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


  国辅,系司礼监韩赞周养子。赞周,奄侍中正人也;伤心时事,杜门休沐。国辅时在宫中,每有匡救,人以张永目之。马士英视为眼中钉,因嘱所私以开采事诳国辅,国辅具疏请往。其实,士英亦无意开采也。

  史可法疏言:『北兵分路南下,李成栋弃徐南奔。镇将平日拥众縻饷,一遇警急,全不足恃』。

  二十七日(庚戌)

  袁继咸疏请赦太子,以遏止左良玉兵;不听。

  有旨:『王之明的系假冒,如果先帝血胤,朕岂无慈爱?人臣何即称兵犯阙。

  袁继咸身为大巨,兼拥重兵,如何说不能堵御』!

  安庐巡抚张亮报闯贼分队南来,并求赐罢斥。

  史可法疏言:『今江北有四藩、有督师、有抚按、有屯抚、有总督,官不为不多矣;敌寇并至,曾何益毫末哉!至今日之扬州,一时进于城内者,有总督、有提督、有盐科,酬应繁杂,府县皆病;今又添盐督。人人可以剥商;商本尽亏,课从何办?利归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实自受之』。

  大清兵入亳州。

  福王升梁云构、李乔俱兵部右侍郎。

  马士英闻左兵东下,大惧;专理部事,不入直。

  二十九日(壬子)

  大清兵取颍州太和县。

  福王加李本身太子太保、左都督。

  命史可法扼徐、泗。时大清兵将逼淮南,可法议移驻泗州,防护祖陵;命幕僚载辎重先赴。会左良玉称兵,召可法入援;复发兵渡江。

  帝手书召可法入援;可法乃命侯方俨赴泗州而亲率师趋江宁。
 
卷十

  江阴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辑

  乙酉(一六四五)夏四月癸丑朔

  享太庙。

  御史毕十臣疏言:『孟夏享太庙,文武陪祀者多不至』。有旨:『着行申饬』。

  颁各衙门印信。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绍宁私宴,夫去「礼部印信」。商之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请更铸各衙门印去「南京」二字,其旧印悉行缴进。至是,铸成颁给。

  黔兵过徽州,肆行劫杀;土人汪爵率众御之,杀其首恶数人。命擒爵抵罪;巡抚黄耳鼎请赦,不许。

  升光禄卿祁逢吉为户部侍郎(逢吉,周镳同邑人;希阮大铖旨,见人辄詈镳。故有是擢)。

  逢吉总督仓场。

  初四日(丙辰)

  左良玉兵陷九江府。时良玉已病剧,至九江,泊舟北岸;贻书总督袁继咸,愿握手一别为太子死。先是,继咸闻李自成兵败南下,恐由岳州犯长沙,入江西境;命部将郝效忠、陈麟、邓林奇守九江,自统副将汪硕画、李士元援袁州。已登舟矣,闻良玉反,复旋九江。九江士民泣请继咸往纾一方难;继咸曰:『宁南语虽顺,举动与前乖,往必堕计』!士民请益坚,遂与监纪畲有灏会良玉舟中;良玉言及太子下狱事,大哭。次日,舟移南岸;继咸恐良玉入城,偕诸将以单骑往。良玉出袖中太子密诏,劫诸将盟;继咸正色曰:『密诏从何来?先帝旧德不可忘,今上新恩不可负』!良玉不得已,约不破城,驻军候旨。继咸归,集诸将城楼;洒泣曰:『兵谏非正!晋阳之甲,「春秋」所恶;可同乱乎』!约与俱拒守。而效忠及部将张世勋等出与良玉兵合,遂入城。杀妇女,掠财物。继咸欲自尽,黄澍入署拜且泣曰:『宁南无异图。公以死激成之,大事去矣』!副将李士春密白继咸『隐忍到前途,王文成之事可图也』!继咸以为然,出城面责良玉。良玉望城中火起,大哭曰:『予负临侯』(临侯,继咸别号也)!呕血数升,遂死。朝中皆疑继咸、良玉同反。继咸劝左梦庚旋师,不听。

  左良玉见岸上火起,报云:『城已破』。左右曰:『袁兵烧营,自破其城』!盖郝效忠勾引左营部将张国柱等入城纵火混杀也。良玉骂曰:『此是我儿梦庚兵耳』。大悔恨,搥胸浩叹曰:『我负袁公』!呕血数升,病遂革;召诸将谓曰:『我不能报效朝廷,诸君又不甚用吾法制,故愤懑以至于此。自念二十年来,辛苦戮力,成就此军。吾殁之后,能出死力以捍封疆者,上也;守一地以自效,次也;若散而各走,不惟负国,且羞吾军,良玉死不瞑目矣』!诸将皆哭,请刑牲以誓。后营总兵惠登相当歃,拔佩刀横膝上曰:『我公百年后,有不服副元帅号令者,齿此剑』!诸将皆曰『诺』(副元帅,谓梦庚也)!良玉既卒,诸将秘不发丧,共推梦庚为「留后」,率兵东下。

  按登相,固流寇所谓过天星者;感良玉再造恩,有忠实心。左兵东下,登相率其黑旗军殿;舟行不近岸,有纪略。而前锋中军大乱,梦庚不能制。

  命阮大铖、刘孔昭率师御左良玉兵。

  刘泽清疏请提兵入卫;谕以防边为急,止之。

  初五日(丁巳)

  左梦庚陷建德。

  福王恤「逆案」刘廷元等二十二人。

  吏部尚书张捷题覆杨维垣请恤「三案」议,应予赠荫祭葬。〔应予〕谥者:霍维华、刘廷元、吕纯如、杨所修、徐绍吉、徐景濂等六人;应予赠荫祭葬者:徐大化、范济世等二人;应予祭葬者:徐惕先、刘廷宣、岳骏声等三人;应复原官者:王绍徽、徐兆魁、乔应甲等三人。他若王德完、黄克缵、王永光、章光岳、许鼎臣、徐卿伯、陆澄源等虽名不丽「逆案」而为清议所抑者,亦应赐恤有差。从之。

  初六日(戊午)

  左梦庚兵陷彭泽。

  梁云构请召黄得功、刘泽清统兵入卫。

  初七日(己未)

  左梦庚兵陷东流,命阮大铖会同黄得功堵剿。

  马士英遣阮大铖、朱大典、黄得功、刘孔昭等御良玉兵,并撤江北刘良佐兵从之西。

  太监高起潜奏:『左兵东下,闯贼尾其后、我兵击其前,自当指日授首,不须过虑』。

  王永吉疏言:『徐州既不能守,何以保全江北?李成栋弃徐南奔,万分可惜!乞敕刘泽清固守淮安,勿托名勤王移镇』。

  初八日(庚申)

  光时亨、周锺、武愫伏诛。

  「北略」云:甲申正月初三,上召左中允李明睿陛见德政殿,问御寇急策。明睿请屏左右密陈,趋近御案言:『臣探听贼氛颇恶,今且近逼畿甸,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只有南迁一策,可缓目前之急』。上曰:『此事重大,未可易言』!以手指天,言『上边未知何』!明睿曰:『天命微密,当内断圣心,勿致噬脐之忧』!上四顾无人,云:『此事我已久欲行,因无人赞襄,故迟至今。汝意与朕合,但外廷诸臣不从,奈何?尔且密之,不可轻泄;泄则罪汝』!上还宫,赐宴文昭阁。及太原陷,明睿复上疏劝;上深许,下部速议。而兵科给事中光时亨首参为邪说,言『不杀明睿,不足以安众心』!上曰:『光时亨沮朕南行,本应处斩;姑饶这遭』!然而南迁之议寝矣。

  「谈往」云:总宪李邦华与明睿私议南迁:『上亲行与东宫孰便』?明睿谓『亲行便』。以太子少不更事,禀命与专命有碍也。

  「睹记」云:时请上南迁者五人:李邦华、李国桢、李明睿、李建泰及项煜也。

  「核真略」云:甲申二月十八日,工命阁臣传五府六部、詹翰科道各官入,授以手札,俾条具战守事宜,汇集送览;上候于文华殿。各札既入,内言南迁及以东宫监抚南京者,李邦华、李明睿、项煜也。上敛邦华等札置一处,反复观之,色甚怒;稍间,渐平:阁臣于文书房侦得云然。上意不在南迁,故骤见之而怒;既而思贼势披猖,则以为可备一说,故不复介意耳。然诸札亦竟未发出而罢。邦华等未尝具本、亦未尝奉有明旨,他人何由而阻之?坊刻皆称光时亨阻之。爰书以此而成,时亨以此被诛。

  按时亨为贼伪官,一死不枉。若坐以谏止南迁,无论邦华等无疏可据;假使有之,先帝果意在必行,岂一给事中所能谏阻乎?

  锺将诛,以土篑■〈扌舁〉之;过大忠桥,叹曰:『青天白日之下,乃有如此之事乎』!

  升王国宾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周文光禄寺少卿。

  徐允爵袭封魏国公。

  补刘呈瑞御史。

  田仰撤回另用,卫胤文事定再议。

  赠凌駉兵部侍郎、润生河南道御史。

  赐周镳、雷演祚自尽。崇祯九年,贵池吴应箕、无锡顾杲、桐城左国材(一作棅)、芜湖沈士柱、余姚黄宗羲、长洲杨廷枢等为「留都防乱公揭」讨阮大铖,列名百四十余人,皆复社诸生也;而主之者周镳。大铖以故恨镳;及得志,谋杀镳。应箕独入狱护视;大铖闻,急遣人(一作骑)捕之,应箕夜亡去。国材、士柱避大铖,客左良玉所。大铖谓镳召良玉兵,王乃赐镳自尽;演祚亦赐自尽。故事,小臣无赐自尽者;因左兵东下,故大铖辈急杀之。镳以锺故,被戮;而时敏、黄国琦身污伪命,复其故秩:其刑赏倒乱如此。大铖复捕杲及宗羲诸人,将兴大狱;会国亡而止。

  初,少詹事吴伟业奉差出京,与阮大铖别;阮曰:『上仁主,一初生杀与夺,惟予与马公为政。归语声气诸君:猿鹤梦稳定,不起同文之狱也』。又言:『周锺、光时亨自有公论,周镳无死法;惟雷演祚当正大法耳』!御史张孙振必欲杀镳,曾言之刑科钱曾;曾讶曰:『镳非从逆者』!孙振曰:『当以门户诛之耳』。曾心不平,故以乞差行;朝行而暮及难矣。周、雷临命时,互书「先帝遗臣」于腹(一作四字于腹)。

  按周锺等三人,从贼者也;肆诸市朝,与众同弃,深得讨逆之义矣。若镳与演祚,非贼也;不过为大铖之修郄耳。夫拥戴逆闯者是贼、见迕大铖者非贼;今从贼昭著之时敏、黄国琦皆优以原官,周锺胞兄周铨亦超然局外,何独于镳与演祚是问乎!

  先是,王实鼎有「复社巨魁聚敛」一疏。大铖语士英曰:『孔门弟子三千,而维斗聚徒至万,不反何待』!至欲陈兵于江以为防御;心知无是事,而意在尽杀复社之主盟者。时沈士柱、陈贞慧皆就逮系,钱秉镫、沈寿民亡命得脱;假令王师下江南稍缓,难平免于白马之祸矣。

  「防乱公揭」有云:『杲等读圣人之书,明讨贼之义。事出公论,言与愤俱。但知为国除奸,不惜以身贾祸』!

  初九日(辛酉)

  黄得功驻军荻港。

  得功提兵入援,命于『荻港暂住,有警前进』。

  史可法三报边警;『命上游急则赴上游、北兵急则御北兵,自是长策』。可法又奏:『上游左良玉不过清君侧之奸,原不敢与君父为难。若北兵一至,宗社可虞。不审辅臣何意朦蔽若此』!又移书士英;〔士英〕惟以左兵为虑,不应。

  遣内奄分守十三门,禁各官家眷不许出城。

  大清〔兵〕入淮安,总兵刘泽清遁。泽清闻北兵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轻重西奔;沿河竟无一人守御。北兵从容渡河,至淮安少休,即拔营南下。

  福王命副使马鸣霆驻江阴、仰司奇驻镇江,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许一骑过江。

  马士英奏:『水陆诸军必直抵湖口,与九江、安庆呼吸相通,乃知上游消息。乞敕催阮大铖、朱大典督诸军前进,不得稽延』。

  初十日(壬戌)

  封常澄为襄王,命居汀州(常澄,翊铭子)。

  御史刘勷奏:「缉奸严密,下役四出扰害』。

  户部奏请徽、宁等府预征来年条银。

  黄斌卿与左兵战于铜陵,败之。

  斌卿与左兵战,大捷;获其奏檄、书牍甚多,内有致钱谦益一札,问废置等语。斌卿欲奏闻,恐为诸人祸,乃悉焚之。

  御史何纶疏请禁四六文章并坊刻社稿。

  侍郎申绍芳往浙、直催饷。

  太仆寺丞张如蕙丁艰回籍,着留其行囊充饷。

  十一日(癸亥)

  贡院汇选淑女七十人中,选中阮大铖侄女一人;太监田成浙中选到五人,〔选〕中王姓一人;又选中周书办女一人:俱送进王城内。

  太监屈尚忠奏催大婚礼措办银两;有旨:『着该部火速挪借』。

  命户、工二部各委官一员采办中宫珠冠,礼冠三万两、常冠一万两。

  黄斌卿复与左兵战,沉其舡三十艘。

  前山东提学副使翁鸿业子世维奏求追恤;有旨:『果殉难济南,何待六年以请?明系潜逃偷生,希图掩饰。不准』。

  按鸿业逃难为僧;后还家,逾年死(文秉)。

  召桂王子安仁王由樱、永明王由榔居近京。

  大清兵取泗州,总兵官李遇春等降。

  福王命钱继登兼抚扬州。

  十三日(乙丑)

  左兵陷安庆,执巡抚张亮。

  是时,郡邑连破,朝无确报,或言左兵、或言牟文绶兵。适御史黄耳鼎家人自武昌至,讹传良玉坐镇如故;马士英大喜,请假视生辰。已知左兵破安庆、黄澍在军中、张亮被执,士英正在举觞,忽闻报,卮酒堕地。

  怀宁诸生韩鼎胤妻刘氏,以舅姑双柩殡于堂,家人尽散,刘独守不去。贼疑棺内有所藏,欲剖视;刘抱棺号哭,贼恻然释之。一女年十三,匿别所;见贼去,出就母。贼又入,欲纵火而数盼其女。刘绐之曰:『苟不惊先柩,女非所惜也』!贼喜,投炬,携女去。刘送女,目门外池视之;女即投池。贼怒,刃刘;刘骂不绝口而死。

  宿松城陷,诸生吴之瑞妻张氏年少,军士欲污之;张恐与之忤,则祸及夫与二子,绐之曰:『此吾家塾师,携其子在此;吾丑之。若遣去,则惟命』!夫与二子去已远,张乃厉声唾骂,撞石死。

  十四日(丙寅)

  大清兵渡淮,福王命刘良佐提兵入卫。

  马士英奏江上大捷;赏阮大铖、朱大典、黄得功、刘孔昭、黄斌卿、黄蜚、郑鸿逵、郑采、方国安、赵民怀、卜从善、杜弘域、张鹏翼、杨振宗等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