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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征集
危言切论,几同贾生痛哭。缘地方安危所系,不激烈不能动听。一片公忠为国苦心,令读者亦为着忙。幸提军据以入告,遂得转圜如旧。全台治安,斯文之力也。
覆将弁衿功觖望书
伏承宪檄,以提标前营游击林秀、澎湖协右营守备林亮及千总胡广等三人,并怙功自矜,心怀觖望,每有不平之色,时出怨诽之言,令某当众严加申饬。此自宪台教诲盛心,激励裁抑以玉于成。遵即传集将弁,宣布饬檄,俾皆退然自歛,无再伐善施劳,致干咎戾。惟是三人情形不同,谦肆各别,有宜略加优容,不必一概督责者。
林秀觖望,所不能免。但彼在军,颇为出力。即如大穆降追贼,将弁有未勇往者,秀遽以军令驱之,且申文请斩游击齐元辅以肃军纪,则其目中不有同列也久矣。后见南北二路参将员缺,俱畀他人,不能无怨命不平之气。然此国家骁将也,其举动虽不循规矩,而胆略可嘉,有事疆场,不惜躯命。似当于骊黄牝牡之外,别立一格待之。如驭恶马,不可使之踶啮。又当勿吝每食尽榖一石,以称其量。此日诫谕裁抑,使彼降心下气,如背负芒。倘遇副参员缺,不妨破格题迁,俾喜过望。恩威并济,未有不愧感交集者也。
林亮平台先登,论功第一,固人人而知之,不待其自矜表白。但某所敬亮者,尤在保守澎湖,为功之大。当朱一贵作乱之初,台湾报陷,澎协将弁议弃澎湖,各遣家属登舟,亮以一末弁排众议,仗剑奋呼,遂固疆圉。不特义勇冠三军,其于臣节亦皎然星日矣!鹿耳先登,安平先登,西港先登,未尝自鸣得意。至于入府之日,诸将或贪小利,封人铺屋,独亮部伍肃然,不动民间一草一木。今台乱平定已经逾载,诸将纷纷迁转,副、参、游、都,累累若若;独亮依然守备,在厂督修战船,尽心竭力,如治家私,无一毫怨诽不平之气,庶几当于古贤将中求之。区区游击一官,尚两载不可得。所当亟恳宪台计功录用,以服军前将士之心者也。
胡广虽千总末弁,然鹿耳门奋勇夺险,实从林亮先登,乘胜攻克安平,大战鲲身,收复府治,劳绩显着。加以人材魁伟,气度亦异。仅处偏裨之任,尚未足称其才;况令久屈末弁,至今弗获寸进。不平怨诽,亦属常情。惟在宪台急加擢用。将感激图报之弗遑,而亦何觖望之有?
总之,三人虽有纯疵之分,俱皆国家良将。林亮、林秀,英勇无敌,胡广技能亦属出众。而亮更有巧思,制造鲁公车、子母炮,不推自行,战船精妙,弗可思议。又加之以贤德,洵卓卓不可及也。三人所就,俱不可量。风闻之语,亦难尽信。惟执事稍加优容焉!
功成已久,将士迁擢纷纷,独首功之人,爵赏不及,尚欲以觖望责之,亦大难乎为情矣!然在庸手,不过代请宽容,为将弁申辩并无怨诽而已;此偏说他不宜久屈,怨诽的是。一则曰「破格题迁」,一则曰「计功录用」,一则曰「急加擢用」,可见君子必反求诸已,不可一味责人。
直是掀揭大手段。诸将弁有不感激流涕、愿为之死者乎!笔下清刚老辣,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论旧兵停饷撤回内地书
旧兵收回效力,已经半载有余。搜捕操防,并无失伍。忽承宪檄,以二千余名,糜饷不赀,且其昔日在台,皆失封疆之士,不能效死,腼为贼民;宜一切革去名粮,逐回内地。见今冬饷,即为停止。
某窃思之,此辈从前失地,损威辱国,罪不胜诛;业蒙宪恩宽大,檄令于王师进讨之时,奔投大军,归正效力。是以前后收伍,有此二千余人。自闰六月领给粮饷至今,随征南北,入山搜捕,奋勇前驱,已忘其为前此失守之士矣。今追论前过,在彼自无可辞。但以从前宪檄为欺己,于心亦微不服。
贼丑跳梁,全台俱陷,文武员弁,纷纷窜逸。游击周应龙、张彦贤等四、五十员,或逃或匿,从贼失节,俱皆腼然军前效力,未闻市曹之上正法一人;独责旧兵以不能效死,恐彼将哓哓有词也。
昔日勿为收伍,彼自垂头去矣。收伍之后,依然官兵,月给饷粮,养家瞻口。今一旦尽为革除,失去生计;仰事俯育,将何所资?怨望积于中,饥寒迫于外,欲保其不为盗贼,盖戞戞乎难之。
顷奉部檄,总兵官移驻澎湖,裁去台湾水陆两中营,减兵二千。士庶嚣嚣,惧乱复作。一二无赖,布散流言。正在安戢释疑、焦心劳思之不暇,岂容复益以二千余名之旧兵,革粮怨愤。攘臂一呼,无赖子弟,皆起而为盗贼。非绥靖边疆之道也。
某幸荷知己,言听计从,事关国家,不敢因循召变。谨封还宪檄,乞执事再为熟思。可否念其还伍已久,效力半载,仍听在营操防,出自格外弘恩。倘万不得已欲去其籍,亦须姑迟一两月,檄令内地各营班兵来台换回。彼在此间则有二千余人,及其换回内地,分散八府一州,每营不过二、三十人。然后徐飞一纸,裁革名粮,此在执事掌握中耳。何必张皇急遽,惊动海疆之听闻乎?勿谓蚩蚩,其势可畏;束缚穷蹙,祸起目前。不知执事以为何如也?
偾军失地,残卒原可不必收回。既已檄招还伍,效力半载,又岂可一旦尽革?海外反侧地方,人心惊惶之际,无故激出二千余人怨愤生事,殆哉岌乎!封还宪檄,是公忠为国手段。末后又未尝不为善处,宜其捷于转圜也。
论征台壮丁停饷归农书
伏承宪檄,以征台壮丁千余人,不在经制兵额之内,月糜粮饷,无处开销;今地方事定,可即停止月粮,谕令回籍务农,无许留滞台湾,或致生事。
窃思此曹召募之初,原许给与各粮,造入兵籍,俾出死力以建功名。上功题荐特用,中功论补把总,余皆编为经制,如例援擢队目。是以壮士感激,奋勇前驱,凡有战阵,所向无敌。今地方事定,正论功行赏之秋,酌酒相庆,顒望功加部劄者不知凡几。一旦停止月粮,令回农亩,将无视为空中霹雳,可惊可愕之事乎!满腔热血,所望功名。损躯命,冐锋镝,膏涂原野而弗顾,岂其志在一兵。奈何并一兵而革之?怨愤之气,上干天和,嗟叹之声,心伤行路。如之何其可也!
小人无知,哓哓有词,谓事急欺我以出征,事平束我于高阁。昔诈我官,今吝我粮。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鸟尽弓藏,复见今日。某惟有哑然怃然,实不知将何以对之。君子不可失信于民,况煌煌宪谕,墨渖未干,岂可遽自食言,授小辈以口实,灰军前将士之心,塞将来得人死力之路?窃谓执事当必不然耳。
海外反侧之地,人众至千,不可不为堤防。使千余人俛首遵命,觅舟配载,亦已骇人耳目。万一掉臂弗依,势难中止。慑以兵威,遂成变乱。此曹昔在内地,原皆亡命之徒,所以招致军前,实为潜消伏莽,非仅欲得其死力。出征以来,一人当十,十人当百;倘今激变,皆为劲敌,岂能以一鼓尽歼之哉?
某谓此千余人万不可弃。弃此强兵,实为可惜。况负失信之名,自处艰难之地。似不如仍留在伍,汰内地各营老弱以补之。为国家储有用之精卒,为营伍收得人之实效,一举数美,望执事勿吝转圜焉。
情词急迫,唐突尊威。伏惟收回原檄,俯赐中止。恕罪!恕罪!
事急则藉人死力,事平则束之高阁,古今通病;但君子切不可如此。失信可羞,激变更可羞。即使万不能变,而鸟尽弓藏之嗟,何可闻也!篇中淋漓畅快,足令当局者通身汗下,补益多矣。
请班师书
台湾已经大定,军士久役思归,班师之期,再不容缓。腊月十四日,守备叶应龙到台,询知粤省姚提军改调厦门,不胜手额。既有金门黄总兵署理台镇,足资弹压,新提军又庆得人,东南巩于磐石矣。
此时山际廓清,南路阿猴林、北路大武垄、中路罗汉门等处,所有窟窼,俱已搜寻,焚山烈泽,寮棚毁尽,匪类逃散,湮灭无踪。虽王忠、刘富生二人未获,亦已狼狈颠连,无地逃生,旦暮就缚。此后或有妄报讹言,执事亦不必听之矣。此间莠民固多,而捕风生事、献谀要功之辈更复不少。一纸入报,雷厉霆飞,非贼而加以贼名,无故移人之村落,惊疑四起,家家自危;此召乱之道也。
某在此间,尚不自量,恃蒙执事之爱,每封还宪檄,为民请命,皆荷仁恩宽大,终赐曲从,是以地方诸凡相安不觉。若某行后,谁复肯专擅任过,以撄大宪之逆鳞?依文行文,或至扰动不可收拾。敢期执事将前后密差在台采访弁员,悉为撤回。一切地方事宜,惟台道府县是问。彼职司民社,担负在肩,治乱安危,事关切已,未必皆视隔膜,不如差弁之尽心。且平日读书明理,阅历世务,未必俱皆暗昧,不如差弁之聪明。某不学无术,窃谓鹰犬止可以猎狐兔,不宜化有所用。勿论此辈把持不定,利欲薰心,所言未必皆实;即使矢念不欺,难保其不为人欺。惟执事加之意焉!
新提军岁内可至,某当躬趋赴厦,交待兵符,不便久留台中,致滋物议。请饬在厦舳舻,星速来台,配载班师。曷胜望切!
采访以防壅蔽,然亦多至误事,以可信任者少也。安得地方官皆能封还宪檄,为民请命哉?议论淋漓,沉痛迫切,可令轻听者通身汗下。
覆军前将弁可当大任书
曩承密札:从征将弁,可当提镇之任者,令具甄别高下,胪列荐知。不胜惶悚!夫人非久于相聚,安敢定其生平?况功名有数,原不必尽皆称量。朝编卒伍,暮拥节旄,李广难封,冯唐易老,谁雌谁雄,亦似难以一言断也。况某浅陋粗疏,素未有知人之明,偏见测度,恐未必中。但以宪谕谆谆,不得不据臆妄谈。惟执事权衡斟酌焉。
水师提标前营游击林秀、南澳镇左营守备吕瑞麟,皆刚愎傲上,有好大飞扬之气,然胆略并优,勇敢出群,实国家之骁将也。秀衿夸,瑞麟沉鸷。秀不拘细谨,瑞麟凛于操持。弗拥节旌,二人俱弗肯己。俱瑞麟似较远大耳。
闽安协左营游击朱文,小心谨慎,虽刚毅不足,可当一面藩篱之寄。汀州镇左营游击王绍绪,整饬营伍,有轻裘缓带之风。福宁镇右营游击郭祺,老成练达。海坛镇左营游击谢希贤,简易果敢,虽不无卤莽之处,要自瑕不掩瑜。抚标左营游击边士伟,晓畅军务。金门镇右营游击薄有成,质直严肃。陆路提标右营守备康陵,壮猷沉厚。漳浦营守备苏明良,谦和谨饬。烽火营守备蔡勇,雄伟朴实。兴化协左营守备刘永贵,刚劲端严。诸人气度,似与偏裨稍别,皆太平之良帅也。
澎湖协右营守备林亮,平台首功,且有抗守澎湖之大节,人品将略,在军前诸将以上;提镇之任,靡所不宜。将军标右营游击魏天锡、海坛镇右营守备魏大猷,系同胞兄弟,皆奇谙水性,能顶盔束甲游海面,又能赤身入海底潜行一二百里。如安平镇至台湾府,水程五十里,大猷、天赐入海潜行,顷刻即至。同安营守备叶应龙,铜筋铁骨,刀棍不能伤。以石击其头,石反碎。三人皆奇杰卓荦,非寻常将弁可比。畀以封疆,谁曰过分?但魏天锡已病,恐不及待节钺耳。
千总董方、胡广、李郡、林君卿,皆将师才。董方好大衿功,恐未免为人所嫉。胡广勇锐英发,李郡厚重精明,殊不可量。林君卿果敢质实,罔惮勤劳。四人皆志切上进,不愿以偏裨自拟,虽见居下弁,勃勃有封疆之气,未可以名位微末少之。
其余诸将,所见未真,不敢强解。大抵英才尚多,昂昂千里,嘐嘐志气,自以为武、苴、颇、牧,欲取斗大系肘后,固人人如一辙也。或才虽庸而福则厚,器不足而遇有余,天下事非可以意见测度,亦在用之而已。用然后知长短,惟执事权衡斟酌焉。不揣冐昧,凭臆胪别,执事秘勿示人,免众人怨谤口舌,则幸甚!
征台将弁甚多,独评论此二十人,以二十人矫矫出众,可望节钺,则人才之盛极矣。褒贬精严,使诸人神气跃跃纸上,写生妙手也。
十年之内,膺节钺者已十有二人,余可拭目俟之。出所料外者仅总兵齐元辅一人,当时何不凑上全璧?然亦不必。
请宽杨姓株连书
伏读宪檄,林亨等一案,饬捕南北余孽,及调遣水师兵丁策应。具见去疾务尽苦衷。但中间有于沟尾杨地方,督责杨姓窝藏叛逆,着落究出杨来,将杨族俱迁内地原籍安置等语。即职等窃有欲参末议者。
沟尾杨非他,即沟尾庄杨旭等一族是也。杨旭、杨石、杨雄聚族倡义,诱擒贼首朱一贵、翁飞虎、张阿三、王玉全等,方蒙赏赉,又欲擢用数人,补授弁职。此族岂肯复萌异志,窝顿杨来?
设使杨来未死,亦必在内山深处。彼平居作贼害人,况云竿首藁街,岂敢复出优游里社?此等奇货,谁能忘情。欲泄忿者已多,欲献功者亦复不少。而沟尾庄去诸罗邑治二十里,当孔道之冲,杨来母妹尚不敢安其居,逃匿他所。正月中旬,正遍处缉拿杨来母妹之日,而谓来安坐家中与陈法相见,招集为匪,莫过而问,有是理乎?
贼口鸱簧,此类甚多。虽不敢不信为真,以密为访缉;亦不可遽信为真,以轻滋扰累。从来乱贼激伙,皆用此计。必诬指良民,飞殃煽祸,使黑白混淆,无地逃生。今日风传欲拿某处,明日风传欲剿某村,人心惶惑,厌畏官府,因有铤而走险,坠其奸谋。此之不可不虑也。
沟尾杨姓数百人,聚居已久,室家妇子,相安耕凿。今以莫须有之杨来之故,遂令阖族迁徙,弃而田畴,舍而庐舍,是无罪有功之民,流离失所于尧天舜日之下。作贼亦死,不作贼亦死。鸟穷则搏,兽穷则闘。势必临以兵威,将此数百人尽行诛灭而后可已。窃恐诛灭此庄,他庄又惧诛灭。以讹传讹,将安所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