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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溪县志-清-谢宸荃
余惟天下之势,不极不反,天下之事,不激不成;人情不大更变,不通不久。于今日安溪城成,大有慨焉。昔以承平极治之世,垂二百年议之而不足,今以凋瘁残伤之后,不三四年成之而有余。人情岂甚相远哉?否泰相仍,盛衰倚伏之机,大抵然也。天有是时,则人有是事,使非陈侯兴之于始,则无肇斯役之功;非蔡侯得民感孚之深,经略匡济之裕,则何以竣二大役,不费公帑,不动声色,如此成功之速哉?是皆可书也。
是役也,邑人詹彬咨询协谋,预营其始;典史杨明课督诸务;阴阳训术陈可宗专司会计;分董其役,则耆民陈宇、吴主谦等。城成而以报于巡抚军门涂公、巡按察院王公。分巡兴泉道苏公亲临阅视,饬戎练兵,郡守万君庆,二守丁君一中,咸嘉乐成而纪庆绩云。工起于壬戌五月,讫于丙寅腊月。周围约六百六十余丈有奇,城垣连女墙垛子高二丈一尺,阔一丈八尺;门四,水门二,东曰“朝宗”,西曰“阜成”,南曰“迎薰”北曰“拱极”。费出通县丁米融派并税亩等项,计七千四百两有奇;串楼则官给银,每丈六钱,照里班分定界址起盖。戊辰,余为之记。乃今俞侯始至,新饬邑治兴学纪事阅城碑并刻,厥绩懋焉。
侯讳仲章,直隶旌德人。陈侯讳彩,江西庐陵人。蔡侯讳常毓,广东东莞人。
明令蔡常毓重建安溪县碑记
詹彬(户部主事)
君子之简命于上,以其民与事寄之而已。将欲民之安与,则必省工作,薄科敛,日取民情之所以欲逸、欲富、欲寿者,日兢兢焉而后可使之安;将欲事之集与,则必备饩廪,程工力,日取事体之孰利、孰害、孰缓、孰急者,日兢兢焉而后可使之集。是民之与事本不相离,而欲安民与集事亦两不相能也。矧乃兵燹荐臻,输将益棘,民之生日促,事之来蝟兴。求以安民,而事之丛有不容已者;求以成事,而民之窘有甚可哀者。欲得两利而兼济焉,诚难矣!以余观于邑侯蔡前峰有厚感焉。
邑自后周显德中,余始祖敦仁公开先县治,循是迄今,城池未设,非特财力称诎,抑亦以溪山为固,无事于设险也。迩因倭贼煽祸,奸人胁从,邑治被其灾者三焉,官廨民舍,荡无一存。前令彬庵陈侯至,始度地筑堵城之,郛廓仅完,而侯以忧去,内之虚者犹故也。今前峰蔡侯继至,经营造置,聚财鸠工,县堂公宇,楼橹神祠,以次修举,建学之议,亦日以就绪。民不告病,事因以理。邑老稚观者,啧啧称叹复见太平之盛。拟之陈侯,其难易较然也。
盖陈侯之时,民虽疲而适兴事之始,事虽侈而适劳民之初,其财其力,犹可以愤起者。今之时,视之昔为何如也?方张之水,崩崖流石,及其杀也,力不能漂一羽,其势则然。是蔡侯所遭不为异与?使前乎令者得二侯之用心焉,则顺时成功,民恃为安。纵有寇患,当不至是烈也。使继陈侯非如蔡侯之贤能焉,则惮劳避谤,贻患后人,将日圯月颓,其所费当百倍于今,又未可知也。天下之事,谋始者固难,而成终者尤难。往往能善其始矣,而率以不善继者败之何限也。推此,则蔡侯之功孰巨孰细,必有能辨之者。侯亦何修而得此哉?
尝读《诗》,卫遭难,文公徙居楚丘,营治宫室,终之致民富庶。诗人诵之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夫虚浮则无实,浅率则易穷,人能操心诚实而渊深,则何所为而不成?侯悃愊无华,行从其言,所以致此者,有其本矣。又孙子教田忌曰:“取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是我二胜而一负,彼二负而一胜。”夫马不加多也,一品拟之,而坐得胜算者,诚调度之有方耳。施之治财干事,亦犹是也。观之心以得其本,观之度以得其才,事更有大于此者,尚望我侯为之,况于一邑哉?邑博石轩汪君世清、性所卢君学颜、乡先辈南崖蔡志学、警庵吴焜率庠生彭昊、吴主恕等诣余求文为记。余宜以不文辞也,顾侯之功,犁然有当余心,且席帡幪,又安敢以辞为哉!
是举也,耆民王淋、彭恕等呈请,侯遂以状白于抚院涂公、巡院胡公、分守杨公、守巡何公,郡守万公,佥报可。其年冬十二月始事,越明年丙寅夏五月告成功。公堂扁曰“忠爱”,堂后耳房曰“架阁库”,后穿亭扁曰“公廉”。又后堂扁曰“退思”,堂之东曰“赞政厅”,西曰“土地祠”;甬道中曰“戒石亭”,两旁各五间,为房科书办卷宗。前为仪门,门外东西二亭,曰“申明”、“旌善”。外为谯楼,楼之东曰“南北预备仓”。堂之东畔数步许,为典史衙。规制如旧,而宏壮伟丽,视昔焕然百倍矣。计费金五百有奇,咸出于侯之赎金俸资。士民感侯之义,各致助有差,故成功迅速如此也。
董其役,典史杨明、乡官晴溪詹洧(余叔)也,若把总官黄大任、阴阳官吴主信、耆民陈恩、吴主谦分督其役,皆有功于县治,例得兼书,庶来者尚有劝也。侯讳常毓,字需成,领已酉科乡荐,历今官,广东东莞人,前峰其别号也。是为记。
明嘉靖间平寇兴学记
王慎中(晋江,河南参政)
国家承平久矣,而康阜之盛,莫如今日。虽岭限海带,越在边徼,如吾泉州之为郡,亦且生齿蕃殷,地力竭作,谷深山阻,崎岖而曲折,皆有保聚之民,垦辟之壤;而玩忽涵养之过,巨奸大憝,往往伏其间,如果蓏大熟,则蠹藏焉。
安溪,故名邑也。其治境穷处为白叶堡,交乎漳、汀诸州,牙犬相入,箐簿溪涧,缭绕回复;既去治所远,而势险可凭。民桀黠暴悍者穴而据之,为四远逋逃之薮,时出抄旁近村落。吏漫不省,以为细故。日增月长,所聚既多,旁近所抄,不足满贪嗜,则出剽旁邑南安、永春间,而同安之剽尤剧,至曳兵行城市闾巷中,若践无人之地,俘民男女以为质,而邀赎赂。兵革久弛,不逞之警,起于非意,游徼虞候之将卒,掉眩相目,视其得意去而已。
柏坡余公,新以按察佥事来巡此郡,慨然叹曰:“是非民之不逞,惟吏不戒以养衅萌而滋悖蘖。”乃察文武吏之惰滥不恭者惩之,而选其可用,使各募壮勇从,公率以往,迫贼所穴而舍焉。自贼凭险为穴,无一兵敢迩峒窃睍,不虞公至,急不择死,纠党与将吏斗,而公授策探穴,林栉壑薙,不失一贼。行视穴处,度所以绝其源而图久安,置垒设戍,增守御之兵,而安溪与旁近诸邑之民,不复忧盗。可谓功伟而虑周,犹不慊于意,曰:“是徒致武,民未知义,维诗书弦歌驯习其口、耳,以善其心,庶其鼓动变化。”乃投戈休马,即学宫进子弟,考得失,加劝董焉,而教以为父子兄弟者,使归相告语,谕勉于从善以相收养,而无狎于不义。
顾惟教之所出,必在于学。适有议改创,而工久不就,公核其媮冒,旬月而诸役皆起。又为拓地以广面势,而学完以美。民莫不于于来观,其秀者,思游其中以讲学进德;其凡者,亦欢喜夸说见所未有。安溪之民幸脱于锋镝桴鼓之警,而且得讲诵游歌之乐,谓公实有大造于我也。父兄以戒子弟:“公德我如是,其何以报?”子弟以告其官司,相与谋曰:“唯得世之能言者,论其事而载之,庶乎其可。”
夫世未尝无事,而常待夫济事之才。方同安之警,忧者固未敢处其势之所终,公独以身任责,为民去患。不数年,不诛逋寇靖于一旦。使当时少惮劳险,不自深入,则不可以得吏士死力;徒奋一入而无决胜之机,戒令二三,赏罚淆杂,则使士虽致死而不可以成功;功成矣,而无分别安辑之略,则贼虽得,而不免玉与石焚之惨。人徒见公成功之敏,而不知其所以致之者,盖其才有以待事之变而然也。
才之兼者,可以制事功,未可以兴化教。公用意复出于是,究其施,将使文教昭明,礼义兴起,以为畜众销萌之机,而向者卓然之劳烈,可以永措而不复设,又非独其才之过人而已。是可记也。
公本以名进士起家为行人,拜给事中,以抗直忤权力,谪为邑令、郡丞,皆有廉操惠政,宜其过人如此。
明佥宪余公平寇碑记
张岳(惠安,兵部侍郎)
安溪县之西南崇信里白叶坂、九龙岗、大尖、小尖诸山,绵跨泉、漳、汀之交百数十里,重冈复岭,箐林蒙密,奸民保聚其中,各有名字。聚多者至数百人,时出劫掠。去年冬出劫安溪,径抵同安郭外,劫数大家,质其男女以求赎,屯二十里外弗去。
佥宪余公适分巡泉境,闻之,调官民兵遣文武将吏分部追贼,贼回安溪,复保险旅拒。公驰入安溪,合诸兵,选其锋锐,亲将之,进逼白叶坂口,斩首数十级,兵势大振。休兵甄赏,效力死战者得上赏,人人争奋。遂进逼诸险,搏斗数十合,相持几一月。以其间探询巢穴远近险易,分兵掩击,贼之渠魁陈日晖与其党悉就擒,遂空其巢。建议设营屯兵于白叶坂口,弹压奸民,俾后不敢保聚。
是时泉中承饥馑之后,物力消耗;海寇番舶,警报日闻,方萃兵为防海之计,而安溪山寇又作,人情惶骇。官吏畏懦者为之闭城门,息行旅,幸其出境与不入境则已,所恃于兵将器械以为御者,则茫乎其不足恃也。使非余公决机之敏,以身先之,安能使众心翕聚,奋发成功如此之速哉?
古人有言曰:“精神折冲。”今御盗未尝无法也,所患仕者因循观望,无切于为民之心,是以精神骫靡,不足以立事动人,养其患以至滋甚尔。当公闻警之初,投袂而起也,一念之烈,如干将出匣,精光所射,群心竦然,孰能当其锋者?加以谋虑审,赏罚信必,其所设置于一时者,又皆足以弭后患而垂永久远。君之精神,初试即如此;推之天下,何事功不可立哉?
夫消息、盈虚之变,恒推迁于无穷,而贤监司又不可必遇。有公之心,则寇虽作,不能为深患。万一他日复有警报如安溪,而遇因循观望无是心者以尸于上,人将何所托命哉?此安溪士民所以梦寐感公,饮食祝公,愿永公德于无穷也。
启之郡守方侯克与知县汪瑀,以教谕李钥录实,遣生员林存望来乞文,故为记之,俾刻于石,庶来者尚有劝也。
公讳爌,字德明,领辛卯乡荐,登乙未进士,前礼科左给事中,今升福建按察司佥事,系江西乐平人,柏坡其别号也。
筑 白 叶 坂 城 堡 记
陈达(三山,都御史)
嘉靖丙午岁,泉属邑安溪西南崇信、龙涓、佛天、白叶坂诸处,盗据其险,时出剽掠漳之龙溪、长泰诸邑,骚然匪宁。按察佥事余公爌与郡守程公秀民协谋画策,阅兵治粮。余公身先捣巢,鼓舞士卒,士虽素不受饩于公者,亦裹饷相从。用间谍,携党与,探归路,伏兵袭之,擒厥渠魁。奏凯还,留兵镇之,一时伟绩也。余公曰:“持久野居,非所以为谋。”议白叶堡为贼往来之会,必塞其源,庶杜后觊。相地之宜,质于巡台及藩臬大僚,复请于朝,筑为城堡,戍以泉州卫官军二百人,移源口渡巡司添额兵共压之。量将贼田分给备御,且屯且守。命下,适邑侯汪君瑀初任,悉以其事寄之。余公旋以制归,佥宪汪公垍继之。考其未备,复檄汪侯凿井置庙,凡堡所宜者赫然毕举。按图审究,感德、桃州尤贼要道,复设巡司分番更直,首尾相应。郡守方公克同心赞画,而防守之戒备矣。
是堡也,计度周围一百四十丈,垒石为址,畚土为墙。中为分司,西为武所,东为巡司。旋为营房,上盖窝铺凡百余间。财取驿传之余,力委能干之民。始于已酉八月,逾年告竣,实汪侯经画赞成之功也。
夫白叶,偏乡也,非有国之险;堡,小城也,无百雉之制;宜无俟表扬。然不有定守,则亡命者易啸聚,屯戍者靡栖止。是虽目前之图,而有经久之虑;一乡之近,而保泉南之安;可以非大兴作而忽诸?是不得以不记也。
明令俞仲章修建学记
黄光升(晋江,刑部尚书)
余尝诵《鲁泮水》之诗,而玩鲁人颂祷之词,不徒为“既饮旨酒,永锡难老”而已,尤以“敬明德、慎威仪,允文允武,维民之则”为勉。至其所化多士,亦唯在于“克广德心”。于是而知古人建学之意,皆以道德相成,原非苟为文具尔也。
我朝内自国子监,外达府、州、县学,咸祀孔子。盖孔子道高德厚,万世帝王、公、卿、大夫、士、庶人宗师。故春秋而祭,朔望而谒,时时瞻而望之,欲其时时效而法之也。
孔子之论为政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忠者,诚也,诚则不息矣。其论学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又曰:“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凡以忠信为德者,未有穷达而变者也。孟子舍诸子愿学孔子,其论学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有不为者,羞恶之心在我,一切不仁不义之事,不忍屑为之也;夫然后能当仁而不让,见义而必为,自为士以至为官,庶几皆道德中人也。
明令冯时鸣作泮池棂星门外记
(万历十五年)
詹启东(邑人,参政)
圣天子握历之十五年,金陵天衢冯公实侯兹邑,向意广励诸士,诸所经费毫不少怯;顾泮池未有,尚为旷典。金溪车君来视学篆,复以为请,侯曰:“我责也。”闻当道,报可。则筮吉鸠工,并辰数力,规之斫之,疏之拓之。既磊垒之,又埏埴之,阅再弦朔,池遂告成,水滚滚大集。邑人明庵氏曰:“临斯池也,观斯水也,有遐思哉!”
夫水出山下为蒙,在泽中为困,斯池斯水,浚而导矣,蓄而达矣,其起于蒙、困,而成于亨无疑矣。自是雷出水则霖雨,解天地之元气;风行水则涟漪,涣宇宙之至文;水由于地,则珍怪比以伏藏;水上于天,则神物需而飞跃;此泮池之极观也。泮之中,士之宫;泮之浒,士之所。将呰窳若颓澜,唯士;将矜奋若觱沸,唯士;将澄不清淆不浊,唯士;将掘泥扬波,唯士。泮池重士乎?士重泮池乎?诸士子乐贤父母师保之能相与以有成也,且有味乎明庵氏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