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退录

谏议大夫称大谏,始于近世,然于古有之。“齐威公使鲍叔牙为大谏”,见 《管子》第二十篇。
韩子苍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元宗,豪纵不羁。元宗崩,始折节务读书。 然余观其为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与豪纵者不类。其诗清 深妙丽,虽唐诗人之盛,亦少其比,又岂似晚节学为者岂苏州自序之过欤然天窦 间不闻苏州诗,则其诗晚乃工,为无足怪。叶石林《南宫诗话》云:苏州诗律深 妙,白乐天辈固皆尊称之,而行事略不见《唐史》为可恨。以其诗语观之,其人 物亦当高胜不凡。《刘禹锡集》中有:太和六年,举自代一状。然应物《温泉行》 云:“北风惨惨投温泉,忽忆先皇巡幸年。身骑厩马引天仗,直至华清列御前。” 则尝逮事天宝间也,不应犹及太和时。盖别是一人,或集之误。《苕溪渔隐》云 《苏州集》有《燕李录事》诗云:“与君十五侍皇闱,晓拂炉烟上玉墀。”又 《温泉行》云:“出身天宝今几年,顽钝如锤命如纸。”今以《编年通载》考之, 天宝元年至太和六年,计九十一年,应物于天宝间已年十五,及有出身之语,不 应能至太和间也。蔡宽夫云:“刘禹锡所举别是一人,可以无疑矣。”《容斋随 笔》云《韦苏州集》中有《逢杨开府》诗云:“小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 里中杨,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 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 读书事已晓,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卞梁不容,出守抚茕嫠。 忽逢杨开府,谕旧涕俱垂。”味此诗,盖应物自叙其少年事也。其不羁乃如此。 李肇《国史补》云:应物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 建安已还,各得风韵。盖记其折节后事也。应物为三卫,正天宝间,所为如是, 而吏不敢捕,又以见时政矣。与时谓:应物行事散轶,《唐史》失不立传,故诸 家之说未能会于一。近世沈明远始A8括《应物集》及它书,为传甚详,然论断 中亦以刘宾客所举为疑,今笔于此:韦应物,京兆长安县人也,其家世自宇文周 时孝宽以功名为将相,而其兄高尚不仕,号为逍遥公,之孙待价,仕隋为左 仆射,封扶阳公。待价生令仪,为唐司郎中,令仪生銮,銮生应物。少游太学, 开元天宝间,宿卫仗内,亲近帷幄,行幸毕从,颇任侠负气。洎渔阳兵乱后,流 落失职,乃更折节读书,屏居武功之上方,复返沣上,园卢芜没,贫无以自业⊥ 游江淮间,所与交结,皆一时名士。因从事河阳,去为京兆功曹,摄高陵令。永 泰中,迁洛阳丞。两军骑士倚中贵,势骄横,为民害,应物疾之,痛绳以法,被 讼,弗为屈。弃官养疾同德精舍。起为令。大历十四年,除栎阳令,复以疾谢 去,归寓西郊。择胜隐于善福祠。从诸生学问,澹如也。建中二年,拜尚书比部 外郎,明年出为滁州刺史滁山川清远,山中多隐君子,应物风流,岂弟与其人览 观赋诗,郡以无事,人安乐之。四年十月,德宗幸奉天,应物自郡遣使,间道奔 问行在所。明年兴元甲子使还,诏嘉其忠。终更贫不能归,留居郡之南岩。俄擢 江州刺史。居二岁,召至京师。贞元二年,由左司郎中补外,得苏州刺史。在郡 延礼其秀民,抚其{旬子}嫠甚恩。久之,白居易自中书舍人出守吴门,应物罢郡, 寓于郡之永定佛寺。太和中,以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为诸道盐铁转运江淮留后, 年九十余矣,不知其所终。有子曰庆复,为监察御史、河东节度掌书记,善为诗, 气质闲妙,浑然天成。初若不用工,而近世诗人莫及也。白居易尝语元稹曰: “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深得讽谏之意,而五言尤为高远雅淡,自成一家。”其 为时人推重如此。浮屠皎然者,颇工近诗,尝拟应物体格得数解为贽,应物弗善。 明日,录旧贽以见,始被领略。曰:“人各有能,有不能。盖自天分,学力有限, 子而为我,且失其故步矣。但以所诣,自名可也。”皎然心服焉。应物鲜食寡欲, 所居焚香扫地而坐。为吴门时,年已老矣。而诗益造微,世亦莫能知之也。子沈 子曰:“予读韦苏州诗,超然简远,有正始之风。所谓朱弦疏越一唱三叹者。” 应物当开元天宝,宿卫仗内为郎,刺史于建中,以迄贞元。而文宗太和中,刘禹 锡乃以故官举之,计其年九十余,而犹领转输剧职,应物何寿而康也。然自吴郡 以后,不复有诗文见于录者,岂亡之耶使应物而无死,其所为当不止此,以应物 为终于吴郡之后,则禹锡之所举者犹无恙也。盖不可得而考也。《新唐书 文艺 传》称应物有文在人间,史逸其传,故不录。子既爱其诗,因考次其平生、行义、 官阀,皆有凭藉始终,可概见如此。恨史官编摩疏陋耳。嗟夫!应物崎岖,身阅 盛衰之变,晚乃折节学问,今其诗往往及治道而造理精深,士固有悔而能复,厄 而能奇者如应物有以自表,见于后世,岂偶然哉《渔隐丛话 后集》又载韩子苍 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元宗,豪纵不羁。奈因记《唐宋遗史》云:应物赴杜 鸿渐宴,醉宿驿亭,见二佳人在侧,惊问之。对曰:“郎中席上与司空诗,因令 二乐妓侍寝。”问:“记得诗否”一妓强记,乃诵曰:“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 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间事,恼乱苏州刺史肠。”观此,则应物豪纵不羁之性, 暮年犹在也。子苍又云:余观韦苏州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 此是韦集后王敛臣所作序载《国史补》之语,但恐溢美耳。与时谓:尽信书不如 无书。《国史补》之说固未可信,又安知《唐宋遗史》为得其实乎此未可臆断也。
●卷十
臧哀伯云:“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义士即多士,所 谓迁殷顽民者也。由周而言,则为顽民,由商而论,则为义士矣。此说近世陈同 甫始发之,杜预谓伯夷之属,非也。
《礼》曰: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为 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恶焉,铭之义称美而不称恶,此孝子孝孙之心也。 惟贤者能之。又曰:其先祖无美而称之,是诬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不 传,弗仁也。此三者,君子之所耻也。碑志、行状之法具于是矣。若无美而必欲 谀墓,有恶而饰以为美,卑官下士犹足以诳不知之人,仕稍通显,则其善恶已著 于人之耳目,何可诬也。莫俦靖康末所为,虽三尺童子亦恨不诛之。而孙仲益尚 书志其墓,顾谓:靖康之变,台谏争请和戎,皆斥废不用,而二、三狂生抗首大 言,乘险徼幸试之一掷,卒至误国。高宗狩维扬,移跸临安,国步阽危至此极矣。 而进取之士终以和戎为讳。此翰林莫公所以投闲置散,至于老死不用。斯言也, 不几于欺天乎及作《韩忠武志》,则又以岳武穆为跋扈,而与范琼同称善恶,复 混淆矣。岳之祸承权臣风旨,而诬以不臣者,万俟、忠靖罗彦济也。洪文惠志罗 墓不书此事,正得称美不称恶之义,而仲益志万俟,则显书之何哉张子韶侍郎学 问气节,表表一世,参禅学佛,与其平生自不相掩。张亦未尝以此为讳。其从子 作家传,欲为文饰,乃谓张有学说。云释老虚无,耳不可有闻,目不可有见,则 是静言庸违,张必不然。余独喜李文简志赵待制墓,既历叙其在蜀理财治赋之功, 且谓为当时第一。继云:或者咎公竭泽而渔,使来者无所施其智巧,今虽累经蠲 放,而害终不去,当时稍存平恕,则今日之害决不至此。呜呼!此所谓责人终无 已者也。然公亦不得不任其咎者。昔苏绰在西魏佐周武帝,以国用不足为征税之 法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 绰子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及相隋文帝,奏减赋役,务从轻简,帝悉从之。彼 苏威顾能曾谓:“今日无若苏威者乎”此焘深所叹息。详记之以俟来世。又南轩 作《宇文阆州志》,谓初君以二父世科为念,刻苦习进士业,为进士者多推称之, 两以锁厅试类省,辄下,益力,后虽已领州符,犹不置,盖终其身以是为歉。 ┉尝以谓:“自先王教胄子之法坏,大家世族不得尽成其材,其下者苟从禄利, 不乐亲文墨事,至其间读书欲自表见者,则又屑其世禄,顾反以从进士觅举得之 为荣。噫!昔之人所望于胄子者,岂为是哉若君居家孝友,莅官廉平,温厚博雅 于以进德,孰能御之顾区区犹以是为歉何哉二公之作,盖又因以立言垂世,不特 铭墓而已。若《李茂嘉墓志》谓明受赦,至建康吕忠穆怡然自若。时李为江东副 漕,以言责之,未行,而张忠献檄书至。尽与诸家记事之书不合。则熊子复小历 李氏《系年要录》已有疑于仲益之言矣。蔡伯喈曰:“吾为人作铭,未尝不有惭 容,唯为《郭有道碑颂》无愧耳。”后之秉笔者,亦能自讼如此否乎
绍圣四年,殿试考官得胡安国之策,定为第一。将唱名,宰执恶其不诋元。 而何昌言策云:“元臣僚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擢为首选。方天若策云: “当是时,鹤发宵人棋布要路,今家财犹未籍没,子孙犹未禁锢。”遂次之。又 欲以章子为第三,哲宗命再读安国策,亲擢为第三。昌言,新淦人,仕至工部 侍郎。张邦昌之僭,昌言为事务官,既又改名善言,以避邦昌名。南都中兴,昌 言已死,遂追贬。观其进身,可以占终矣。
唐《小说辨疑志》载明皇时姜抚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常著道士衣冠,自云 年已数百岁,持符录,兼有长年之药、度世之术。有荆岩者,颇通《南北史》, 问抚何朝人也。抚曰:“梁朝人也。”岩曰:“梁朝绝近,先生亦非长年之人。 不审先生梁朝出仕,为复隐居”抚曰:“吾为西凉州节度。”岩曰:“何得诳妄! 上欺天子,下惑世人。梁朝在江南,何处得西凉州只有四平、四安、四镇、四征 将军,何处得节度使”抚惭恨数日而卒。蔡绦《铁围山丛谈》:政和间,有处士 王卓者,亦遭遇时主,自言五百岁矣。人视之若不过七八十岁,容状光泽,颇挟 容成术,无它异也。鲁公稍异之,一日鲁公命吾延卓坐,吾询其迹,则曰:“生 隋末,唐李征高丽尝作裨将,因擅纵降卒数十,被黥配之五岭南繇。是遇异人, 授以不死方,曾不一瞬间,忽至今矣。”吾问:“还识狄梁公否”卓曰:“识也。” 感它狄相公封卓为白云先生。又问:“当开元天宝间,明皇帝好道,而方士辈出, 先生出乎”曰:“卓时反不出。”问:“何故”则曰:“卓时与罗家争气,意自 不喜出耳。”罗盖公远也。遂历问唐诸帝、武后及名臣之情状,则或合或不合。 又言当肃宗时,卓始一出,亦蒙封号。吾问:“果尔,则必识李辅国,辅国状若 何”卓曰:“正得辅国见爱而封,辅国面大且方,美须髯也。”吾笑曰:“先生 败矣。”二事正堪作对,信乎!?作伪之难也。抚,《唐史》有传,亦言其妄, 然不及此云。
葛文康《评古》谓汉文帝改后元年,景帝又改中元后元年,武帝屡更年号, 亦有后元,不知当时何所据而分中与后。谓之后,则疑若有级,乃不讳避,何耶 将当时有先知之谶耶,余谓不然。汉之诸帝不过改元年耳,后人因其有二元,则 别以为后,因其有三元,则复冠以中,非当时本称也。武帝虽屡更年号,偶最后 不曾命名,独称元年,后人因其崩也。亦以后称焉耳。惟东都建武中元,恐是当 时所命也。
西汉诸帝多自立陵庙名,后世不复然。至于及其生而自命以某祖某宗而使万 世不祧者,古今所无也。惟于魏明帝见之,孙盛讥之是矣。彼谓顾成之庙称为太 宗者,臣下假设之辞耳,非此之比也。
徐陵《鸳鸯赋》云:“山鸡映水那相得,孤鸾照镜不成双。天下真成长会合, 无胜比翼两鸳鸯。”黄鲁直《题画睡鸭》曰:“山鸡照影空自爱,孤鸾舞镜不作 双。天下真成长会合,两凫相倚睡秋江。”全用徐语点化。《容斋随笔》谓:鲁 直末句尤精工。余幼时不能解,每疑鸳鸯可言长会合,两凫则聚散不常,何可言 长会合后乃悟鲁直所谓长会合,特指画者耳。
《新唐书 进表》谓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夫为文纪事,主于辞达, 繁简非所计也。《新唐书》之病,正坐此两语。前辈议之者多矣。晋张辅云: “司马迁叙三千年事,惟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以此为迁 固优劣。殊不思司马子长追述上世,故不可得而详。班孟坚纪录近事,有不容于 略。《春秋传》所谓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正谓是也。洪文敏论 《史记 卫青传》,书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 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 为从平侯。《前汉书》但云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封朔为 涉轵侯,不虞为随成侯,戎奴为从平侯,比于《史记》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 然不若《史记》为朴赡可喜。又论《檀弓》纪石祁子事云:石骀仲卒,有庶子六 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 “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谓今之为文者不然。必曰:沐浴 佩玉则兆,五人者如之。祁子独不可,曰:“孰有执亲之丧若此者乎”似亦足以 尽其事。然古意衰矣。此论得之。崇仁吴德远《环溪诗话》载其少时谒张右丞, 右丞告之曰:杜诗妙处,人罕能知。凡人作诗,一句只说得一件物事,多说得两 年,杜诗一句能说得三件、四件、五件;常人作诗但说得眼前远不过数十里,杜 诗一句能说数百里,能说两州军,能说半天下,能说满天下,此其所以为妙。且 如“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也是好句,然露与星各只是一件事。如“孤城 返照红将叙,近市浮烟翠且重。”亦是好句。然有“孤城”也,有“返照”也, 即是两件事。又如“鼍吼风奔浪,鱼跳日映山。”有鼍也,风也,浪也,即是一 句说三件事。如“绝壁过云开锦绣,疏松夹水奏笙簧。”即是一句说四件事。至 如“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即是一句说五件事。惟其实是以健, 若一字虚,即一字弱矣。公但按此法,以求前人,即渐难为诗。吴又问:“如何 是说眼前事,以至满天下事”右丞云:“如‘独鹤不知何事舞,饥鸟似欲向人啼’ 只是说眼前所见。如‘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即是说数十里内事。 如‘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即是一句说数百里内事。至如‘浮云连 海岱,平野入青徐’即是两州军。如‘吴楚东南坼’即是一句说半天。至‘乾坤 日夜浮’即是一句说满天下。”吴因取前辈之诗,参而考之,谓东坡惟有《美堂》 一篇最工,然“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止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 “令严钟鼓三更月,野宿貔貅万灶烟”是一句能言四件事。如“通印?子鱼犹带 骨,披绵黄雀尚多脂”、“鹤间云作氅,驰卧草埋峰”每句亦不过三物。如“酒 醒风动竹梦断,月窥楼深谷留风”、“终夜响乱山,衔月半床明”、“风花误入 长春苑,云月长临不夜城”、“云烟湖寺家家镜,灯火沙河夜夜春”则是三物而 不足至。如“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翠浪舞翻红罢亚,白云穿破碧 玲珑”、“叶厚有棱犀甲健,花深少态鹤头丹”等句不过用二物矣。山谷则有 数联合格,如“轻尘不动琴横膝,万籁无声月入帘”、“饭香猎户分熊白,酒熟 渔家擘蟹黄”、“苦楝狂风寒彻骨,黄梅细雨润如酥”皆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 “河天月晕鱼分子,槲叶风微鹿养茸”、“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即是一句能言四件事。至荆公,则合格者稍多。如“帚动川收潦靴鸣,海上潮已 无船舫”、“犹闻笛远有楼台,只见灯山月入松”、“金破碎江风吹水,雪崩腾 阳浮树外”、“苍江水尘涨,原头野火烟”即每句皆能道三件事。以至“庙堂生 莽卓,岩穴死伊周”、“和风满树笙簧杂,霁色兼山粉黛重”、“坐见山川吞日 月,杳无车马送尘埃”、“霁分星斗风雷静,凉入轩窗枕簟间”即是一句能言四 件事。然竟无一句能用五物者。至用半天下、满天下之说求之,尤未见其有也。 然后知诗道之难如此,而古今之美备在杜诗,无复疑矣。此论尤异。以此论诗, 浅矣。杜子美之所以高于众作者,岂谓是哉若以句中事物之多为工,则必皆如陈 无已“桂椒楠栌枫柞樟”之句,而后可以独步,虽杜子美亦不容专美。若以“乾 坤日夜浮”为满天下句,则凡句中言天地、华夷、宇宙、四海者皆足以当之矣, 何谓无也。张辅喜司马子长五十万言纪三千年事,张右丞喜杜子美一句该五物, 识趣正同,故并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