古历家,未有以三百年后仍用三百年前黄道者。”又:“月建非关斗杓听指。斗杓有岁差,而月建无改移。”皆笃论也。
刑科给事中李应策亦言:“历理微渺,日月五星运转交会,咸取应于窥管测表,欧阳修所谓:‘事之易差’者。果以钟律为数无差,则《太初历》宜即定于汉,而后之为《三统》、《四分》者若何?又果以蓍策为术无差,则《大衍历》宜即定于唐,而后之为《五纪》、《贞元》、《观象》者又若何?盖阴阳迭行,随动而移,移而错,错而乖违。日陷不止,则躔离之谬,分至之忒,积此焉穷?云路所议四事应宜俱改,使得中秘星历书一编,阅而校焉,必更有得。”于是钦天监正张应侯疏诋云路之诬。礼部言:“使旧法无差,诚宜世守。今既觉少差,失今不修,将岁愈久而差愈远,其何以齐七政而厘百工?乞以云路提督钦天监事,督率官属数心测候,以成钜典。”议上,不报。
崇祯十四年,礼臣言:“自古历法数十年一改,而守敬之历,行之已三四百年矣。小差者,惟日月交食,时同刻异,无大悬绝。至置闰之差,起于春、秋分所差二日。而西历所定之日,即旧历所注昼夜各五十刻之日也。在今日西法较密,在异时亦难保其不差。一番更改,良不易言。请照《回回》科例,另立新法一科。遇交食节气同异,据法测验,而后徐商更改,庶有当乎?”(已上《春明梦余录》。 )
卷二十八 运历下
◎测影正统十一年八月,作晷影堂。(《昭代典则》。 )
正德十六年,漏刻博士朱裕言:“晷表尺寸不一,难以准测。而推算历数,用南京日出分秒,似相矛盾。请敕大臣一员,总理其事。铸立铜表,考四时日中之影。仍于河南阳城察旧立土圭,以合今日之晷;及分立圭表于山东、湖广、陕西、大名等处,以测四方之影。然后将内外晷影,新旧历书,错综参验,撰成定法。庶几天行合而交食不谬。”疏入,不报。(《天文志》。 )
郑世子载育曰:“何承天立表测影,始知自汉以来,冬至皆后天三日。然则推步晷影,乃治历之要也,《授时历》亦凭晷影为本,而《历经》不载推步晷影之术,是为缺略,今用北极出地度数,兼弧矢二卫以求之,庶尽其原。又随地形高下,立差以尽变,前此未有也。”又曰:“冬至之景,一丈有余。表高晷长,则影虚而淡。或设望筒、副表、影符之类,以求实影。然望筒或一低昂,副表、影符或一前却,所据之表或稍有倾欹,圭面或稍有斜侧。二至前后数日之影,进退止在毫厘之间,要亦难辨。况委托之人,未知当否?九服之远,既非目击,所报晷影,宁足信乎?”(《历志》。 )
宣城梅文鼎曰:“圭表之法:表短则分秒难明,表长则影虚而淡。郭守敬所以立四丈之表,用影符以取之也。日体甚大。坚表所测者,日体上边之影;横表所测者,日体下边之影;皆非中心之数。郭守敬所以于表端架横梁以测之也。然而非其本。必须正其表焉,平其圭焉,均其度焉:三者缺一,不可以得影。三者得矣;而人心有粗细,目力有利钝,任事有诚伪:不可不择也。知乎此,庶几晷影可得矣。”(《天文志》。 )
崇祯初,西洋人测得京、省北极出地度分:北京四十度,南京三十二度半,山东三十七度,山西三十八度,陕西三十六度,河南三十五度,浙江三十度,江西二十九度,湖广三十一度,四川二十九度,广东二十三度,福建二十六度,广西二十五度,云南二十二度,(按云南北极出地,高于广东。此二十二度,约计,或误。 )贵州二十四度。(以上极度,惟两京、江西、广东四处,皆系实测。其余则据地图约计之。 )又以十二度、度六十分、之表,测京师各节气午正日影;夏至三度三十三分,芒种、小暑三度四十二分,小满、大暑四度十五分,立夏、立秋五度六分,雨、处暑六度二十三分,清明、白露八度六分,春、秋分十度四分,惊蛰、寒露十二度二十六分,雨水、霜降十五度五分,立春、立冬十七度四十七分,大寒、小雪二十度四十七分,小寒、大雪二十三度三十分,冬至二十四度四分。(同上。 )
◎仪象
玑衡之象,或谓起于伏义,或谓作于帝喾,或云乃义和旧制,非舜创为也。马融谓:上天之体,不可测。知天之事者,惟有玑衡一事。即今浑天仪也。王蕃之论仪之制:置天梁地平以定天体,为四游以缀赤道者,此谓玑也;置望简横箫于仪中,以窥七曜之行,而知其躔离之次者,此谓衡也。唐李淳风为三重仪:在外曰六合,其外曰三辰,最内曰四游。而一行复益之以黄道仪,其为论亦密矣。靖康之乱,仪象归于金。元人袭之,而规环不协,难复施用。于是郭守敬创为简仪、仰仪、候极仪、浑天象、玲珑仪、立运仪、证理仪、景符、窥几、日月食仪、星晷定时仪,皆以意为之。始极精详。(《春明梦余录》。 )
浑天仪,四柱以铜龙,架而悬之。简仪,相似而省十之七,止周围数道而已。玉衡,亦以铜为之,如尺,而首尾皆曲,有二孔,对孔直窥,以候中星;又有铜球,左右转旋,以象天体,以方函盛之;函四周作二十八宿真形。观象台下小室,有量天尺,有铸铜人捧尺北面。室穴其顶,以候日中测影之长短。冬至后可得一丈七尺,夏至后可得二尺。中为紫微殿,殿傍有铜壶滴漏。其简仪,乃耶律楚材制。(同上。 )
璇玑玉衡为仪象之权舆,然不见用于三代。《周礼》有圭、表、壶、漏,而无玑、衡。其制遂不可考。汉人创造浑天仪,谓即玑衡遗制,其或然与?厥后代有制作。大抵以六合、三辰、四游重环凑合者,谓之浑天仪。以实体圆球,绘黄赤经纬度,或缀以星宿者,谓之浑天象。外此,则圭、表、壶、漏而已。迨元作简仪、仰仪、窥几、景符之属,制器始精详矣。
太祖平元。司天监进水晶刻漏,中设二木偶人,能按时自击钲鼓。太祖以其无益而碎之。洪武十七年,造观星盘。(已上《天文志》。 )十八年十月丙申,筑观星台于鸡鸣山。(《昭代典则》。 )
二十四年,铸浑天仪。(《天文志》。 )仁宗即位,作观象台于禁中。(《大政记》。 )
正统二年,行在钦天监正皇甫仲和奏言:“南京观象台设浑天仪、简仪、圭、表以窥测七政行度,而北京乃止于齐化门城上观测,未有仪象。乞令本监官往南京,用木做造挈赴北京,以较验北极出地高下,然后用铜别铸。庶几占测有凭。”从之。明年冬,乃铸铜浑天仪、简仪于北京。御制《观天器铭》。
十二年九月,监正彭德清言:“北京北极出地度,太阳出入时刻,与南京不同;冬夏昼夜,长短亦异。今宫禁及官府漏箭,皆南京旧式,不可用。”有旨,令内官监改造。
景泰六年,造内观象台简仪及铜壶。(已上《天文志》。 )
成化中,礼部侍郎周洪谟以:《蔡传》所释“璇玑玉衡”,后人遵用其制,考验多不同,宜改制。帝即属洪谟。洪谟易以木,旬日而就。(《周洪谟传》。 )
弘治二年,监正吴昊言:“考验四正日度,黄赤二道应交于璧轸。观象台旧制,浑仪,黄赤二道交于奎轸,不合天象。其南北两轴不合两极出入之度,窥管又不与太阳出没相当,故虽设而不同。所用简仪,则郭守敬遗制,而北极云柱差短,以测经星去极,亦不能无爽。请修改,或别造,以成一代之制。”事下礼部覆议,令监副张绅造木样以待试验,黄道度许修改焉。
嘉靖二年,修相风杆及简、浑二仪。(已上《天文志》。 )
河南巡抚何天衢言:“登封县旧有观星、测景二台,周公营洛邑时,手建遗迹也。土圭、表漏具在。乞敕饮天监官考正制度尺寸,书之史册。”从之。(《通纪》。 )
七年,始立四丈木表,以测晷影,定气朔。由是钦天监之立运仪,正方案,悬晷、偏晷、盘晷诸式,具备于观象台。一以元法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