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轶事

  ◎记勒保事
  勒襄勤相国保督四川时,待僚属以礼,即不歉意者,亦未尝不饮人以和也。
  尝语人曰:“我始由笔帖式官成都府通判,不得上官欢,时遭呵谴,同官承风旨,置之不齿。每衙参时,无与立谭者,抑郁殊甚。又以贫故,不能投劾去,含忍而已。会闻新任总督某来,十年前故交也,心窃喜而不敢告人。总督将至,身先郊迎,辞不见,愠矣。抵城外上谒,又不见,更愠甚。乃随至行辕,大小各官,纷纷晋谒,皆荷延接,而我独不得见。手版未下,又不敢迳去。天气甚暑,衣冠鹄侍,汗流浃背,中心忿恨欲死。正踌躇间,忽闻传呼请勒三爷,不称其官而称行辈,具见旧时交谊。此一呼也,恍如羁囚忽闻恩赦。爰整衣冠捧履历疾趋而入,则见总督科头裼衣,立于檐下,指而笑骂曰:‘汝太无耻,乃作此等形状见余乎。’
  我禀请庭参,则掖之起曰:‘不要汝磕狗头。’回顾侍者,令代解衣冠曰:‘为勒三爷剥去狗皮,至后院乘凉饮酒去。’我于斯时,越闻骂越欢喜,比至院中把酒话旧,则此身飘飘然若登仙境。较今日封侯拜相,无此乐也。时司道众官犹未散,闻之俱惊。我饮至三更归,首府县官尚伺我于署中,执手问总督意旨。从此遇衙参时,逢迎欢笑,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位而与右师言者矣,而勒三爷之为勒三爷如故也。官场炎凉之态,言之可叹!故于今日待属官有加礼以此,而不肯轻意折辱属官,亦以此也。”方伯尝举以告人,自谓一生历官,不敢慢易忽略人者,勒侯之教也。
  ◎顾吴优劣
  吴梅村祭酒为一代诗人,直绍唐贤之学,而身为贰臣,名为之杀。当时身复出仕,涕泣谓人曰:“余非负国,徒以有老母,不得不博升斗供菽水耳。”当国变之初,吴平西为圆圆被虏,愤怒借兵复仇,祭酒作诗刺之。有“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痛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等句。作此诗时,设心未尝不佳,及身历其境,未能随遇而安,乃推诿以文其诈。若谓家贫亲老,则昆山顾亭林先生境非富饶,堂上亦有老亲,何以数诏不赴?且观其《日知录》、《郡国利病书》,经济宏深,岂不肯为世用者?先生尝勖其甥徐立斋相国曰:
  “有体国经野之心,而后可以登山临水;有济世安民之略,而后可以考古论今。”
  何等抱负,胜梅村远矣。
  ◎彭雪琴轶事
  湘阴彭雪琴宫保玉麟幼时,玉貌风流,丰姿俊雅。邻女梅仙见而悦之,托妪致意,愿委身以从。宫保感其意,颇首肯。后格于势,事遂寝。女因而致死,宫保伤之,誓愿画梅花十万幅以报。故其题《采石矶太白楼》诗云:“诗境重新太白楼,青山明月正当头。三生石上因缘在,结得梅花当蹇修。”“到此何尝敢作诗,翠螺山拥谪仙祠。颓然一醉狂无赖,乱写梅花十万枝。”“姑熟溪边忆故人,玉台冰彻绝纤尘。一枝留得江南信,频寄相思秋复春。”“太平鼓角静无哗,直北旌旗望眼赊。无补时艰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或谓此事未确,可以不必流传,然儿女英雄,多情一辙,无庸为贤者讳也。
  ◎烧车御史
  和珅柄国时,其家奴多乘高车,横行都市,无所惮。湘乡谢侍御振定方巡城,遇焉,ㄏ而鞭之,火其车于衢,世称烧车御史。后二十余年侍御子兴.,以固始县令膺卓荐召见,上从容问曰:“汝即烧车御史之子乎?”不数月,特旨擢成都知府。
  ◎管侍御拟劾和珅
  武进管侍御世铭在台垣负抗直声,一日与友人酒坐,时和珅以伯爵官大学士,众誉伯揆无虚口,侍御被酒大言曰:“诸君奚为者?吾方有封事。”众皆骇愕。
  是夕,侍御归邸舍遽卒。见姚椿所作《管侍御唐诗选》书后。姚闻之洪稚存太史子符孙,符孙得诸太史。太史与侍御同里友善,其言当不谬(按:姚文云钱通副沣以劾和珅,奉上命稽察军机处,为权幸所困,衣食不豫,寒悴以死。世皆疑其被毒,惜翁独明其不然。惜翁指姬传先生也)。
  ◎吴园次之风义
  清代骈体,自以陈检讨为开山。由其才气横逸,泽古渊.覃,而笔力又足以驾驭之,故隶事言情,具有六朝家法。一二俗调,不能为全集疵也。降而思绮林蕙,气息苶弱,浪得名矣。顾闻吴园次慷慨义烈,敦尚友谊。长沙赵洞门总宪当柄用时,车马辐辏,及罢归,出国门,送者三数人,园次与焉。其召还也,宾客复集,园次独落落然,踪迹阔疏。合肥龚芝麓尚书提倡风雅,门生故吏遍九州,殁于客邸,两孙茕茕孤露,无过存者。园次则哀而振之,抚其幼者如子,而字以爱女,至于成立。使名家子孙,无西华葛帔之叹,风义如是,文章余技已。章检讨行谊亦纯粹,见省府志本传。
  ◎严武伯之义侠
  虞山钱宗伯下世,其族人夙受卵翼者,妄意室中之藏,纠合亡赖少年,嚣于宗伯爱妾所谓河东君者之室,诟厉万端,河东君遂自杀。同县严生武伯,不胜其愤,鸣鼓草檄,以声厥罪,宗伯之家始安。夫宗伯以一朝魁硕,宗匠儒林,晚节摧颓,至尽丧其数十年谈忠说孝之面目,其人诚不足论。第其生前奖惜孤寒,陶成后进,一旦声华澌灭,而平日依草附木之辈,遂反唇而肆其訾警。迄于家室漂摇,姬妾毕命,葛裙练帔,孤雏可怜,亦未始非人情之过薄。河东君一死报主地下,老尚书不知相对作何语。若严生者,可不谓古之义侠欤!
  ◎张廷玉驭吏之严
  张文和公性宽厚,而驭吏特严。长吏部时,知有蠹吏张某者,舞弄文法,中外官屡受其毒,人呼为张老虎。公命所司重惩之,朝多为营救,公不为动,时称公“伏虎侍郎”。一日坐堂上理事,曹司持一牒来,曰:“此文元氏县误书先民县,当驳问原省。”公笑曰:“若先民写元氏,外省之误,今元氏作先民,乃书吏略添笔画为需索计耳。”责逐黠吏,而正其谬,同官服其公敏。清代部吏弄权舞文,外官有事于铨部者,为吏所持,辄至质衣装,货车马,举债出国门,甚或蹭蹬终其身。如文和之察弊,亦中人才智所易及,乃画诺坐啸,目击狐鼠之横行,而噤不一诘,委蛇庸懦,岂复有人心耶?
  ◎鄂尔泰警世之言
  文端尝语人曰:“大事不可糊涂,小事不可不糊涂,若小事不糊涂,则大事必至糊涂矣。”见张文和澄怀园语。按文端生平识量渊宏,规画久远。此数语大有阅历,足以警世之积谷把柁者。若夫胸无远猷,疏阔偾事,辄藉口于不拘小节,则转不知谨守绳尺之士,犹不至祸人国而害及苍生也。
  ◎谢芗泉之疏阔
  谢芗泉先生焚车事,世多称之。其人大节不苟,然性疏阔。其居处几榻尘积数寸,不知拂拭,院中花草纷披,殊有濂溪不除阶草之意。财物奢荡,一任仆人侵盗,毫不介意。性复多忘,尝新置朝衣,借法时帆祭酒著之,罢官后,遂不得取。及官仪部,当有祭祀,复欲市取。时帆闻之,故意问之曰:“吾记君尝于某时新置朝衣,去日未久,何得遂无?”谢茫然曰:“此等物弃诸敝笥,安可索取?”
  法复曰:“或君曾假诸人乎?”谢仍不复记忆。法笑曰:“君于某日曾假余著之,今尚在余笥中,君果忘乎?”谢乃恍悟。其不屑细故若此。参观烧车御史节。
  ◎刘文清晚岁改节
  刘公墉为文正公子,少时知江宁府,颇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内,妇人女子无不服其品谊,至以包孝肃比之。及入相后,适当和相专权,公以滑稽自容,初无所建白。召见新选知府戴某,以其迂疏不胜方面,因问及公,公以也好对之,为上所斥。谢芗泉侍郎颇不满其行,至以否卦彖辞诋之,语虽激烈,公之改节亦可知也。然年八十余,轻健如故,双眸炯然,寒光射人。薨时毫无疾病,是日犹开筵宴客,至晚端坐而逝,鼻注下垂寸余。殆亦释家所谓善解脱者欤?
  ◎彭雪琴画梅
  雪琴母太夫人山阴王氏女,其外王父游幕皖北,太夫人行年三十有五矣,犹然待字。时封公为其地巡检司,适丧偶,县令为作合,遂成二姓之好。其后封公先卒,大夫人守节抚孤,备尝辛苦。及其殁也,雪琴犹为诸生,不及见其贵显也。
  然雪琴天资忠孝,功业烂然,称中兴名臣,足以慰节母地下矣。雪琴以诸生从戎,在军中二十年,战功卓荦,中外共见。然其人实温温儒雅,善画墨梅。时俞荫甫主讲杭州诂经精舍,彭借寓湖楼,许画梅花一幅,以当屋租。俞赠之诗,所谓“一楼甘让元龙卧,数点梅花万古春”也。后果践斯言。俞于如冠九处,见其所书楹帖,有小印云:“儿女心肠,英雄肝胆。”又闻勒少仲言其一小印云:“古之伤心人。”贤者多情,即此可见矣。参观彭雪琴逸事一节,即可知彭伤心之由矣。
  ◎曹文恪之健啖
  清中叶大臣善啖者,首推曹文恪公,次则达香圃椿。人言文恪肚皮宽松,折一二叠以带束之,饱则以次放折。每赐食肉,王公大臣,人携一羊乌叉,皆以遗文恪,轿仓为之满。文恪坐轿中,取置扶手上,以刀片而食之,至家,轿仓中之肉已尽矣。故其奏中有微臣善于吃肉之句,道其实也。香圃家甚贫,每餐或不能肉食,惟买牛肉四、五斤,以供一饱。肉亦不必甚烂,略煮之而已。人极儒雅,惟食时见肉至,则喉中有声,如猫之见鼠者,又加厉焉。与同食者,皆不敢下箸。
  都城风俗,亲戚寿日,必以烧鸭烧豚相馈遗。宗伯每生日,馈者多,是日但取烧鸭切为方块,置簸箕中,宴坐以手攫啖,为之一快。伤寒病起,上问尚能食肉否,对以能食,于时赐食肉,乃竟以此反其病而终。
  ◎王文端之守正
  公高不逾中人,白发数茎,和蔼近情,而时露刚坚之气。其入军机时,和相势方薰赫,梁文定公国治为其揶揄若童稚,公绝不与之交,除议政外,默然独坐。
  距和相位甚远,和相就与之言,亦漫应之。一日和相执公手笑曰:“何其柔荑若尔?”公正色曰:“王杰手虽好,但不会要钱耳。”和.然退。然乾隆帝深倚任之,和亦不能夺其位。嘉庆亲政,公为首辅,遇事持大体,竭诚进谏,上亦优待之。其致仕归日,上赐以诗,有“清风两袖返韩城”之句,命皇次子亲为祖饯以荣之。癸亥春,成德之事,公时已致仕,急入内请安,谓礼亲王昭.连曰:“德为庖厨之贱,安敢妄蓄逆谋?此必有元奸大憝,主贿以行,明张差之事,殷鉴犹存。吾见上时,必当极力言之,以除肘胁之患,聊以尽老臣报主之心可也。”后上召见,公应对如前,上深然之。会某相国恐株连其戚,急治其狱,草率完案,致癸酉秋有林清突入禁门之变。上深思其言,命有司特赐祭焉。
  ◎吉庆之清廉
  粤东制府,为天下繁华之区,居是官者,无不穷奢极欲,搜括明珠翡翠珍奇宝玉,载满海舶而归。惟觉罗吉庆督粤几十年,不名一钱,几榻萧然,浑如儒素。
  壬戌冬,博罗之变,公率提督孙全谋,极力剿捕,业已蒇事,而抚臣某素暴戾争柄,公屡宽假,而某恐为公所害,因先发制之,密劾公疲软失机数事,上命其究谋。某乃坐高座呼公至,宣上谕毕,即命公改囚服,并去仆从,锒铛絷颈,吏隶诋呵以辱之,并詈以谰谩之语。公愤然曰:“某虽不才,曾备位政府,不可甘受其辱,有伤国体。”因引佩刀欲自刎,某素多力因扼其左腕,公情急,遂取烟壶吞之,逾时而死。某遂以轻生上闻。公子寿喜,袭祖荫散秩大臣,其家荜门圭窦,初不知为曾任封疆者,则公之清介可知也。
  ◎杨天相之冤狱
  乾隆末,海盗渠魁某横行江浙洋面,下诏书命捕之,为崇明副将杨天相所获。
  提督陈大用飞章入告,仓卒未会总督衔。总督某,髦而贪,且衔提督之独奏也,思有以中之。已而有上旨命两江总督审明正法,盗因以十万金贿总督,总督受之。
  适扬州某太守自侍御外擢至江宁,上谒,总督语以是案,尚有可疑。太守遽曰:
  “绿营习气,往往诬平人为盗,以自邀功,宜详察之。”总督大喜,即以此案属之,竟以诬良为盗定案,出盗于狱,而杀杨天相于海口,提督亦坐戍军台。杨天相死之明日,总督出行香,若有所见,即日死。逾年,盗忽至山东巡抚衙门自首,历言在江南被获行贿得脱状。东抚不欲兴大狱,诛盗而讳其事。当天相死时,提协两标兵皆呼冤击鼓,愿罢伍归农,几成大变。而上海之民,为天相焚纸钱灰如山阜。至清季邑中父老,犹能言之。乾隆朝自和珅秉钧以后,政以贿成,以横行江海之大盗,得贿则任其逍遥法外,而反置擒贼之将士于极刑,吏治之黑暗腐败,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顾当时幸免危乱者,因国家承平日久,小民安生乐业,准回衰亡,外无强敌,得以粉饰太平耳。无识之士,辄颂乾隆朝为极郅治之隆者,其亦曾一考其事实否耶?
  ◎王阎罗
  汉军王侍郎国安,康熙初抚浙,勤敏强记,所部吏民贤不肖及奸宄姓名,各有记籍,摘伏如神。尝晨坐听事,官属以次晋谒,复延见乡里耆老,问疾苦。甫阖扉,遽微服行..间。或单骑出入山谷,访诸不逞者,立擒至官,远近骇服。
  会朝议欲弃舟山,徙民内地。公上疏力言不可,乃止。即今之定海厅也,浙人呼公曰“王阎罗”。
  ◎郭.勇于改过
  湖广制军郭.令吴江时,.簋不饬。抚军汤文正将劾之,郭立誓痛改,令役担水洗县堂及内室,示民以更新。后果操行峻介,卒称直臣。康熙二十五年,文正于抚苏任内,尝荐.居心冲澹,莅事精锐,宜行取。部以催征未完,议格,特旨允行,授御史。又三十八年春,圣祖南巡,至德州,见.跪道旁,谕阁臣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