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征实录

  清朝诚能略其小者而计其大者,安插我兵将,俾地广足以处,粮裕足以养,何难罢兵息民。彼无诈,我无虞,如此则奉清朝之正朔,无非为生民地,而为吾父屈也。文官听□□,钱粮照前约,总无非为生民死而为吾父屈也。将兵安插得宜,清朝自无南顾之□。□在海外,别一天地,免愿效巢、许、严光辈优游山林,高尚其志耳。清朝多疑,□□□人再往。儿至此,心已尽而心尤实,伏祈监照』。谢表等持书复命,自是和局永绝。
  朱逷先先生曰:『议和二字,在清廷则谓之招抚,其视郑氏受抚曰归顺,刘清泰书所谓「膺此闽浙之任,并拜招抚之谕」,又谓「归顺人众,具数奏闻」是也。在郑氏则谓之和议,盖自以代表明朝,而与清为对等之国也。严格言之,成功既奉明正朔,则帝在安隆,和议之事,自当禀承帝命而行。若清廷专与郑氏言和,撤东南之师以并西南,则帝室危亡,可立而待。幸而成功以三省相要,和议不成,后世犹留忠节之名(清光绪元年正月初十日,谥成功曰忠节)。若其成也,岂竟如成功所谓「清朝若信吾言,则为清人;若不信吾言,则为明臣」耶?抑竟如刘清泰所讥「无三省则舍我而忠于彼,将有三省,弃彼而忠于我」耶?盖和议二字,在当时不过为率尔相称之辞,对清廷不过为缓兵取粮之计。当和议初起时,成功即谓「清朝亦欲贻我乎,将计就计,权措粮饷以裕兵食也」。故此事只可作为竹军之诈计,不可视为正式之和议。盖观于成功之屡次与其父书及与其弟渡舍书,便可知成功之于和议,实系诈计,非其真心,故不可以春秋之义责之也。此书对于和议一事,自永历七年正月,至十三年十二月,前后七年,若断若续。来往文书,有二十余件之多,此书所载,最为详备,十之七八,皆他书所未见;然亦尚有遗漏未载者三四篇,且与他书所载文书有异同也』。
  藩令取运船料发各镇造修战船,以赴北征。一应船务,俱委右军忠振伯料理。
  报称中提督甘辉假回思明养病,藩行户官送药费三百两,谕曰:『护国岭力战所致。尽瘁报国,先帝在天之灵,实凭贶之!须善调摄,以赴师期,二月初旬,当驰赴军前也』。军中闻之,无不感奋。
  二十五日,遣总制行军司马兼水师前军张英总督北征水师,总督后提督万礼督同左右先锋、前锋等镇,前往温州、福宁州、牙城、潋寨等地方取积粮饷。
  二月,本藩驻跸三都。
  初七日,张英、万礼等师至温州金乡卫,即议攻城。虏伪游击翟永寿、守备王虎、卫官于起麟能识时势,献城迎降。随拨中冲镇萧拱辰镇守,为老营安抚,市肆不易。其虏官兵愿回者听之。所报城内米粟甚多,另客商湖丝三百余担。藩遣船运载匀给。
  二十一日,遣右戎旗镇周全斌等出师福安内港三十里地方取粮,克拮坑寨,积粮三个月,班札原汛。
  三月,本藩督师北上,进至镇下澳,阻风,迟留不得前往。随驾□思明州。拨后提督万礼督正兵镇韩英、左右冲等镇,轮番防守闽安镇并罗星塔等处寨城。吊(调)左戎旗镇林胜回思明州。
  遣水师前镇左营李顺同水师后镇施举前往浙省定海等处采探虏息,并招徕松门一带渔民,以为进取长江向导。后施举至定关追□□,□风水不顺,施举坐驾船飘流入港,众寡不敌,被虏所执,不屈,擛海而死。
  遣户部主事郑省英督理沙关地方事。
  四月,本藩驻跸思明州。委前提督同戴罪兵官张光启点验防守思明州水陆官兵有无老弱,旗帜是否鲜明,盔甲、火箭、铳器、被牌、火龙、弹子、斧头、船只等项是否齐备,逐项填注明白回报。本藩视临阅视,对各镇称曰:『援剿左镇、护卫左镇、后劲镇等三镇,官兵俱骁壮,军器、船只俱整备,而援剿左黄昌□为最,赏银一百两,二镇各赏银八十两。礼武镇军容似未尽美,须加整备,比后劲镇等二镇次之。陈忠靖水师军容器械,终是水师故步,比礼武镇又次之。右军下陈明、陈陞、刘兴等七大船,各新整齐备,大堪驾用,皆右军忠振伯调度有方。铳船如苏□、林太等六船,俱坚致无患。着兵官照次第赏奖□励。若周凤铳船、陈荣武、萧梓二乌尾、与司总朱玉等船,只有内港装兵运粮,未堪外海冲风破浪,着协理船务林参估修启报。前提督官兵军器,颇亦雄备,调度得宜,赏银一百五十两。张光启戴罪图赎,能自免励,与前提督协参料理军械,保固地方安全,准赎前罪,照旧督理兵官事。兵都事黄璋一并赦宥,照旧供职办事』。
  拔协守白沙城恢剿都督黄昭为木武镇。拨中提督营将张华为木武镇左营,委张远为中军。
  五月,藩驾驻思明州。稽察各项追征粮饷、制造军□及洋船事务。本年二月间,六察尝(常)寿宁在三都告假先回,藩行令对居守户官郑宫传、察算裕国库张恢、利民库林义等稽算东西二洋船本利息,并仁、义、礼、智、信、金、木、水、火、土各行出入银两。时林义因陈略西洋一船本万余未交付算,已先造报本藩存案明白。寿宁谓林义匿赚此项,系与郑户官瓜分欺瞒,密陈本藩。藩未见册,亦心疑之。但报册系藩标日钤印可查。时户官觉知,面斥扭寿宁见本藩。寿宁执以此项沉灭,无交算核,户官执为案册造报明白,只因林义后交,便不肯收受再算,则此人必系虏之奸细,专来离间。前黄恺一二失错,被其播害;后又寻逐造端,欲害援剿前镇戴捷并忠振伯,幸藩主明镜,发六官察明无欺方释。兹又诬泰同林义欺赚,乞委多员逐件细覆,如有欺赚,愿全家受罪;如果无欺,是尝(常)之奸细,欲离间藩主左右任用之员。藩主若不密为察访,轻信间计,大恐左右任员重足寒心矣。本藩是夜翻阅簿帐,件件造明。尝(常)六察所驳条件,虚谬阿□,遂心恶之。传令革去六察事,追夺印劄,幽置闲住。
  朱逷先先生曰:『成功藉芝龙余业,经商亦其家传。花村谈往云:「海有十寨,飞黄(芝龙字)富逾十主,辇金还家,置苏、杭、两京细软宝玩,兴贩琉球外国等物」(飞黄始末条)。不特芝龙如此,即其叔辈亦尝以商业为务。如鸿逵复书芝龙云:「督舟入揭,通商济籴」,「择地白沙,粗择茅屋,所有大小战舰,尽为渔商」(言或为渔船,或为商船也)。又如澄济伯(郑芝豹)洋船二只,助洋银十余万于太夫人(成功夫人董氏)。然则芝龙昆弟,本精商业,至于成功,则更扩而充之。
  本书记成功行令稽算东西二洋船本利息并各行出入银两,可知当时东西两洋,皆有商船经营商贩,而内地则有商行以通贸易。故成功与其父书云:「沿海地方,我所固有也,东西洋饷,我所自生自殖者也,进战退守,绰绰余裕」。黄梧条陈平海策,谓「郑氏有五大商,在京师、苏、杭、山东等处,经营财货,以济其用,当察出没收」(见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三)。然没收其内地商行,仍未足以致其死命,盖在海外辗转贸易,仍甚裕如,且因通商之故,而得台湾,适以延其世祚也。』
  六月,藩驾驻思明州。台湾红夷酋长揆一遣通事何廷斌至思明启藩,年愿纳贡和港通商,并陈外国宝物。许之。因先年我洋船到后,红夷每多留难,本藩遂刻示传令各港澳并东西夷国州府,不准到台湾通商,繇(由)是禁绝两年,船只不通,货物涌贵,夷多病疫。至是令廷斌求通,年输饷五千两,箭柸十万枝,硫磺千担,遂许通商。尝(常)六察闲置,至是再启白冤,仍陈户官匿赚实状无据,亦有指寿宁受赂一二款状得实,本藩深怒,令议置重典。后念其嵩(嵩应作松,避安宗讳)江世袭勳功,举家肆拾余口,起义勤王,被虏杀死,怜其年老,逐令幽置台湾,令何廷斌供给衣食开销。
  派定出征、居守水陆官兵并船只。又宴赏在州各文武官并将领。令国母分作七程,敦请出征、居守文武将领各母、妻、子女入府宴待,并照次赏赉金帛有差。一程请提督并六官父母妻子,次统领,次总镇,次署镇,次管理,次营将,次死难勳功等。繇(由)是将士欢腾,感激益奋。
  左冲镇洪善守连江港,施郎有书诱之。善原系郎属下将□,沉没不报。右营翁陞知之,报闻至藩。到镇时,将洪善推出斩之,诸将劝免,捆责一百二十棍,革职。赏翁陞银一百两,官兵四百两。拔副将林灿管理左冲镇。
  七月,本藩兴师北征。委忠振伯督理居守兵官事并调度援剿前、左、右等镇水陆官兵防守思明。
  初十日,传令在船开驾,集诸将议曰:『此番远征,当先积粮。尔等当计何处可以取积』。诸将各忘所在。藩曰:『处处俱皆输将,惟兴化涵头、黄石地方,大师未有京(经)临,倚虏未附,饶富贮积,可即取之。我于十二月已令护卫中镇陈泽密画地图,现在分派各镇架梁取粮地方。尔等当依令着力取积可也』。遂分中提督等督师,进札涵头。本藩督戎镇旗等镇,进札黄石地方。
  十三日,一齐登岸,各拨冲锋官架梁,副锋伙兵搬运粟石。驻札三日,各船满载。虏无敢犯。随扬帆抽进琅琦,亲征闽安镇,巡阅城寨。以五军戎政王秀奇为总制,并拨前提督水陆官兵防守寨城,吊(调)后提督等轮番出征,以护卫前镇陈斌守罗星塔,拨护卫中镇陈泽为水师,同前提督协防应援。碁布已密,藩督师出札凤埔,操练数日,至二十九日即开驾北上。只传令各船跟中军船驾驶,并不传进止机宜。
  八月十二日,藩师进入海门港。时海门卫西岸系守将张捷,前所守将刘崇贤各发铳打击我船,俱不能伤。我师乘风逼进黄岩县内港,诸将请见,告曰:『海门卫所未下,侵入内地何策』?藩谕曰:『海门,台州门户,若先得台州堂奥,门户岂暇掩辟耶?若先攻门户,则合力以守,克亦难矣』。诸将曰:『然』。
  十四日,登岸进攻黄岩县。虏守将王戎率马步数百迎敌。左戎镇首程当其锋,一鼓阵斩步虏数千,夺马十匹,余众奔回。王戎遂入城。我兵直逼城下。王戎见我兵精勇,布满城下,孤城无援,遂就西门竖起降旗。藩遣马提督、张五军招纳之。戎出城迎降。遣水武营入城镇守,委五军中军毛恒署理县事安民,秋毫无犯。是日,援剿后镇林明派札南门,因未得帅令,见城上无虏兵把守,遂率兵登城,驰报军前。本藩怒甚,即出令箭捆解林明,责以无令登城,重责六十棍,革职,戴罪图赎管镇事。
  十八日,移师进攻台州府。
  二十日,传令提督总镇照依派定次所札营,听令攻打。藩札营西南城外。时虏总镇李必见大师威仪,又闻先台州守将马信投诚重用,持疑两端。本藩见城上旗帜参差,官兵混乱,遂集诸提镇谕曰:『我观城上情形,虏将非走必降,断无有死守之兵当此对垒,而参错如是。马提督,尔前年守此,有旧熟者可遣招之,必断然来归也』。依谕往招,李必果降。
  二十六日,李必率辖将常太初等出城叩见,藩亲慰劳之。遂遣北镇姚国泰进札南门,援剿右镇贺世明札东门,仁武营康邦彦札北门,右冲镇魏腾札西门。知府齐维藩、临海县知县黎岳詹叩见,递府县正供户口籍册,藩礼接待之,谕令照旧供职。遣户官都事杨英进城,查察仓库图籍等项,解出□供银三千余两,版籍称是。台州已复,遣中提督率所辖官兵前来,居中应援闽安镇。又先遣护卫左镇杜辉、戴罪图赎援剿后镇林明,听前提督拨派协守闽安镇。
  右冲镇杨朝栋辞退,以营将魏腾管理右冲镇事。
  九月,藩驾驻台州府。
  初一日,台属太平县守将高绵祖闻风归附。先时,祖有梦兆归藩声名,故守镇太平,留眷黄岩,至是携眷来归。藩礼待甚侈。遣火武营魏标率兵镇守。遣统领前锋镇余新率右冲镇魏腾等下台属县邑,令北镇前营□勤代魏腾城守。
  初七日,天台县守将韩文盛率家眷献城投诚,优礼待之。仙居县闻风亦下,守将逃走。余新遣中军安抚之,市不易肆。
  初八日,遣后提督万礼率兵攻下海门卫所一城。此卫乃台州门户,西北一带皆高山峻险,南面环海,地险兵多,负隅不下;后提督请令安炮东南角攻击之。
  初九日,藩随移师到海门卫,亲临历阅,地势颇险,攻击必有所伤。
  初十日,遂令监督宋维宁进城招谕。
  十一日,守将张捷果率兵出城迎附,藩优待之。又遣宋维宁往前所招降,守将刘崇贤亦于十二日带兵出城投降。所有兵马,拨归铁骑镇把臣兴管辖。
  是月,藩遣义师林忠袭破永福县,守将、县官俱杀死。李率太发兵往援,吊(调)黄梧兵未至,疑之,将黄梧辖下官兵,率太尽吊(调)拨入八旗下,黄梧只剩随从数人,始悔叛之误也,有思来归,藩弗纳之。率太整兵复闽安镇。侦知我师精锐者北上恢剿,守镇者多系老弱副锋伙兵。随吊(调)泉漳水梢配船,令土固山督铁兵繇(由)水对我水师犯罗星塔;吊(调)集闽福民夫,自古山开路达镇城,令郎固山率兵与我陆师对敌,攻犯镇城。先于八月中用民夫万余,自古山开路,繇(由)溪头而下,至九月初十,方达烟炖寨脚。时藩亦患副锋兵稍弱难敌,令总理提塘徐日彩驰赴镇城,与前提督商议机宜,虏果来犯,立刻飞报赴援。日彩到镇,回云:『计议烟炖上寨,四面峻险,虏不能施展铳炮。寨北山腰,可容百余人,若来,只可当我地雷。况余右镇全镇独守,则无虞矣。其镇后山顶寨,亦四面险阻,惟寨西山径一条,可容三、五百人。副翼杂守不齐,已拨神威营陈兴帮守。虏若来,只攻一寨,不能两寨俱攻。若攻镇后寨,暂撒余程兵帮守烟炖。如攻上寨,亦如此提调。至于水师旧镇,水□旋流,舟不能成列出口,出口正好乘东北风冲犁。是我皆处必胜之势,似可无烦南顾』。藩阅报惊讶,集各提督统领言曰:『似此提调,闽镇危矣!李率太颇能知兵,开路吊(调)梢,必水陆全力协攻镇上数寨,分兵齐击,左右支吾,首尾不能相应,岂有专攻一寨,俾我得全力堵御?且我不设游兵应援,就守兵移动往来,兵心未免惊惶。虏知我虚实,声东击西,使我奔驰不暇,坐受□□。至于水师,尤我长技,当先掣胜,岂可听其成列出口?若至出口,则反客为主,顺流直出,将何抵敌?水陆俱出彼下,闽镇难矣!此报缘何才到?尔等速集兵马,繇(由)陆路至楚门所下船往援。率太行兵来攻,若出廿外,则援及无虞;若虑我兵知援,廿内来攻,则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