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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野史
史可法连疏告警。帝曰:“上游急则赴上游,北兵急则赴北兵,自是长策。”可法曰:“上游不过欲除君侧之奸,原不敢与君父为难。若北兵一至,宗社可虞。不知辅臣何意蒙蔽至此?”乃移书士英,恳其选将添兵,大声疾呼。士英惟以左兵为虑,不应。可法又请面朝处分东宫,以息群嚣。帝谕:“西警方急,卿专心料理,待奏凯复见。”可法叹曰:“奏凯二字,谈何容易?诚如上言,面君不知在何日矣。”又连上二疏,一劾各镇拥兵糜饷,一劾李成栋避敌南奔。士英亦不应。
帝惟以选淑女为急。先是,应天府选进三名及司礼监选进六名,俱无可意者,特遣内监田壮国往杭州,选到陈氏、王氏、李氏三人,著于十五日进元晖殿,命户、工部各委官一员,采办中宫珠冠、礼冠三万两,常冠一万两。
杀从逆光时亨、周钟、武愫。又杀武德道佥事雷缤祚、礼部主事周镳。镳与钟,从兄弟也,负时誉,与阮大铖有隙。士英参钟从逆,谓镳当坐。纟寅祚亦与大铖有怨。光时亨者,阻驾南迁者也,故与四人同死。
时清师已徇徐、砀,下亳、泗,乘势渡淮,如入无人之境。
十九日,召对。马士英力请亟御左良玉。大理卿姚思孝、尚宝卿李之椿、工科吴希哲等俱请备淮、扬。帝谕士英曰:“左良玉虽不该兴兵以逼南京,然看他本上意思,原不曾反叛。如今该守淮、扬,不可撤江防兵。”士英厉声指诸臣对曰:“此皆良玉死党,为游说,其言不可听。臣已调得功、良佐渡江矣。宁可君臣皆死于清,不可死于左良玉手。”目大呼有异议者当斩。帝默然。
礼部钱谦益言:“陈洪范还,该收他。”帝谕曰:“国家何尝不收人,只是收来不得其用。”希哲退曰:“贾似道弃淮、扬矣。”
给事吴适疏参:“牟文绶本无寸功,骤列大帅,乃复缴兵哗掠,摧陷建德、东流,大属非法。方国安受国厚恩,乃铜陵西关、南陵城外聚兵攻击。赤子何辜,遭兹涂炭,益之深热?其与叛逆何异?陛下宜加禁戢。”蔡奕琛等矫旨:“文绶久在南康,国安现在剿逆,吴适讹言乱政,为逆臣出脱,是何肺肝?”次日,奕琛具疏特纠,逮适下狱。
先是,左光先按浙,会鞫奕琛一案。适时为衢州司理,与绍兴司理陈子龙共成是狱。及奕琛入相,与阮大铖同心排挤光先,以致褫逮,并及于适。御史张孙振疏纠适为东林嫡派,复社渠魁,宜速正两观之诛。
二十四日,清师攻扬州。史可法御之,薄有斩获。攻益急,血奏请救,不报。其明日,可法开门出战。清师破之,屠扬州。可法死之。原任兵部尚书张伯鲸被执不屈,身被数创,自刭死。妻杨氏、媳郝氏从之。
左兵下破安庆,尽杀阮氏。大铖遂谓:“与其左兵之来,不若清师之来,我且用清师以杀左氏。”欲杀王之明以绝左兵之望,闻扬州急,遂不得行。
明日,帝召群臣问迁都计。钱谦益言不可。马士英请调黔兵入卫,备走贵阳。工科吴希哲等力谏乃止。召黔兵一千二百名入城,命住鸡鸣山房。
初,左兵至九江,袁部将郝效忠、郭云等大掠,左兵附之。良玉见城中火起,闻报曰左兵也,即其舟中顿足呕血而死。左死,军益乱。其养子梦庚劫袁共破安庆,东下采石,为黄得功、方国安所败,遂引兵还。捷闻,封得功靖国公,并晋大铖、大典太子太保,余加级有差。
五月,以巡漕御吏霍达、监军佥事杨文骢分设苏、松、常、镇巡抚。初,祁彪佳抚吴,裕军储八万,以二万充可法军饷,而贮六万于京口库中。及文骢监军京口,欲漏其赋而无词,遂为筑城金山之说。由是京口无军储。
高杰溃卒之渡江也,郑鸿逵掩而杀之,不下万人,余卒北走降清。鸿逵乃露章告捷。玺书褒封靖虏(校者据《海上见闻录》补“虏”字)伯,世袭。赐蟒衣、金币。京口民皆顶祝,且为建寺峙碑。自前月二十五日至是月之朔,日报虚捷。军门鼓角,将士凯歌,声沸江滨。鸿逵开藩京口,民争以牛酒犒师。
午日,百官进贺。帝以演戏不视朝。忽有中旨命乞子捕虾蟆为房中药。时目为虾蟆天子。
士英传令各门下闸,辰开申闭。
清师既破扬州,沿江问渡。初七日,鸿逵军中大宴,歌舞喧阗,而清师乘间遣二百余人潜入金山寺。初八日夜,大雾四塞,清师编筏张灯向京口,而别由上游大宁洲老鹳河渡。黎明尽抵南岸,遂袭破镇江。郑兵尽弃军实,扬帆东遁。
初十日,都门昼闭。大风猛雨。午后犹集梨园入内演戏,帝与群小杂坐酣饮。二鼓,乃与屈、张二阉单骑出奔黄得功营。五鼓,士英入朝,驾已先出矣。遂召黔兵奉太妃走浙。平明,宫门洞启,宫女杂走。于是各官争窜。
十一日,忻城伯赵之龙闭各城门以待清师。居民竞杀城内外黔兵,无有遗者。午刻,有监生赵某率市人出王之明于狱,拥入宫中,登殿鸣钟。百官莫有至者。吏部尚书张捷死之。副都御史扬维垣以重案之明狱,闻都城人拥立之明,遂胆战自经。妾朱氏、孔氏从之。王之明黏示皇城,略云:“先皇帝丕承大鼎,惟兹臣庶同共甘苦,胡天不,惨罹奇祸。凡有血气,裂眦痛心。泣子小子,分宜殉国。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汗血匪易,忍垢匿避,图雪国耻。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实欲哭陈大义,不意巨奸障蔽,至撄桎梏。予虽幽狱,无日不痛绝也。福王闻兵远遁,先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寝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予身负重冤,岂称尊南面之日乎?谨此布告在京勋旧文武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怀,勿惜会议。予当恭听,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识予之嫌,惜尔经纶之教也。”
十二日,钦天监挈壶官陈于阶自经。
是日,帝驻太平府二十里外。黄得功、阮大铖、朱大典、方国安等来见,欲入太平。太平民不纳。十三日,往芜湖。总兵官黄斌卿遁登中军翁之琪舟。十四日,将往浙。
时清豫王已薄都城,赵之龙挟王之明出降。豫王加之龙兴国公,赐金镫鞍马、貂裘宝帽,设牛酒于军中宴之。王铎、钱谦益、张孙振等皆降。
十六日,清豫王入京,百官朝见。王铎等南面而坐。点诸降臣名。至邹之麟,不应。王铎急欲参之。张孙振谓钱谦益曰:“此系老先生同乡同籍,宜为周旋。”钱颔之,邹得无恙。张孙振每对人夸云:“非我,邹衣老几弄出来。”邹厚酬之。而邹犹扬扬自称不屈。
清豫王出示晓谕,略曰:“福王僭号称尊,沉湎酒色,信任佥壬,民生日悴。文臣弄权,只知作恶纳贿,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离心,远近仇恨。”云云。
时刘孔昭走浙,刘泽清入海。惟刘良佐降清,奉豫王命,引兵追帝至芜湖,于十五日及之。且召黄得功。得功不从,良佐伏弩射中得功喉。得功创甚,拔剑自刎。后金陵有人忽奔真武庙中者,跳舞大呼曰:“我靖南侯也。上帝命我代岳武穆王为四将,岳已升矣。”言毕,手提右廊岳像于中,而己立其位,作握鞭状,良久乃苏云。是日,良佐挟帝去。之琪投水死。
帝见清豫王于内守备府。豫王责其僭位称尊、荒酒好色及谋害太子等事,帝默然。随囚于江宁县。
刑部尚书高倬、户部侍郎刘成治署中自经。十八日,国子监生吴可箕鸡鸣山关庙中经死。二十三日,中书舍人龚廷祥投秦淮河死。其死不知日者,中书舍人陈キ及子举人陈伯瑜、户部主事吴佳胤。死不知名者,投秦淮河中冯小挡、百川桥下乞儿也。小以色幸,卒以身殉。乞儿题诗桥畔曰:“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
礼部郎中刘万春、主事黄端伯以不朝遇害。
清豫王分兵略定各属,而命御史王忄养、刘光斗、鸿胪丞黄家等分往招抚。家至苏,被杀。
苏州诸生顾所受服儒服,哭文庙,投泮池死。原任少詹徐沉虎丘后溪死。玄庙观前,卖面人夫妇对经死。
常州石生及卖扇欧姓者投西庙池中死。又一乡民鬻薪入城,闻安抚使至,跃入文城坝南龙游河死。五牧畜鹈鸟者薛叟以剃发自经死。
常熟诸生徐怿以剃发自经死。诸生项志宁不食死。
武进诸生董元哲痛哭死。
至各处起兵见杀,则贵池诸生吴应箕、宣城诸生麻三衡、武弁陈有功、余元宣、万会、吴国桢。而苏州原任游击鲁之及武韦韬俱战死。嘉定原任通政使侯峒曾城破与子诸生玄演、玄洁被杀。进士黄淳耀与兄渊耀及举人张锡眉、龚用圆俱死。常熟诸生徐守质战死。昆山贡生朱集璜城破被执,不屈死。故将王公扬年七十战死。诸生陶琰城破自刎。原任狼山总兵王佐才为乱兵所杀,一门被害。松江原任中书李待问、博罗知县章简城破被杀。吏部主事夏允彝投水死。总兵吴志葵、黄蜚驻兵豆腐浜,被擒,解至南京,死之。华亭教谕眭明永被执不屈死。常州诸生吴福之、徐安远入太湖从黄兵,兵败,福之投水死,安远被杀。诸生张龙文率乡兵薄郡城,见杀。
江阴屡攻不下,至三月乃陷,遂屠其城。典史陈明遇ト门投火。阎应元不屈见杀。训导冯某缢明伦堂。中书戚勋全家焚死。
及清兵下嘉湖,吏部郎中钱楝战殁于震泽。原任吏部尚书徐石麟自缢。其仆祖敏、徐锦从死。
南都之陷也,潞王监国于杭州。及清师至杭,潞王即以城降。杭州原任行人陆培缢死。钱塘知县顾成建不屈被杀。某县知县梁于亦死。
其前遣使臣左懋第在北,闻江南陷,七日不食。清摄政王召见,麻衣、孝巾、草屦,向上长揖,南面而坐。摄政王数以伪立福王、勾引土寇、不投国书、擅杀总兵、当廷抗礼五大罪。懋第抗词,惟请一死。命剃发,坚不肯,于闰六月十九日被害。题绝命诗云:“峡坼巢封归路迥,行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难尽,荡作烟云总不磨。”参谋兵部主事陈用极、游击王一斌、张良佐、王廷佐、刘统等五人从死。忽风沙四起,卷市棚于云际,屋瓦皆飞。一时罢市。
清豫王既定江浙,寻挟帝及王之明、潞王北去。袁继咸随帝北行,其中军都督邓林奇死之,而梦庚以三十六将降于清英王。随命梦庚以父官率诸将入朝。金声桓不欲行,乃自请愿取江西以献。英王许之。
郑鸿逵道海东奔,奉唐王监国,建号隆武,于是有闽中之事。马士英由广德与镇东伯方国安兵二万入浙,奉鲁王监国,于是有浙东之事。
三余氏曰:南枢电发金陵,匡赞之诚可并日月。于时俊,表从而景骛,麟师而凤仪,庶几桑榆之收焉尔。乃高张罗尉,纵彼穷饕。逮维扬一出,则鸱集林,归昌铩羽,祷杌入囿,驺虞败趾。此姜、刘诸人所以接踵而去也。卒之宁南东指,淮甸一空,士鲜晨炊,军无夕燧。南枢授命,阙烬城芜。士英之肉,其足食乎?当日幅员小矣而官愈大,郡县少矣而官愈多,财赋贫矣而官愈富。三反之政,古人切戒。彼昏不知,淫酗而已。呜呼!
●卷中。绍宗皇帝纪绍宗襄皇帝(校者案:《清史纪事本末》卷八载,永历十四年夏四月,上思文皇帝谥号曰绍宗襄皇帝。今据以补入)讳聿键,小字长寿,高皇帝九世孙也。父义,以唐世子追封裕王,国于南阳府。母毛氏。聿键生三岁,祖端王惑于嬖妾,囚世子承奉所,聿键从之囚。稍长,读书即能识大义。年十八,尚未请名。世子为其弟毒死,端王讳之,将传国于次子。守道陈奇瑜入吊,谓端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又不立其子,事必发觉。”端王惧,始为聿键请名,立为世孙。
崇祯五年,聿键年三十有一。袭王位。选妃曾氏,诸生曾文彦女也。
七年,流寇披猖,南阳当其冲。又其城庳薄,王捐千金谋修筑。太守陈振豪不受功,王疏参之。烈皇帝震怒,逮振豪置理。王又援潞王近事,乞增兵三千人,设参将一员。不许。
八年冬,贼再犯南阳。王上疏云:“臣府护卫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为汴梁班军,给抚臣以下徭役。无谓。惟明诏念臣困厄,以全军见还。”诏报曰:“南阳班军番直,祖制已久,朕不敢变。”时烈皇帝欲行宗室换授之法,陈子壮署礼部事,执不可。王贻书子壮,称说典训,援据经传,以相驳难。上乃下子壮狱。王每薄公卿为不足重,而争宗藩体统。劾总督卢象不朝其所。建请烦多,廷臣忌之。
会九年京师戒严,王率护军勤王。汝南道周以典止之,不听。至裕州,巡抚杨绳武以闻。严旨切责以擅离南阳。十一月下礼部议。给事冯可宾、钟介议废为庶人,安置风阳高墙。押发官同知张有度欲以槛车行。王自裁,不殊。至凤阳,守陵奄人索贿不得,墩锁以困苦之。病几殆,曾妃割股以进,始愈。有司廪禄不时,资用乏绝。
时有望气者曰:“高墙中有天子气。”言于淮抚路振飞。因假赈罪宗,入墙见王,心独异之。王告以吏虐状。振飞疏请加恩罪宗,赡以私钱,且谪其吏之无状者。
南都建号,大赦,得出。封南阳王。遣官送寓广西。道杭州而南都陷。王劝潞王监国。三日而潞王出降。
初,清师屠扬州,乘胜至瓜州。时郑鸿逵镇京口,与清帅张天禄相距。天禄,故史可法爱将也。鸿逵阵伤其一目。而清师编筏向京口,别由上流暗渡,遂袭破郑师。鸿逵扬帆东遁。而户部主事苏观生亦自南都走浙,与郑胥会于杭,遂奉王入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