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志存记录
- 涑水记闻
涑水记闻
世衡字仲平,放之兄子。世衡少尚气节,以荫补将作监主簿,累迁太子中舍。尝知武功县,用刑严峻,杖人不使执拘之,使自凭栏立砖上受杖,杖垂毕,足或落砖,则更从一数之。人亦服其威信,或有追呼,不使人执贴下乡村,但以片纸榜县门,云:“追某人,期某日诣县庭。”其亲识见之,惊惧走告之,皆如期而至。
后通判凤州,知州王蒙正,章献太后姻家也,尝以私干世衡,不从,乃诱王知谦使诣阙讼冤,而阴为之内助,世衡坐流窦州。章献崩,龙图阁直学士李奏雪其罪,复卫尉寺丞。
后知渑池县,葺馆舍,设什器,乃至砧臼匕箸,无不毕备,客至如归,由是声誉大振。县旁山上有庙,世衡葺之,其梁重大,众不能举。世衡乃令县干剪发如手搏者,驱数对于马前,云“欲诣庙中教手搏”,倾城人随往观之。既至,而不教,谓观者曰:“汝曹先为我致庙梁,然后观手搏。”众欣然,趣下山共举之,须臾而上。其权数皆此类。
初至青涧城,逼近虏境,守备单弱,刍粮俱乏。世衡以官钱贷商旅使致之,不问所出入,未几,仓廪皆实。又教吏民习射,虽僧道妇人亦习之。以银为射的,中者辄与之。既而中者益多,其银重轻如故,而的渐厚且小矣。或争徭役优重,亦使之射,射中者得优处;蛴泄?,亦使之射,射中则释之。由是人人皆能射。士卒有病者,常使一子视之,戒以不愈以笞之。抚养羌属,亲入其帐,得其欢心,争为之用。寇至,屡破之。部落待遇如家人。有功者或解所服金带,或撤席上银器遗之。比数年,青涧城遂成富强,于延州诸寨中,独不求益兵、运刍粮。
洛苑副使、知青涧城种世衡,为属吏所讼以不法事,按验皆有状。延路经略使庞公奏:“世衡披荆棘,立青涧城,若一一拘以文法,则边将无所措手足。”诏勿问。顷之,世衡徙知环州,将行,别庞公,拜且泣曰:“世衡心肠铁石也,今日为公下泪矣。”
庆历二年春,范文正公巡边,至为环庆经略使,环州属羌多怀贰心,密与元昊通,以种世衡素得属羌心,而青涧城己完固,乃奏徙世衡知环州以镇抚之。有牛奴讹,素屈强,未尝出见州官,闻世衡至,乃来郊迎。世衡与约,明日当至其帐,慰劳部落。是夕,雪深三尺,左右曰:“奴讹凶诈难信,且道险,不可行。”世衡曰:“吾方以信结诸胡,可失期邪?”遂冒雪而往。既至,奴讹尚寝,世衡蹴起之,奴讹大惊,曰:“吾世居此山,汉官无敢至者,公了不疑我邪?”帅部落罗拜,皆感激心服。
胡酋苏慕恩部落最强,世衡皆抚而用之。尝夜与慕恩饮,出侍姬以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内,潜于壁隙窥之。慕恩窃与侍姬戏,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惭惧请罪,世衡笑曰:“君欲之邪?”即以遗之。由是得其死力,诸部有贰者,使慕恩讨之,无不克。
生羌归附者百余帐,纳所得元昊文券、袍带,无复贰心。世衡令诸族各置烽火,元昊掠之,更相救,常败去,遂不敢犯。
世衡尝以罪怒一番落将,杖其背,僚属为之请,莫能得。其人被杖已,奔赵元昊,甚亲信之,得出入枢密院。岁余,尽■得其机事以归,众乃知世衡用以为间也。
环、原之间,属羌有明珠、灭臧、康奴三种最大,素号横猾,抚之则骄不可制,攻之则险不可入,常为原州患。其北有二川,通于夏虏。二川之间,有古细腰城。庆历四年,参知政事范文正公宣抚陕西,命世衡与知原州蒋偕共城之。世衡先遣人说诱夏虏,以故未及出兵争之。世衡以钱募战士,昼夜板筑,旬月而成。乃召三种酋长,谕以官筑此城,为汝御寇。三种既出其不意,又援路已绝,因而服从。世衡在役所得疾,明年正月甲子卒,属羌朝夕聚哭其枢者数日。青涧、环州吏民及属羌皆画像事之。八子;古、诊、咏、谘、谔、?记、谊。
初,洛苑副使种世衡在青涧城,欲遣僧王嵩入赵元昊境为间,召与之饮,谓曰:“虏若得汝,考掠求实,汝不胜痛,当以实告邪?”嵩曰:“誓死不言。”世衡曰:“先试之。”乃缚嵩于庭,而掠之数百,嵩不屈,世衡曰:“汝真可也!”时元昊使其妻之兄弟、宁令之舅野利旺荣及刚浪,分将左右厢兵,最用事。世衡使嵩为民服,赍书诣旺荣,且遗之枣及画龟。旺荣锁蒿囚地牢中,且半岁所。会元昊欲复归中国,而耻自言,乃释嵩囚,使旺荣遗边将书,遣教练使李文贵逆嵩还,曰:“向者种洛苑书意,欲更求通和邪?”边将送文贵及嵩诣延州,时庞公为经略使,已奉朝旨招纳元昊,始遣文贵往来议其事,奏嵩除三班借职。
东染院使种世衡长子古,初抗志不仕,慕叔祖放之为人,既而人莫之省。皇中,诣阙自言:“父世衡遣王嵩入夏虏,离间其用事臣,野利旺荣兄弟皆被诛,元昊由是势衰,称臣请服。经略使庞籍掩臣父之功,自取两府。”庞公时为枢密使,奏称:“嵩入虏境即被囚,元昊委任旺荣如故。及元昊请服之时,先令旺荣为书遗边将。元昊妻即旺荣妹,元昊黜其妻,旺荣兄弟怨望。元昊既称臣,后二年,旺荣谋因宁令娶妇之夕作乱杀元昊,事觉,族诛,非因嵩离间而死。臣与范仲淹、韩琦皆豫受中书札子:‘候西事平,除两府。’既而,仲淹、琦先除,臣次之,非臣专以招怀之功得两府。文书俱在,皆可考验。”朝廷知古妄言,犹以父功,特除古天兴主簿,令御史台押出城,趣使之官。其后朝廷籍其父名,擢古、诊、谔皆为将帅,官至诸司使。
夏英公为南京留守,杖人好潜如其数。提点刑狱马洵美,武人也,劾奏之曰:“夏竦大臣,朝廷寄任非轻,罪有难恕者,明施重刑可也,何必欺罔小人、潜加杖数乎?”诏取戒励。当时文臣皆为英公耻之。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为刺史,号章太傅。其夫人练氏知识过人。太傅尝出兵,有二将后期,欲斩之,夫人置酒,饰美姬进之,太傅欢甚,迨夜饮醉,夫人密摘二将使去。二将奔南唐,将兵攻建州,破之。时太傅已卒,夫人居建州,二将遣使厚以金帛遗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将屠此城,夫人植旗于门,吾以戒士卒勿犯也。”夫人返其金帛,并旗弗受,曰:“君幸思旧德,愿全此城之人;必欲屠之,吾家与众俱死耳,不愿独生。”二将感其言,遂止不屠。太傅十三子,其八子夫人所生也,及宋兴,子孙及第至达官者甚众;余五房子孙无及第者,惟章衡状元及第,其父亦八房子孙继五房耳。
黄庠,洪州人,文学精赡,取国子监进士解、贡院奏名皆第一,声誉赫然,天下之士皆服为之下。及就殿试,病不能执笔,有诏后举就殿试,未及期而卒。
杨字审贤,两为国子解元,贡院奏名、殿庭唱第皆第一,未除官而卒。
冯京字当世,鄂州人,府解、贡院、殿庭皆第一。
康定初,夏虏寇延州,永平寨主、监押欲引兵匿深山,俟虏去复归。指挥使史吉帅所部数百人遮城门,立于马前,曰:“寨主、监押欲何之?”二人以其谋告,吉曰:“如此,兵则完矣,如城中百姓、刍粮何?此往还之迹何可掩?异日为有司所劾,吉为指挥使,不免于斩头,愿先斩吉于马前;不然,不敢以此兵从行也。”寨主、监押惭惧,引辔而返。虏至,围城,吉帅众拒守,数日而虏去。朝廷以寨主、监押完城功,各迁一官,吉曰:“幸不丧城寨,吾岂论功乎?”后官至团练使。女为郭逵夫人,亦有明识。逵善治生,家甚富,夫人常规之曰:“我与公俱老,所衣食能几何?子孙皆有官,公位望不轻,胡为多藏以败名也?”
●卷十
文潞公知益州,喜游宴。尝宴钤辖廨舍,夜久不罢,从卒辄拆马<广牙>为薪,不可禁遏。军校白之,座客股栗,公曰:“天实寒,可拆与之。”神色自若,宴饮如故,卒气沮,无以为变。
故相刘沆薨,赠侍中,知制诰张瑰草告词,颇薄其为人。其子瑾诣阙,累章讼冤,称瑰挟私怨,至诋瑰云:“祖奸、父赃、母秽、妻滥。”瑰,洎之孙,父方回,尝以赃抵罪,母、妻之谤,出于钱晦所讼“一门萃众丑,一身备百恶”。又帅兄弟妇女,衰诣待漏院哭诉。执政亦以褒赠乃朝廷恩典,瑰不当加贬黜之词。五月戊子,瑰左迁知黄州,然瑾竟亦不敢请谥。
张密学奎、张客省亢母宋氏,白之族也。其夫好黄白术,宋氏伺其夫出,取其书并烧炼之具悉焚之。夫归,怒之,宋氏曰:“君有二子,不使就学,日见君烧炼而效之,他日何以兴君之门?”夫感其言而止。宋氏不爱金帛,市书至数千卷,亲教督二子使读书。客至,辄于窗间听之。客与其子论文学、政事,则为之设酒ゾ;或闲话、谐谑,则不设也。侨居常州,胡枢密宿为举人,有文行,宋氏以为必贵。亢少斥弛,宋氏常藏其衣冠,不听出,唯胡秀才召,乃给衣冠使诣之。既而二子皆登进士第,仕至显官。
张密学奎少嗜酒,尝有酒失,母怒,欲笞之,遂不复饮,至终身。
至和三年春,仁宗寝疾,不能言,两府以设道场为名,皆宿禁中,专决庶政。有禁卒诣开封府告大校谋为变者,府中夜封上之。时富公以疾谒告,惟潞公、刘相、王伯庸居中。旦日,潞公召三帅问大校平日所为如何,三帅言其谨愿。潞公秉笔欲判其状,斩告变者,伯庸捏其膝,乃请刘相判之。
仁宗寝疾,两府虽宿禁中,数日不知上起居。潞公召内侍都知等诘之曰:“主上疾有增损,皆不令两府知,何也?”对曰:“禁中事不敢漏泄。”潞公怒曰:“天子违豫,海内寒心。彦博等备位两府,与国同安危,岂得不预知也!何谓漏泄?”顾直省官曰:“引都知等至中书,令供状:今后禁中事如不令两府知,甘伏军令。”诸内侍大惧。日暮,皇城诸门白下锁,都知曰:“汝自白两府,我当他剑不得。”由是禁中事两府无不知者。枢密使王德用开便门入中书,潞公执守门亲事官送开封府挞之。明日,谓同列曰:“昨日悔不斩守门者。天子违豫,禁中门户岂得妄开邪?”
崔公孺,谏议大夫立之子,韩魏公夫人之弟也。性亮直,喜面折人。魏公执政,用监司有非其人者。公孺曰:“公居陶之地,宜法造化为心。造化以蛇虎者害人之物,故置蛇于薮泽,置虎于山林。公今乃置之通衢,使为民害,可乎?”魏公甚严惮之。
范仲淹字希文,早孤,从其母适朱氏,因冒其姓,与朱氏兄弟俱举学究。少瘠,尝与众客同见谏议大夫姜遵,遵素以刚严著名,与人不款曲,众客退,独留仲淹,引入中堂,谓其夫人曰:“朱学究年虽少,奇士也。他日不唯为显官,当立盛名于世。”遂参坐置酒,待之如骨肉,人莫测其何以知之也。年二十余,始改科举进士。
晏丞相殊留守南京,仲淹遭母忧,寓居城下。晏公请掌府学,仲淹常宿学中,训督学者,皆有法度,勤劳恭谨,以身先之。夜课诸生读书,寝食皆立时刻,往往潜至斋舍讠之。见有先寝者,诘之,其人绐云:“适疲倦,暂就枕耳。”仲淹问:“未寝之时,观何书?”其人亦妄对。仲淹即取书问之,其人不能对,乃罚之。出题使诸生作赋,必先自为之,欲知其难易,及所当用意,亦使学者准以为法。由是四方从学者辐凑。其后宋人以文学有声名于场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
服除,至京师,上宰相书,言朝政得失及民间利病,凡万余言,王曾见而伟之。时晏殊亦在京师,荐一人为馆职,曾谓殊曰:“公知范仲淹,舍不荐,而荐斯人乎?已为公置不行,宜更荐仲淹也。”殊从之,遂除馆职。顷之,冬至立仗,礼官定议欲媚章献太后,请天子帅百官献寿于庭,仲淹奏以为不可。晏殊大惧,召仲淹,怒责之,以为狂。仲淹正色抗言曰:“仲淹受明公误知,常惧不称,不知己羞,不意今日更以正论得罪于门下也。”殊惭无以应。
黄,闽人,好读书,客游京师,数十年不归。家贫,谒索以为生,衣不蔽体,得钱辄买书,所费殆数百缗,自号聱隅子。石守道为直讲,闻其名,使诸生如古礼,执羔雁束帛,就里中聘之,以补学职,固辞不就。故欧阳永叔《哭徂徕先生》诗云“羔雁聘黄,惊走邻家”是也。著书甚多。至和中,或荐于朝,除试太学助教,月余,未及具绿袍,遇疾,暴卒。有子,甚愚鲁,所聚及自著书,皆散失无存者。
郭后既废,京师富民号陈子城者,因保庆杨太后纳女入宫,太后许以为后也。已至掖庭,将进御,勾当御药院阎士良闻之,遽见上。上方披《百叶图》择日,士良曰:“陛下读此何为?”上曰:“汝何问焉?”士良曰:“臣闻陛下欲纳陈氏女为后,信否?”上曰:“然。”士良曰:“陛下知子城使何官?”上曰:“不知也。”士良曰:“子城使,大臣家奴仆之官也。陛下若纳奴仆之女为后,岂不愧见公卿大夫邪?”上遽命出之。
杜祁公衍,越州人,父早卒,遗腹生公,其祖爱之。幼时,祖父脱帽,使公执之,会山水暴至,家人散走,其姑投一竿与之,使挟以自泛。公一手挟竿,一手执帽,漂流久之,救得免,而帽竟不濡。
前母有二子,不孝悌,其母改适河阳钱氏。祖父卒,公年十五六,其二兄以为母匿私财以适人,就公索之,不得,引剑斫之,伤脑。走投其姑,姑匿之重上,出血数升,仅而得免。乃诣河阳,归其母。继父不之容,往来孟、洛间,贫甚,佣书以自资。尝至济源,富民相里氏奇之,妻以女,由是资用稍给。举进士,殿试第四。及贵,其长兄犹存,待遇甚有恩礼。二兄及钱氏、姑氏子孙,受公荫补官者数人,仍皆为之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