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志存记录
- 澄斋日记
澄斋日记
语挚,异常沉痛,触我孤露之悲。
十五日阴。怀远凌震如大令(钟伦)来见。客去,至编书处排校副本,以家中事杂,不得静坐也。傍晚始出城至冯公度处行吊,朱湛卿处道喜。复孙仲山信。又唁季文先生信。
十六日阴。午前诣编书处。荣相特来议恩赏津贴事。拟分三级:掌院得六千金;开坊翰林得一万二千金;编检得一万二千金。学士每年可分五百金。荣相去后,即行至刘博老、吴絅斋两处道喜。
十七日晴。甚暖。辰刻至三圣庵行吊。至学堂看补考卷。在堂午饭。吉甫邀万福居,未赴,赴其庆乐观剧之约。与云依及三兄同车而归。篝灯作《游岱随笔序》,经营两夕而后脱稿。有惜抱翁《泰山道里记序》在前,此文不易动笔。予乃另用一种笔墨以避之,而修词之际去冗去俗,涂乙殆遍。甚矣,予之窘也。同乡薛叔平(鸿年)来久谈。
十八日晴。先妣生辰,拜供。孙曾列拜,济济满堂,惜吾母之不及见也。申刻至宗显堂赴余子镜之约。席半,又至便宜坊赴兰泉之约。
十九日晴。午刻诣编书处。至李荫丈处复诊。出城至张处诊病。灯下题徐花农前辈韩亭继咏册,予作七绝三首。
太安驿有碑,乃昌黎使王庭凑时所作诗,年久将坏,花老典晋试过此,作亭覆之,系以四诗书生持节抵雄师,衣血先忠感健儿。虹气蟠空馀片石,二陵风雨数行诗。
天地孤亭古驿秋,当年学使奖风流。于今手版参衙日,谁向韩陵问旧游(花老督学粤东,所留名迹尤多)。
脱手珠玑翠墨新,一时文吏尽诗人(俞廉访廉三和诗并列焉)。重温十五年前梦,瑟瑟西风拂鬓尘。
二十日晴。吊胡筠楣侍郎之丧。至葛振卿都统处诊病。适景月汀将军在坐,相与畅谈。申刻赴伟臣便宜之约。沈封丈、何梅叟、杨朗轩来谈,夜深始去。
二十一日晴。三兄生日,往祝。面后偕三兄访萧翰臣,同至中和园观剧。散后赴幼安便宜之约。看外国小说,译者有云,世界文明日进,则人智愈出,欺诈伪骗之事愈多。
此言乖谬之至。然则愈文明愈野蛮矣。今日讲新学者所见类如此。昨范俊臣论近来物价翔踊,谓世界文明愈进,则百物愈昂,用度更费。此说亦怪,然却有因。近时欧美确是如此。
盖西人唯利是图,专以土货出口,能牟别国之利为宗旨(观其减轻出口税,加重进口税,用意可见)。地狭,出产本不多,加以贩运出口多多益善,则本国之货存留必少。以产货易金银,金银固见其富,而所馀之货则不敷国人之用,百物之价安得不昂乎?且金银富则挥霍必易,不期其奢而自奢,用度又安得不费乎?若此者,岂可诧为文明而效之?吾中国盛时,则讲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而财恒足,乃富国之要道精言。
彼崇拜泰西者乌足以知之!发翁氏六妹及娴女信并小孩衣饰,托翁景之带。
(原稿此处空三行。以下失记。一一整理者注)
丙午十一月初一日阴,大风。巳刻即诣编书处。傍晚易马车出前门,至金台书院、顺直学堂,到家未上灯也。
初二日晴。先府君生辰,拜供。草广西阳口、恩乎二县改隶阳江州不便疏。二县本隶肇庆府,岑督奏请改属,经政务处议准,绅民咸以为不便。余采舆论为此疏。申刻在全蜀新馆公饯林梅桢同年。林由户部郎中新放杀虎口监督。初用汉员也。
初三日晴。至编书处复看进呈书籍。出城至聂献廷处为其太夫人复诊。两日读严氏所辑《三国文钞》,粗尽一过。三国文上承东京,下开齐梁,茂美清刚,自成佳构。自来作
古文,无学之者。予有志而未逮也。掌院点予充功臣馆总篡。
初四日晴,风复稍寒。江宁道台黄(仁济)来见,畅论江北水灾赈抚饥民之策。其谓散赈宜我动而民不动;饥民就赈宜散而不宜聚;饥民之极贫、次贫当论现在,不当论平日。皆有历练之言。午后诣寿州师叩谢。又答拜各客。至刘幼樵处诊疾。灯下草州县公费宜均,以期久任而专责成疏,大致脱稿。鱼豢《魏略》久亡,仅见《三国志》裴注所引,然辑之犹得廿馀卷,可窥梗概。其书虽名为略,而实意在详赡,多录琐事,点缀极有致,往往以冷峭见长。一二序论亦有风神。似意在学步龙门。予颇嗜之,惜无写手录出,评点而讽诵之。倘能学其叙事,当胜于学归震川。而史家不为立传,至使表德爵里学行皆无可考,若非裴注征存,则名氏翳如,著作灰灭,后世且不知有是人矣。夜,大风。
初五日晴,一日大风。修正疏稿,请袁老夫子缮折。饭后至吴质钦处为其夫人诊病,适忠雅臣孝廉在坐,留饮共谈,云依亦至。云依屡为予道雅臣之品识,果胜时人。夜饭后,熟炭篝灯作应酬字六件。夜风尤寒。吾辈拥炉饮酒,下帷看书,几不知门外冰雪之侵凌,穷人将何以堪此。近专读《三国志》,其中名臣议论,指陈时弊,至二千年而犹信。其立身处世之道在在可师。史之有益于人如此。
初六日晴。小孩弥月,命名宝宪,乳名贵官。午刻祀先。刘伟臣、濮云依、杨朗轩、孟馨斋皆来贺。赵剑秋自江右来,谈及萍乡、醴陵、浏阳土匪有革命党在内,树白旗,白衣白帽,号褂圆光书“革命先锋”,后甲“汉勇”,江鄂督俱派兵往剿,未知得手否。此彼固不能成事,然足以启乱,不可以其小丑而忽之也。朝廷责巡抚吴重熹不能办,乃更宠擢邮传部右侍郎,而以瑞良代之,恐有负垂之忧。午后至长椿寺吊许筠庵师之丧。归诣大兄处与朗、馨共谈。
初七日呈递封奏一折一片。皇上御太和殿阅祝版。臣毓鼎侍班。四点半钟到东华门,冒风而行,至殿上与同事齐班(世仁甫、阿简臣、吴纲垒)。六点一刻驾临,起居注官蟒袍补褂序立殿门槛外,上行礼毕,舁香亭出,上目送香亭出太和门,乃退。西北风拂面,两耳冻痛欲脱。御香沾衣,久而不散,经暖尤香。(太常寺已裁,礼部堂官代其事,忘奏礼成。)余绕道至景运门外陆军部朝房候旨,八点钟事下而行。回寓稍睡。风已五六日未息,天甚寒,一日不出门。吴经才来谈。
初八日晴。长至节。昨折片均交政治馆。闻刘仲鲁同年言,正折已通行各省督抚矣。
大风仍寒。宝惠生日。午后至张劭予丈处道喜。入顺治门至质钦处复诊。又赴熊经仲同年之约。钱士青邀饮燕春园,辞之。江南水灾,懿旨赏银十万,截漕折银三十万两,今日又赏帑银十万两,天恩之待吴民至矣。
初九日晴,风止天稍和。江苏同乡官具折诣阙谢恩。八点半钟向乾清门行礼,到者仅十人,集聚丰堂早餐。至北城贺李伟侯通侯娶弟妇之喜。闻颍寿淮扬流民集清江浦者约四十万人,若地方官不善安插,设法遣归本籍,万一为土匪煽惑,将有腹心之忧。归寓看民法稿本五卷。
初十日晴。答拜各官。祝贺宝鼎臣太夫人寿。申刻赴刘惺庵宗显堂约,席半复至广和居赴许锡珍约。
十一日晴。嘉定周揆一(世飏)来谈(以候选道在沪随办商约,与寅臣至交)。入西城至吴质钦处复诊,因留午饭。质钦言,南洋诸岛华商多以猪囝小工起家,累致巨万,西人谓华人俭啬耐劳,为西人所不如。出城祝雅初生日。归寓葛振老来就诊。振老于长至日悬腰刀巡绰坛墙,今又派管理新旧营房,皆三百年来所未有也。灯下复叶玉书、万枋卿两函。
十二日晴。邹咏春、刘正卿、鲍川如三君同来,议江北筹款赈抚之法。至便宜坊午餐,川如作东。同访黄慎老酌定。具公呈于度支部,请拨广西收捐溢款(可有数十万金)。又拟办法五条,公函致陆凤石、伯葵二公,请其提倡。终年奔波,如此半日,粗不负耳。甫归寓,
闰枝、仲度、星桥、新吾、石麟又招饮便宜坊,公饯橘农。接庄思缄龙州书,随手作复。
十三日晴。赵剑秋、郑干卿来谈。门人张吟樵及干卿皆在大学堂师范科将次毕业,吟樵以举人由钦派大臣拣选热河知县,吏部带领引见,奉旨发往热河,乃大学堂行文吏部扣其文凭,须毕业后再尽义务六年,方准发往。是皇上准其发往,而大学堂反不准,谕旨可以不遵也。干卿则以内阁中书入堂,毕业后亦须尽义务六年,六年有功无过,方准该员具呈以原官回内阁。若有不尽,则从严惩处。是该员入堂肄业,无故自寻禁锢,反不如堂外人得以任意仕宦也。学堂立法如此,是直设陷阱于国中耳。闻皆出李柳溪、戴邃庵之意。
李专以苛刻张其威福;邃庵亦系予乙未本房门人,素性矫矫自好,不知何以乖戾乃尔。午刻诣编书处,散后至吴质钦、顾泮香两处诊病。
十四日晴。江苏京官公折谢发帑恩。度支部据予等公呈入告,请拨广西溢收捐款六十万两,奉俞旨膏泽之及吾苏者前后一百一十万,其数不为不巨,全赖任事者之得人矣。
此呈昨日午前始到部,今晨已达天听,定稿叙折不过半日。近日部务整捷,毫无积压,于此可见。而铁绍诸公之关心民瘼,救灾如救火、己饥己溺之怀,尤可感可敬。濮青士丈七十七岁生曰,至云依处拜祝,在彼午面。川如、正卿过访,偕访咏春前辈未值,复访蔚若前辈久谈。申刻云依邀饮广和居。
十五日晴,天气复暖,唯苦燥耳。黄慎丈、顾渔渭、林少敭(名惇泳,己丑年侄)、刘正卿相继来谈。午后至李珩甫处道喜,为吉甫夫人拜生日。申刻在福兴居请客(正客王季樵前辈,李橘农、赵剑秋、程冠卿),因公致午帅电,请调刘钟琳、朱学程二君至江北放赈。刘号朴生,朱号绍依,皆扬州人,素以勤恳朴实著称。阅《阁钞汇编》,毓鼎初七日正折已发钞,折尾奉朱批,著交考察政治馆行文各督抚,体察情形,奏明办理。钦此。奉懿旨升孔子为大祀,谕议应行典礼。昨与闰枝论史书,闰枝盛称周保绪《晋略》为《史》、《汉》、《三国》后第一书,乃真正史学,与予见甚合。怀愍纪论有云,魏晋之末,功名之路盛开,廉耻之风尽泯。而谓五胡之祸,实原于此。可谓卓识,予读之尤慨惧焉。
十七日晴。酉儿十岁生日。
十八日晴。约伟臣、季超、伯齐、雅初、云依手谈,夜深乃散。萧仲畲招饮,辞之。
托翁景之甥将永年保险单携交寅臣。
十九日晴。刘博丈新诊。同乡巢梧仲观察(风仪)来辞行。午后祝王保之师生日。
至编书处。又至东城广宅诊病。出西城赴雅初之约。天暖甚,不能着狐裘,若再无雪,温度将起矣。陆午庄侍读言,旧制外省添设府厅州县,但能将区划四至奏明,而其名则请命于朝,由内阁拟数名,呈大学士审可,然后奏候朱圈。盖国家疆土非疆臣所能擅也。今则设治折中径自题名而来,不复知有上请之制,阁臣亦莫之非也。旧制之废,非止一端,不特不行,且不知矣。
二十日晴。午后至龙泉寺行吊。诣大兄处诊疾,适遇于晦若前辈,相与久谈。晦老深虑督抚权柄太重,祖制尽堕,中央之权不振,恐酿异日之祸。申刻赴寿州师之召,席半,师以病体不支入内,由景辀世兄代陪。接午帅复电,允调朱、刘二君。得笏斋书并诗三首。
二十一日晴。看《民法编》一卷。梅叟作半日谈。申刻赴景韩醉琼林之约。又赴杨朗轩、孟馨斋同兴堂,略坐。接午帅电。先是广西募捐,减价以广招徕,而报部则以足成之数。此款恩拨六十万两,桂抚欲付虚数,而令江督以实数具领。此事甚觉为难。若按虚数收,以七折论,是六十万只得四十二万,饥民所损太多。若责桂以实银解苏,是彼所谓百万者,除拨,只有十万金,而部中之册则为四十万,万一再有拨用,所亏之三十万金将于何取偿?午帅电商予等,请筹办法。桂省辛苦集捐二年,而苏享其成,固难强桂以弥补。然一言而失银十八万,致少救数万饥民,予等亦安忍出此。拟先电复午帅,询明所折若干,再行斟酌。
二十二日晴。校阅《民法编》,作目录后谨案一篇。申刻赴刘幼樵宗显堂局,谢医也。乔茂萱来谈。
二十三日晴。暖如九月杪天气。孙治平、任振彩均来谈,均商苏赈事。午刻至编书处。访张劭丈不遇。晚,周揆一来辞行。连日读《通鉴•魏纪》,温公于名臣奏议多见纪录,名为资治,不虚也。余读《通鉴》,于是三过矣。每读味益深,阅世渐多,愈觉其深切著明也。尚会臣来久谈。
二十四日晴,大风。电旨截江苏漕十五万石。德音频降,有加无已。吾吴士民虽竭顶踵,无能为报也。致端午帅书。申刻同仁在便宜坊公请云依,遥祝青士先生。三国文不及东汉之厚,亦不为齐梁之靡,简重茂密中含遒宕,自成体势,然如武侯出师表,魏武自叙令,陈王两表,曹冏六代成败论,一代杰作,虽东京亦罕其匹,何论后世。得翁婿信,知大女于十二日生一女。
二十五日晴。午前至胡筠丈处襄赞题主。大风甚寒。顺道访新吾,索其午餐。归寓复吕尚书、盛侍郎书。
二十六日晴。率宝惠至金鱼胡同祝那相太夫人寿。归寓,会臣以马车来迎,为其两弟诊病。申刻至同丰堂赴刘湘蘅(鸣泰)之约。
补题高何合拍小照(前一首见上,为高丈作;此则为梅叟也):携手同登卖酒楼(其日予与梅叟同车而往),醉馀狂论傲沧洲。诗如大复尊牛耳,家隐长安屈虎头。浩浩中原空雪涕,翩翩瘦影自风流。小山丛竹荒祠暮(是日在海王村土地祠拍照),留取它年话旧游。
二十七日晴。午庄来谈。饭后至周、万两处道喜。入西城看房三处,皆卖不赁。接午帅电。发吕、盛二公电。
二十九日晴。先祖妣忌日,在大兄处拜供。饭后至编书处。晚,仍诣大兄处,与伟臣诸君手谈。接长将军信件。又得吕盛复电。
十二月初一日晴。未刻,日有食之。殷济臣来久谈,出示其八月间所上条陈(由内阁代奏),计二十四条,约万馀言,细读一过,其说多可施行者。济臣留心时事,颇具经世之识。孙仲山自沪来,出示所拟筹款章程,为加函送宝瑞臣少农处。尚会臣以车来迓诊病,因留饮,黄昏出城。凌震如来夜谈,余因其侨寓清江,问以江北水灾之由及善后之策。所言熟悉详尽,于水利原委尤明,此次偶值水潦,民间颗粒无存,以致流亡不救,其害实由江督周(馥)之弛米禁,纵令出口。午帅筹措赈抚,不遗馀力,尤难在虚衷广纳,见义则行,灾民受福甚巨。若周督在位,以贪愎之私济垂暮之气,吴民必无生望矣。严旨申饬邮传部尚书张百熙、侍郎唐绍仪。凡新衙门之设,必大开奔竞之门,然堂官犹采人望,公私参半,邮传部则纯徇情面,欺罔无所不至。唐绍仪至以其婿新捐双月道员施肇基为参议,悍然不顾清议而行之。(奏折乃谓施为远房侄女婿,无庸回避。其欺君如此!)唐擅部权,蔑视张尚书,所调用各员已具疏,而后付张署议。张恶其所为而无如之何,畏其有奥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