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日记与禀启

  从此帽影鞭丝,销魂无限,赤嵌桥边月。我欲平分红豆种,好探春风消息。釆石豪吟,秦淮飞渡,重见应相惜。绿波还照,旧时双鬓华发。
  初四日,检点故仆张茂所遗衣服箱笼及洋银六十元,作书托叔祖于沪,访山东便船,寄交其父张福来。张茂者,予友黄镜清二尹之旧仆也。予于光绪丁亥初夏,遇黄君于粤东巡抚署。戊子秋,予应吴清卿师调赴汴,于役河工。是冬,茂亦随黄君至汴。庚寅春,师以忧去位,回苏州守制;黄君赴淮安,而荐茂于天津。二月,予入京引见,茂附予舟至天津别去。四月予出京,复遇茂于天津。茂客居无所托,赀斧已罄,凄惶甚。予悯之,携回江苏。为予服役颇勤慎。壬辰二月,予奉旨赴台湾,茂相随渡海。从予巡台南,逾岭赴后山直抵花莲港,回至埤南而病。舆至台南,寄养于镇海中军正营。而予独赴中路巡阅以达台北。闰六月二十日,茂亦至台北,而病尚未愈。二十八日,予奉檄巡阅澎,乃令移寓于官医局以就医。七月初二日茂卒;而予尚未归也。初予将赴澎,恐茂病不起,先托友人范君荔泉不时遣人于官医局善视之。及卒,购衣棺殓而葬于台北北门外铁路旁。皆范君力也。予于初七日始回台北;检其遗匣,得其家书,乃知茂名梦麟,亦名茂林,其父张福来,系山东青州诸县城西门外十五里黑龙沟人。茂在江苏所寄家信,均由上海大东门外吴家衖东来栈内寄山东客带去,故将所遗之物先寄于上海,访诸东来栈,冀遇便交其父。其葬于台北墓前石碑,仍刻山东青州淄川张茂,以立碑时尚不知其为诸城人也。
  初五日,苏冶生设饯招饮。归后乘酒兴填词和孝廉赠别元唱:
  华严世界,任凭我踏遍云山千叠。瘴雾蛮烟,笼不住猛虎磨牙吮血。试问当年,英雄几辈,学班超探穴?寒光射斗,看来辜负长铗。
  只当竹杖芒鞋,寻常游览,吟弄风和月。圆峤、方壶都在望,无奈海天空阔。浪拍澎湖,秋涵鹿耳,应笑重来客。那堪骊唱,正逢重九时节。
  初六日,斯美轮船由沪至台北,得四弟八月十八日书,知其因妇病已由芜湖驰归。得嘉言兄书,知其已于二十五日抵沪,而朗山侄来与同去。又得章仙舫婿书。即作书寄复嘉兄并嘱秬、秠二儿及婿,兼检皮衣寄川沙,以台南天气冬煖,不需穿皮衣也。又得虎臣兄书,即复;并寄台湾图说一部以遗邵班卿。
  吴佐卿广文持诗来赠别:
  班马图中识面迟,叨陪陈座见芝眉。不嫌文字交偏浅,即此天涯遇亦奇。尘世谁知吾道重,素心雅与古人期。从今揖别云泥隔,空向西风唱柳枝!
  即步原韵答之,兼贺新选石埭训导之喜。
  壮不如人悔已迟,老来安肯负须眉。冯驩岂是无能客?王适何妨自诩奇?慨我飘蓬无定处;羡君衣锦有归期。明年秋到江南日,更折蟾宫桂一枝。
  初七日,复作书以英银四十圆寄沪,仍托协顺昌汇兑。
  初八日,检行装。午后访经甫。作书寄汪铁舫于彰化。
  初九日,倚疏星淡月咏雁:(纲按:此词上半阕中有数语在原稿之旁并有改作,但改作之后却两存之,纲此处照原稿钞。)
  横空掠影,似天半云霞,翱翔无定。露重风寒,夜久浑忘秋冷。当年沙漠孤臣泪,痛穹庐节旄都尽。关河万里,宵征肃肃,凭君传信。
  借长笛声吹入暝,羡飞到衡阳,平沙栖稳。苹末鸥盟,应问几时重整?江空夜静哀鸣否?恐孤舟渔梦惊醒。月明欲堕,芦花正白,不胜愁听!
  王蔀畇孝廉、范蕊泉广文、张经甫别驾见之,皆以前半阕笔意太平庸。复改二语,亦未惬意也。
  初十日,中丞传见,即禀辞起程。经甫、荔泉、冶生三兄送登小轮舟。候潮搁浅,至晚乃抵沪尾,登飞捷轮船拜管驾林锦堂副将。
  十一日,酉初开行。在舟无事,复改前调寄荔泉诸君:
  横空掠影,想如此清高,是何行迳?为甚关山万里带来秋信?书空有字无人识,只寒潭尚残留印。莫言曾见,黄沙白草,边外风景。
  纵玉笛声吹入暝,说飞过衡阳,平沙栖稳。江上鸥盟,应问几时重整?潮寒夜静相呜咽,怕孤舟渔梦惊醒。月明欲堕,芦花似雪,不胜悲听!
  十二日,申初抵安平。登岸拜苏赓华(名汝灼),雇小舟载行李至镜清桥。入镇海中军副营,为刘际周统领寄语营员办米装飞捷运基隆铭军。发行李入城。谒臬道宪顾缉庭方伯。拜台南盐务提调王云轩大令(即懋官);即居于总局。文案委员梁调昌(宇尧)、支应委员王廷忠(良弼)来见。
  十三日,谒臬道宪。拜刑、钱张翰伯先生及李少帆兄、帐房邹仙洲先生、书启潘墅卿、沈昂青、教读苏履生及顾聪生少爷。拜台南府唐韡之观察、支应局包哲生太守、安平县姚西牧大令、厘局朱调元太守、电报局疏禹门司马;皆见。本局核册司事张启祥、总馆文案熊兰舫、管引方(耕三)皆来见。是夜王云翁招饮。
  十四日,包、朱、姚诸公来答拜。疏禹门司马来谈。台南押送委员刘光(字萃青)、本局发运委员鲍友伦(字叙五)、支应局委员王仁寿(字蓉溪)、陈凤溪(字翥伯)、军械所委员李品芳(字印侯)、县幕敖鸿诉(字树春)、翁宝善(字佑民)、场员何棠(字劲臣。)(水按:此处似应有「(皆)来见」二(三)字。下文类似处不复注。)谒道台。
  十五日,谒臬道宪贺望。唐观察招饮。
  十六日,接办台南盐务提调兼安嘉总馆。姚西牧大令招饮。
  十七日,出诣各处谢步。斗六涂库馆委员何伟南(字芝生)、新街岭后代办司事冯庭芝(字华三)、保甲委员陈师藩(字子厚)、姚榕(字恂卿)、道辕巡捕董国桢(字盖臣)、吴俊元(字镜初)、欧阳驹(字献廷)、王滋圃(字心田)、吴斌(字友廷)、卢绪(字承卿)、蔡常庆(字信卿)、杨鸿猷(字伟人)、叶渭泉协镇(永辉)、杨馨远协镇(德芳)、杨英臣参将(连珍)、周焕堂协戎(占标)。接鹿总馆吴回电:王功各港无驳船;请统运冲西交卸,驳船已备。谒臬道宪,议定南盐五千石先运中路于冲西交卸。即作书关会飞捷管驾林锦堂协镇及押运委员刘萃青。包太守来谈。谒道台。
  十八日,何芝生来辞赴斗六。作书寄范荔泉、张经甫。又书寄后海吾管带、林仲涟大令。又作书禀叔祖,寄四弟、嘉兄、秬儿、仙舫婿及汪上锦、章菊农、胡涌泉各一,总封由全泰成局送沪。又作书寄范荔泉。刘萃青辞行。
  十九日,凤山总馆委员胡次樵司马来拜。得凤山李丽川书。
  台南盐务全年收支款目(波按:总数大多不符。)
  收款:—
  安、嘉二属全年共销盐七万七千石零,应缴正溢课银九万五千元零。(按各馆分数详核应共九万九千五百三十二元。)
  凤属全年共销盐四万二千石零,应缴正溢课银四万九千六百元零。
  澎湖全年共销盐一万二千石,应缴正溢课银一万零四百元。
  恒春全年共销盐一千二百石,应缴正溢课银一千二百元。
  以上总共销盐十三万二千石零,应缴正溢课银十五万六千元零。
  支款:—(纲注:钞本「京官二千五百两」,「恒春县四千六百两」及「配运彰、淡盐石驳工一千四百五十三元」句原稿均有「」符号,未知何意,仍予注明。)
  津贴:督宪四千两,京官二千五百两,道宪一万二千两,台南府一万两,台东州七千两,澎湖镇三千两,澎湖厅二千两,恒春营五百四十两,恒春县四千六百两,各佐杂三千元:每年应支津贴银七万元。
  局费:薪粮每月二百三十元,伙食每月三十元,书办工食每月六十八元,油烛纸张什用每月三十五元,外节赏三次五百十元:每月应支银三百六十三元,每年应支银五千元。
  拨款:义塾经费二千一百元,洋医二百元,道辕胥役一千元,冬防费一千元,又澎湖育婴堂、化善所经费二千元:每年应支银七千元。
  杂支:台南府抄封馆租一千五百五十元,配运彰、淡盐石驳工一千四百五十元:每年应支银三千元。
  场费:五场员勇并巡私薪粮七千元,三厂薪粮五千元:每年应支银一万二千元。
  晒工:五场每年应晒盐二十一、二万石:每年应支银三万四千元。
  以上每年总共应支银十三万一千元零。每年应余二万五千八百元,内除每年拨解盐道闲款银一万五千两,伸六八番银二万二千零五十余元,仅余三千七百余元。
  二十日,出答杨英臣参戎、胡次樵司马拜。作书寄嘉义令邓季垂大令、张月楼军门各一。埔北缉私委员都司李懋荣(字华堂)、濑东场务委员巡检梁瑞(字寿生)。沈昂青来谈。谒道台。
  二十一日,作书寄李丽川大令。胡次樵、疏禹门来谈。谒道台。洲北场委员从九胡元忠(字庶村)、内田缉私千总赖朝栋(字子榕)、蚶寮总巡兼督埔北、内田缉私副将姚逢魁(字树棠)。
  乾隆五十七年冬十月,广东巡抚郭世勳等奏:据洋商蔡世文等禀,有英吉利国夷人啵■〈口朗〉哑、晚■〈口质〉■〈口臣〉等来广,禀称该国王因前年大皇帝八旬万寿,未及祝叩,今遣使臣吗嘎■〈口尔〉等进贡,由海道至天津赴京等语。高宗纯皇帝允之。五十八年秋八月庚午,上御万园大幄次,命英吉利正使臣吗嘎■〈口尔〉呢、副使臣嘶当■〈口东〉等入觐。即有求准该国派一人居住京城及准将来该国货船或到浙江甯波珠山及天津、广东地方收泊交易,并于京城另立一行收贮货物发卖等事;又求近珠山地方小海岛一处,容商人停歇以便收存货物,附近广东省城小地方一处居住。均敕不准行。其时我中国正当极盛之时,方东平台湾,南定安南,服缅甸,西入廓尔喀,武功震叠,无远弗届,方以「十全」自诩,而海外僻处之岛夷英吉利已阴怀窥伺,拟入我京城及天津、宁波、广东等处互市,于我内地行天主教。其后至道光中,而英难果作。至咸丰十年,遂入我京都,毁我圆明园。不但乾隆末年之所求而未许者一一要我以必从,且轮船市埠几遍于沿海沿江各口岸,教堂几遍于十八行省。法兰西、米利坚、俄罗斯、布鲁社大小各国,接踵联樯,环我四境。至今日而洋患益深且切矣。古帝王忧盛危明,持盈保泰,无时不然。不自满假,有由来矣。
  二十二日,饶禹甸,旌德人,由安本海关银号来拜。包太守来谈。沈昂青来谈。得袁行南四月中漠河来书。
  二十三日,谒臬道宪。移居于局头门内前进西房。得邓季垂大令书。
  二十四日,入道署访苏履生、沈昂青。李少帆过访。
  二十五日,得刘屏藩大令、吴鼎卿大令书各一。李冠英总镇来拜。杨伟人来书一。邵仙洲、苏履生枉顾。得陈子岳司马书一。
  二十六日,谒臬道宪。沈昂青来谈。得张月楼军门书一。
  二十七日,作书致李丽川大令。复陈子岳司马、杨伟人二尹。
  二十八日,包哲臣太守、凌英士司马、陈友定参将、嘉城馆委员从九欧阳春亭来拜。谒臬道宪。得李笠人书。作书寄邵班卿(适按:寄邵书已附载上卷之末。)
  二十九日,答拜李冠英总镇,未见;陈友定参将,见;凌司马,未见。作书答李笠人、胡次樵。
  十月初一日,奉臬道宪派令火神庙、文昌宫、延平王庙三处行香。谒臬道宪。施韵篁、雷子明来见;董巡捕来见。作家书禀叔祖,寄嘉兄嘱秬、秠二儿。又书致席春渔太守。得顾月翁书、吴鼎卿书。
  初二日,本局支应委员黄云孙(印杜)到局。作书答月翁及吴鼎卿大令。朱苕园太守枉顾。
  初三日,臬道宪寿辰。
  初四日,出拜安平县姚、府经历涂、黄云孙。作书复袁行南太守。谒道宪。得胡慎之书;即作答。得凤山李丽川大令书。
  初五日,朱苕园太守枉顾;包哲臣太守枉顾。
  复吴鼎卿
  鼎卿仁兄大人阁下:
  前接惠书,稽于裁答;抱歉之至。复蒙赐教,感荷良殷。敬维旅祉咸亨,升祺萃吉,以颂以羡。中路各港,轮船难久停泊,是以有前电之请。飞捷轮船何日南来,尚无音信。尊处所指番挖港口,该轮以为何如?倘已议定报可,祈即赐示。至于民船,配运之始,弊已不堪言状。领运之后,任其所之,不复过问;沿途卖私不已,乃并官盐卖之;已尽,则报全船沈没;未尽,则报遭风失水,船损盐化。观其逗遛之久,即知其作弊之深。阁下严行查察,惩办数船,足见实心实力整饬运纲。欢佩之至。现在臬道宪欲裁配运以清弊源;拟将中路所需南盐,即由尊处自雇妥船,自来领运,限期到埠交卸,以杜沿途卖私之弊;未审此法可行否?轮船机器见咸则锈;使之运盐,本非所愿。不得已而强之,可暂而不可久,将来必仍资民船济运。能否变通尽利,须由尊处详察而审处之。想高才卓识必能斟酌得宜。风便更祈时有以教之!十月初二日
  复袁行南(大化)
  行南仁仲大人阁下:
  九月二十三日由顾缉庭方伯交到四月十八日惠书,藉悉遇困而亨,履贞乃吉。钦佩之余,复为叹息。金矿之衰旺不足虑,人心之贪险大可畏。当今之世,吾辈苟有所藉手,何能学乡愿作滥好人。稍欲节糜,动致诽谤;颠倒是非,变乱黑白。虽如浮云随起随灭,究不足以渣滓太清,然而世道人心如此不靖,能无忧耶!台北石碇溪龙潭堵一带,去年冬间,金沙出现。邵大中丞招敝友上海张经甫茂才经理其事;创立章程,抽收地租牌费,不费公家分毫资本。今年仲春以后,即能每月得洋银一万余圆。亦可谓天下第一矿务矣。六、七月间,淫雨兼旬累月,山水涨发,溪边岸侧大半不能挖沙;兼被疫瘴水冲,洗丁病毙淹毙不少,收数渐减;而谤讪遂因而沸腾。张君愤极,引疾以退。而代者转誉其经始之艰,立法之善,操守之廉。誉之者,即谤之者也。既谤前人而去之,既代前人而誉之,非真恶之而又爱之,乃自私自利之心之术,譸张变幻之工而且妙也。黄金堆里,若何发财?由羡而忌而谤而讦!来书云云,乃势所必至。老弟所居之地极寒极远,而职任极重极难。李傅相深信老弟之为人,虽非忌者谤者讦者所能摇动,而金光烁烁,眩耀人目,招谗速谤莫此为甚。哲人知几,惟望老弟时时留意也。愚兄自渡海后,即奉檄巡阅全台各处营伍;仆仆作牛马往来于炎蒸瘴炙之中,凡六阅月。从人先后道病死亡已尽,只剩孤身。归述山川形势地方利弊之所在,原冀效其千虑一得之愚;适值中丞疾久不愈,归志已决,作为罢论。跋涉空劳,徒以多口府众怨,于公私丝毫无补,夫复何言。决计求归;不蒙允许,改派台南提调盐务。以顾方伯故,不能坚辞不就。九月中旬,遵海而南,复为顾方伯属员。岂非幸事!第自顾年已五十有二,老之将至,精力已衰;全台疆域业已遍历,知其积弊已深,非大有力者改弦而更张之,无以善其后;自知无能为役,且烟瘴之乡非可久处,究以及早生还为幸。但不知此愿能偿否耳!知关远注,并以附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