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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轩尺牍
一五〇、复沈褧亭代改禀稿
前过小斋,正以晶盐蔬食,有亵良朋;手书言谢,益增颜汗耳。寄示禀稿,细密周详,具徵老手。中间僭易数语,犹之村妇修西子之容,俗子饰宋朝之貌,不足增妍,反致减色,殊自笑其不量耳!祈再酌之。
一五一、复沈一斋为女定聘
承示纳采之期,择于小春初吉。以弟寒素,岂有百两之将?而裙布钗荆,在所难缺。拟承庙会,为绿窗贫女粗整嫁衣,不知行聘时用何缎色,先乞探示。如谓求玉镜之台,间兰田之壁,则失本意矣。
一五二、与沧州刺史周
自依莲宇,荏苒三年。蒙阁下寄以心腹,委以几务,古人鱼水之契,难以喻斯。临行极承见爱之深,坚订重联之约,而出疆有导,馈贐有文,高谊稠情,无微不至,古所谓感恩知已,殆于阁下兼之矣!即辰起居何似?想九重丹沼诏,瞬教彩凤衔来,西望矞云,曷胜企祷!
弟以菲材而遭知遇,原图日久相依,乃以猘犬横噬,不得不作避地之举。然望诸君去不忘燕,廉将军老犹思赵,古人风义,弟尝慨焉慕之;果使时地相宜,终当不负息壤也。
别后沿途留滞,十六日至沙河驿。因小女吉期在迩,是以径至滦阳,先了向平之愿,再登元礼之门。惟是甫别一旬,地逾千里,怅美人兮不见,托永好兮何如?追念前欢,殊难为抱耳。
一五三、与周刺史辩办命案
弟闻:“得一知己,可以无恨。”此非徒遇合于一时,绸缪于当境也;必于形迹相暌之日,怨尤交集之中,独能确然自持,不以远疏,不以言间,斯其为知也,乃足以千古。
弟自辛酉之冬,承阁下延至宾馆,殷勤款洽,礼遇有加,私心窃幸。自喜以为阁下知我,然犹不敢必其为真知也。迨相处日久,相与日深,觉神情意气之间,诚有异乎庸众之相待者。于是嘅焉兴感,以为阁下真能知我,转笑前此之将信将疑,乃浅之乎测阁下也。是以三载以来,竭其愚诚,效其绵力,屏书峻擢,如愿而偿。自问一副热肠,一腔热血,不肯稍负所知者;良以阁下知之如此其真,而弟不以知己报之,是马逢伯乐而不鸣,剑遇张华而自晦矣。
去腊于冰天雪地中,随赴涿鹿,谳定而返。弟以事遭无妄,携砚来永,蒙阁下知遇益厚,缱绻于临别之时,丁宁于继见之约。且也出疆有导,馈贐有文。气谊之隆,于今罕见。犹忆濒行留句云:“此身好似卢家燕,不忍抛红过别巢。”可见弟之恋恋于阁下,有不以去就易其心者。
自闻阁下解组对路簿,目不交睫者累夕,两致书于左右,俱未得报。嗣柯明府除道东来,亟询颠末,少慰下念。昨晤絅亭,道阁下旦晚回任,不禁喜极而狂!惟闻议者归咎于原办之失,则弟不能无辞也。盖原验本有缢痕,复检又有血坠,且各犯所供自缢之状,与初验所填自缢之痕,确相吻合。阁下穷力研究,又未讯有殴死招供,岂能舍有凭之明验,而定无供之爰书?今议者不察,以成败为毁誉,阁下虽无一言见责,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闻之亦未免介然于中,此则弟痛心疾首,不敢隐默以任咎者也。明知孟尝门下,已无取乎鸡鸣;敢冀燕昭台前,尚见收夫马骨?特以阁下知之如此其真,而犹未能确然自持,不以远疏,不以言间,信乎知己之不可恃,而士之屈于不知己者,可胜慨欤!计秋差治道,车骑东来,尚可握手倾谈,藉明心迹。先肃寸楮,用布区区,伏维昭察不既。
一五四、答沧州刺史周
以半年之契阔,接两面之殷勤;甫罄离怀,又增别绪。回忆依栖莲幕,晨夕追陪,觉人生聚散之缘,不殊海萍云鸟,言之可嘅!顷得沙河驿发寄手书,知台旌取近而回,瞻望后尘,蕴结奚似!且以不腆将意,犹辱齿芬,则增我颜汗矣。
一五五、复陈笠山
别来事多拂逆,意兴萧骚,春间两奉书而未即答,良由于此。顷又从秋漪处寄到芳讯,以千里之鳞鸿,写三秋之情绪;先施者至再,益令稽答者增惭矣。
阁下品谊卓荦,迥出时流,宜乎宾馆蝉联,朋簪志庆。然树旗鼓于新历之邦,究不若安笔砚于熟游之所;况一家浮寄,照应乏人,徒使绿鬓青眸,悬悬两地,于计诚为未得。至若援例加捐,有志者自应尔尔,异日千霄直上,为仕途中第一流人物,较之仰人作茧,傍户营巢,不几有天渊之别欤?
灿文自北而南,一路顺境,正以乘时冲举,远大相期,不谓花萼摧残,鸰原增感,闻之殊深恻恻!
仆于二月杪送女滦阳,旋来永郡。雪鸿爪印,随遇而安,尤喜宾主交孚,室家无恙,足以告慰知己。惟去冬涿鹿之案,上游以周刺史检验不实,参奏解任;继又以误会原情,请予开复。在当道自谓平反得当,而原验缢痕血坠,一概抹煞,且归咎于捉刀之人。不知此案禀蒙傅廉访许可,而始出详;官验之而官审之,幕中人不过依题作文,岂能任咎?因思廉访若在,则手握智珠,必不另起波折。“翻手作云覆作雨”,吾道其尚可为耶?
一五六、谢沈漪园惠酒
蒙弟雅爱,屡以佳酿见贻。若问沽价于尼山,似乎涉泛;而醉醇醪于公瑾,未免多情。计惟留待新年,共罄瓮头春色也。
一五七、劝陈浩如回里
宝三来,得手书,慰念无似!香谷先生,十年淬砺,今果双熊五马,擢守名疆。而转计负累之深,逢时之晚,此离巢旧燕所为一忧一喜也。承嘱砚地,无不关怀,惟左近无机可乘,容缓图以报。
弟以孱弱之躯,寄劳形之地,宵灯晨砚,愁病兼之。回思二十年来,历境何尝不顺,至今母柩未返,旅囊仍空,惟留此半担琴书,一肩风雨,作东西南北之人,每自寻思,不胜感慨!因念足下游历燕豫,几及廿年,苍苍者变而为白矣。客中花月,谅已饱尝,故国莼鲈,岂终无意?况令郎克自树立,则菽水无待己谋,何必以垂老多病之身,为背井离乡之客。昔放翁有句云:“及身强健得还乡。”弟尝三复斯言,低徊不置。自知苦累未满,家食难安,而举此以劝足下者,实缘数年知爱,一往情深,伸纸吮毫,不禁喋喋。如果鄙言可采,即与香谷先生同舟南下,计榴红蒲绿时,尽达家园。尔时回首风尘,得毋笑许子之明于谋人、拙于谋己耶?
一五八、复黄馥堂、秦云阶订盟
莺啼红树,求友声殷;喜萍水之乍投,即金兰之交契。灯红酒绿,飞觞则醉倒玉山;茗后香余,联句则敲残莲漏。每怀高雅,殊惬心期。惟弟猥以菲材,谬承挚爱;虽附鸡坛之列,弥惭骥尾之随。所冀他时分道扬镳,果获仰副期许,则赠句为不负耳。
一五九、与迁安县王荐友
顷得贵友俞君札,知渠鼓盆抱戚,解馆而南。想前席已虚,别须延访。且琴轩晋省,则莲幕不可无宾;而秋水伊人,一时势难远致。因思槐卿章舍亲,向曾受知于阁下,虽前缘之已判,讵继见之无心?弟故不揣冒昧,重为说项;如欲相延,则近在同方,罗致尚易。惟束刍不足以縻良骥,滴水不足以养尺鱼,阁下固善将将者,度亦欣然乐从,以谓“多多益善”也。
一六〇、却周松涛称呼
去岁闰夏之杪,曾致一函于北路厅署,正以未奉琼报为疑。嗣闻漪园言,乃知塞外青油,已安徐榻。顷奉手翰,谓去夏曾颁双鲤,而弟尺素之投,未识曾否达览?岂往者来者,均付石头渡口耶?
足下以南金东箭之材,为泛绿依红之客,交孚针芥,福萃琴樽,此鄙人意计中事,得书为欣慰者久之。
弟来此孤竹,荏苒年余,宾主相投,室家无恙,足以告慰知己。漪园才华意气,卓尔不群,乃天不永年,一朝千古,可胜悼叹!幸乃郎年已弱冠,华实兼之,可谓故人有后。柩属现寄滦城,中秋前当料理南返也。至弟叨附兰谱,齿列雁行,足下不以弟视而以兄称,似乎谦非所宜,抑将拒而不纳耶?此后幸勿乃尔!
一六一、复牛云洋
海萍云鸟,聚散无端。“别时容易见时难”,每亿高情,辄深怅悯!即辰起居纳祜,不烦赘颂。献邑政务纷繁,僚幕未免交瘁;且年来民刁俗敝,正如张长史论书,不无古肥今瘦之异。所愿二槐先生早飞凫舄,拾级连登,此则千里故人所昕夕颂祷者也。槐卿多才善病,恐其年少心性,服食靡常,诸望爱护及之。
一六二、谢张翼堂惠扇
三年聚首,一旦分衿,手翰颁来,倍增离索!弟自别后,益复无聊,裹足斗斋,几同老衲。回忆曩时徵逐,偶俱无猜,兴酣则绿盏交飞;令到则红牙细按,此情此景,如在目前。不意一曲骊歌,顿分双袂,抚今追昔,能不依依!承贻画箑,快挹清风,香罗细葛之间,当奉扬于不尽矣。
一六三、谢献县冯惠物并慰被火
两奉华翰,深荷注存;频来陇上之梅,益绕梁间之月。弟自分浅才,毫无赞益,正以有辜知爱,负疚良深;乃蒙厚贶遥颁,情文备挚,觉赠贻之非分,益愧歉之交萦,却恐不恭,谨拜登受。
献邑政务之繁,甲于全直,一经大才展布,自必游刃有余。从兹誉望攸隆,声华聿著,莺迁鹭振,指顾可期。闻贵署偶遭火警,此盖以炎上之象,预兆如日之升,小有耗折,当不在意也。
一六四、复牛云洋
素心天各,历春而秋,系念之私,无间两地。中秋后三日,远辱手简,时弟正在冗场,未遑作答,知己其谅我耶?即辰起居何似?闻慈竹有平安之报,维桑叶大有之占,此游子他乡所同为欣慰者也。但不知昨岁言旋,曾徵熊梦否?卢龙交代,谬承二槐先生谆谆见委,谊无可辞,一切已详彼信,定均赐览。
弟入秋以来,意兴萧索,旁观者以为错情易意,太觉颓唐。弟亦不自解其何故,大抵劳与病俱,病与愁并,所自来也。小儿血症未除,虽不废学,徒虚名耳。家兄以姜伯约而佐刘阿斗,鞠躬尽瘁,动辄得谤。夏间叶君催赋至昌,适逢雨雹,其事与叶君渺不相干,乃彼以何公谓可鱼肉也,冀得一中人产,饱其欲壑,因家兄梗之,遂怀怨望,而以不顾民瘼,饰禀宪听。幸何公具禀在先,无甚谴责;晋省云云,其传者之非真也,或叶君之借题说法也。祝太守两弟,同膺鹗荐,而沂斋独遗,可为扼腕!然一寸明珠,或不致终沉沧海耳。
—六五、答郦勷亭璧谢节敬
前奉朱提,聊以献岁。自笑菲同井李,岂污仲子之螬?何期馈等盘餐,概返重耳之璧。辱在至威,似不宜介介若此。兹寄去例价一函,祈收入。
一六六、复冯璞山托谋事
我留燕市,君去闽疆,彼此播迁,瞬经六载。九月杪,忽荷郇云遥贲,知文驾仍为冀北之游,虽未获即奉清光,而寄柳赠梅,从兹易易,良深慰忭。惟青宇令弟,未展厥抱,赍志九原,不无瘗玉埋珠之恨!犹喜吾兄归后,庆育长庚,藉慰远人心素。
弟自沧州接就北平,虽半毡未冷,而大事重叠,依旧空囊。以故先慈之灵,甫于去冬归葬;又因行资莫措,未克亲送还乡,不孝之罪,擢发难数。小儿读书,尚不甚钝,惟放豚之性,驯致为难,终恐秀而不实也。庾郎宾榻,无不关怀,所虑僻处边陲,见闻甚梗;而左近诸馆,又皆蒂固根深,是以潘松亭乔梓屡有信来,无词以对,惟有中心藏之,力图报命耳。
叶三兄契阔多年,意兴何似?犹忆酒酣耳热,唱大江东去一阕,不觉灯影摇青;曾几何时,而驹光易逝,萍水难逢,可胜惘惘!希为道候及之。
一六七、复永清二尹何
一别沧江,载逢上谷,流光转睫,几度春来。祗缘未息鸾栖,不获一通尺素。顷奉手示,知以作楫之材,暂屈哦松之署。桃花涨息,庆利导于安澜,凫舄云腾,竚升恒于指日矣。
弟乙丑仲春,蓬转孤竹,虽一毡可煖,而春蚕作茧,亦徒为人成得嫁衣耳。前此签掣关中,旋以新例频开,过班无力,已绝燃灰之想;要知黄绶青袍,原非泥涂中所能希幸也。
一六八、慰袁引之被谤
人如秋水,宛隔蒹葭;书寄春风,何来鹦鹉!正喜浴兰应候,五丝叶戬榖之庥;顿教采葛抒怀,一枕释相思之梦。伏维足下以机云之丽藻,擅庾阮之风流,绿泛蓉池,腾誉则群推一二;青开莲榻,缔交则美尽东南。况乎霁月衿怀,足消鄙吝;纵有翻云手段,何启猜疑。乃细绎八行,似难甘于织贝;岂同居一室,尚施毒于含沙?默揣因由,莫寻端绪。惟是诬金不辩,古人之雅量可师;唾面自干,此日之和光宜尔。无端之毁,安足萦怀?不敏之言,定蒙采纳。
一六九、谢献县冯惠物
足下郊寒岛瘦,弟闻之稔矣。不意远辱赐函,重蒙厚贶。念自纳交以后,承阁下缟纻情殷,屡叨清惠;曾乏涓埃之报,徒增衔结之私。兹复以笔墨纤劳,分裁冰玉,拜登之下,觉阁下之用情愈挚,而弟之抱愧益深矣!
日来菊秀萸芳,人知秋澹,想见彭衙清晏,奉侍增欢,足慰远入企颂。弟劳劳金线,镇日埋头,对此芳辰,莫开倦眼,“竹叶于今已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三复斯言,可胜怅惘!
一七〇、贺天津县丁到任
客夏鱼雁往返,继以嫁线劳形,不获寄遥情于尺素,阁下其谅我也。
析津濒海要区,帆驰毂击,自非拨烦治剧如阁下者,不足以当斯任。今果载清献之鹤,而移宓子之琴,德政所敷,上下交契;双旌五马,指顾超迁,可胜欣贺!
弟笔耕墨耨,日埋头于尘牍之中。近以秋霖为虐,郡属被涝者多,捉笔依人,同增劳攘,几不知平分秋色,光满银蟾,亦适见铅刀之难为用也。
滦阳交案,历三年而未结,不知作何究竟?然阁下一议再议,款目已明,纵方伯有调算之文,要可不烦往复耳。
一七一、复永清二尹何地方被水
夏秋霪雨为灾,诸河并涨,报漫报決,时于邸抄见之。阁下任重宣防,正切杞人之忧,得手书,始悉安澜有庆。此济川巨手,上游拔擢异能,断不久淹双舄也。永属处万山之中,其水发源口外,所恃以达海者,惟一线滦流,易致泛溢。幸灾区十仅一二,雁户无多,抚之尚易耳。汪君事当留意,勿以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