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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野史
是月十八日,敕鸿胪寺曰:“顷以忧戚之中,不遑亲政。今值服除,当面与辅臣商决政事,兼行日讲。该寺即传工部修中极殿。翰林院举堪日讲记注员名,以二十七日举行。”
六月,帝患足痛。
七月十五日,中元,遥祭祖陵。十八日,葬太后于两江之宋村山,谥孝正。
九月,陈邦传叛降于清定南王。南宁震恐,帝议移跸,人心惶惶。庞天寿、马吉翔素与贺九仪有成约,力排众议,坚请向黔。
十月,九仪入朝,谓廷臣曰:“昔秦王为请移跸滇、黔,特命我扈驾。今诸臣既各疑贰,我岂能担此重任乎?”遂撤营去。帝遣官赍留。不应。
十一月,南阳侯李元胤疏请航海。不允。
十二月,初十日,帝至濑湍而南宁陷。太仆寺少卿丁元相、户部员外郎杨尚甸死之。开国公赵印选报清师已过新宁州,从陆路追袭,仅隔百余里。于是君臣悉登陆,焚舟楫,踉跄失次,扈跸官员相失。皇嫂桂恭王妃亦不能相顾而弃之。
十一日,帝由土司入黔境,至逻江界已三十余里。清帅线国安以精兵追蹑于后。尘掩其舆,群臣相顾失色。国安行次,遇白发老人,问曰:“永历何往?汝见之乎?”答曰:“见逻江土官迎驾入土司矣。”又曰:“去此几何?”答曰:“止半日程。但山峻路狭,恐大马难行。”言已,遂入深篁中。国安视西日就山,即令驻营。协镇马雄趋进曰:“永历相去不过三十里,何以不追?”国安曰:“我奉令取南宁,未闻令进土司也。若连夜追袭,或有疏失,谁任其咎?”雄闻唯唯。遂同还南宁。次日,乡民以闻,云清兵已回,上下稍安。及过逻江,猝遇可望所遣总兵高文贵、陈国能、狄三品等讨皈朝叛夷,方还师,乃相率扈跸。可望致书从官曰:“南宁不守,当走安隆。”从之。
是冬,宋国柱、杨奇扈从入滇,舟覆溺海中死。卒如张鸣凤之梦云。
永历六年(清顺治九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帝野次。三日,至皈朝。十一日,发皈朝。十二日,次富川。十三日,次沙斗,十四日,次西洋江。十五日,次宝月关。
十六日,至广南。孙可望遣总兵王爱秀迎驾,上言:“臣以行在孤处僻粤,再次迎请,未奉允行。然预虑圣驾必有移幸之日,所以先遣各营兵马肃清夷氛,道路无碍。广南虽云内地,界邻交趾,尚恐夷情叵测。臣再思维,唯安隆所(隶贵州晋安县)滇、黔、粤三省会区,城郭坚固,行宫修葺。一切粮储,可以朝发夕至。莫此为宜。”帝允之。
二十五日,发广南,次童卜。二十六日,次晒和。二十七日,次鼎贵。二十八日,次加浦。二十九日,次那年。三十日,次侄堂。二月癸卯朔,次呼马。二日,次扁牙。三日,次板屯。四日,次板桥。五日,次峒沙。六日,至安隆所。可望遣总兵张胜屯兵安隆城外,来谒,请易安隆所为安龙府。又遣督捕张应科为总理提督,实用以阴制帝也。凌逼百端,无复人臣礼。其疏辞云:“人或谓臣欲挟天子令诸侯,不知彼时尚有诸侯,诸侯亦尚知有天子。今天子已不能自令,臣更挟天子之令以令于何地?令于何人?”
九日,遣太常寺少卿吴之俊赍玺书至滇。
三月,可望欲入安龙陛见。伪兵部任馔进曰:“国主欲入安龙,恐二龙不便相见。”可望遂止。馔博学能文,尤善太乙六壬。常语人曰:“明运已终,事无可为矣。”曾具启劝进,称为国主,设六卿,铸兴朝通宝,以干支纪年,可望昵之。故闻言遂止。惟谕令应科奏报,每年进膳羞银二千两、米六百石于府仓库支给开报而已。于是伪知府范应旭直署于簿曰:“皇帝一员,后妃几口,月支银米若干。”可望见之,恬不为异。
帝日居宫中,一筹莫展。从宫纷纷告艰请俸,则悉搜所用金银器皿销毁济之。或所给银米已至,即用以呼卢取快,否则灌园怡情,不复计军国一事。
四月,清平西王吴三桂由汉中统兵入四川。可望守将白文选走回南。定南王孔有德自广西以七百骑出河池州向黔,大军驻柳州接应。可望使李定国与冯双礼由黎平出靖州,马进忠由镇远出沅州,会于武冈,以图桂林,步骑八万。刘文秀与张先璧由永宁取叙州,白文选由遵义取重庆,会于嘉定,以图成都,步骑五万。疏闻安龙,封定国西宁王,文秀南康王,余各加公侯。从可望请也。
是月,南阳侯李元胤往海南招集散亡,至钦州之防城,为土兵王胜堂所执。绝粒九日。送靖南王,不屈。左右梃下,元胤笑曰:“鼎镬不惧,何有于梃?”又令作书招琼州杜永和,元胤曰:“杜将军缮兵穷海,差有丈夫气。乃招之耶。”靖南义之,使其故人往说之曰:“将军昔未受国恩耶?”元胤大恸曰:“某昔者不过帅府一亲人耳。今爵通侯,司禁旅,狼狈被擒,计惟一死报国。豫让不言之在前乎?吾父俟于九泉久矣。”故人曰:“李果将军父耶?”元胤曰:“岐阳、黔宁俱以养子自奋。子毋多言。”遂与弟建捷及前锋将李朝用俱被害。
五月,定国等进攻靖、沅、武冈,皆下之。定南王还守桂林。定国由西延大埠疾趋广西,败清师于严关。严关者,所由入桂林要道也。
七月四日,定国率诸军克桂林。定南奔入营中,怅然无一言,久之,曰:“已矣。”其妻曰:“勿虑我不死。”乃嘱一妪携其子出避,曰:“苟得免,度为沙弥。勿效乃父作贼一生,下场有今日耳。”遂自缢。定南赴火死。俘叛将陈邦传并其子曾禹送贵州,杀之。获定南一子,平西王婿也,因留于营。
刘文秀克叙州,白文选克重庆,平西王等回兵保宁。文秀由嘉定成都追至保宁。讨虏将军王复臣曰:“不可,我师骄矣,而彼方致死,以骄兵当死寇,能无失乎?”诸军皆不以为然。张先璧军其西南。先璧号黑神,军容耀日,然未经大敌。三桂登城望之曰:“独是军可袭。”乃出精骑犯其垒,果惊溃。转战而南。复臣手斩数人,环之者益众。乃曰:“大丈夫不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遂以刀自刭。清师皆惊叹以为烈士。文秀撤围而退。三桂不敢追,曰:“生平未见如此劲敌,特欠一著耳。”盖如复臣所云也。
报至滇,可望下令曰:“不听谋,损大将,刘抚南罪应诛。念有复城功,罢其职,闲住。”文秀归南。
九月,李定国北取衡州。自南宁既败,胡一清、赵印选、马宝、曹志建等尚留粤西,屯聚山谷间。定国至,皆相率来归。民间亦多啸聚以应者。声势大振。孙可望亦自至沅州,使白文选、张虎攻辰州,下之,杀清总兵徐勇。长、岳相继奔溃。而清敬谨王率兵南下,十一月,遇定国于衡州,相持匝月。定国密令冯双礼率兵伏永州小路,而亲率所部决战。佯败至宝庆,复还奋击,伏兵起而夹攻。敬谨王大败。后得盔号,始知敬谨王亦死于乱军中。定国退屯武冈。
可望杀陈邦传,剥皮传尸至行在。大书于牌曰:“逆犯陈邦传,先经肆劫皇扛,镖掠宫人,罪已漏网。不思建功赎罪,辄行背主反叛。今已拿获,解赴军前,立将邦传父子剥皮,传示滇黔。”云云。绝无奏报之疏,遣人递送安龙即去。御史李如月疏劾孙可望擅杀,无人臣礼;邦传宜加恶谥,以惩其逆。疏上,留中。召如月入朝,面诘云:“谥法乃褒奖忠良字样,从无恶谥之例。尔小臣何得越典妄言?著革了职,于午门外廷杖四十。”张应科即入朝看科抄,科臣以本留中告,应科遂往如月署,索其疏稿。如月笑云:“何须用稿,自有揭帖,明早发来。”既而果遣人以揭帖投应科署云:大明山东道御史揭帖递至伪营提塘当官开拆。应科大怒,驰报可望。可望得报,即令应科杀如月,剥皮示众。乃缚如月至朝门,应科捧可望令旨,喝如月跪。如月叱曰:“我是朝廷命官,岂跪贼令?”乃步至中门,向阙再拜,大哭曰:“太祖高皇帝,我皇朝从此无谏臣矣。奸贼孙可望,汝死期不远。我死立千古之芳名,汝死遗万年之贼号,孰得孰失?”应科促令仆地,剖脊及臀。如月大呼云:“死得快活,浑身清凉。”又呼可望名大骂不绝口。及断手足,转前胸,犹微声恨骂,至颈绝而止。
时行宫湫隘,内监宫人非轮班入直者,皆居朝外。有宫人夏良璞者,年十九,聪敏殊丽,能诗,工真、草书,驰马试剑,皆绝技也。时居西城。应科朝罢过之,见良璞方据案作书,心动,即令民家妇出入通殷勤。又廉知良璞与巴东王妃结姊妹,常往来王第。应科所居适相对,遂馈遗巴东,交契甚密。王妃常出见,应科以嫂呼之。渐以良璞情事告,妃为诱致良璞通焉。后良璞昼入王第,夜宿应科署,益无忌惮。有密启司礼监者,遂以上闻。执良璞考讯,具得实。发内官杖毙。以内监知情不举,同杖死。赐巴东王及妃皆自缢。应科大怒。既而知庞司礼奏报,凌晨率数十人至司礼署,怒问天寿曰:“夏宫人有何罪过而致之死?”天寿曰:“此官家事,与卿何预?”应科语塞,手按其刃拟甘心于天寿者三。见有备,不敢动。已而马吉翔至,解之,乃密遣戎标参将张隆赍玺书,以良璞致死事告可望。可望已先得应科密报矣,谓张隆曰:“朝廷何苦因一宫人杀多命,孤当遣人去处应科,尔可同回。”其明日,传宣王爱秀同隆还,即以爱秀代应科,而令杖应科于朝门外,革其官,押解至黔。未几,委任如故。
永历七年(清顺治十年)癸巳正月戊辰朔,帝在安龙。
封李定国西宁郡王。定国自桂林胜后,不复禀可望约束。冯双礼与争卤获金帛,遂回黔,谮于可望。可望连发令箭调还,密令双礼总统,而以伪都督关有才等潜师蹑其后。有龚铭者,为定国中书,使黔,闻其事,即驰书间道密白定国。时讹言繁兴,有传定国滋不悦者,曰:“我奈何受郡王封?当亦如国主。”有传诸营偶语者,曰:“秦王下长沙,即改年号,受禅让矣。”及废处刘文秀,咸曰:“大功未行厚赏,偶败则膺严罚,我等如何苦捐身命?”又以杀杨畏知故,内外咸怨。是月,可望出师,慨然经略中原。其封定国诏使已出黔境,复追还之,曰:“孤今出师入楚,当面会安西,大庆宴,亲奉上敕以光宠之。”而众益交相论叹,以为此真项羽之元刂印吝封赏也。至有为定国虑者,曰:“此伪游云梦计耳。”当是时,定国已统兵过左江,克复柳州、庆远、南宁、太平诸城,而可望所遣令箭,一日三至。定国因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阻,思欲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疑四起。且我与刘抚南同起河南,战功具在。一旦诖误辄废弃,于我忌害,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南,我岂得已而奔哉?”将欲还师。俄得龚铭密报,知双礼等追兵将至,即遣精兵伏柳州江口芦荻中,俟双礼过迁江来宾二邑间,方逆之。双礼败回,伏发,一军皆陷,悉投江中。定国令纵双礼、有才还,易旗帜以诛逆为名,移师柳州,声言东下。可望闻,怅然久之。欲止军东下,然业已督师在道。又信其军士言:“敌殊易杀。亲履行间,立大功以服众心耳。”谍知敌屯回路江,遂欲袭击破之。令于军中曰:“凡获敌马者悉给之。时方四月,阴雨延连,行三日至回路江。敌惊欲溃。南军殊易之,甫斩数人,便掠其马。敌睨军乱,还南搏战。南军溃。清师鉴衡州之失,亦不追,遂各引还。而李定国于是遂据有广西。
行在闻之,君臣庆幸。计欲通好安西,密与内监张福禄、全为国、内阁吴贞毓、内翰蒋乾昌、李元开、御史李颀、周允吉、朱议昶、武安侯郑永元、大仆少卿赵赓禹、郎中张镌、蔡缤、朱东旦、中书易土佳、任斗虚、太常博士胡士瑞等谋。以马吉翔、庞天寿素党可望,秘不令闻。
八月,遣马吉翔往南宁省陵。既行,而贞毓等始撰敕及祷屏翰亲臣金章,以赐定国,许封晋王。
九月,遣主事林青阳、孔目周官,由间道趋柳州。
十月,青阳等至柳州,定国率官军郊迎。受读感激,泣数行下,军中皆流涕。遇青阳等有加礼焉。且云:“因系密敕,未敢复奏。俟恢复东粤,即来迎驾。”有刘议新者,自行营回,过南宁,为马吉翔言其状。吉翔虽赴南宁,留其弟雄飞在安龙觇动静。乍闻议新言,大惊曰:“不早自为地,事发,祸且及我辈矣。”阴使提塘王爱秀报可望。可望大怒,使人邀青阳,周官执之。并执马吉翔赴黔以待对理,阴厚待之。
是年,清师破广州,杜永和降。
永历八年(清顺治十一年)甲午正月壬辰朔,帝在南。改南为兴龙府。
可望遣伪指挥郑国至行在,言定国私通奸臣,要胁封爵,今使者已被执供明,乞查发同谋者付之,以报国主。帝谕曰:“事非内人所敢为。假敕假宝,外间多矣。”国怒而出,质之诸臣,皆曰不知。国曰:“有金章密旨差官姓名,岂同风影?”朝臣佯应曰:“是必文安侯马吉翔奉命谒陵,或携有先年视师空敕,因而填发,未可知也。”国即南去,械吉翔还朝面讯。吉翔力辨。于是职方司郎中张镌、御史周允吉、吏科徐吉应之曰:“此系我等所为。因我君臣性命悬于贼子之手,惟有藉安西一人,或可得延朱家国祚。今既事败,天也。生不能戮力王廷,死当为厉鬼以杀奸逆,奈何箝口以贻主上忧乎?”乃供同谋者吴贞毓等一十八人。国按名执禁,令锦衣卫康永宁会同严讯,备极五刑。因问谁为敕稿?镌曰:“我为之。”允吉曰:“改定者,我也。”问何由得宝?张福禄曰:“我为尚宝,宝由我盗用。”国曰:“此事必有主使。”盖意在连及帝也。遂复加毒楚。镌曰:“果有主使者。”国问为谁?镌厉声曰:“主使者,逆贼孙可望也。”国怒骂之。镌亦大骂。十八人皆同声不屈。既讯,以报可望。可望令磔张镌、张福禄、全为国三人,余俱斩。帝谕郑国,贞毓以辅臣处绞。镌等临刑犹从容入慰主上,挺然就戮,颜色不变。共相谓曰:“我等死后不可分离,须戮力同心,活擒秦逆,献之阙下。”因向阙拜而就死。吴贞毓绝命诗曰:“九世承恩未尽酬,忧时惆怅乏良谋。魂迷故国长依汉,梦绕高堂愧报刘(贞毓祖母,百岁尚在)。忠孝两穷嗟百折,匡扶有志藉同仇。击奸未破朱Г额,空竭丹心报国仇。”李元开诗曰:“忧愤呼天洒酒卮,六年心事恋王畿。生前痛为忠奸辨,身后宁知仆立碑。报国痴心终不死,还家春梦已无期。汨罗江上逢人语,惭愧无能续楚词。”蒋乾昌诗曰:“天地从来不可欺,寸心肯许世人知。奸臣误国非常惨,志士成仁自大悲。辛苦十年今已矣,间关千里竟何之?孤魂飘渺从风去,化作山河壮帝畿。”胡士瑞诗曰:“抚景千年恨,扪心一片丹。太阿柄已失,巢覆卵无完。夜雨青磷暗,秋风白骨寒。彼苍如可叩,封事死犹弹。”朱议昶有“精忠贯日吞河岳,傲骨凌霜砥浪涛”之句。余皆不传。安隆人哀之,后为祠以祀,称十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