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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曝杂记
○虾蟆衔雹湖庄又云:甘省多雨雹,大者或击毙牛马。每雹时,辄有虾蟆千百飞入空中喧叫,口皆有雹喷下,盖龙气所摄而上也。用鸟枪轰之,始散去。
○甘省陋俗甘省多男少女,故男女之事颇阔略。兄死妻嫂,弟死妻其妇,比比皆是。同姓惟同祖以下不婚,过此则不论也。有兄弟数人合娶一妻者,或轮夕而宿;或白昼有事,辄悬一裙于房门,即知回避。生子则长者与兄,以次及诸弟云。其有不能娶而望子者,则僦他人妻,立券书期限:或二年,或三年,或以得子为限。过期则原夫促回,不能一日留也。客游其地者,亦僦以消旅况。立券书限,即宿其夫之家。限内客至,其夫辄避去。限外,无论夫不许,即其妻素与客最笃者,亦坚拒不纳。欲续好,则更出僦价乃可。亦湖庄云。
○逆回之乱湖庄又云:逆回苏四十三之乱,攻兰州城甚急。西门外即黄河滩,多石子,布政使王廷赞预令运城上,贼至掷之,故不得近。贼又于西门外关帝庙神座下掘地道,已至城内矣,实火药其中,方燃药线,忽大雨如注,线湿不能发,遂止。于是恨神不佑,尽拔其须而去。事平后,兰州感神之功,益崇像设,庙宇壮丽,更倍于昔。
○洛阳桥少时见优人演蔡忠惠修洛阳桥,有醉隶入海投文之事,以为荒幻。及阅《明史》,则鄞人蔡锡守泉州时事也。余至泉州,过此桥,果壮丽。桥之南有忠惠祠,手书碑记犹在。旁有夏将军庙,即传奇所谓醉隶夏得海也。桥名万安而曰洛阳者,其地有洛阳社,此水亦名洛阳江也。按《闽书》以此事属蔡锡,并记桥圮时有《石谶》云“石头若开,蔡公再来”,以为锡之证。而《坚瓠集》、《名山记》皆亦以为忠惠事。又云:其母先渡此江,遇风,舟将覆,闻空中有声呼“蔡学士在”,风遂止。同舟数十人问姓名。公母方有娠,心窃喜,发誓愿,如果符神言,当造桥以济行者。后公守泉而母夫人尚在,遂奉母命成之。而附会者又谓吕洞宾遭劫时,避于公炉内得免,乃谢以笔墨。公造桥时,以之书符檄,故能达海神云。其说不经。而《府志》两存之。究未知其为襄与锡也。今按忠惠手书碑记一百五十二字,但志其长三百六十余丈、广丈五尺,洞四十有七,用钱一千四百万有奇,而其他不及焉。使其奉母命,且有海神相之,则安得不志亲惠而著神庥?然则醉吏一事,非忠惠可知也。至桥之长三四百丈固雄壮,然闽桥如此者甚多。福州之南台,长不及而广过之,石视万安更新整。即泉州一府,如通济桥长八十余丈,顺济桥长一百五十余丈,大通长二百余丈,镇安长三百余丈,盘光四百余丈,东洋四百三十余丈、酾水二百四十二道,安平八百十有一丈、酾水三百六十二道,其他以数十丈计者,更指不胜屈也。盖闽多海汊而又有石山,汊阔而取石易,故规制如此。余所见天下桥梁,滇、黔之用铁索,闽之用石,皆奇观也。
○闽俗好勇闽中漳、泉风俗多好名尚气。凡科第官阀及旌表节孝之类,必建石坊于通衢。泉州城外,至有数百坊,高下大小骈列半里许。市街绰楔,更无论也。葬坟亦必有穹碑,或距孔道数里,则不立墓而立道旁,欲使人见也。民多聚族而居。两姓或以事相争,往往纠众械斗,必毙数命。当其斗时,虽翁婿、甥舅不相顾也。事毕,则亲串仍往来如故,谓斗者公事,往来者私情,两不相悖云。未斗之前,各族先议定数人抵命,抵者之妻子给公产以赡之。故往往非凶手而甘自认,虽刑讯无异同。凡械斗案,顶凶率十居八九也,其气习如此。使良有司能鼓之以忠义,缓急用之,可收有勇知方之效。惜乎官其地者率以敛贿为事,为民所积轻且深怨。于是有身家者尚不敢妄为,而悍之徒相率而为盗矣。
○井水灌田灌田或用桔槔,或用戽斗,有急流处则用水车,未闻恃井汲也。山左人间用辘轳汲水,不过灌畦蔬而已。泉州则禾田亦以井灌。田各有井,井之上立一石柱,而横贯一小木为关捩。横木之上,系一长木,根缚石而杪悬竿。竿未有桶,拄其竿下,汲满,则引而上之,木根之石方压而下,则桶趁势出矣。其用略如罾鱼之架,而俯仰更捷。或井深而桶大,石之力不能压使出,则又一人绠于木之根以曳之。余尝有句云“一田一井浇禾遍,此是泉南占井田”,亦异闻也。盖泉州在海边,地之下皆水所渗,故汲之不竭云。然久旱则井亦涸。
○断水御海寇海水不可饮。故凡海舟必有水舱,取淡水入其中。余在广,因祭南海神庙,适有西洋船泊狮子洋,遂登焉。其高七八丈,入舱深亦如之。凡取淡水处皆有程,至某地取水,可至某地,涓滴不敢多用也。闻国初海澄公黄梧初附时,有朝臣问以御海寇之法,曰:“海寇不能不取水于内河。凡入内河取水处,皆设炮台,使不得入,即困矣。”今沿海各港汊皆有炮台,梧所创议也。余往厦门,涉海汊,见水极清Г可爱,因以一指蘸而尝之,乃碱涩不可耐,良久舌犹不能屈伸云。
○河底古木灰岁丙午,江南大旱。余乡河港皆赤裂百余日,居民多赴烟城濠中掘黑泥,和麸作饼。相传此城本沈法兴聚粮处,年久化为泥也。乡人以各河底皆有黑泥,亦掘之。至五六尺许,辄得泥如石炭者,然不可食,以作薪火,乃终日不熄。其质非土非石,有大至数围,须用斧劈者;有碎叠成块,缝层层可揭者。细验之,则大者本巨木,层叠者则木叶所积,年久烂成块也。江南人惟沿村有树,河港之在野者罕所植,间有之,亦必取作器,小则伐为薪,其孰肯砍而弃诸河?意必洪荒以来,两岸本多树,随山刊木时,始伐而投之,历千万年成此耳。是岁,数百里内河港俱掘得。氵鬲湖大数十里,湖底亦有之。余弟汝霖买数百斤,犹存。
●卷五《诗》有四始、五际。按《诗纬泛历枢》曰:《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鱼》在巳,火始也。《鸿雁》在申,金始也。卯,《天保》也。酉,《祈父》也。午,《采芑》也。亥,《大明》也。午、亥之际为革命。卯、酉之际为改正。辰者,天门,出入退听(《居易录》)。
三皇之书:伏羲有《易》,神农有《本草》,黄帝有《素问》。《易》以卜筮存,《本草》、《素问》以方技存。
《大戴记。夏小正》、《管子。弟子职》、《孔丛子。小尔雅》,古书之存者,皆三子之力也。
陆务观曰:唐及国初学者不敢议孔安国、郑康成,况圣人乎?自庆历后,诸儒发明经旨,非前人所及。然排《系辞》,毁周、孔,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李诩《戒庵漫笔》)
“包牺因燧皇之图而制八卦,神农演之为六十四。”此淳于俊对高贵乡公之言也。汉、魏间守经甚严,此语必有所本。(同上)
孔庙易“文宣王”号为“先师”,易塑像为木主,相传嘉靖中张璁所建白。然明太祖初年已易木主矣。《水东日记》云:国初孔庙、城隍皆木主,今虽太学亦以塑像为常,不知何时始也。闻广州城隍旧设木主,景泰中都御史易塑像云。一说太祖改塑像为木主,而旧时塑像,各学生员俱不忍毁坏,遂迁于夹室。后功令稍弛,仍奉以塑像。迨至嘉靖中始易木主云。
诗看用事,字看用笔,画看用墨。
《杜少陵年谱》系黄长睿所著。随年编纂,以古律相参,先后乃有次第,然后少陵之出处老少粲然可观。
三言诗起于散骑常侍夏侯湛。李东阳有云:“扬风帆,出江树。家遥遥,在何处?”徐东痴云:“辘轳鸣,井深浅。楼高高,去何远?”
六朝以来绝少题画诗,自杜少陵创为画松、画马、画鹰等大篇,搜奇抉奥,笔补造化。嗣是,苏、黄诸公极妍尽态,物无遁形,以后益务斗胜矣。
古来构园林者,多垒石为嵌空险峭之势。自崇祯时有张南垣,创意为假山,以营邱、北苑、大痴、黄鹤画法为之,峰壑湍濑,曲折平远,巧夺化工。南垣死,其子然号陶庵者继之,今京师瀛台、玉泉、畅春苑皆其所布置也。杨惠之变画而为塑,此更变为平远山水,尤奇矣。
宝志公圹本在钟山,而今鸡鸣山有志公肉身遗像者,明太祖将以钟山为陵,并欲取灵谷寺以扩兆域,祷于志公,得签诗曰:“世间万物各有主,一厘一毫莫乱取。英雄豪杰本天生,也须步步寻规矩。”后终以钟山为陵,启志公瘗,用两大缸合成,志公端坐其中,指甲已长绕腰三匝。遂迁之于灵谷寺,而八功德水竟带去,至今尚在灵谷寺也。后太祖常召太常不至,内诗曰:“遣往灵谷祭志公去矣。”乃命即鸡鸣山塑像祭之(杨仪《明良记》)。
唐末黄巢、明末李自成,皆以流贼起事,至陷宫阙,僭伪号,无一不相似。后巢败奔于太山狼虎谷,为其甥林言斩首;自成败奔于九宫山,为村民锄死,亦无一不同。二贼死后,又皆有传其未死者。谓巢依张全义于洛阳,曾写己像,题诗云:“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杆看落晖。”(按,此本元微之《赠智度僧诗》。)自成死后,亦有传其为僧于武当者,又无一不相似。乃其败死,又皆以破毁祖墓所致。王氏《见闻录》:巢犯阙,有一道人诣安康守崔某,请斫其金统水源祖墓。果得一窟,窟中有黄腰人,举身自扑死。道人曰:“吾为天下破贼讫。”巢果败死。自成祖墓在米脂。相传中有漆灯,漆灯不灭,李氏必兴。边大绶为米脂令,亦发其冢。果有一蛇,遍体生毛,向日光飞出,咋咋而堕。是日自成即为陈永福射中左目。后虽陷京城,旋亦败死。是二贼又无一不相似也。然皆因发冢而灭。青乌家风水之说,岂真有征验耶?
又黄巢所至杀掠,独厚于同姓,并黄冈、黄梅等县亦得免祸。张献忠乱蜀时,亦于张恶子、张桓侯庙大有增饰。牛金星以下第举人作贼,凡进士官必杀,举人出身者不杀。后其党杀一县令,询知举人出身,乃弃而奔逃。此亦流贼之相似者。
张谊《宦游记闻》载有《白粥》一首:“水旱年来稻不收,至今煮粥未曾稠。人言箸插东西倒,我道匙挑两岸流。捧出堂前风起浪,将来庭下月沉钩。早间不用青铜照,眉目分明在里头。”
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熟商量。一升可作二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有客只须添水火,无钱不必问羹汤。莫言淡泊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长。(《白粥诗》)
《豆腐诗》:“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脱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瓦缶浸来蟾有影,金刀割处玉无瑕。个中滋味谁知得,只合僧家与道家。”
《池北偶谈》载:海盐徐咸著《西园杂记》,谓“大礼之议,张、桂之论,确不可易。诸元老大臣徒以朝廷大议出一书生,不胜其愤,遂不论事之是非,相率力排之。其实非至公至当之论”云。又引黄毅庵《野记蒙搜》云“有不可解者,大礼之议主张、桂而诋杨廷和也。”是阮亭之意亦以张、桂为非,盖习于前明绪论,而不敢创为异说尔。《明史》谓“张、桂之论千古不易,诸臣徒见汉、宋诸儒之成说,而不究事势之不同,争之愈力,失之愈深”。此真作史者之卓见也。
《池北偶谈》谓元时以契丹、高丽、女直、竹因歹、竹亦歹、木里阔歹、竹温、渤海八种人为汉人,以中国人为南人。按,元时亦有不尽然者,初取辽、金,以辽、金人为汉人;继取南宋,则以南宋人为南人。
邱文庄《世史正纲》云:“王安石行新法,欲去异议者。彼皆先朝旧人,素有闻望,去之无名,乃为祠禄处之。此安石增置之法,非祖宗故事也”云云。然王旦致仕后,已尝为玉清昭应宫使,则不自安石始矣,盖祖宗时本已有之,不过一二老臣以示尊礼崇奉之意。至安石则增置益滥耳。陆放翁以宝谟阁学士致仕,亦有十样锦之祠禄,则庶僚亦得邀此恩例。此又安石后所滥加者也。
汴梁王金章吊其师刘文奇诗云:“门无司马求书使,室有黔娄正被妻。”
韩诗“新衣晚入青杨巷,细马春过皂荚桥”,此不过属对字面好看耳。青杨巷在荆州,梁何妥居白杨巷,萧居青杨巷。皂荚桥在扬州,晁无咎《扬州诗》云:“皂荚村南三四里,春江不隔一程遥。”相去数千里,凑合有何味耶?
云间某相国之孙乞米于人,归途无力自负,觅一市佣负之。嗔其行迟,曰:“吾相门之子,不能肩负,固也。汝,佣也,胡亦不能行?”对曰:“吾亦某尚书孙也。”此语闻之董苍水。
尚宝卿王延哲,王文恪之子也,性豪侈。有持宋椠《史记》来售者,索价三百金。延哲绐其人曰:“姑留此,一月后可来取价。”乃选善工就宋版本刻就。其人如期至索价,又绐之曰:“以原书还汝。”其人不辨真赝持去,既而复来曰:“此亦宋椠,而纸不如吾书,岂误耶?”延哲大笑,告以故。取新刷数十部,并板亦赠之,其人大喜过望。今所传震泽王氏《史记》是也。以文恪之清正,而其子豪富如此。今苏州布政司署,相传亦文恪旧第四分之一,则其富可想矣。
京师前门关帝庙签,夙称奇验。予顺治己亥谒选,往祈,初得签云:“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逞英雄。”是年十月得扬州推官,以明年庚子春之任。扬郡濒江,故曰“江头”也。然终未悟“玉兔重生”所指。予以崇祯甲戌生,实在闰八月。过闰中秋遂擢拜国子祭酒,于是乃悟。(《居易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