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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斋日记
二十四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一卷(起乾元二年),甫及半,季兄与弟来谈,饭时乃去。批韩文八篇。
二十五日饭前大兄自鄂旋里,因畅谈别后事。傍晚,五弟亦到,船泊过远,未上岸。
发少甫信。
二十六日迎五弟夫妇上岸。一日贺客极多。
二十七日二十八日连日事杂,不得观书。
二十九日写礼叔信,畅论作诗之旨一千馀言。右目痛胀异常,静坐不敢久视,闷甚。
接少甫信。
三十日目仍不愈。仲光来会。
十一月初七日接少甫信,即发复信并受之信、洋五元。
初八日写珽卿信,托购《明史》,交质甫带。夜赴钱均伯之约。
初九日批韩文十篇。
初十日补读《通鉴》二百廿一卷(讫上元元年)。批韩文五篇。向均伯借《艺舟双楫》(泾包慎伯先生《安吴四种》之一)。看《文谱》一篇,文甚长,节录其要于此:“余尝以隐显、回互、激射说古文,然行文之法又有奇偶、疾徐、垫拽、繁复、顺逆、集散,不明此六者,则于古人之文无以测其意之所至,而第其诣之所极。垫拽、繁复者回互之事,顺逆、集散者激射之事,奇偶、疾徐则行于垫拽、繁复、顺逆、集散之中,而所以为回互、激射者也。
回互、激射之法备,而后隐显之义见矣。是故讨论体势,奇偶为先。凝重多出于偶,流美多出于奇。体虽骈,必有奇以振其气;势虽散,必有偶以植其骨,仪厥错综,致为微妙。次论气概,莫如疾徐,文之盛在沉郁,文之妙在顿宕,而沉郁顿宕之机操于疾徐,此之不可不察也。有徐而疾不为激,有疾而徐不为纡。夫是以峻缓交得而调和奏肤也。垫拽者,为其立说之不足耸听也,故垫之使高;为其抒议之未能折服也,故拽之使满。高则其落也峻,满则其发也疾。垫之法有上有下,拽之法有正有反,是故垫拽者,先觉之鸿宝,后进之梯航,未悟者既望洋而不知,闻声者复震惊而不信,然得之则为蹈厉风发,失之则为朴樕辽落。姬嬴之际,至工斯业,降至东京,遗文具在,能者仅可十数,论者竟无片言,千里比肩,百世接踵,不其谅已。至于繁复者,与垫拽相需而成,而为用尤广。比之诗人则长言咏叹之流也,文家之所以热情尽意茂豫发越也。繁以助澜,复以丰趣。复如鼓风之浪,繁如卷风之云。浪厚而荡,万石比一叶之轻;云深而酿,零雨有千里之远。斯诚文阵之雄师,词囿之家法矣。集散者,或以振纲领,或以争关纽,或奇特形于比附,或指归示于牵连,或错出以表全神,或补述以完风裁。是故集则有势有事,而散则有纵有横。《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士君子能深思天下所以化成者,求诸古、验诸事、发诸文,则庶乎言有物而不囿于藻采雕绘之末技也。”夫作文读文皆可为法。
十一日幼泽来,畅谈至午。看《东原集》卷五。此卷皆论天象之文。
十五日祭宗祠。
十六日连日做书院文四篇。
十七日批韩文九篇。看《艺舟双楫》一卷半。接汪子渊信。
十八日晨起至北岸一行。读《通鉴》二百二十二卷(起上元二年,迄代宗广德元年)。
时河北诸州皆已降,史朝义降将薛嵩、田承嗣等迎仆固怀恩,拜于马首,乞行间自效。怀恩亦恐贼平宠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宝臣分帅河北,自为党援。朝廷亦厌苦兵革,苟冀无事,因而授之(胡注:河北藩镇自此强傲不可制矣)。看《艺舟双楫》两卷。
十九日晨起至局前史宅并麻巷本家处道喜,傍晚归。灯后复至史宅。
二十日读《通鉴》二百二十三卷(起广德元年秋,迄永泰元年冬)。仆固怀恩辨寃一疏理直气壮,未可以叛臣而并议之。泽潞节度副史李抱真以山东有变,上党为兵冲,而离乱之馀,土瘠民困,无以赡军,乃籍民每三丁选一壮者,免其租徭,给弓矢,使农隙习射,岁暮都试,行其赏罚。比三年,得精兵二万。既不费廪给,府库充实,遂雄视山东。由是天下
称泽潞步兵为诸道最。
二十一日看《艺舟双楫》一卷半,皆论书之文。
二十四日祖母大祥,提于是日除服。
二十五日黎明偕大兄下船,至上店谒宗祠,笾豆陈列,祖嘏雍容,大有古意焉。掌灯返。
二十六日为王重光村翁撰骈体寿序一篇。
二十七日崔子禺自鄂来,带到《明史》一部,缺去末本,即写信致徐伯父,恳其设法补足。
二十八日往青果巷赵宅拜寿。批韩文七篇。
二十九日读《通鉴》二百二十四卷(起永泰元年闰十月至大历八年)。批韩文六篇。
看《艺舟双楫》一卷毕。
十二月初一日读《通鉴》二百二十五卷(起大历九年至十四年)。德宗初政极有可观,使始终得贤相以辅之,当不亚贞观之治。阅《东原集》卷六,皆论水道之文。善长虽依经附注,不言《水经》撰自何人,《唐书•艺文志》始以为桑钦撰。钦在班固前,固尝引其说,与《水经》违异。善长于经文“涪水至小广魏”,解之曰:小广魏即广汉县也。于“钟水过魏宁县”解之曰:魏宁,故阳安也。晋太康元年改曰“晋宁”。然则《水经》上不逮汉下不及晋初,实魏人纂叙无疑(摘《水经注序》)。灯下阅雷浚《说文引经例辨》上卷。浚字深之,吴县人。今尚存所著书闻有四种,余曾见其《说文外编》十六卷,此亦其一种也。序云《说文》引经之例有三:一说本义,所引之经与其字之义相发明者也;一说假借,所引之经与其字之义不相蒙者也;一说会意,所引之经与其字之义不相蒙,而与其从某从某某声相蒙者也。
故取《说文》引经九百六十有五条分为三科云云。其书明晰而精核,洵为读许书者所不可少。
本义科有一条云:“祘,明视以算之。”《逸周书》曰:“士分民之祘,均分以祘之也。”段氏玉裁曰:“今《逸周书》无此语,当在亡篇内。”又曰:“或曰:本典解‘均分以利之’,即此句也。”复按:或说是也,《说文》古本当云:“《逸周书》曰:均分以祘之。士分民之祘也。”
上句引古,下句乃许释《逸周书》语。今《说文》两句既误倒《逸周书》,又误祘为利,遂急索解人不得矣。精确之至。
初二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六卷(起大历十四年至德宗建中元年)。协律郎沈既济选举议云:“夫安行徐言非德也,丽藻芳翰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执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尽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于乡闾;鉴不独明,不可专于吏部。臣谨详酌古今,谓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宜令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参议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属,许州府辟用。
其牧守将帅,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得察而罢之,罪其私冒。不慎举者小加谴黜,大正刑典。责成授任,谁敢不勉。”刘晏于扬子置十场造船,每艘给钱千缗。或言所用实不及半,虚费太多。晏曰:“不然。论大计者固不可惜小费,凡事必为永久之虑。今始置船场,执事者至多,当先使之私用无窘,则官物坚牢矣。若遽与之屑屑校计锱铢,安能久行乎?异日必有患吾所给多而减之者。减半以下犹可,过此则不能运矣。”批韩文五篇。阅《东原集》第七卷,皆论历算之文,未细看,接阅第八卷两篇。接徐受之信。
初三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七卷(起建中二年夏至三年)。批韩文十篇。看《东原集》第八卷,皆论性之文。先生之意,以宋儒以虚灵复初论性,为糅于异学之言,不可为训。
根据《孟子》兼举理义材质反复证明,较程子论理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理不明之说,尤有把鼻。愚意千古论性,其旨莫明于《孟子》,亦莫详于《孟子》。学者但取《孟子》而熟玩之,贯通之,自可豁然于本初之理。宋以后陈陈相因之语录虽置而不观可也。发少甫信。
初四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八卷(起建中四年春,至冬十月)。批韩文七篇。叔和学生来谈,遂达暮。看《东原集》第九卷。《与某书》云:“君子或出或处,可以不见用,用必措天下于治安。宋已来儒者以己之见硬坐为古贤圣立言之意,而语言文字实未之知。其于
天下之事也,以己所谓理强断行之,而事情原委隐曲实未能得。是以大道失而行事乖。”又云:“圣人之道,使天下无不达之情,求遂其欲而天下治;后儒不知情之至于纤微无憾是谓理,而其所谓理者同于酷吏之所谓法。”又云:“圣贤之道德即其行事,释老乃别有其心所独得之道德,圣贤之理义即事情之至是无憾,后儒乃别有一物焉,与生俱生而制夫事。古人之学在行事,在通民之欲、体民之情,故学成而民赖以生;后儒冥心求理,其绳以理严于商韩之法,故学成而民情不知。天下自此多迂儒。及其责民也,民莫能辨,彼方自以为理得,而天下受其害者众也。”
初五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九卷未毕(起四年十一月)。饭后往北岸一行。看《东原集》第十卷。“‘三百’之皆无邪,至显白也。况夫有本非男女之诗,而说者亦以淫佚之情概之。于是目其诗则亵狎戏谑之秽言,而圣人顾录之,淫佚者甘作诗以自播,圣人又播其秽言于万世,谓是可以考见其国之无政,可以俾后之人知所惩,可以与南豳雅颂之章并列之为经。余疑其不然也。”(摘《毛诗补传序》)“日月之行终古不变,故交食一事可以验推步之得失,其不应,失在立法,不失在天行。使天行有变,必不可以得其准,无从立推步之常法矣。
而圣人警于天变者,以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犹有蔽亏,人君可自谓无蔽,不省于亏失乎?日,君象,月,臣象,日失其明甚于月,喻君之蔽亏甚于臣,故曰‘亦孔之丑’,曰‘于何不臧’。”(摘《诗比义述序》)此二段均说得精。
初六日补读《通鉴》(迄五年正月)。“《易》,乾下坤上曰泰,坤下乾上曰否,损上益下曰益,损下益上曰损。夫天在下而地处上,于位乖矣,而反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处下,于义顺矣,而反谓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上约己而裕于人,人必悦而奉上矣,岂不谓之益乎?上蔑人而肆诸己,人必怨而叛上矣,岂不谓之损乎?”(摘《陆宣公奏疏》。胡注:陆贽此言深究否泰损益之义,诚足以箴砭德宗之失。)“陛下愤习俗以妨理,任削平而在躬,以明威照临,以严法制断,流弊自久,浚恒太深。远者惊疑而阻命逃死之乱作,近者畏慑而偷容避罪之态生。君臣意乖,上下情隔,君务致理而下防诛夷,臣将纳忠又上虑欺诞(胡注:此数语亦深中当时君臣之病),故睿诚不布于群物,物情不达于睿聪。臣闻仲虺扬赞成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吉甫歌颂周宣,不美其无阙而美其补阙。是则圣贤之意较然著明,惟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贵。”“谏官不密自矜,信非忠厚,其于圣德固亦无亏。陛下若纳谏不违,则传之适足增美;陛下若违谏不纳,又安能禁之勿传?”(同上。胡注:陆贽告君之言可谓深切著明。)批韩文五篇。看《东原集》第十一卷。《族支谱序》论宗法最明晰,《为程氏祀议》尤得情理之中。“事无大小,亘古今无豫为杜弊之法,其所恃以弊无自开者,盖有故。凡事之经纪于官府,恒不若各自经济之责专而为利实。”(摘《汪氏学田碑》)
初七日董坦生舅祖以昨夜三鼓捐馆,老成雕谢,感慨系之。读《通鉴》第二百三十卷(起兴元元年二月,尽四月)。陆宣公诸奏皆深明大势,甚当事情,《通鉴》载其疏特多,有以哉!初八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一卷(起兴元元年五月,尽贞元元年七月)。以宦官窦文场监神策军左厢兵马使,王希迁监右厢兵马使,始令宦官分典禁旅(胡注:宦官握兵柄,自此不可夺矣)。批韩文三篇。看《东原集》第十二卷终。与大兄参酌作坦三舅公挽联云(大、三兄出名):“五六年乡里归帆,幸精神未迈,步履犹安,颐养适林泉,冀借桑榆收晚景;八十载光阴弹指,痛诸舅先亡,外兄遥隔,凄凉临穗帐,空将涕泪洒冰天。”又代杨春霆姨丈作一联云:“紫塞久淹留(时在奉天),三十年甥馆云违,幸有掌珠承侍履;青城痛摧折,数千里噩音遥递,何堪泪血腕征衣。”
初九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二卷(起元年八月,迄三年七月)。“于阗王曜上言:‘兄胜让国于臣,今请复立胜子锐。’上以锐检校光禄卿,还其国。胜固辞曰:‘曜久行国事,国人悦服。锐生长京华,不习其俗,不可往。’上嘉之。”行幐钉鞋(上幸梁州,李昇、郭曙、令狐建皆着行幐钉鞋,更控上马)。胡注:幐当作縢,行縢以邪幅缠足膊肠(今俗名腿肚子)。
《诗•采菽》“邪幅在下”,传云:幅,偪也,所以自偪束也。笺云:邪幅如今行縢也。偪束其胫,自足至膝。正义曰:邪缠于足,谓之邪幅。余因悟古者履内有袜,袜内又有行縢,故君臣燕礼有脱袜之仪。《左传》褚师声子袜而登席,盖以有足疾不便行縢,第着外袜,故有脱之将殼之言,而卫侯怒其失礼也。今西洋妇人以帛缠膝下,尚有行縢之意。又按:古人外朝只解履,至燕朝乃并解袜。《左传》杜注,古者臣见君□袜云云,尚未辨析。胡又注,钉鞋以皮为之,外施油蜡,底着铁钉。按此物与今无异,其制殆即始于唐时。未刻往天主堂送三舅公之殓。灯下看《经韵楼集》卷一七篇。
初十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三卷(起三年八月,迄六年)。批韩文七篇。看《经韵楼集》卷一又卷二数篇。
十一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四卷(起八年春,迄十年夏)。“凡是谮诉之事,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辩。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隐忍;或云恶迹未露,宜假它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于情理,意实虚于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又曰:“监临受贿,盈尺有刑。至于士吏之微。尚当严禁,矧居风化之首反可通行?贿道一开,展转滋甚。鞭靴不已,必及金玉。目见可欲,何能自窒于心?已与交私,何能中绝其意?是以涓流不绝,溪壑成灾矣。”(摘宣公奏疏)批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