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中部碑文集成

  予谓非士子肄业之所而称书院,得毋以文昌列在「祀典」,专司禄籍,为读书人发祥所自乎?今州县学宫,即古之乡学;城乡或各建书院,即古「术序党庠」之遗意。「周礼」:『党正有春秋祭禜之仪」。祭法:幽禜,祭星也。文昌在天,为司中司命之六星。自古德行道艺之书,必以孝弟为首;后世于文昌之神,或求其人以实之,又权舆于雅诗之张仲孝友。然则书院之崇奉文昌,宜也。方今天下入仕,以读书得科第为正途。乡、会试糊名义书,衡文者从暗中摸索,以示至公。即使因文见道,仅能考其道艺,无由知其德行;此所以名实不相应,而竞乞灵于冥漠也。苟念赫然在上之神凭依在德,信而有征,则岁时之荐馨,一若夙夜之励志;庠序之敬业,一若门内之修行。上以实求,下以实应,人所仰服,即神所默佑,士习自不懈而及于古。孰谓螺青人物之自奋于山川和会者,徒博春夏弦诵、三年宾兴之名也哉!
  缎斯举者,举人杨启元、其弟禀膳生杨调元、附学生杨赞元、候选训导胡克修、罗桂芳、附学生周大观等,宜并书。
  接:原碑已失。文载「彰化县志」「艺文志」,撰者为邓传安;兹据录之。其成立年代,按本文『嘉庆二十二年(丁丑),众绅士乃醵千余金修复。越五年而予来为鹿港同知,杨茂才赞元乞文以记共事』;嘉庆二十二年后五年即道光元年,正符「彰化县志」「官秩志」云『邓传安,江西浮梁人,进士。元年十一月任』一节,因而考定为道光元年。
  建北斗街碑记(道光二年)
  凡事之有利乎人者,不必费自己出;但力能倡建集成,其功不小。矧从立街衢,整理风俗,其兴利之功,更有大焉者乎!
  如东螺之有街,由来久矣。先在旧社,丙寅岁始遭兵燹焚毁、继被洪水冲崩,士女失栖依之所、商贾无鬻贩之区。建街首事陈联登、杨启元、陈宣捷、高培红、吴士切、谢嘐等爰相聚而议日:『是不可以不谋徙建』。因于距街里许得一地焉,名日「宝斗」。相厥形势,可以兴建。遂与地主定议,经营规画。内则筑宫作室,通涂巷,以象「井」字之形;外则插竹浚沟,设门栅,以叶「豫」卦之意。复出己赀,购买园地,充建庙宇,崇祀天上圣母,名曰「寞安宫」;奠取「奠定厥居,安集乎民」之义焉。街成之日,更名「北斗」;则取「酌量元气,权衡爵禄」之义焉。而且欲奖斯文,家塾为蠲地税;思清盗贼,比匪不许聚居。异日户诵家弦、夜门不闭,不由斯而兆乎!于是士女商贾以手加额曰:『向之苦失栖依者,今幸得所矣;向之嗟无鬻贩者,今成奥区矣。吾侪所以获有宁宇而安居乐业者,非六首事鼎建之力不至此』!街众蒙庥,思报厥功,未果。
  余适莅彰,观风问俗,见夫黎民淳厚、街里振兴者,莫如北斗,知由总董等之约束有方,因即手书匾额以示褒嘉,而诸父老且为余详述建街之由。余不禁喟然兴曰:『有是哉!前之日择地鼎新,既有以善其始;今之时留心整理,复有以善其终:洵抚绥之翊佐、治化之赞襄也。岂得以利在一乡,遂毋庸表述其功哉!尔众等盍为立禄位于奠安宫,以志不朽』!诸父老对曰:『街众有心久矣,敢不承命举行』。爰就所述,援笔而为之记,俾勒诸石。
  彰化县知县吴性诚撰。
  道光二年三月谷旦,本街衿耆暨铺户等同立,泉郡观东石室居刻。
  按:碑在北斗镇妈祖庙奠安宫内,嵌于左厢墙壁。高五五公分,宽七一公分;板岩,分成两片。楷书,字迹完整。碑称原作「建北斗街记」。下有撰者姓名作「吴性成」;兹改之,并移文后,以便阅读。文中『丙寅岁始遭兵燹』,即指泉、漳械斗欤?丙寅系嘉庆十年。
  北斗街义塚碑记(道光二年)
  人鬼殊途,养生必兼以送死;幽明一理,阴地不后于阳居。盖人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鬼有所归,乃不为厉。此孝子仁人所以必掩其亲;古人掩枯埋骴,正谓此也。
  我北斗街自旧社迁居以来,各事略备;独义塚一节,前人未经建置。其在丰腴之家,随地择吉,不俟外求;可怜贫穷之家,一旦风水不虑,葬身无地,死而有知,咎将安归!前赖十张犁、新眉两埔得以□□。现十张犁埔墓累累,无从识认;新眉埔溪水冲迫,四处坟茔崩坏,骸骨漂流。不忍之心,人皆有之;袖手旁观,岂情也哉!爰邀同人,就本街陆续捐题,或丰或□,各随力量;幸雀跃急公者众,集腋成裘。除胜源号题园一垃契面银六十外,共题佛银六百八十二元;其应题未题者,十有七、八。凡置塚地二所:一买东螺社番妇沙衣未说等熟园二段,在本街宫后东势,经丈一甲一分三厘零;连大租在内,共契面佛银三百五十六元。一买东螺社白番眉巴连等熟园二段,在大三角,经丈一甲四分三厘零;连大租在内,共契面佛银四百四十大元:二共费银七百九十六元。捐项不敷,别款公银移抵足额。其大契两纸,交在奠安宫,□转收持,永远为业。自兹以往,生有室家之庆、死无沟壑之恨,人鬼均安;是亦一大阴隲事也。
  合将捐题姓氏芳名并各禁约条规,泐石于左,以垂不朽。
  董事:举人林焕章、杨启元、武举陈联登、监生杨在中、生员陈乐、街耆吴士切、杨澋壬、吴志清、邱文敬、李庆章、王及登、林文着、杨文举、洪□元、杨振德、谢金玉、许世取、汤□世。
  道光二年(壬午)十月□□日立,宋渔变书。
  按:碑在北斗镇东北斗文昌里北政路,竖于该地有应公祠前左侧。高一三○公分,宽六九公分;花岗石。字迹稍剥泐,上端有「北斗街义塚」五大字,楷书;碑前作「彰化县东螺西保北斗街新建义塚碑序」。「彰化县志」「规制志」「义塚」云:「一在东螺北斗街外,二处;武举陈联登、禀生陈乐、街耆吴士切等捐置,有碑记」。即指此。此碑言汉人鸠赀收买平埔族Poavosa部族东螺社地,充为义塚;可见番境日形局踳之一端。翌年(道光三年)该族竟遗弃故土,迁居内山埔里地方,盖以是故也。
  新建忠烈祠碑记(道光二年)
  忠烈之祀,自古崇之,岂非以天地正气所由存,而生人大节所由立欤?彰民不靖屡矣。其先有朱一贵之乱,当时殉难死者不乏人;然历年已远,湮没无可考,故不列。列其近而可征者,于死林逆之难得若而人,死陈、蔡二匪之难得若而人;上自官师、下讫舆隶,共五百八十七人,悉胪而并祀之。非徒以慰忠魂,亦籍以兴风教也。
  夫食其禄者死其事,义固宜然;然非有忠烈之至性,则不能引义自决,而临难恒多苟免。若孙太守与陈副将诸公,或慷慨赴死、或从容就义,不既无亏于大节,而克扶正气也哉!乃身无死事之责而亦以死自效者,如淡厅幕友寿君,号召起义,屡挫贼锋;及兵败散,甘心就磔。此虽古烈士,何以过焉!又如刘满姑等,弱女子也;矢志洁身,不惮支解。其气节胜烈丈夫,不又足深人嘉叹乎!予故亟为表扬,俾英风亮节,昭昭然照人耳目;异日书之郡县志,其流芳岂有艾欤!前此未尝建祠,栖灵无所,因与典史捐俸三千金,购城隅西街童监生地半亩;庀材鸠工,建祠三落,列龛分祀。中堂龛则位以爵序,而幕友亦从附焉;后堂龛则别女于男,而巾帼诸烈居焉;中堂之两旁各龛,兵丁列于东、义勇列于西,从其类也。其前楹则为门,颜曰「忠烈祠」,明祀典所崇也。既勤朴斲,亦涂丹雘,遂落成焉,而庙貌盖翼翼已。顾今日建之、异日未必不渐颓者;则兴废举坠,是又后之君子之责也夫!
  按:原碑已失。文载「彰化县志」「艺文志」,撰着为邑令吴性诚;兹据录之。其成立年代,据「彰化县志」「祀典志」「祠庙」忠烈祠云:『在县内大西门街,坐北向南;道光二年知县吴性诚捐建』。因推定为道光二年。
  新建鹿港文开书院碑记(道光六年)
  道光四年,传安为鹿仔港同知已二年矣。勤于课士,士皆思奋;因文昌宫之左隙地甚宽,请建书院其上。傅安给疏引劝,谕以海外文教,肇自寓贤鄞县沈斯庵太仆光文字文开者;爰借其字,定书院名,以志有开必先焉。工费既钜,鸠庀不时。又明年,风鹤有惊,军书旁午,传安奉檄权郡篆浃岁乃及瓜期。士民喜其重来,益亟亟于是役。未几而书院告成,轮奂惧美。讲堂、斋舍,廓乎有容;规制浑坚,信可经久。传安阅视甚欢,将筮期鼓箧而先为文以记。
  考「戴记」,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说者谓:先圣是作者、先师是述者。郑注日:『国无先圣、先师,则释奠当与邻国合;若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则不必合』。今学宫奉孔子为先圣,从祀者皆先师;书院多祀先师,而不敢祀先圣。闽中大儒,以朱子为最,故书院无不崇奉;海外亦然。若如「郑注」,则惟建阳之祀朱子可称国故,余皆所谓「合」也。台湾至本朝康熙二十二年始入版图,前此犹是荒服,岂有国故?不得不仰重于寓贤。传安前以沈太仆表德名书院,巳为从祀朱子权舆。况太仆卒、葬俱在台,子孙又家于台;今虽未见「斯庵诗集」,而读「府志」所载诸诗文,慨然慕焉,固国故之彰彰者也。其先太仆而依郑氏、后太仆而东渡亦设教于台者,为华亭徐都御史孚远。成功尝从徐公受学,渡台后优礼过于太仆,公自叹如司马长卿入夜郎之教盛览。想当日海外从游,必有杰出若盛览之人;惜「府志」不载,而仅见于全谢山「鲒埼亭集」中。今祀太仆,未可不祀徐都御史矣。「府志」所载,避地逊荒固不乏人,而系恋故君、故国,阅尽险阻艰难、百折不回如二公者,惟同安卢尚书若腾、惠安王侍郎忠孝、南安沈都御史佺期、揭阳辜都御史朝荐,并亟称于「鲒埼停集」。其郭都御史贞一,「府志」虽阙,可考「鲒埼亭集」及「海滨纪略」以知其忠,当连类而祀之。至漳浦蓝鹿洲鼎元,曾赞族兄元戎廷珍平朱一贵之乱,所着「平台纪略」及「东征集」,仁义之言霭如;不但堪备掌故以劳定国,祀典宜然。昔朱子谆谆以「行仁义,存忠孝」勉人,兹奉诸公栗主以配享,谅亦神明所深许也!诸公皆人师、非经师,逊业诸生仰止前哲,更思立乎其大,不仅以科名重人;则长者籍书院成功,蒐罗遗佚,以补海外祀典,亦未尝无小补也。
  是役也,阅四岁而竣工,共费白金若干。以归官闲田为膏火所资,计若干亩。当上其册于大府,闻于当宁,定邀天诰褒嘉,如行省凤池书院之蒙旌奖急公绅士矣。时传安升补台守;将行,善后事属之来者。且因落成有记,并书乐输诸姓名于碑阴。
  按:原碑已失。文载「彰化县念」「艺文志」,作「新建鹿港文开书院记」,撰者为邓传安;兹据录之。其成立年代,据「彰化县志」「学校志」「书院」云:『文开书院,在鹿港新兴街外,左畔与文武庙毗连。道光四年,同知邓传安倡建』;似未尽妥。盖本文云:『道光四年,傅安为鹿仔港同知已二年矣。……因文昌宫之左隙地甚宽,请建书院其上。……工费既钜,鸩庀不时。
  又明年,风鹤有惊,军书旁午,傅安奉檄权郡篆,浃岁乃及瓜期。士民喜其重来,益亟于是役。未几而书院告成。……是役也,阅四岁而竣工。……时傅安升补台守,将行,善后事属之来者。而「彰化县志」「官秩志」「北路理番同知兼鹿港海防」条下云:『邓传安,(道光)元年十一月任。丁嘉植,四年正月代。邓传安,四年四月回任,陞台湾府,署道兼学政。苏鏊,六年十月署』。若以本碑成立于道光四年,则与「官秩志」所载格格不入;故以为道光六年,似属较妥。则道光四年四月回任二年后,道光六年陞署台湾知府(台湾县釆访册作十月六日),可能成立于与苏鏊交卸前后者,故有『时传安升补台守,将行,善后属之来者』等语。然则『又明年,风鹤有惊,军书旁午,传安奉檄权郡篆,浃岁乃及瓜期』,系指四年正月丁嘉植代理之前即为三年底事,亦未尝不可;以此推之,其请建书院,当为前年道光二年事,以迄六年落成,正符「是役也,阅四岁而竣工」云云。因此,推定本碑成立于道光六年十月左右。
  鹿溪新建凤山寺碑记(道光十年)
  昔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扞大患则祀之。是必有丰功伟烈,上护国而下庇民,而后得以立庙崇祀、血食百世者也。南安之有郭圣王,自闽通文中始也。溯其生而神异,十岁时蜕化于郭山;其后灭汤贼、逐岛倭、驱吕寇、救火皇宫,着灵于有宋。是以朝廷敕建「威镇庙」,累封「广泽尊王」,殆所谓能御灾、扞患则祀之者乎!夫圣德诞敷,无远弗屈;神光广被,历久弥新。由是奉香火以东渡,塑神像于鹿溪,降乩治病,起死回生。凡善信之士,祷无弗应,信乎功德之及人深也。
  道光二年,梁君献瑞倡为醵金建庙之谋;甘君武略等,出而总理其事。一时捐赀乐助,踊跃争先。卜地于鹿溪官仓之左,壬午九月经始,甲申十月告成。计捐圜银一千五百二十九元有奇,开费适如其数。榜曰「凤山寺」,溯其原也。丹楹刻桷,鸟革翬飞;圣像庄严,式金式玉。登斯堂也,有不肃然起敬者欤!我圣朝德威远播,百神效灵。从此时和年丰,人康物阜;知神之在天默佑者,无非体圣天子爱育群生之意,广德泽于无穷也。时因总理诸君之请,不揣固陋,谨书其事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