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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东园笔录
不得已,据情详解,旬日即正典刑。讯时,问其既逃,何以复返。据云:行至某村,途遇一六十余岁老人,身颀而长,青脸白须,呼其名曰:汝非某处人乎?吾特为汝而来,幸勿隐也。乃以实告,老人曰:汝事幸未酿命,官司已息。汝家父母嘱我传信与汝,回家可勿虑也。不料甫入境,即被获。察其所供形状,即祠中所拜忠愍像也。立志为好官者,其阴得神助如此。
◎何秀岩副榜嘉庆间,吾郡盐商之好行其德者,首推萨露商农部,已于《前录》详之。兹阅王菽兰《避暑录》,中又得一人焉。其言曰:乾嘉间,吾乡论孝友好施而品行端谨者,群称闽县何氏翁。翁名蔚然,字秀岩,生六岁而孤,母教之学。家贫无书,借人阅视,雪钞露纂,右手胝而弗辍。作文无速藻,尝与陈滋田太守同应郡县试,有何通宵、陈达旦之目。乾隆乙酉,冠郡试藉诸生。是秋遂,举解。嗣因食指繁,勉就盐馆,代馆东承受商名。后遂独任。奉母与兄极孝友,爱某甥,恣其所欲,折阅计万金。恐撄母怒,默不敢较。帮务中虽值繁冗,夜必归视母膳。
母年九十二卒,凡母所嗜物,皆不忍食。三兄皆早卒,抚从子慈笃备至。门多杂宾。三党故旧,赖以衣食嫁娶丧葬者数十家。素不相识者,浼人求助,无不如其意。居城西,筑西郊草堂,购书十万卷,进郡中寒,与诸子同砚席,饮食教诲之,多得科第以去者。岁大饥,则为粥以食饿者,兴工作以资民之无业者,所全活无数。西湖书院滨水易圮,翁三度葺之。他若坏城垣,修庙学,成桥梁,所费皆不赀,而乐为之不倦。自奉如寒士,不买妾,不嗜酒,不耽博奕,并不营生产。
尝语诸子曰:“吾本天仙化人,暂谪人间,忽而来,忽而去,不能为子孙计也。”
年六十八,无疾而逝。子岐海(治运)孙肫迈(广喜),相继为名孝廉。天之所以报善人者,远矣。家大人曰:“萨何二家之好施,皆余所目击。萨以素封继志,何以寒士起家,何尤为其所难而诗书之泽较远。今郡中何尝无盐商,而此风杳不可追,帮务、商情亦日趋而日下,此则可为浩叹者矣。
◎纂书获报王菽兰曾受业于曼云先伯,笃信师说,而安贫嗜学,尤能不愧薪传。尝语人曰:刊刻善书劝人,其积功最大,食报亦最速。余年逾三十,尚未得男,因忆癸已岁与石君孺怀同梓有七曲原本文昌《孝经》离句板,刷印不多。乃祷于文昌神前,愿递年印送一百部,求赐丈夫子,果于次年辛丑得男兆麟。又寒家向藏有先正诗文,零缣断简颇多,前年借此劝惩,纬以论说,撰成《消寒录避暑钞》二种。
甫梓行,而连夜梦中屡有巾冠数辈陆续来谢。尤异者,一夕蠓瞳中,见古貌伟躯、长须丰颊扶杖告余曰:“吾,莲花洞仙翁也。君所刻二书,足见留心风化,且所收著作多系零落遗稿,其用心尤见淳厚,但未经搜辑者尚复不少,幸终前志,无废成功。君现在所辑《东越樵书》,其逸事美谈尤足资文献,可急付手民以传于世。”余以梓费未集辞。仙翁曰:“君畏难耳,吾当为君筹之。”飘然辞去。未知后验如何。但此梦甚异,记之以见拾残补阙。薄有微功,其即能感动幽冥如此。
按此语颇闻于人,有窃晒其诞者,家大人曰:“此事可劝,此理亦不诬。昔人有言,收拾前人遗诗文者,如哺路弃之幼孩,瘗荒原之枯骨,其功甚大。吴人顾侠君撰《元诗选》各集成,梦古衣冠百十辈来谢,此事传播艺林。菽兰之志何以异是。俗流鲜见寡闻,又不乐道人善,所谓己则无礼,而反笑人何故行礼,此圣人所谓末如之何者也。”按余续辑是录,时家大人适为先伯父曼云公校编《秋竹斋诗存》,吉甫伯兄侍旁,多所参酌,每至夜分不倦。一夜,伯兄梦曼云公来与家大人及伯兄叙谢。晨起,言之历历,家大人谓此偶然梦幻耳。曼云公早世,惟伯兄尚及接音容,故精神所趋形于梦寐,非必真有灵感相通。余窃读曼云公自序,一生心血半在此编,其属望于家大人者甚切,乃迟至二十年始克酬其素愿,则冥冥中之且慰且感,正非无因。谨附记之,俾后人之珍护遗文、阐扬旧德者知所劝焉。
◎江右刘氏阴德刘容轩封翁,江右新昌人,以孝廉举于乡,豁达有大度。村中有无赖子某者,素狡黠,不事正业。一日,遇翁于途,指骂欲殴。翁佯若弗闻,亟走避之。旁观代为不平,往白翁家。其家人汹汹,欲出。翁止之,曰:“无之,彼焉敢然者。”
家人咸谓翁怯。不移时,有走告者曰:“无赖某扑地死矣。”先是,某与翁有小隙,适因与人赌博,负债累累,窘极,服毒而寻翁诟骂,冀以斗殴致死,贾祸翁家。翁不较,遂技穷,毒发而死。翁闻之,惊曰:“彼横逆无端,而来使吾少与之争,祸立至矣。”人皆服翁雅量。生子七,孙曾蕃衍,不数世成几百户。科甲蝉联,至今益盛。又其孙夔典封翁,亦好善乐施,见贫而鬻妇者,必解囊相助,以全夫妇。力或不足,虽称贷无吝色。族中一大支仅存一丁,孤苦无以为家,悯之,为之娶妇。今已子孙众多,其得以接续宗支者,夔典之力也。夫人蔡氏,亦能助夫为善,恒典簪珥以济贫。其子(拱宸)已于甲辰捷南宫,筮仕豫省矣。
北东园笔录三编 清。梁恭辰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一◎桐城张氏阴德桐城张息耕(元宰)与家大人壬戌同年,同登馆选。家大人于壬戌秋奉讳归里,故同年中虽觌面多不相知。迨乙丑入京散馆,始渐款洽,而于息耕尤契厚,若素交。尝问息耕:“君家韦乎济美,至今尚簪绂相承,其先必有莫大之隐德。”
息耕曰:“余家有竹立城,君闻之乎?余家先代某翁,文端公之祖也,尝于雪夜见盗隐屋脊间,悯其冻,以梯掖之下。视之,则邻也。携入书斋,塑壶飧以食之,并赠数金遣之去,初不令家人知也。邻感翁甚,常思所以报。后夫妇以力耕置田五六亩,一日往田间,见富家子与葬师诣一所,相度良久,曰:”佳哉,此卿相城也。‘问有何验,葬师曰:“试插竹其间,竹越宿则萌矣。’邻闻之,归述于妻,妻曰:”向者急于图报张翁,今其可矣。‘邻问其故,妻曰:“如是,如是,不亦可乎?’邻诺之。旦赴其地,竹果萌,乃去之,易以枯枝。顷,葬师复来,讶其言之不应也;爽然去。邻以计买之而归之翁,翁曰:”不可,贪天必厚祸。‘邻曰:“非公盛德,不足当此。’敦请不已,乃受之,而偿其直。后人遂呼此穴为竹立城云。”家大人曰:“堪舆之说不可不信,君亦闻吾乡安溪李文贞公之事乎?文贞公之父某翁为某翰林佃户,翰林延葬师卜地,得一穴,曰:”此必出三公也。‘筑将半,有某葬师阻之,不果筑。前葬师恚甚,时已薄暮,立辞去。本与李翁素识,遂借宿其家,具以谗告。李敬奉之,乃问:“君父母归土乎?’李辞以未,曰:”然则盍求某翰林弃地而葬之乎?我为君乞之。‘明日,状呈某翰林,某翰林正欲征验其地,许之。葬师喜,为诹日卜葬。事毕,将行,告李曰:’三年后,我必来覆视也。‘后李耕倍获,家业渐裕,某翰林异之,召后葬师问故,对曰:“祸本未成,如于墓旁环以河,祸将立至。’某翰林即凿河以试其言,河成而文贞公生矣。一日,前葬师至,李以凿河告,曰:”福萃于兹矣。‘忽闻内室呱声,曰:“君得丈夫子乎?’请出视之,方额直准,葬师曰:”此一座台星也,恐彼葬师知之,当远徙,毋速祸。‘乃合族迁居,某翰林知之,命他佃护其墓。文贞公年十二,随父归省墓,德某翰林,往谢之。翰林惊曰:何来此儿,是他日公辅器也。’遂留于家,延明师训之,此亦安溪相公家发祥之故事也。“
息耕为之嗟叹。时座中有江右同年某友,以葬事与族邻争控不已,闻两人纵谈,乃慨然曰:“吾乡谚云:福地福人来。何争之有?余本拟散馆后急乞假回家了此事,今不复尔矣。”众叩之,亦莫详其颠委云。
◎杭州许氏阴德钱塘许滇生尚书家,四世科第,每届乡会试,支属群从必有人登科第者。相传,其封翁乐亭先生为申韩老手,即滇生尚书之曾祖也。初就幕于陕甘两省,后督部方恪敏公以厚币延之。公办事精敏,时平凉、庆阳数府氵存饥,卧瑾相属。
封翁闻而悯之,私具一折稿请公入告,并请发帑银二十万两赈济平凉等府饥民。
迟之数日,折尚未发,封翁即袱被辞馆,公亲至问故,曰:“待先生并无敢慢,今忽然辞馆,想为请币二十万之折迟疑未发耶?”封翁曰:“此折果发,必不辞馆。”公诺之,即日拜发。去后,公意终惴惴,谓所请过多,恐不能邀准。一月后,奉回朱批,乃大蒙嘉奖,并以二十万两恐尚不敷,加赈二十万两。公大喜过望,即诣封翁谢过。于是平凉等府数十万生灵,得免转于沟壑矣。不数年,封翁之哲嗣即领乡荐,文孙学范、学曾均接踵成进士,迨乃字排行,益复昌盛。人谓许氏阴宅甚佳,讵知封翁之功德曾活数十万生灵之所致哉?戴君槐谷为许氏姻亲,所述如此,当得其实也。
◎南昌万氏阴德家大人官河南监司时,南昌万氏兄弟,如廉山(承纪)、渊北(承紫),皆本辖厅官,往来最熟。稔闻其家门鼎盛,询厥由来,则皆其尊人梅皋先生之世泽也。先生名廷兰,字梅皋,乾隆壬申春乡秋会联捷进士,由庶常改知县,授直隶怀朵县,调宛平县,擢通州牧。以东路厅事牵涉罢官抵罪者甚众,案狱者日事刑求,众皆不知所措。先生独恻然,以一身任之。一年狱成,拟大辟,余官皆得免。
未几,朝廷亦微知其非罪也。戊子秋谳,蒙恩免勾。丁酉春,銮驭东巡,过通州,见祟墉屹然,问此城工何人承办?大吏以前任州牧万廷兰对。遽蒙恩,改缓决。
壬寅年,忽奉特旨出狱,计系保阳狱者十六年矣。时同案各官,皆已旋里,各出厚资来助归计者,不约而同,先生悉笑却之。归里后,优游林下几三十年,至嘉庆丁卯寿终,享年八十有九。梁山舟先生为集元遗山诗句,作挽联云:千文气豪天也妒,一生诗在事堪传。有《计树园诗存》行世。今先生之幼子(承绛),以道光甲辰进士官山西知县。先生之孙(启匀),以嘉庆己已进士历官御史。
(启封)以嘉庆癸酉副举人,官浙江知县。曾孙(立锦)又中道光庚子举人。目下孙、曾不下百余人。呜呼,盛矣!
◎方勤襄公吾闽台湾林爽文之乱,福节相(康安)来平之。随带军机章京二员,一为方葆岩(维甸),一为范叔度鏊,节相倚之若左右手。命方专司讯鞫,范专司文奏。
收复诸罗日,在番山中搜出逆民千余人,节相欲尽置之法,姑付方讯录供词。方逐名细如研鞫,则皆被胁从者,欲并释之,节相不可,方持之益力,后竟得尽活。
此后搜山所得,悉仿此办理,所全殊多。时论谓方之功德甚大,宜有报。后果扬历封开,终于直隶督任,谥勤襄。家大人曰:“葆岩两世为直隶总督,其父恪敏公积厚流光,尝以片言释保定疯民犯跸之案,最著人口(事详前录)。又闻姚姬传述,公五十外尚未有子,抚浙时,使人于金陵买一女子,公之女兄送之至杭,择日将纳矣。公偶至女兄所,见诗册有相知名,问,知此女携其祖父作也。公曰:‘吾少时与此女祖以诗相知,安得纳其孙女乎?’即还其家,助资嫁之,时公年六十一矣。是年,室中吴太夫人即生葆岩。今复为尚书总督,继公后。呜呼!此恪敏公之隐德,人鲜知者。闻勤襄公尝言家门鼎盛,乃皆不由翰林出身为憾,今公子传穆,己由词林出守,氵存擢监司矣。
◎胡中丞翻阳胡果泉(克家)先生,为家大人乙卯会试荐卷师,相待极好。初拟拣发吾闽道府,相订同出京,谓有还乡省亲之乐也。旋放广东惠潮嘉道,乃命家大人留京夏课,不必出京。在刑部,以仁恕为主,不肯稍涉私心,得观察。谢恩之日,夜起尚早,坐而假寐,见一青衣来请入署,胡曰:“顷当进内,不能去。”青衣曰:“去来不误。”因命驾舆,答言已备。不觉出门,登车疾驰而去,过一门,黑如漆而有光。再进,则光明绿瓦大殿矣。入则中坐者三,见其来,皆起而拱。
先生上前揖毕,阶下跪一人,两臀溃烂。上坐者曰:“此人当暑应缓杖,控言未缓而决,因伤溃死,是否?”胡答以杖罪系某照例审断,决则某已病假,不知也。
遂检查册子,其时果在假中。又一人捧首而前,言罪当缓决,误人情实。胡答以斩缓系我所定,情实则堂官所改。于是上坐者乃命设坐,好语勉慰之。既出,仍登车而回。路遇旧吏某,乃数日前死者,舆前叩首,称某母老家贫,殡不能归,书室字纸篓乱纸堆中有银三十两,乞检付其家人。又某吏曾用银三百两,以相好故无券无利,今将不还,求饬其速行归结。时先生忽忆递折误矣,吏曰:“有人已为奏请病假,无虑也。”先生乃醒。次日,自至吏家,向纸篓检之,果得银三十两。更召某吏至,语以故,某吏大惊,不数日即将前项筹还。冥冥固不可欺,非先生之仁心为质,亦不能整暇周至若斯也。先生由外台扬历开府皖中,每为人述前事如此。
◎陈方伯江西德化陈东浦方伯(奉兹),初以进士为四川知县,当金川作乱,大兵过境。上宪多委以苦差,公主炮局及修葺兵兴桥路,常居口外山谷间,濒危者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