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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兆玮日记
二十日己未(9月24日),晴。
美叔来函云:二十日为苏常开轮局之期,拟趁此机会设立邮政分局,乞函致孙君瑞青,托伊代办一切,房费由弟垫给,以后信件即交轮局代带,按月津贴若干。另拟暂章四条:一设总局一处,分设信箱四处,收信售票,章程仿照省局办理,应领信箱五号,关道告示五纸,并请札饬常、昭二县随时保护;一往来搭船经费收发时刻统由常局自行酌定,报明苏局照办,或于售票款内提出若干,以资津贴、开办等费;一各民信局准其仍旧开设,无庸到局挂号;一现拟暂租房屋试办,分设信箱,托各店铺代理。瑞青,小川之弟,现为苏关司事。晚饭后赴城,过何市小泊,唤匠头马全问修屋事,毕即行。读陶宗仪《辍耕录》六卷卷七至卷十二。
二十一日丙申(9月25日),晴。
晨起,至岳家晤美叔弟,言映南近有信,云京师安静如故。午后至方补帆处小坐,胡夐修亦来,复偕至右笙内姨丈处。是日为内姨母百日,归鹤舫孝廉作佛事,盖内姨母乃鹤舫之姑母也。枕石晤孙君培,言近作书刚钦使清赋折,后登之《新闻报》,触怒沈翼孙大令,投书君培有“后会有期,志诸心版”之语,翼孙性褊急。君培近作联语嘲邑绅,刊入《游戏报》,所谓“常昭两邑尊,有如势利僧”者,几于妇孺能诵,善戏谑兮,虽大令威严亦未如之何也,已矣。读陶宗仪《辍耕录》六卷卷十三至十八。
二十二日丁酉(9月26日),晴。
晨,孙少峰来,偕至枕石小憩,即归。午后,至市前街晤吕益三,言谦斋事可了。孟企生在押病痢,孙大令亲往抚慰之云。县署届节日,仆婢皆向总书索钱,谓之节规。今岁汤佑卿以现办清粮欲赖去中秋节规,合署大哄,并取《新闻报》中所刊君培书后有“佑卿已捐,大八成县丞”语,持示孙大令,大令大恚,将以缧绁从事。佑卿求援于会稽孙观察,仍以六百元了事,而赖帐之名藉藉人口矣。晚,解维下乡。读陶宗仪《辍耕录》六卷卷十九至二十四。
二十三日戊戌(9月27日),晴。
晨,至何市观匠人修屋,即解维归。晚饭后,冯仲帆来,约至苏州,予期以后日。读陶宗仪《辍耕录》六卷卷二十五至三十。
二十四日己亥(9月28日),晴。
邹鼎臣函来,言由穿山巡检调署鄞江,系苦缺,所入不敷所出,鄞江徐姓谋干而得,自己无照应,致吃其亏。官场冗杂,佐贰更多卑鄙,亦何事不可为邪?《辍耕录》卷三十,载浙西银工之表表有声者朱碧山、嘉兴魏塘。谢君余、平江。谢君和、同上。唐俊卿,松江。可补张岱《梦忆》所未备。佐贰收受民词,例所当禁。聂仲芳方伯札饬各属,略言:“据镇江府详,镇江西城保甲总局候补县刘令照青禀称,迩闻各处佐杂衙门有等不自爱惜之员,无论是非曲直,只须原告备洋银数元,连禀投送,愈丰愈妙,且有不必禀词,教令扭赴喊控,立予枷杖看管。苟被告之人愿以倍蓰贿求,不难转屈为伸,情同儿戏,况豺狼差役一处不下二、三十名,此辈不给工食,还须入卯重规,安得不见人思噬,饱其欲壑,收其本钱,上下搜罗,擅作威福?等功令如弁髦,视堂官如聋聩,欺子民如鱼肉,结差保为腹心,小民何堪?只得饮泣吞声,谁敢上诉?彼刁诈绅商,益加狐假虎威,武断乡曲,似此擅受民词之害,较诸私受陋规不啻惨同剥肤?请一面行查,严行禁革,一面恩赐通详,饬各属查照办理,凡各佐杂衙门概不准擅受民词,分防尤甚,仍檄行各县将该衙门白役斥退,是则法行一方,而一方受福,法行天下,而天下受福,等情到府,理合据情通详,仰祈宪核批示立案,等情到司。据此查佐杂衙门擅受民词,大于例禁,当经前抚宪丁明定章程,凡佐杂到任出具,不敢私受民词,切结由正印官加结申送。立法未尝不严,旋因奉行日久,渐形纵弛,各属分防佐杂安分供职者固不乏人,而距城稍远之处,则仍不免有擅受民词,私行拘押之事,甚至协防汛弁亦复夜郎自大,擅受擅提。复经前抚宪张札饬通行各属,出示晓谕,并于每年开篆,以后照案出示一次,仍由正印官随时访察在案。兹核来详,该令所禀虽未指明何处何官,自必有所见而云然,亟应申明定例,由各州县严行示禁,务使城乡市镇一律周知。况州县为亲民之官,耳目较为切近。嗣后应由各州县按季将所属佐杂各员并协防汛弁有无擅受民词情事,分别开折送司查核”云云。其于佐贰干预民事之害,痛揭不留余地,不知在事诸公能闻而知警否?读金武祥《粟香随笔》八卷。
二十五日庚子(9月29日),晴。
与冯仲帆函言,廿六日不能到苏,与陆圭如函,托以永昌沙事转致藩幕叶挺松,此案缴价因地方公事起见,非有所歆羡也。俗谚云:“不服药为中医。”《粟香随笔》引贾公彦《周礼疏》“有病不治,恒得中医。”谓本此。区田法云始阿衡,王桢《农书》备载其法,康熙丁亥,桂林朱龙耀为蒲令,取区田法试之,亩可收三十石,爰为图说刊布。雍正时直隶巡抚李维钧在保定城内试行,亩收十六石,奏奉谕旨嘉奖。陆桴亭《思辨录》论区田最详,然亦止臆测,未见诸行事,读《粟香随笔》,录此俟觅得朱氏图说,与桴亭所论一为印证焉。读曲园《茶香室四钞》六卷卷一至卷六。
二十六日辛丑(9月30日),晴。
孙少峰来函云,谦斋已归。中国财用耗于夷狄不自今始也。宋赵彦卫《云麓漫钞》云:“自汉以来,财用耗于虏,东汉为甚。袁安封事言:‘【且】汉之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余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向来议者但怪遗契丹之数多,而不知汉之费尤甚。”周密《齐东野语》云:“绍兴岁币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又胥吏需索作难【之故,数月后】所需如欲,方始通融。”合两书观之,可知边事耗财之大略矣。夫汉以穷兵耀武而虚耗国库以争之,犹可言也;宋输岁币,需索抑勒,固不可以为国。然大约岁计不过数十万而已,未有如今日数千万金钱轻于一掷者,谁秉国成而使边事决裂至此邪?噫!读曲园《茶香室四钞》八卷卷七至卷十四。
二十七日壬寅(10月1日),晴。
美叔还《三桥唱和集》一册,函云,鹿中丞到苏,即将前任刑钱幕辞去。彦太守今晨谓廿六抵虞,抽查荒田,惟香孙昨自京还,恐死灰复燃耳。至何市观修屋。王绶青来函言,秦姓屋价乞再催促,因属江受之移书李子南来何商酌。信之表弟留晚饭,归已更余矣。费衮《梁溪漫志》述东坡写字法云:“世人写字能大不能小,能小不能大,我则不然,胸中有个天来大字,世人纵有极大字焉能过此?从吾胸中天大字流出,则或大或小,惟吾所用。若能了此,便会作字也。余谓此法岂独写字然?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盖其胸中有个天来大人在。”又云:“大行不加焉,盖其胸中有个天来大物在。”按,此段议论极佳,胸有主宰亦何事不可为哉?《十六夜玩月和忏拙韵》:庭花斜影转初更,障翳何能滓太清。珠斗七星临耿耿,银潢一水望盈盈。倚残灯夕难为昨,洗出冰光分外明。月浪冲天疑剑气,秋声破晓伴鸡鸣。读曲园《茶香室四钞》八卷卷十五至卷二十二。
二十八日癸卯(10月2日),晴。
午后,偕翰、翥二叔,丹孙侄步至何市,傍晚归。稻陇云黄,草花如绣,秋来风景,固自不恶。《桂村秋感》四绝句:珠露霄催竹圃凉,碧檀栾外稻花香。棉铃烂尽秋收减,犹盼霜粳五斗粮。 冰性云情互唱酬,雨蓑烟笠恣遨游。蓼红芦碧天然画,扬子江南八月秋。 一寸山河旧战场,金笼蟋蟀费平章。棘门霸上皆儿戏,谁倚秋风吊国殇。 花灶自煨香紫芋,果盘新剥水红菱。佐觞更有潭塘蟹,一任鸡豚市价增。读曲园《茶香室四钞》七卷卷二十三至二十九。“宋岳珂《愧郯录》云,政和六年正月二十三日诏:近来京师奸猾狂妄之辈,辄以箕笔聚众,立堂号曰‘天尊大仙’之名,画字无取,语言不经,窃虑浸成邪慝,可令八厢使臣逐地分告示,毁撤焚弃,限三日,外立赏钱三千贯,收捉犯人,断徒二年,刺配千里,官员勒停,千里编管。”按,政和为崇尚道教之时,犹严此禁,今世士大夫乃有惑于箕笔,奉若先知者,亦可怪矣。
二十九日甲辰(10月3日),晴。
《茶香室四钞》论宋时米价,引岳珂《愧郯录》,熙宁二年,司马光言,太宗时米一斗十余钱。熙宁八年吕惠卿言,苏州一贯钱典得一亩田,岁收米四五六斗,斗五十钱。按,北宋初斗米十余钱,至熙宁则斗米五十钱,已翔贵矣。岳氏言,熙宁至今亦止百余年,米价乃十百倍蓰如此,是南宋米价已与今时不甚相悬也。以《粟香随笔》四册赠美叔,报《茶香室四钞》之惠也。与冯仲帆书,言因修屋事不能抽冗到苏。《庄子》“桔槔”,近人皆以为即水车,然其制后重前轻,此是就有水处立木其上,交午如十字,一头系瓮,一头虚垂,人为制其低昂。今世卷水之车始于马钧,见《魏略》,程大昌《演繁露》详言之。《千字文》:“钧巧任”,钧即马钧也。读《许鲁斋先生集》三卷卷一、二、三。
三十日乙巳(10月4日),晴。
午后棹小舟至何市,傍晚归。读《许鲁斋先生集》三卷卷四、五、六。元儒之纯正者首推鲁斋先生,今观其遗书,如云:“先贤言语皆格言,然亦有一时一事有为而言者,故或不可为后世法,或行之便生弊。唯圣人言语,万世无弊,虽有为而言,皆可通行而无弊。”此条真读书有得之言。“程、朱大儒尚有偏驳之言,若一一信从,岂不误事?朱子晚年定论,徒开千古聚讼之端,后人但当论其理之是非,不必考其年之先后也。”又云:“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之中,惟怒为难治,又偏招患难,须于盛怒时坚忍不动,俟心气平时审而应之,庶几无失。”此条亦可味,忍字犹易造,审字则难几矣。须见得自己之不是,然后可与言此。
是月凡读《渔洋分甘余话》四卷、归庄《元恭文钞》七卷、丁奉《南湖文选》八卷、《徐文长文集》三十卷、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三十六卷《续志》四卷、陶宗仪《辍耕录》三十卷、金武祥《粟香随笔》八卷、曲园《茶香室四钞》二十九卷、《许鲁斋先生集》六卷,共一百六十余卷,仍是杂书多耳。凡为一事必亲自考求,一一识其利弊,方足增长见识,若遇而不留,则与未为此事之人何异哉?闭户读书,人生乐境无过于斯,天假以宽闲之岁月,天伦之乐事,而缨组婴心,瘁影奚啻,舍康庄而入鼠穴,虽魂梦亦为之不安矣。灯下志此,用以自励。映南讥我诗渐平淡,我亦不自知,但逞心而言,觉涂泽脂粉为可厌耳,西昆非不警动而刻意为之,则金银珠玉、红紫丹黄,摇笔即来,固不如率真之为愈也。杨蓉裳、陈云伯皆学温、李,佳处直逼西昆,国朝诗止爱此二家,未知与映南意见何如?当贻书问之。
九月朔日丙午(10月5日),晴。
美叔函云,彦守已去,补帆昨日断弦,殊可怜也。何子诒来,因偕至何市,傍晚归。清近廉,酷近贪,一事也,无成心出之便是清,作意为之便是酷,官清多刻,能济以宽便是相度,《汉书 酷吏传》所载非不著效一时也,而威福自擅,不久祸必及身,可畏哉!读翟灏《通俗编》三卷卷一、二、三。
初二日丁未(10月6日),晴。
于啸仙来言,近与言葆人之妹结姻,属为冰人,且言诸事已说妥,明日行聘,必期枉驾。余以今晚不能命棹。却之,荐吕寅生自代焉。戴诒谷来言,宝山禀已投批,云俟清丈委宪到日察酌核办。蒋孟谷函云:拟于十月中安葬先严,乞执事于旬日将墓铭稿寄下。读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一卷卷一。明吕叔简云:“今之用人每恨无去处,而不知病根在来处;今之理财每恨无来处,而不知病根在去处。”梁氏谓可为居官治家者座右铭,诚至言也。宋刘十功,字子明,隐居不仕,赐号高尚先生,《答王子常书》曰:“常人以嗜欲杀身,以财货杀子孙,以政事杀民,以学术杀天下后世。”梁氏谓数语甚奇辟,余谓今人以鸦片杀身,以银钱杀天下,而即以自杀其子孙,更可悯叹。《北梦琐言》载唐咸通中,荆州书生号唐五经,聚徒五百,束修自给,有西河济南之风,尝谓人曰:“不肖子弟有三变,第一变为蝗虫,谓鬻田庄而食也;第二变为蠹虫,谓鬻书而食也;第三变为大虫,谓鬻奴婢而食也。”此语颇足解颐,余喜聚书,而恶坊贾之居奇也,恒愿与蠹虫游。王聘三丈则曰:“书值必雠以时价,恐贱取之,而子孙将贱予之也。”更足发人深省。
初三日戊申(10月7日),晴。
午饭后解维赴常熟,翥青叔偕,过何市小泊,饭于熙春堂,更鼓初鸣,始棹舟行。闻乡人言,前月廿八日晨起霜厚分许,稻即大坏云。读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一卷卷二。《列子》:“国不足将嫁于卫”,蒋子《万机论》“主失于国,其臣再嫁。”是男子亦可称嫁也。钱起诗:“才子欲归宁,棠花已含笑。”是男子亦可称归宁也。然梁氏所引亦未尽,《左氏传》:“齐崔杼生成,及强而寡。”是男子亦可称寡也。《宋通判赵公圹志》云:“初娶管氏,再醮钱氏。”见程祖庆《吴郡金石目》。是男子亦可称再醮也。魏环溪《庸斋闲话》云:“偶见水与油,而得君子小人之情状焉。水,君子也,其性凉,其质白,其味冲,其为用也,可浣不洁者而使洁,即沸汤中投以油,亦自分别而不相混;油,小人也,其性滑,其质浊,其味浓,其为用也,可污洁者而使不洁,即沸油中而投以水,必至搏击而不兼容。”诚名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