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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野史
进吏侍蔡奕琛东阁大学士。
通政使杨维垣请重定钦案,又请重颁《三朝要典》。左良五疏言:“要典,治乱所关,勿听邪言,致兴大狱。”袁继咸亦以为言。帝曰:“皇祖妣皇考无妄之诬,岂可不雪?事关青史,非存宿憾,群臣当体朕意。”吴孔嘉又奏:“《三朝要典》须备列当日奏议,以存其实。”允之。升维垣副都御史。
监生陆源又借题三案,疏纠光禄少卿许誉卿。誉卿疏言:“当日诸臣以翊戴光庙为正,今日诸臣以翊戴陛下为正,俱从伦序起见。光宗母子无间,先帝身殉社稷,何嫌何疑?而小人无端播弄,假手源。先帝久任体仁、养寇酿祸,使得生荣死宠,窃谥文忠。陛下追削,万口称快。源满口颂其平章之功,甚矣!若辈之取于党奸,欺上也。”
升阮大铖兵部尚书,赐蟒服。
中书舍人林翘疏称,正月十六日雷声自北至西,占在赵、晋之野有兵。日在庚寅,主口角妖言。
翘,江浦人,善星术。马士英在戍日,卜其大用。士英荐授中书。寻躐一品武衔,蟒玉趋事。
二月,妖僧大悲夜叩洪武门,自称烈皇帝。关人擒之,以隶戎政张国维。国维以为此等妄男子,但当速毙之。若一经穷究,国体不无少损。而都人遂讹传国维且杖死烈皇帝,于是国维遂以妖僧属三法司。既而复言潞邸之第,尝受封郡公。本朝从无郡公,其妄明矣。而大铖等欲借此锻炼拥戴潞藩一案,将尽杀诸君子,于是有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之说。马士英奋然沮之,仅以大悲所供钱谦益、申绍芳二人上闻。二人疏辨,旋亦解。盖大悲者,非真大悲,乃吴僧大悲之行童,从大悲往来钱谦益、申绍芳家者也,故折对但知有牧斋青门而已。乃于晦日斩于通衢。
遣太监李国辅开采云雾山。给事中吴适疏言:“云雾山即名封禁山,纵横数百里,北通徽、池,南连八闽,东抵衢、严,西界信州。唐宋以来每为盗薮。其间深谷穷渊,虎狼接迹,险阻极目,无径可攀。且地接祖陵龙脉,为神京右臂。历朝禁止樵牧,封禁所由名也。英宗初年,遣官采木。于是地方讹棍互相煽惑,而狐假之辈因之攘夺小民,招引匪类,大肆劫掠。兼多内外官属供亿之费,数邑坐困,民不聊生,近山良民遂鸟兽散。大盗邓茂七等聚众数万,藉以为窟,攻城杀令,合四省兵力讨之,十四年乃戡定。奉旨照旧封禁。往祸盖可鉴矣。臣窃以为不便。”国辅亦疏请中撤。俱不听。既而驰视如适言,报罢。国辅系韩赞周养子。赞周,阉寺中正人也,伤心时事,杜门休沐。国辅时在宫中,每有匡救。士英视为眼中钉,因属所私以开采事诳国辅,具疏请往。其实士英意不在开采也。国辅提督勇卫营,操练禁旅,及奉命往浙,士英竟夺营篆,授其子马锡。以乳臭儿绾兵柄,时事可知矣。适疏出,士英遂切恨之。
起瞿式耜抚广西。
刘良佐等荐朱大典为兵部侍郎。大典久任凤督,毁家起兵,屡著战功。御史郑瑜劾其侵赃百万。帝以大典创立军府,所养士马,岂容枵腹?诏勿问。
张国维予告归。
御史张孙振劾在告礼部尚书顾锡畴险邪有玷秩宗,以其请削温体仁谥而谥文震孟也。命锡畴致仕去。
禁宗室入京师。
礼部侍郎管绍宁请上先帝太子谥曰献愍皇太子,永王曰永悼王,定王曰定哀王。
未几,鸿胪少卿高梦箕密奏先帝太子在浙。命太监李继周密往绍兴观音寺诱取王之明。三月初一日至京,寓僧寺。令内员迎入宫。寻命移寓锦衣卫都督冯可宗家。士英疏有云:“臣已遣大铖密谕诸讲官矣。”乃诏传文武官识认。各冠带往。大学士王铎指原任讲官方拱乾问曰:“此何人?”东宫指称髯而秃者方先生也。铎遽呼曰:“妄男子耳。”方遂掩耳疾走,不列名疏尾。其时,士英使大铖谓方曰:“若一列名,原官便可尽复”。方趋出国门,不复应命。原任讲官刘正宗回奏,疏云:“臣细细察视,披其鬓间,眉目微异,问其讲读何殿,则曰文华。勤政,非文华也。先讲何书,则曰《尚书》。《孟子》,非《尚书》也。问其讲至若有一个臣,有问难否,则曰忘之矣。所言不对,面目非真,恐为假冒。乞皇上细察真太子下落。”三法司称其山东人声口。又奏据供称高阳人王之明,系附马王侄孙,家破南奔,遇高梦箕家人穆虎,教以诈冒东宫。又于东宫行囊中得周公辅成王五字。群奸遂借此为狱端。帝谕:“王之明自南京取道苏、杭,直至浙东,是何主使?”盖指诸清流也。刘正宗、给事戴英各具奏王之明伪假太子,非稚年所能办,必有大奸挟为奇货,宜敕法司根究。御史陈以瑞奏愚民观听易惑,道路藉藉,皆以诸臣有意倾先帝之血胤。帝谕将王之明好生护养,勿骤加刑,俟正告天下愚夫愚妇皆已明白,然后申法。越三日,集文武百官举监生员耆老于午门外,鞫之。梦箕、穆虎皆具服如之明育,遂下之明刑部狱。或题诗于皇城曰:“百神拥护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复开。海上扶苏原未死,狱中病己又谁猜。安危定自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同向棘围哀。”
初三日,又有故妃童氏自越其杰所来。命付锦衣卫监候。初,帝为郡王,娶妃黄氏,早逝。既为世子,又娶李氏,洛阳之变又亡。童氏本周府宫人,逃乱至尉氏县,遇帝于旅邸,相依生一子,已六岁。贼破京师,帝南奔,各不相顾,太妃与妃各依人自活。太妃之南,陈潜夫奏妃故在。弗召。至是,妃自诣越其杰所来,帝弗悦,也。童氏在狱,细书入宫月日、相离情事,甚悉,求冯可宗呈览。帝弃去弗视。寻命屈尚忠严刑酷拷。氏号呼诅骂。士英为元妃进揭,称童氏供有金哥,一妇人不足惜,然皇嗣甚重。苟非至情所关,谁敢与陛下称敌体?宜迎童氏归内,密谕河南抚按迎致皇子,以慰臣民之望,以消奸宄之心。不纳。
既而左良玉具疏,请保全东宫,以安臣民之心。谓“东宫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岂大臣之道?满朝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体。前者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视为仇?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辗转诛求,遂使陛下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陛下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愿陛下省之”。有旨:“东宫果真,当不失王封。但王之明被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党。其吴三桂、史可法等语,尤系讹传。法司将审明略节,先谕该藩。”黄得功疏言:“东宫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辨明?何人定为奸伪?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未有不明不白付之刑狱。人臣之义谓何?恐在廷诸臣谄徇者多,抗颜者少,即使明白识认,谁敢出头取祸乎?不杀则东宫为假,杀之则东宫为真。皇上虽以大公至正为心,恐臣下逢君之恶。臣受先帝知遇之恩,不敢不言。”刘良佐疏言:“王之明、童氏两案,未协舆情,恳求曲全两朝伦典,毋贻天下后世口实。”工部侍郎何楷言:“镇疏东宫甚明。”湖抚何腾蛟奏言:“太子到南,何人奏闻?何人物色取召至京?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是王侄孙,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高梦箕前后二疏,何以不发抄传?此事关天下万世是非,不可不慎。”江督袁继咸疏言:“太子居移气养,必非外间儿童所能假袭。王原系富族,高阳未闻屠害,岂无父兄群众?何事只身流转到南?既走绍兴,于朝廷有何关系?遣人踪迹召来,诈冒从何因起?望陛下勿信偏词,使一人免向隅之恨,则宇宙享荡平之福。”帝终以王之明自供甚明,命法司将审明略节各谕之。童氏寻亦瘐死狱中。
初五日,南都皮佣詹有道闻空中有声曰:“汝可至宫中寻子”。忽若为物所凭。遂直叩东华门,冒称恭皇帝。立杖毙之。又有刘祥者,神附其身,自称玄天大帝。
御史刘光斗阿旨,疏称:“臣闻东宫两王,尚在人间,不胜大骇。今已知真殁,臣心始安。”
十九日,设坛太平门外,百官素服望祭先帝。独阮大铖后至,哭呼先帝而来,曰:“致先帝殉社稷者,东林诸臣也。不尽杀东林诸臣,不足以谢先帝。今陈名夏、徐等俱北走矣。”马士英急止之曰:“徐九一现有人在。”
大铖日与维垣谋,必欲尽杀东林复社诸人。大狱将兴,寻以上游告警,姑缓须臾。或夜半书士英堂中云:“闯贼无门,匹马横行天下;元凶有耳,一人直捣中原。”求其人不得。
仓场尚书贺世寿、佥都御史郭维经告病去。维经,江右正人,群小指为南昌私党,大铖密遣兵于江中劫之。
以何腾蛟总督川、湖、云、贵、广西。
时杨鹗抚湖南,士英诈言虑其人情不调,疏令回部。鹗抗疏言:“人情极调,且臣与良玉旗鼓相当。英雄本色,丈夫肝肠,青天白日。伏乞以后申饬臣工,收敛精神,用之剿御,释此不必然之疑,省此不必然之事。若知之不明,处之不当,听细人之言,薄劳苦功高之士,识者灰心,人人解体,殆非所以巩朝廷而鼓忠勇也。”科臣吴适亦以为言。皆不省。
许定国引清师入仪封,复入考城,寻破归睢。按臣凌ぁ死之,侄润生自缢。ぁ遗书于清师云:“愿坚盟好,勿轻南下。否则扬子江头凌御史,即钱塘江上吴相国也。”事闻,赠ぁ兵部侍郎,润生御史。
清师逼江北,下徐、颍。总兵李成栋南遁。
四月初一日,命尽去各衙门印文“南京”二字。初,南都有拥戴潞藩之议,列名苦无符印,遂窃南礼部印印之。及士英既入,欲执议以起大狱,议乃止。后管绍宁署礼部事,大索三月,印卒不获。至是,士英乃请改铸另给焉。
初四日,宁南侯左良玉举兵东下。初,左客胡以宁献计,令伪太子手书血诏付左。左佯受诏,为坛而哭,洒血誓师。心惮江督袁继咸在九江。胡以宁旧与袁游,即遣以宁持伪太子旨绐袁会师。部署三十六总兵而东,以江西属其部将金声桓。良玉乃驰疏列士英罪状,又传檄各镇云:“盖闻大义之垂,炳于星日,无礼之逐,严于鹰。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奸臣马士英根原赤身,种类蓝面。昔冒九死之罪,业已侨妾作奴,屠发为僧。重荷三代之恩,徒尔狐窟白门,狼吞泗上。会当国家多难之日,侈言拥戴劝进之功。以今上历数之归,为私家携赠之物。窃弄威福,炀蔽聪明。持兵力以胁人,致天子闭目拱手;张伪旨以俗,俾兵民重足寒心。本为报仇而立君,乃事事与先帝为仇,不祗矫诬圣德;初因民愿而择主,乃事事拂兆民之愿,何由奠丽民生?幻蜃蔽天,妖蟆障日。卖官必先姻娅,试看七十老囚,三木败类,居然节钺监军;渔色罔识君亲,托言六宫备选,二八红颜,变为桑间濮上。苏、松、常、镇,横征之使肆行;李、会稽,妙选之音日下。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北斗有朝慧之星,谓英名实应图谶。除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怨旧仇而外无功能。类此之为,何其亟也!而乃冰山发焰,鳄水兴波。群小充斥于朝端,贤良窜逐于崖谷。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猪,如阮大铖某某等数十巨憝,皆引之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赤帜;异己者,德并苏黄,才媲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弘图数十大贤,皆诬之为朋党,以快如蛇如虺之狼心。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欺,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呜呼!江汉长流,潇湘尽竹,罄此之罪,岂有极欤?若鲍鱼蓄而日膻,若火木重而愈烈。放崔、魏之狗,遽敢灭伦,收闯、献之弥猴,教以升木。用腹心出镇,太尉朱Г之故智,几几殆有甚焉;募死士入宫,宇文化及之所为,人人而知之矣。是诚河山为之削色,日月倏以无光。又况皇嗣幽囚,烈祖悲恫。海内怀忠之臣,谁不愿食其肉?敌国向风之士,咸思操盾其家。本藩先帝旧臣,招讨重任。频年痛心疾首,愿为鼎边鸡犬以无从;此日履地戴天,誓与君侧豺狼而并命。在昔陶八州靖石头之难,大义于今炳然;迄乎韩蕲王除苗氏之奸,臣职如斯乃尽。是用厉兵秣马,讨罪兴师。当郑畋讨贼之军,忆裴度闲邪之语。谓朝中奸党尽去,则诸贼不讨自平;倘左右凶恶未除,则河北虽平无用(上七字原缺,校者据《明李遗闻》补)。三军之士,戮力同仇。申明仁义之令闻,首严焚戮之隐祸。不敢妄杀一人,以伤天心;不敢荒忽一日,以忘王室。义旗所指,正明为人臣子不忘君父之心;天意中兴,必有间世英灵矢翼皇明之运。泣告先帝,揭此心肝,愿斩贼臣之首以复九京,还收阮奴之党以报四望。倘惑于邪说,诖误流言,或受奸臣之指挥,或树义兵之仇敌,本藩一腔热血,郁为轮困离奇,势必百万雄兵,化作蛟螭妖孽。玉石俱焚之祸,近在目前,水火无情之时,追维心痛。敬布苦衷,愿言共事。呜呼!朝无直臣,谁斥李林甫之奸邪?国有同心,尚怀郑虎臣之素志。我祖宗三百年养士之德,岂决裂于佥壬?大明十五朝忠义之心,正宜暴白于魂魄。速张殪虎之机,勿作逋猿之薮。燃董卓之腹,膏溢三旬;籍元载之厨,椒盈八百。国人尽快,中外甘心。谨檄。”又沿途张示,称本藩奉太子密旨,率师赴救。士英等大惧,京师戒严。江督袁继咸疏请赦太子以遏止之。中旨切责。
时左兵由九江、安庆至建德,顺流而下。士英调黄得功、刘良佐离汛,遣刘孔昭、阮大铖、方国安、朱大典同御之。大铖誓师江上,衣素蟒,围碧玉,见者诧为梨园装束。升大典兵部尚书,国安挂镇南将军印。刘泽清亦托勤王,率兵大掠南行,扬、泗、徐、邳,势同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