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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燕语
王禹玉历仁宗、英宗、神宗三朝,为翰林学士,其家自太平兴国至元丰十榜,皆有人登科。熙宁初,叶尚书祖洽榜,闻喜燕席上和范景仁诗云:“三朝遇主惟文翰,十榜传家有姓名。”此事他人所无有也。
范文正公始以献百官图讥切吕申公,坐贬饶州。梅圣俞时官旁郡,作《灵乌赋》以寄,所谓“事将兆而献忠,人返谓尔多凶”,盖为范公设也。故公亦作赋报之,有言“知我者谓吉之先,不知我者谓凶之类”。及公秉政,圣俞久困,意公必援己,而漠然无意,所荐乃孙明复、李泰伯。圣俞有违言,遂作《灵乌后赋》以责之。略云:“我昔闵汝之忠,作赋吊汝;今主人误丰尔食,安尔巢,而尔不复啄叛臣之目,伺赃垒之去,反憎鸿鹊之不亲,爱燕雀之来附。”意以其西帅无成功。世颇以圣俞为隘。
太宗时,陈文忠公廷试第一,曾会第二,皆除光禄寺丞,直史馆;会继迁殿中丞,知宣州,赐绯衣银鱼,前无此比也。治平初,彭器资谅暗榜,亦为进士第一,乃连三任职官,十年而后始改太子中允。盖器资未尝求于当路,代还多自赴吏部铨,然卒以是知名。仕宦淹速,信不足较也。
元厚之少以文字自许,屡以贽欧阳文忠,卒不见录。故在嘉初、治平间,虽为从官,但多历监司帅守。熙宁初,荆公当国,独知之,始荐以为知制诰,神宗犹未以为然。会广西侬智高后,复传溪峒有警,选可以经略者,乃自南京迁知广州。既至,边事乃误传,其《谢上表》云:“横水明光之甲,得自虚传;云中赤白之囊,唱为危事。”盖用泽潞《李文饶》及《丙吉传》中事。神宗览之,大称善,后遂自荆南召为翰林学士。
元初,魏王丧在殡。秋燕,太常议天子绝期,不妨燕。苏子瞻为翰林学士,当撰致语。上疏援荀盈未葬,平公饮酒乐,膳宰屠蒯以为非;周穆后既葬除丧,景王以宾燕,叔向议之。以为若绝期,可以燕乐,则平公、景王何以见非?余谓天子绝期,谓不为服也。不为服,则不废乐,太常之议是矣。以为情有所不忍,则特辍乐,如屠蒯、叔向之言可也,不当更论绝期为言。如富郑公母在殡,而仁宗特罢春燕,叔父岂不重于宰相之母!惜乎,子瞻不知出此也。
《考异》:按《春秋左氏传》昭公九年,晋荀盈如齐,卒于<虚戈>阳,殡于绛。未葬,晋平公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酌以饮工曰:“汝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燕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汝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公说,彻乐。又按昭公十五年,晋荀跞如周葬穆后。既葬,除丧,周景王以宾燕,叔向讥之,谓之“乐忧”。夫晋平公之于荀盈,(案:此下疑有脱文。)仁宗以宰臣张知白之丧特罢社燕,比例尤的。子瞻所奏,正引仁宗以宰相富弼母在殡为罢春燕事,且云魏王之亲比富弼之母,轻重亦有间矣。此乃云子瞻不知出此,何耶?
治平间,欧阳永叔罢参知政事,知亳州,除观文殿学士;相继赵叔平罢知滁州,亦除。其后非执政而除者,王韶以边功,王乐道以宫僚,皆特恩也。
《考异》:欧阳永叔罢政在治平四年,前此如丁度、韩琦、高若讷、富弼、孙沔、田况、张观、程戡、孙、胡宿,皆以前执政,或初罢政除观文殿学士,此止举欧、赵二人,何耶?
故事,馆职皆试诗赋各一篇。熙宁元年,召试王介、安焘、陈侗、蒲宗孟、朱初平,始命改试策论各一道。于是始试“敕天之命,惟时惟几”论,问“古用民,岁不过三日”策。
吕宝臣为枢密使,神宗欲用晦叔为中丞,不以为嫌,乃召苏子容就曾鲁公第草制。中云:“惟是一门公卿,三朝侍从,久欲登于近用,尚有避于当涂,况朕方以至公待人,不疑群下,岂以弟兄之任事,而废朝廷之擢才?矧在仁祖之时,已革亲嫌之制。台端之拜,无以易卿。”著上意也。晦叔既辞,上命中使押赴台。礼上,公弼亦辞位,不从。
神宗既不相潞公,而相陈叔,乃诏叔班潞公下。潞公辞曰:“国朝未有枢密使居宰相上者,惟曹利用尝先王曾、张知白,臣忝文臣,不敢乱官制。”力辞久之,不听,乃班叔上。已而阁门言:旧制,宰相压亲王,亲王压使相。今彦博先升之,则遇大朝会,亲王并入,亦当带压亲王。潞公复辞,始许班叔下。
故事,三院御史论事,皆先申中书,得札子而后始登对。谏官则不然。熙宁初,始诏依谏官例,听直牒阁门请对。
熙宁三年,制科过阁,孔文仲第一,吕陶亦在选中。既殿试,文仲陈时病,语最切直,吕陶稍直。宋敏求、蒲宗孟初考文仲,书第三等,王禹玉、陈睦覆考,书第四等。王荆公见之,怒不乐中,批出:“黜文仲,令速发赴本任;吕陶升一任,与堂除差遣。”自是遂罢科。
故事,南省奏名第一,殿试唱过三名不及,则必越众抗声自陈,虽考校在下列,必得升等。吴春卿、欧阳文忠皆由是得升第一甲。独范景仁避不肯言,等辈屡趣之,皆不应,至第十九人方及,徐出拜命而退,时已服其静退。自是廷试当自陈者,多慕效之。近岁科举当升等人,其目不一,有司皆预编次,唱名即举行,其风遂绝。
王沂公初就殿试时,固已有盛名。李文靖公沆为相,适求婿,语其夫人曰:“吾得婿矣。”乃举公姓名曰:“此人今次不第,后亦当为公辅。”是时吕文穆公家亦求姻于沂公。公闻文靖言,曰:“李公知我。”遂从李氏,唱名果为第一。晏元献公尝属范文正公择婿。久之,文正言有二人,其一富高,一张为善。公曰:“二人孰优?”曰:“富君器业尤远大。”遂纳富,即富公也,时犹未改名。以宰相得宰相,衣冠以为盛世事。为善亦安道旧名。
张文节公初为龙图阁待制,求判国子监。真宗问王魏公:“国子清闲无职事,知白岂不长于治剧,欲自便耶?”魏公对“知白博学,通晓民政,但其所守素清,而廉于进取故尔。”上曰:“若此,正好为中执法。”乃命以右谏议大夫除御史中丞,上用人如此。景德、天禧间,所以名臣多也。
神宗尝问经筵官:“《周官》‘前朝后市’何义?”黄右丞履时为侍讲,以王氏新说对。言:朝,阳事,故在前;市,阴事,故在后。上曰:“亦不独此。朝,君子所集;市,小人所居。向君子背小人之意。”诸臣闻之竦然。
哲宗初即位,契丹吊哀使入见。蔡持正以契丹大使衣服与在廷异,上春秋少,恐升殿骤见或惧,前一日奏事罢,从容言其仪状,请上勿以为异,重复数十语皆不答。徐俟语毕,上曰:“彼亦人耳,怕他做甚?”持正竦然而退。
司马温公与吕申公素相友善,在朝有所为,率多以取则。”温公自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申公亦自外同召。温公既就试,而申公力辞不至,改除天章阁待制。温公大悔,自以为不及。命下凡九章,辞不拜,引申公自比,云:“臣与公著同被召,公著固辞得请,而臣独就职,是公著廉逊,而臣无愧耻也。”朝廷察其诚,因亦除天章阁待制。
《考异》:温公与申公相友善,云“在朝有所为,率多以取则”,非也。温公辞修注云:王安石差修起居注,力自陈诉,章七八上,然后朝廷许之,臣乃追悔恨,向者非朝廷不许,由臣请之不坚故也。使臣之才得及安石一二,则闻命之日受而不辞,今臣自循省一无可取,乃与之同被选擢,比肩并进,岂不玷朝廷之举,为士大夫所羞哉!辞知制诰云:窃闻天章阁侍讲吕公著与臣同时被召,公著辞让不至,朝廷已除公著天章阁待制,臣始自悔恨云云。辞修注则引荆公,辞知制诰则引申公,各一时之事,非有所取则也。
政和末,李彦章为御吏,言士大夫多作诗,有害经术,自陶渊明至李、杜,皆遭诉斥,诏送敕局立法。何丞相执中为提举官,遂定命官传习诗赋,杖一百。是岁,莫俦榜,上不赐诗而赐箴。未几,知枢密院吴居厚喜雪,御筵进诗,称“口号”。自是上圣作屡出,士大夫亦不复守禁。或问何立法之意,何无以对,乃曰:“非为今诗,乃旧科场诗耳。”
●卷十
苏魏公为宰相,因争贾易复官事,持之未决。御史杨畏论苏故稽诏令,苏即上马乞退,请致仕。吕微仲语苏:“可见上辩之,何遽去?”苏曰:“宰相一有人言,便为不当物望,岂可更辩曲直?”宣仁力留之,不从,乃罢以为集禧观使。自熙宁以来,宰相未有去位而留京师者,盖异恩也。绍圣初,治元党人,凡尝为宰执者无不坐贬,惟子容一人独免。
熙宁以前,台官例少贬,间有责补外者,多是平出,未几复召还。故台吏事去官,每加谨焉,其治行及区处家事,无不尽力。近岁台官进退既速,贬责复还者无几,然吏习成风,独不敢懈。开封官治事略如外州,督察按举必绳以法,往往加以笞责,故府官罢,吏率掉臂不顾,至或欺侮之。时称“孝顺御史台,忤逆开封府。”
范鲁公与王溥、魏仁浦同日罢相,为一制。其辞曰:或病告未宁,或勤劳可眷。时南郊毕,质、溥皆再表求退;仁浦以疾在告,乞骸骨,故云。
王冀公罢参知政事,真宗眷意犹未衰,特置资政殿学士命之。时寇莱公欲抑之,乃定班翰林学士之下。冀公诉以为无罪而反降,故复命为大学士,班枢密副使之下。自是非尝任宰执者不除。元丰间,韩持国、陈荐非执政而除,盖官僚之异恩也。
王荆公在金陵,神宗尝遣内侍凌文炳传宣抚问,因赐金二百。荆公望阙拜受跪已,语文炳曰:“安石闲居无所用。”即庭下发封,顾使臣曰:“送蒋山常住置田,祝延圣寿。”
王元之素不喜释氏,始为知制诰,名振一时。丁晋公、孙何皆游门下,元之亦极力延誉,由是众多侧目。有伪为元之《请汰释氏疏》,及《何无佛论》者,未几有商、洛之贬。欧阳文忠公丁母忧,服除召还。公尝疾士大夫交通权近,至是亦有伪作公《乞罢斥宦官章》传播者,遂出知同州。会有辨其诬,遂复留。
绍圣间,常朝起居,章子厚押班。一日,忽少一拜,遽升殿,在廷侍从初不记省,见丞相进即止。蔡鲁公时为翰林学士承旨,独徐足一拜而退,当时以为得体。大观间,蔡鲁公在告,张宾志押班,忽多一拜。予时为学士,刘德初、薛肇明皆为尚书,班相近,予觉其误,即语二人。二人曰:“非误,当拜。”余不免亦从之。阁门弹失仪,皆放罪。子厚语人:是日边奏,有蕃官威明阿密者当进呈,偶忘,思之,遂忘拜数。而予虽觉其误,然初亦不甚着意记拜数,既闻二人之言,从而亦疑。乃知朝谒当一意尽恭,不可杂以他念也。
李孝寿知开封府,有举子为仆所陵,忿甚,亟缚之,作状欲送府。会为同舍劝解,久之,气亦平,因释去,自取其状,戏学孝寿押字,判曰:“不勘案,决臀杖二十。”其仆怨之。翌日,即窃状走府,曰:“秀才日学知府判状,私决人。”孝寿即令追之。既至,具陈所以,孝寿翻然谓仆曰:“如此,秀才所判,正与我同,真不用勘案。”命吏就读其状,如数决之。是岁,举子会省试于都下数千人,凡仆闻之,皆畏戢无敢肆者,当时亦称其敏。
真宗幸澶渊,丁晋公以郓、齐、濮安抚使知郓州。敌既入塞,河北居民惊奔渡河,欲避于京东者,日数千人,舟人邀阻不时济。丁闻之,亟取狱中死囚数人以为舟人,悉斩于河上,于是晓夕并渡,不三日皆尽。既渡,复择民之少壮者,分画地分,各使执旗帜、鸣金鼓于河上,夜则传更点、申号令,连数百里。敌人莫测,讫师退,境内晏然。
张乖崖再治蜀。一日,问其客李畋,外间百姓颇相信服否?畋言:“相公初镇,民已服矣,何待今日?”乖崖曰:“不然。人情难服,前未,今次或恐,然只这‘信’字,五年方做得成。”
刘秘监几,字伯寿,磊落有气节,善饮酒,洞晓音律,知保州。方春,大集宾客,饮至夜分,忽告外有卒谋为变者,几不问,益令折花,劝坐客尽戴,益酒行,密令人分捕。有顷,皆擒至。几遂极饮达旦,人皆服之,号“戴花刘使。”几本进士,元丰间换文资,以中大夫致仕,居洛中。平时,刘挟女奴五七辈,载酒持被囊,往来嵩、少间。初不为定所,遇得意处,即解囊藉地,倾壶引满,旋度新声自为辞,使女奴共歌之;醉则就卧不去,虽暴露不顾也。尝召至京师议大乐,旦以朝服趋局,暮则易布裘,徒步市廛间,或娼优所集处,率以为常,神宗亦不之责。其自度曲,有《戴花正音集》行于世,人少有得其声者。
宋守约为殿帅,自入夏日,轮军校十数辈捕蝉,不使得闻声。有鸣于前者,皆重笞之,人颇不堪,故言守约恶闻蝉声。神宗一日以问守约,曰:“然。”上以为过。守约曰:“臣岂不知此非理?但军中以号令为先。臣承平总兵殿陛,无所信其号令,故寓以捕蝉耳。蝉鸣固难禁,而臣能使必去,若陛下误令守一障,臣庶几或可使人。”上以为然。
包孝肃为中丞,张安道为三司使,攻罢之。既又自成都召宋子京,孝肃复言其在蜀燕饮过度事,改知郑州。已而乃除孝肃,遂就命。欧阳文忠时为翰林学士,因疏孝肃攻二人,以为不可,而已取之,不无蹊田夺牛之意。孝肃虽尝引避,而终不辞。元间,苏子由为中丞,攻罢许冲元,继除右丞,御史安鼎亦以为言,二人固非有意者。然欧阳公之言,亦足以厚士风也。
王继忠,真宗藩邸旧臣,后为高阳关部辖。咸平中,与契丹战没,契丹得之不杀,喜其辩慧,稍见亲用,朝廷不知其尚存也。及景德入寇,继忠从行,乃使通奏,先导欲和之意,朝廷始知其不死,卒因其说以成澶渊之盟。继忠是时于两间用力甚多,故契丹不疑。真宗亦录其妻子,岁时待之甚厚。后改姓耶律,封王,卒于契丹,而子孙在中朝官者,亦甚众。至今京师号“陷蕃王太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