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未信斋文编


  淡水厅营报获洋盗两起,共二十余名;拟斩枭十六犯,皆事主难民指认确切、且有前案犯供同伙有名者。商同吕镇会委文武各员,请令前往押赴海口正法。当此秋收伊始,俾沿海奸民知所儆惕。其余各口土匪,随时杳拿处治,不令久稽,庶几辟以止辟。容另妥叙奏稿,敬呈核正。

  本年台洋地面,仰叨庇佑,极为安恬,为近年所罕见。知关慈廑,谨附缕陈。

  复林少穆制军书

  敬禀者,窃前闻移节滇黔,万里邮程,未获时伸寸牍。海外荒僻寡闻,安车已返榕城,尚稽肃禀;乃于清和上浣,先奉赐函,盥诵回环,恍亲尘诲。想见优游中褐二疏不得专美于前,而中外苍生未免大失所望也。某承乏嵌垣,倏周两载,连年旸雨应时,大局尚称安帖。唯岩疆剧任,实切冰兢,仰祈训诲遥颁,庶免愆尤丛集耳。

  再,台地之难,险不在风涛,而在官累;患不在盗贼,而在兵冗;忧不在番夷,而在民困。揆厥所由,贩运漏卮之货有去无来,逋逃漏网之徒有来无去,旷土少而游民多。如水中一邱,蒿莠丛生,非焚薙之,将不能容,是以有「三年一反」之谚。然防之于前、遏之于初、解之于后,未始不可望其苟安。但皆治其标、截其流,而究无术以培其本也。不揣冒渎,伏祈训示。

  上廖仪卿师书

  台地大局粗安,盖藏充足,各商运贩各省灾区,而粮价尚未增昂。此间情形,与内地不同,转以米榖稍贵为便。贫民无业者多,半皆只身东渡,富者得利,则贫者仰食有资,佣趁挑负,皆可餬口。粜贩外省,一举两善。然流通于目前,又须筹备于后日。唯在随时留心体察而已。

  至械闘之风,何能默化,亦无董劝之方。窃谓洗心革面,不责诸民,而求诸官。文武僚属,经制军整顿以后,渐去积习,大约无事。若有事,刻刻防闲,一有萌蘖,即芟夷之,不至如从前之待其滋蔓而后图之,即可望其相安。而有事又须若无事,稍有张皇,难保无幸灾乐祸者从而附和之,激成变乱,非海外蚩蚩者尽为枭猿也。

  两年以来,奏办匪犯凶盗,汇案具疏,或由地方官酌量外结,未敢姑息养痈。而用贼攻贼,以民防民,宥其胁从之徒,留其自新之路,不拘牵文例,而变通其间,亦因时、因地为之,非敢任意以行。果尔势至燎原,不容稍存成见,自当痛加剿除。要在县官得人,弁兵守法,总可苟安。至近年士习,似觉稍有起色。非能弃末返本、借文字以鼓舞之。不知者或以为事非所急,且近好名,而于地方无益。未知由内地来台者,民固多莠民,士亦少良士。宋富郑公所谓凶险之徒,读书应举,仕进无路,心常怏怏。此辈常在民间密相结煽,纵不成谋,实能始祸,当设法以羁縻之。是诱掖佳子弟之中,实隐以牢笼若辈。且十室必有忠信,得一、二善良者,与官长气脉相联,每默消祸患于无形。各属渐去贪婪之习,于词讼曲直易明,即考试举错之公,顽愚亦闻而心服。似与地方习俗不相涉,而实隐隐相通。此稍见安定之实在情形也。

  再为政不在文告之烦,而言语不通,不能不以笔代舌,僚友有取以付梓者。谨检数件,恭呈训正,求教于父师之前,非敢轻以示人也。临禀依依不尽。

  答郭巽帆明府书

  数日未接手椷,料其抚字心劳,必已巡历乡村,不遑休息,良深佩慰。大学开章曰:亲民。民不亲我,须我去亲他。心诚求之,蛮貊可行、豚鱼可格,事不畏难,顾方寸何如耳。访获包讼劣衿,蚩蚩者自迎刃而解。所谓釜底抽薪,拔其毒根,脓血自尽;禽其军师,大队皆溃也。捐资给总理,自有实效。猎者饲鹰犬而不饱,则獐鹿何来?至恶兽互相残食,既已摇尾驯伏,而欲困之,必且铤而走险。息事而不滋事,可谓切中机宜。在城则虑及乡间,在乡又顾及城内。宰官止此一身,岂能变化?然存此唯恐有事之心,自然无事。昔人所谓思之、思之,鬼神通之,非真正循良不足以语此。

  上年因时事纷杂,而嘅乎有言,果为咎征。昨接省抄,登极诏书已下,国事、民事皆可稍纾杞忧。我辈微末小臣,何足言此?亦出于天性之不容已耳。某犯等实非善类,若辈如芒硝、巴豆,用之不得法,即至杀人,然亦视地方官为转移。防之不可少疏,惩之不可稍宽,治之亦不必过急,含沙而不能射人,鬼域之技自穷矣。草草泐复不尽。

  寄嘉义丁令述安书

  联庄一事,祗在得人,尤宜识人,而莫要于善用人。去贪、去诈,顾用之何如耳;安得各庄皆好人也!用之之法,唯在中无阻隔;一言以蔽之曰:在亲民而已。捕务之弛,一由于不耐烦,一由于惜费。实力为之,仍不出『无欲速、无见小利』二语。所难者非惜费,苦于无费;祗有不惜力以勤查严办。昔人所谓勤以补拙,当云勤以补俭可也。临颕不尽。

  与兰厅董钧伯别驾书

  今日论吏治,所谓兴利、除害,非易言也;但除其害之显然者而已。大约不外听讼、缉捕两端。而贵境生番为害,则又甚于他处。匪徒尤宜刻刻防闲,不为考成计;我辈岂真恋此官者?但为因果计耳。凡极难为之事,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实心为民,自有善策出来。诚则明,虽蛮貊可行也。果能救人,不必惜费,冥冥中有主之者,终不至累及己身也。临颕不尽。

  致王子勤书

  台地旸雨应时,花封当亦丰稔。地僻事简,与蚩蚩者如家人父子,别有一种乐处。此宦场中初读必自集,尚是真正题脉。一任繁剧,则文不对题矣。然认题果真,即随时变幻,究不为风气所汨。上司、同寅全在初出茅庐时留意,入手既正,必不为落卷。诸唯心照。

  寄张寄琴明府书

  冬至前接到秋中手缄,在海外已为邮传之极速矣。欣谂荣膺荐剡,蓄极而亨,将见一月三迁,非今日宠荣之速,实半生盘错之久也。总之,出得州县一关,如浮海者得见彼岸:虽以后之顺逆不可知,目前且离坎窞耳。弟三载台阳,心力俱瘁。幸叨庇佑,连年辖属觕安,不至如往年动辄称兵,少杀多少生灵,少费多少国帑,似尚可告无罪于冥冥。然久则生玩,才尽而技亦穷。乃谬膺保荐,又蒙请留,所以未奉调取,正合不乐躁进之心,不但省却行李之费,稍有余存,点缀旧欠,遍身疮疖,偶去一、二,亦觉快然。接东省来文,将流摊一款全行参追,如舟至中流,渐渐可望近港,忽来暴风,当束手无策之时,又下霹雳,始则巨浪排山,继则掀天而至,茫茫前路,莫展一筹。或曰:早顾私橐、不顾公事,何至有此?即有此,亦易为之。今则悔将何及!然尚有官在身,彼坐以待毙者不知凡几,又当何如?祗有一言曰:听天而已。苦死不能苛求属吏、饿死不能贿卖秀才、穷死不能捏报军需,不望人谅,唯望天怜。未增华屋一椽,未置良田一亩,六岁小儿携至海外,顾影自怜,须发如雪,真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矣。此次清查以后,果能从此府库充足,岂不大妙?

  窃谓亏挪之罪虽同,而究竟官之贤不肖及公私之间似须酌量区别。即如流摊一款,或分缺之大小,定以限制,核实查办。留此一线生路,非为官,实为民也。如堤垄之报险,河湖涨溢,民力不能为,而求之于官。官将谓丝毫不能挪用,须待请题奏而后估办,否则后日之参赔不能免,不知伤财若干、害民若干矣。盗贼横行,兵役犒赏,亦必一钱不能浪用,久之酿成巨案,或竟成军需,恐赔项不足以偿其万一。此外一切公事,皆将废弛,是率天下之能吏而皆为木吏也。

  钱漕赔垫,而存款尽提、陋规尽裁,廉俸又扣且罚,不知为州县者大半皆寒士出身,即赀郎亦因仕而贫,其父母妻子尚须赡养乎?兄弟宗族亲戚乡邻尚须周恤乎?幕丁之不能不用以及应酬人情之必不能少者,天降乎?地出乎?欲恤民先恤吏,不损国则损民,即今召、杜复生,无米为炊;而某任赔款、某任追款,限如星火,迟即罪之,有官无官,皆无生路,能保其至死不变、守定清白箴乎?是天下皆以为廉吏不可为,而吏治民生恐不可问。是有益于国计者有形,而有损于国脉者无形也。不知自罪,尚复妄谈;不知者以为皆为一己私论,而实则与天下州县同寅同声一哭耳。匏系海外,万不得一知己者痛谈之。临颕依依不尽。

  戍兵议

  向例班兵,三年一换,商船配载,源源轮递,即须守候,为时有限,支领半饷,亦为数无多。自改用兵船,内营换戍之兵一日不来,台营班满之兵一日不去,水师哨船以巡洋紧要,每请缓期,以至陈陈积压,半饷益增。或议拨戍之兵,在内营即照台地正饷兑支,台营班满候配者,亦给以内营兵粮,互相抵给,似亦可行。但各兵丁内,如有事故,造报诸多歧错,此项半饷,必不能裁减,而縻费年甚一年。

  查戍兵一经班满,虽仍在台地,即为内营之兵,聚集日众,登舟无期,难保不闲游生事。半饷尚不敷餬口,若再垫应不及,更属可虞。省城远隔重洋,请领诸多周折,前项未补,后起又来。况正饷未到以前,府无存款,并须设法筹借兼顾。此等支款,尤为竭蹷。

  窃思旧章不可轻更,而审度时势有必须量为变通之处,亦未可拘守坐视,缄默不言。可否自此次停换班满以后,改为五年一换,头年头起、次年二起,三四起按年以次递换;至第五年,停换一年,以便周转?一年一班,定于春季风■〈日卂〉平顺之时到台。台营兵丁即于夏初内渡,不至待伏秋开驶,屡报遭风,冒险颠沛堪怜。配渡既匀定期,可无漂溺之患,船械亦免损失,并省坐补之烦;而半饷一项撙节,实不可数计。当此军兴孔棘,藉以分要需于目前,并可裕经费于将来,又非徒免府营垫应为难、止为海外一隅地方计安全也。

  会商各营将备,佥称戍兵到台,甫经熟谙,旋即更易,训练亦难以见效。如此展期,于营务并无窒碍,而操防更便。查近年魏源圣武记载新疆南路兵制,乾隆年间初议三年一班,后改五年一班;上年九月间邸抄:四川督宪为节经省费,奏请将驻防台(?)藏官兵援照新疆之例,亦将三年换班改为五年。原奏情形,与台地吻合,似可查照详请具奏,于国计、海防两有裨益。谨再缕陈,以备采择,伏唯垂鉴。

  请加增养廉议

  治道不外理财、用人两端,而目前尤以理财为要,亦以理财为难。不难于理财,而难于无财可理。台地孤悬海外,为最难治,亦最易治;财用足则易,不足则难。无财可理,即无人可用。台属各官员,均由内地简择而来,虽才具不同,而皆可望其有守、有为:然私用不匮,则公物自完,衣食足而礼义生,官民同此一理。官吏救身家而恐不赡,奚暇再讲吏治。即以干一身言之,台地每年养廉止一千六百两,而职兼臬司、学政,谳员薪水、幕友修脯,在在需资;加以船工例价不敷,兼捐养精兵各款,全恃各属旧例致送公费应用。其实即陋规也,因不敢踵而加增,有无亦悉听其便,仅仅敷衍办公。乃东省清查翻腾交案,赔款两项共三万有奇,与州县一律参追,且以现任道府养廉优厚,加紧立限。干自服官三十余年,因公赔累,贫窭如旧,人所共知。但愿罹官欠之议,坐待囹圄,不肯犯贪墨之诛,有玷清白。既须筹备为地方办公,又欲摒挡为自己完项,誓不稍改初心,祗有去官待罪之一法。

  窃思州县亏挪肥己,罪无可逭。如急公垫赔,因人受累,尽如东省所议章程,即贤员亦不能不惟利是图;或甚敛怨于民,地方从此多事,而国用之耗费更无算矣。即如干两年以来,将向来养用壮勇犒赏兵丁之费,分解东省赔款八千余两。今冬即有匪徒竖旗谋逆之事,幸而及早扑灭,设或蔓延日久,所费帑项,即不可以数计,虽追缴官欠若干,曾何补于毫末?此其为难者一也。

  台湾府库,从前积储充盈,多至百十余万,道库旧储十余万两,各厅县属亦各充余。自历年辫理叛逆及分类各案,加以夷氛滋扰,而前任道府又诸事挥霍,遂致动用一空。现在道府尚有续发之十余万两,自到任三载以来,并未销用分厘。惟两次灾赈借拨,皆已奏明捐补,此项例不准与府库交涉。然该府每年请领台澎兵饷,除司中划扣外,到台实止八、九万两,仅敷数月支放,余悉划归各厅县就征纳正供银米支放,司库照全数扣存。连年台地商民日形凋敝,年丰榖贱,催科转难,至多不过征至七分,稻谷每石例完一两,市价则每石止售五、六钱,设法比追,终难踊跃。内地商贩不至,更无可流通,民生艰苦,非尽地方惰征之咎。所征不能及所划之数,而兵丁按日计口授食,不容稍有短欠。各属以兵糈关重,设法垫支,万无可垫,惟有府库可借;府库无可借,惟有道库可借。属吏既磬悬无策,戍兵复鼓噪可虞。万一另滋事端,内地声息难通,何从措手?且台营兵丁凶悍异常,近年稍觉安戢,如粮饷不继,焉能约束兵丁?枵腹以待哺不得,何事不可为,势不能不由道库存款少为通融;至来年饷船到台扣还,所余又无几矣。县官终年受弁兵索扰,何暇整饬地方?孰非好官,催征不足、赔垫无方,日坐愁城,而责以缉捕之不可惜费、绳以词讼之不可累民,无非托之空言耳。此为难者二也。

  台地百姓,漳人、泉人十之六、七,粤人十之二、三。村庄错处,动辄分类械斗,习为故常。近年稍得安辑者,刻刻先事预防,一有蠢动,飞速掩捕,如蝗蝻不令孳生、稂莠不使萌蘖;其得力实在于官民一气,一匪人不能敌百良民,悬赏指拿,如囊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