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典故纪闻


  宣宗闻各监局小内使多为僧人所惑,有长素食者,亦有潜逃削发为僧者,召监局之长,谕之曰:“人立身自有常道,为臣必忠,为子必孝,忠孝之人自然蒙福,何必素食诵经乃有福乎?佛只教人存心于善,所论天堂地狱亦只在心。心存善念,即是天堂;心起恶念,即是地狱。所以经云即心是佛。今后汝等戒之,但存心善即是修行,敢有潜逃为僧者,皆杀不宥。”

  宣德间,广东按察司佥事曾鼎奏:“僧道二家,各奉其教,既已出家,自当离俗。今广东、浙江、江西等处寺观田地,多在邻近州县,顷亩动以千计,谓之寄庄。止纳秋粮,别无科差。而收养军民子弟,以为行童,及匿逃军逃民,代为耕种。男女混杂,无异俗居。又有荒废寺观土田,报为寄庄,收租入己。所在贫民无田可耕,且多差徭。而僧道丰富,安坐而食。乞敕礼部会议,取勘僧道寄庄之田及废寺观田。有人耕种者,开报佃人户籍,顷亩多,则均分本处无田之民,以供徭税。其私置庄所,隐逃军逃民,男女杂居者,所在法司,严捕治之。”

  宣宗谓少傅杨士奇等曰:“朕昨命卿等简庶吉士俾进学,因思贤才必自国家教养以成之,教之不豫,安能得其用?因作诗述意,卿当以朕意谕之,俾知自励。”诗曰:“国家用贤良,岂但务精择。贤良之所出,亦自培养得。虞廷教元士,周家重俊宅。皇祖简贤科,教育厚恩泽。二十有八人,用之著成绩。朕心切旁求,夙夜恒侧席。是科凡百人,中岂乏卓识?爰拔俊茂资,将以继往昔。优游词垣内,研究古载籍,搞辞务淳庞,励行必端直。所期在登庸,泽物兼辅德。勖哉副予望,奋志毋自画。”

  宣德间,湖广荆门州判官陈襄言:“各处近有惰民,不顾父母之养,妄从异端,私自落发,贿求僧司文凭。以游方化缘为名,遍历市井乡村,诱惑愚夫愚妇,靡所不为。所至,官司以其为僧,不之盘诘,奸人得以恣肆。乞敕天下有司、关津,但遇削发之人,捕送原籍,治罪如律。果是僧,止居本处,不许出境,庶革奸弊。”从之。

  文武官俸,每石旧折钞二十五贯。宣德九年春,掌户部事礼部尚书胡濙议欲每石减作十贯。少师蹇义言:“仁宗皇帝在春宫久,深知官员折俸之薄,故即位特增数倍,此仁政也,岂可违?”濙乃减作十五贯。自是小官不足者多矣。

  宣德八年八月,礼部尚书胡濙言:“景星见西北方天门,考之占书,天子至孝,任贤使能,海内欢悦,制作合天,法令清明,则景星见。今睹斯瑞,实皇上圣德、海宇太平之应,请偕文武群臣上表贺。”宣宗不许。遂敕群臣曰:“古之人有言,时和岁丰为上瑞。今阴阳不和,水旱为灾,四方告饥,不可胜纪。朕每念天与祖宗付托之重,内惭于心,夙夜之间,惓惓祗惧。星文之瑞,何救民之饥而欲表贺哉?圣贤之心,惟德是敬,恒钦天以自度,不因祥而自矜。尔文武群臣,尚其夙夜同心同德佐朕于理治政事者,以安民为本;典军旅者,以武备为重;任刑法者,以平恕为要。敬慎行之,毋懈毋怠,庶用下慰四海生灵之颙望,上答天地宗庙之付托,而吾君臣亦得同享无穷之美。钦哉,其止勿贺。”

  翰林院待诏邹循当授敕命,言其父缉先以侍讲事太宗皇帝,复以中允事仁宗皇帝于春宫,历二十余年,升左庶子,卒不获生受诰命,臣秩卑,于例不应得封赠,伏乞矜赐。宣宗曰:“皇祖往征北虏,命朕居守北京,时缉恒在左右,所言皆正,盖良臣也。”命吏部特与缉及其妻诰命,不为例。”

  宣宗朝罢,出《思贤》之诗,以视群臣曰:“予嗣守祖宗大位,夙夜兢惕,思惟致治之道,必有贤臣相与赞辅。虽屡诏求贤,然恭默之思未已,乃作诗以著予志。”诗曰:“天命赫赫,付畀万方。肆予承之,夙夜弗遑。亮天之功,其责在予,亦惟求贤,以求厥图。尧舜大圣,咨于臣邻。汤武致治,敷求哲人。稷、契、皋、夔、周、召、伊、傅,同德同心,以匡以辅。惟时匡辅,百工允厘。治效之隆,臻于皞熙。悠悠我心,念之弗置。惟欲得贤,以弼予治,告言惓惓,束帛戋戋,命彼皇华,历于丘园。庶几多才,拔茅连茹。奋其功庸,翼我王度。维天昭昭,维岳降灵。笃生贤哲,聿驰骏声。启予沃予,以迪先德。扬其耿光,有永无斁。”

  宣宗因与侍臣论晋事,曰:“古先帝王维持天下,以礼教为本。两晋风俗淫僻,士习浮薄,先王礼乐教化于是荡然,岂久安之道哉?”

  朱仲安,萧山人。为御史廉重,每事必存大体。仁宗有意进用之,一日顾谓侍臣曰:“朱仲安今御史之翘楚者。”

  宣宗尝谕右都御史熊槩曰:“朝廷优恤军士,给以衣食,欲其得所。比闻官旗吏胥人等,妄意诛求,多立名目,裒取月粮,克减冬衣绵花。亦有都指挥、指挥假托公事,遍历取财,乃以军粮布花,变易金银馈送,所以军士衣食不充,多致逃窜。朝廷任彼抚绥,乃更肆为刻削,俾恩不下究,情不上通。欲便按法行诛,则是不教而杀。尔都察院即揭榜禁戒,仍令巡按御史及按察司巡察,有再犯者处死,家属戍边。”

  宣德末,刑科给事中年富条陈时政,内一款言:“国家可忧,戎狄为甚。自永乐以来,招纳丑类,縻以官爵,杂处京都,坐费国用。养乱召危,必由于此。乞敕大臣,历考明验,参酌成规,皆遣还故土。以慰彼思,释我内患。”

  年富又言:“近年军民之家,逋逃规免税徭,明为僧道,累以万计。不织不耕,坐食温饱,或有拥妻妾于僧房,育子孙于道舍,败伦伤化,莫此为甚。乞敕礼部令各处寺观僧道未度者,悉遣复业,隐占者逮问还俗。”

  宣德十年,敕谕都察院:“朝廷设风宪,所以重耳目之寄,严纪纲之任。凡政事得失,军民休戚,皆所当言;纠举邪慝,伸理冤抑,皆所当务。比之庶官,所系甚重。近年以来,未尽得人。或道理不明,操行不立;或法律不通,行移不谙;或逞小才,以张威福;或搜细过,以陷善良。甚至假其权位,贪图贿赂,以致是非倒置,冤抑无伸。而风纪之道,遂致废驰。自今监察御史有赃滥及失职者,令都御史及各道御史纠举黜退。按察司官有赃滥及不称职者,令按察使及其同僚纠举黜退。仍令吏部,今后初仕者不许铨除风宪,凡监察御史有阙,令都察院堂上及各道官保举,务要开具实行闻奏,吏部审察不谬,然后奏除。其后有犯赃滥及不称职,举者同罪。”

  给事中年富言:“江南小民佃富人之田,岁输其租。今诏免灾伤,税粮所蠲,特及富室,而小民输租如故。乞命被灾之处,富人田租如例蠲免。”又言:“各处饥馑,官无见粮赈济,间有大户嬴余,多闭粜增价,以规厚利。有司绝无救恤之方。乞命自今或遇荒歉,为贫民立券,贷富人粟分给,仍免富人杂役为息,候年丰偿本。”从之。

  ●卷十一

  英宗初即位,敕省诸冗费,于是礼部尚书胡濙等议,钦天监历日五十万九千七百余本,省为十一万九千五百余本,太医院药材九万八千一百余斤,省为五万五千四百余斤,光禄寺糖蜜果品减旧数三之二,其添造腌腊鸡鹅猪羊二万七千只,子鹅二千只,酥油四千斤,尽行革罢。厨役六干四百余名,拣选老疾者悉皆放回。湖广、江西等处荐新茶芽七千五百余斤,省为四千斤。

  英宗初即位,敕工部曰:“洪武永乐间,各处府县岁贡彩假,工部验中方送内库,且无贿嘱及包揽之弊,故皆精密鲜明,足称朝廷赏赍,亦不虚费百姓财力。近年以来,徒见糜费民财,而假疋多不堪用,此皆有司通同工匠侵盗易换。且听人包揽解纳,及至京,该部该库官吏人等,又从而求取贿赂,一得其利,遂不辨美恶,悉送内库。此积年之弊也。今特命司礼监取洪武、永乐间伫丝纱罗绫绢之类,与尔工部及各布政司府县,务以此为式成造。其起送至京,令监察御史同尔工部官辨验,仍委司礼监官参视,敢有漫不知省仍蹈前弊者,通治以重罪不宥。”

  宣德十年十一月朔,当进正统元年《大统历》,以是日日食,移于十二月朔。

  正统初,大学士杨士奇等言:“国家岁用粮储浩大,皆仰给江南,军民转运,不胜劳苦。况河道难通,少有阻隔则粮饷不足,实非长久之计。今在京官军数多,除操练造作应用外,余者悉令于北京八府空闲田地屯种。倘遇丰年,必有蓄积,可省南方转递之费,此实国家经久长策。”于是拨京军三万,就近地下屯。

  正统初,湖广布政司检校程富言:“夷狄为患,自古有之。若处之辇毂之下,宠以崇高之位,其能摅诚尽节如金日殚,万无一二;忠爱勤劳如仆固、怀恩,尚不克终;至于桀黠难驯如刘渊之俦,殆不可缕数。往事甚明,皆足为鉴。今归顺达官人等,日累月增,动以万计。固难阻向化之心,亦当防未然之患。乞敕兵部将新降附者,量赐赍装,遣往江南卫所,既省京师之廪食,且杜华夏之厉阶。”

  永乐中,以驼毼温暖,令内官于所出地方索买,且令专业者给官料,织造五十疋,自后岁以为常。至正统初,陕西右参政年富奏:“本司原造绫绢氁毼九百余疋,复加造驼毼五十疋,民力不堪,乞免造。”从之。

  正统元年三月,擢一甲进士周旋为修撰,陈文、刘定之为编修,赐羊酒宴于本院。

  正统元年九月,尚书胡濙自劾不谨失行在礼部之印。英宗不问,为更造之。改其文曰行礼部印。

  正统初,以两京御史及天下知县缺人,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各举廉洁公正明达事体堪任御史者一员;在京四品官及国子监、翰林院堂上官各部郎中、员外郎、六科掌科给事中、各道掌道御史,各举廉慎明敏宽厚爱民堪任知县者一员。

  正统初,有继母告陷前妻之子,法司问拟不孝重罪,大理寺评事吴亮驳奏冤抑,英宗敕法司:“今后继母告陷前妻之子,嫁母告陷前夫之子,不孝者,俱令邻佑保实,取问如律,如有冤枉,即与辩之,著为令。”

  正统初,吏部主事李贤言:“切见京师达人不下万余,较之畿民,三分之一;其月支俸米,较之在朝官员,亦三分之一;而实支之数,或全或半,又倍蓰矣。且以米俸言之,在京指挥使正三品该俸三十五石,实支一石;而达官则实支十七石五斗,是赡京官十七员半矣。边军常居苦寒之地,其所以保妻子御饥寒者,月粮而已。粮不足以赡其所需,欲其守死,不可得也。今若去此达官,岁省数十万之费,可以全生民之命,可以赡边军之给,可以足京官之俸,利莫大焉。臣又惟夷狄人面兽心,贪而好利,乍臣乍叛,恍惚无常,彼来降者,非心悦而诚服也,实慕中国之利也。且达人在胡,未必不自种而食,自织而衣。今在中国,则不劳其力而坐享其有。是故其来之不绝者,中国诱之也。诱之不衰,则来之愈广,一旦边备有警,其势必不自安矣。前世五胡之乱,可不鉴哉!乞敕兵部将达官渐次调除天下各都司卫所,彼势既分,必能各安其生,不惟省国家万万无益之费,而又消其未萌之患矣。”

  天台鲁穆由御史为福建金事,刚方廉介,理冤绳奸,执法无私,人目为“鲁铁面”。后为佥都御史。卒之日,同朝卿士咸赙助具棺敛焉。

  云南晋宁州塔墩有大树颇著灵异,土人号为“塔墩圣母”。永乐时,大风折其树,军人陈福海钜以为板,内有神像,戴冠执简,容貌如画,人皆惊异,立祠以祀。正统初,州官请加封号,英宗谓礼部臣曰:“淫祀徼福,非礼也。”圣见之不惑如此。

  正统初,达官军校人等居畿甸者,多占民田掠民财。御史成规以为言,英宗诏锦衣卫兵马司分捕之。犯死者于犯所枭首,徒流者发边卫充军,仍罪其头目。若地方被劫夺而官校纵容者,重治以罪。

  正统二年,敕谕尚膳监及光禄寺曰:“比闻进宫中食物所用器皿扛索,十还一二,光禄寺不以奏,尚膳监不以言,重复造用,甚费财扰民。今后凡进食物必须印信揭帖,备书器皿扛索之数与收领内官姓名,尚膳监如数还之,不足即以奏闻。敢隐瞒扶同者,悉坐以罪。复敕宫中六尚司知之。”

  正统初,敕工部曰:“今军器缺用,尔工部会同五府、兵部、锦衣卫、司礼监、内府各监局,往年退出诸色军匠,择其精壮者,令在营操备。老弱者仍送原衙门,与见在匠役成造军器。尔工部、司礼监各遣官提督,务在坚利,使可经久。宜用物料,在京各库支用,勿复科派有司扰民。每季仍以造完数目具奏,以凭稽考,不得通同作弊、假公营私以取罪戾。”

  正统二年九月,早朝钟既鸣,有京卫指挥张胜等八人潜坐阙右门,为给事中所劾,皆谪戍边卫。

  先是进表官无定例。正统二年十月,始从礼部言,自今惟圣节表令三司堂上官躬进,正旦、冬至遣首领及所属佐贰官代行,遂为例。

  故事,享庙奏祭皆御殿受奏,正统三年春祭,奏祭日正遇宣宗忌辰。礼部请于西角门视事,英宗以祭祀重事,仍宜升殿。

  正统初,刑部申明旧制,凡民讦官长,宜量加责罚,不许摭拾妻妾幼女,幸其受辱,以快私忿。凡妇女非犯奸恶杀人及毁骂公姑不孝等罪,并免提问。

  正统三年,山东东平州知州傅霖言:“皇上肇登宝位,却珍奇之献,罢不急之征,命巡抚侍郎督粮储,命监察御史清军政,一切内臣悉取回京,天下官民莫不沭浴圣泽,欢欣踊跃,以为尧舜之治复见于今日。然臣切见徐州、临清等仓,仍用内官收粮;淮、浙等处盐场,仍遣内官并锦衣卫官校缉捕。以臣愚见,各处收粮自有州县官员,巡盐已有监察御史,凡有规避,律具明宪,又何用内臣并锦衣卫官校以瘠民膏血而骇民耳目乎?”英宗嘉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