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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杂事诗
四茧缫成弱缕奇,海西争购舶来时。都从素手纤纤出,跪树传夸女欧丝。
丝亦别详《物产志》中,制丝或用机器。又有一法,以手挽轮,力不如水火,而便于指爪。每四五茧,能成一丝。西人喜其细,多购之。制丝皆以女工。《山海经》云:“欧丝之野,在大踵东。有女子跪据树欧丝。”
著手成春任意栽,未花移种到花开。移家家具无多少,却带寒梅百树来。
善于种树,合抱之木,动辄迁植。多有花时移来,花后徙去者。土人移居,遂并其花木竹石一一布置如旧。
石墨沈沈阴火红,赤丹成澒出金铜。百年千岁莫枯竭,下告黄泉上碧穹。
煤矿,肥前诸郡大小三百二十九所,肥后天章郡六所,甲斐都留郡二所,常陆多贺郡四所,美浓可儿郡一所。铜山,河边郡四所,太和吉野郡三所,摄津河郡一所,飞驒吉城郡三所,下野安苏郡一所,岩代会津郡一所,陆前五造郡一所,越前大野郡十所,越后蒲原郡八所。所采斤数,别详《物产志》中。日本之铜,不如吕宋、安南,煤不如台湾、磁州。然古者金银之山,大都枯竭,地脉所钟,赖有此耳。开掘之法,用泰西机器为之,甚便也。
回青纯白洁无尘,色比官哥稍薄匀。说是五郎亲手制,就中最爱爱莲人。
史言雄略十七年,始命土师连造清器。清器,陶器也。然崇神时既有瓦博士,或言与寺工偕来自韩云。陶之佳品称尾张濑户、肥前今利。盘金描花者,称加贺九谷。颇输入外国。足利氏时,有伊势五郎者,曾至景德镇专学青花,年七十归,携手造者,款日五郎大夫。所制七种香盒,以画爱莲周茂叔像为最佳。纸薄磬声,几类定、汝,最为时宝。
不须攒剔亦玲珑,漆枕仇家手自工。翻出六朝金碧画,缥霞先著退光红。
髹漆之器,最称能品。泥金、描金、洒金,作云烟山水花木鸟兽,虽巧画手亦复不如。又有缥霞彩漆,烂烂射人,而意采飞动。螺钿之器,雕嵌入微,手拭之,若无痕者。《七脩类稿》谓诸制皆创自日本。天顺间,杨倭漆最工效之。然究不及。若我宋、元之攒犀(用朱黄黑三色漆,雕刻诸象,攒其间处,使层见叠出。又名西皮,亦名犀皮,即《楚词》之犀毗,宋、元人所作至佳),张、杨之剔红(用厚朱漆镂之,名日剔红。元朝西塘有张成、杨茂最得名),吴、越之戗金。东人得之,则锦囊绣帙,什袭不啻,效之亦不如我也。
开关转得丸泥力,修月还将七宝装。何意鸽金螺钿外,更能炼石补天荒。
陶器自盘金描花以外,有名七宝烧者,亦用铜丝作匡廊,杂采云母琉璃螺纹贝锦诸物以作采色,斑斓陆离,其光煜煜。此又本漆器螺钿、铜器商金之法而用之磁器者。日本铜器多用鸽金陷银法,《诗》:“鞗革有鸧。”郑笺云:“鸧,金饰貌。”《稗史类编》云:“尝见夏雕干戈,铜上相嵌以金。”古谓刻为商,又名商金。《宋史》百官鞍勒有陷银,《元史》作简银,即此法也。
十三行竹袖中收,宝扇家家爱聚头。藏得秋山平远画,鸦青纸认摺痕留。
摺叠扇实始于东人,一名聚头。削竹为十三行,长三四寸,插之腰间。亦有长二尺者。用泥金纸,乌木柄。《张东海集》称“永乐中倭国以充贡,成祖分赐群臣,又仿其制以供赐予,遂遍用之”。盖源义政称臣于我,以之充筐篚者也。然宋时既有流传,东坡谓:“高丽白松扇,展之广尺许,合之止两指许。”又江少虞《皇宋类苑》云:“熙宁末,游相国寺,见卖日本扇者,琴漆柄,以鸦青纸如饼揲,为旋风扇,淡粉画平远山水,笔势精妙。”即摺扇也。日本人喜书画,藏前明名家、国初诸老扇面至多。
轻于蝉翼薄于纱,阑画乌丝整又斜。不用文人愁纸贵,淡黄遍种瑞香花。
造纸不以竹,用构用楮之法,同于中土。更有用芫花荛花瑞香花制者。瑞香或黄或白,皆可制。以荛花制者,名雁皮,皆至薄极韧,色洁白无纤毫垢,以之钩摹碑帖,实上品也。余又闻人言,凡树皮草根,熬之成浆者,多可造纸云。近仿西法,复以败絮为之。《使东杂咏诗》注曰:“败絮,机器揉碎熬烂,视其白而茸也,用水调匀,由机出之,机轮递转,泻浆成幅,腐者新,厚者薄,湿者干,顷刻即就,坚致如雪。”
西京城比锦宫雄,吴织何如汉织工?菊叶葵枝盘大绿,飞鱼天马簇真红。
《三国志》所著倭锦,未知何如?史言雄略十四年,吴人遣汉织吴织女工来,始有织。西京所出锦至佳。《杜阳杂编》曾称女王国有明霞锦,光耀芬馥,五色相间,可知其美艳矣。菊为王家徽志,葵为旧将军徽志,故织此甚多。真红天马锦、真红飞鱼锦,皆沿蜀锦名。
入网青鲨化虎难,皮留饰器味登盘。鼠肠鱼翅均珍错,借箸同筹补食单。
近海多产鲨鱼,渔者折翅干之,贩卖中土,以为海错佳品;东人未有食者。海鼠(即海参)刳其肠,蓄之以瓶,东人以为极品;顾中人未有食者。
紫带青条择海苔,如云昆布翠成堆。珊瑚七尺交柯好,合与王家斗富来。
中人购海物者,以鳆鱼为大宗,次干鳕,次海苔,次场,次昆布。昆布,吾辈呼为海带者也。珊瑚或红或白或黄,每有六七尺者。
异鱼怪乌兼奇兽,图象争陈博览场。几辈守株犹待兔,何人歧路哭亡羊?
《后汉书》谓其无虎豹牛马羊鹊,今有牛有马,而无虎豹。开港之初,见白兔诧为异物,或不吝数十百金买之。以毳毛为衣,曾无一羊,后乃从北直购千头归畜。然补牢既晚,且未知能蕃滋否耳?至奇异乡物,有不经见者,兽则海驴、海豹、海马产北海。鸟则松鸡似鸡而色白,产加贺;海鸟红啄绿首,粉面黑身,足惟三趾,东人名为乌堕乌,产奥(按:澳)州。鱼有蛇婆、有黑鱼,似蜕而小,四足;有马鞭鱼,似鳝而长嘴;有琵琶鱼、有鹦哥鱼、有人面鱼,皆肖形名之;翻车鱼形如提鼓,而有两翅;鱼虎形圆有毛,似猬;海牛似牛首而全身有坚甲;鲭鱼有鼻。博物馆中皆有之。
纪事只闻《筹海志》,征文空诵送僧诗。未曾遍读《吾妻镜》,惭付和歌唱《竹枝》。
《山海经》已述倭国事,而历代史志,于舆地风土,十不一真。专书惟有《筹海图编》,然所述萨摩事,亦影响耳(《明史艺文志》有李言恭《日本考》五卷、侯继高《日本风土记》四卷,书皆不行于世。余从友人处假有《风土记》抄本,不著撰人,未审是侯本否?书极陋,不足观)。唐人以下,送日本僧诗至多,曾不及风俗。日本旧已有史,因海禁严,中土不得著于录。惟朱竹坨收《吾妻镜》一部,故不能详。士大夫足迹不至其地,至者又不读其书,谬悠无足怪也。宋濂集有《日东曲》十首,《昭代丛书》有沙起云《日本杂咏》十六首。宋诗自言问之海东僧,僧不能答,亦可知矣。起云诗仅言长崎民风,文又甚陋,至尤西堂《外国竹枝词》,日本止二首。然述丰太阁事,已谬不可言。日本与我仅隔衣带水,彼述我事,积屋充栋,而我所记载彼,第以供一噱,余甚惜之。今从大使后,择其大要,草《日本志》成四十卷,复举杂事,以国势、天文、地理、政治、文学、风俗、服饰、技艺、物产为次,衍为小注,串之以诗。余虽不文,然考于书,征于士大夫,误则又改,故非向壁揣摩之谈也。第不通方言,终虑多谬,愿后来者订正之耳。此诗征引日本书籍,不能不仍用其年号。《日本史》中土少传本,惟近世李氏申耆《纪元篇》、林乐知《四裔年表》,虽偶有误,尚可考其世也。余别作《中东年表》附《日本志》。诗中所有年号世系,今不复详注。光绪龙飞纪元五年春三月,遵宪自识。
此诗,光绪己卯上之译署,译署以同文馆聚珍板行之。继而香港循环报馆、日本凤文书坊又复印行。继而中华印务局、日本东、西京书肆复争行翻刻,且有附以伊吕波及甲乙丙等字,衍为注释,以分句读者。乙酉之秋,余归自美国,家大人方榷税梧州,同僚索取者多,又重刻焉。丁酉八月,余权臬长沙,见有悬标卖诗者,询之,又一刻本。今此本为第九次刊印矣。此乃定稿,有续刻者,当依此为据,其他皆拉杂摧烧之可也。戊戌四月,公度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