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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谓众大臣曰:“古传神佛之书,载言虽有万种,但仍以心术正大为上。以我思之,人心之所贵,实莫过於正大也!尔诸大臣,勿曰为何舍亲而举疏,勿论家世,视其心术正大而荐之,不拘血统,视其才德而举之为臣。凡为治政,其一枝之长者何处有之?倘有堪辅政治者,夫既荐之可也!”
汗出猎,■呼西纳刷山放围。时雪初霁,聪睿恭敬汗恐衣被草木上之浮雪沾濡乃止,襭其所穿秋香色花缎衣。汗之随侍布杨古及备膳雅喀木窃窃私语曰:“何所不有?衣濡即濡之,何必襭之。前去行猎罢!”汗闻之笑曰:“我非因无衣而襭之也!被雪沾濡,有何益焉?与其使此衣沾濡於雪,何如留此新衣赐与尔等,岂不善哉!若以被沾濡之次者赐之,善乎?我所惜者,皆为尔众也!”
英明汗论祀佛之僧人曰:“彼因信佛,不娶妻室,不食人间粮谷,择精食以为生。其能立志制胜者,何处有之?是乃福也!所谓福者,夫乃信奉神佛,苦修今世之身,求得福至,以
期来世生於吉祥之地所以求福也!尔诸贝勒、大臣,与其仅求一身之福,何如克成所委之事,以善言训育属下众民,去其邪念,开导民心,同心向善。对上不背於汗,忠诚尽职,则尔等
亦可扬名於当今,传闻於后世,是乃功也!福也!我常念者,上天所予大国之事。励精图治,乃从公听断,弭盗平乱,普济贫困。若能仰副天意,抚养贫困,国归太平,则对天是大功,
对己是大福也!”
众每会议时,汗谓众大臣曰:“天命之为汗,汗命之为臣也!尔等既为汗所任之大臣、宜念所委之令名,若有合於任汗大政之贤者,知之勿隐。夫为汗者,何事不有?倘得贤者众多,则各授以职。治理大国之政,统领众多之兵,臣少则何济於事?作战勇敢者,赐之以功。有益於国政之忠良者,录用之以辅政。识古之善政者,用以讲所知之善政。有用於筵宴者,委以筵宴之任。无才而善唱者,可俾其歌於集众筵宴之所,如此,使之亦为一用之才也。”遂命往各路僻乡,访查贤良有用之人。
聪睿恭敬汗谕其诸子曰:“忠良者不荐不擢,则忠良者何由而兴?不肖者不黜不诛,则不肖者何由而惧?勿举利而争公正,勿思财而思德。天下大国之道,岂有贵於忠直德才者乎?
尚我素怀正直,但从未满足。故训尔诸子铭记者,惟此而已。”汗又谓诸子曰:“凡明国、朝鲜、倭子、蒙古等诸大国帝王累世持善修德而得势之例,或居心邪恶,重财贱德而失败之例,以及各种道统我皆闻知也!虽闻知此良典善语,尚未觉慊,仍欲再问再闻也!尔等诸子之所闻所知,岂多於为父我耶?至良典善语,尔等纵有闻知,亦应勤加闻之记之,祛恶持善,是以修身也!虽蒙天恩,生计富足,休得奢糜矣。物足则均给贫苦之诸申、平民,如此贤良,爱养天赐之国人,则上天复嘉之也!著尔等诸子传谕与汉人贸易之众大臣,购卖缎疋,勿因一缎之好而付予昂价。一疋好付予高价,能供几人享用?一人得衣,何以济众?若欲济众则当勤於多购俭者之物。”
聪睿恭敬汗自二十五岁始统兵抵抗交恶之部落,时甲缺兵少,然其雄谋大略,用兵如神,则出奇制胜,攻无不克。聪睿恭敬汗射艺高强者,所指地方,从无虚射。每遇战阵,射出一箭后,於次箭搭箭之隙,灵机一动,举刀砍杀一次,举刀再砍,又生一计,使敌凑手不及,被射杀砍倒,此皆天助之故也!每出兵征战,两军所派哨探,皆为聪睿恭敬汗之哨兵先行探得敌方。两哨兵交战,亦是聪睿恭敬汗之人得胜矣。两大军交锋时,咸蒙天神相助,轻易挡住敌人所射之箭,或刀砍枪刺。而聪睿恭敬汗兵所射之箭,所刺之枪,皆能穿透,刀砍辄断,是乃天助神刺也!虽频年征讨,而聪睿恭敬汗所珍惜之贤者,无一阵亡。自明以东直至东海之岸,自朝鲜以北至蒙古以南所有诸申国各处之兵,於郊野遇敌,则不令所遇之敌立稳,即战杀之。敌击出城,则不俟所出之敌站稳,即击败之,使之不逞入城。每攻一城,不逾一时,战辄克取。虽攻破各路诸城,征服一应敌国,然未尝出一狂言,未存一高傲之心,反以谨慎为之。惟恐愚昧无知之人因胜利而出骄言,乃谕众记之。未因天祐而掉以轻心,不胜爱惜道统,谨慎从事。聪睿恭敬汗自幼生活贫苦,心存公正,沉默寡言,善於劝阻族人殴斗。劝而不从,则责其用壮逞强者,并科以重罪。其知错认错 听从劝告者则嘉之,重罪从轻,从容完结。其见善者,纵是雠敌,论功擢之。其犯
罪者,即为亲戚,亦必杀之。因一贯公正善良故此本族伯叔,兄弟等无论何事,俱委聪睿恭敬汗予以了结。昔日征战,俘获多昔,即均分之。俘获少者,则必“昔人食百年不足,一人食一羊则有馀。若使众共分之。孰能足耶!”遂定与一贫者,以资一人足用。凡心术公正,於诸贝勒前后,善於管束,善於直陈者,即日擢升,俾其富贵。来求者概不应与,并曰称:“若有求必应,我有何馀?若无求不与,彼又何处可得?”故亲自查问贫穷无物者与之。所与之物虽少,而受者悦之,尚可加赐。其贫得无厌者则谓之曰:“既然不屑於所得之物,赐之何益?”遂令收回。
聪睿恭敬汗日寝二三次,不知者或以为眠矣,实非眠也,乃卧思:“某贤良僚友渐致於富,乃某贤良僚友虽出大力而家境贫寒。孰娶妻不睦,苦於无力更娶。孰丧偶而苦於无力再娶。
役使之奴仆、耕牛、乘马以及衣食等,悉皆具备者有几,而贫因之人是乃为数众多也!”起身后即亲自查问,令赐某以妻,给某以奴仆,与某以马,赐某以牛,给某以衣服,赐某以食谷。
汗曰:“全才者有几何?人有所知,即有所不知,有所长,即有所短。临阵勇敢者,未必能善理村务。熟谙村务、善治宴筵者,亦未必临阵善战。”故视人之所长而委之,以通当之事。
第二函 太祖皇帝
天命元年正月至天命四年十二月
第五册 天命元年至二年
丙辰年,聪睿恭敬汗五十八岁。正月初一日,申日,国中诸贝勒、大臣及众人会议曰:“我国从无立汗,其苦殊深,天乃生汗以安国人也!汗既天生,以恩抚贫困之国人,豢养贤达者,即应称上尊号。”议定后,八旗诸贝勒、大臣率从成四面四角,立於八处,有八大臣持书自八旗出跪於前,八旗诸贝勒、大臣率众跪於后。立於汗右侧之阿敦侍卫及立於汗左侧之巴克什额尔德尼,各自出迎,接八大臣跪呈之书,放置於汗前御案。巴克什额尔德尼立於汗左前方,宣书咏诵“天任抚育列国英明汗”。宣罢后诸贝勒、大臣起,继之,各处之人皆起。於是,汗离座出衙门,叩天三次。叩毕回位后,八旗诸贝勒、大臣依次爱贺元旦,各向汗行三叩首。是年,始行养蚕,推广植棉於国中。
正月,汗谕呼尔哈部博济里曰:“东海附近,为我征服过之残留国人,若从尔言,可收入尔寨,设有不从,尔可袭取为俘获。”遂遣三十人偕该婿博济里往购貂皮。后於二月,自呼
尔哈部来归之诸大臣,向汗跪乞曰:“我等留住於彼处之诸兄弟,若不从博济里,则将被博济里所杀,我等欲前去携各自之兄弟以归,彼若拒之,则罪有应得,死而无惜也!”汗遂遣四十人前往。
五月,降蜜雨。出赫彻穆路,猎於十八岭,其后入扎喀路时,降零星点雨。雨霁,见柞树叶上有光,如琉璃然,舔之甘若蜜。时汗亲舔之此物好甜,遂令诸贝勒、大臣尝之。
六月,闻沿边之明人皆越境扰害诸申地方。故汗曰:“每岁越境掘银采参、砍伐树木、寻觅松子、蘑菇、木耳,扰害尤甚。欲禁其扰乱事,部立石碑,刑白马盟誓。然负前盟,每岁逾越帝界。我即戮之,亦不为过也!”遂遣达尔汉侍卫,令将於各处所遇越境之五十馀明人杀之。其后,明执往见广宁新都堂之刚古里、方吉纳并从者九人,以铁索系之,并遣人来曰:“我民出边,尔宜解还,何故杀之?”英明汗曰:“昔立碑盟言,见越帝边者不杀,则罪及不杀之人。尔为何不顾前盟而如此强辞?”明人不肯,并曰:“将尔为首之达尔汉侍卫解来此由我杀之,否则,事必酿大。”坚以此言相要挟。英明汗拒之曰:“不可。”明人曰:“此事上已闻知,不容隐也!尔何愁无有罪犯,不妨将其交出,解至我沿边地方,斩首示众,则此事息矣!”英明汗欲图**遣十一人还,即将往叶赫偷盗被执禁於牢中之十人,解至边界杀之,明人还将所拘十一人释还。
  黑龙江之萨哈连部与呼尔哈部皆於呼尔哈部博济里处会议曰:“将来我地贸易之三十人及前来领其兄弟之四十人,皆杀之,然后我等叛乱与之为敌!”五月,杀其七十人时,有九人逃出。六月二十八日,闻其杀人之信后,大英明汗愤曰:“遣兵征讨之!”诸贝勒、大臣及众人皆谏曰:“正值夏季,路多泥泞,大军如何行走?俟冬结冰,往取可也。”汗独拒之曰:“今夏不往,彼势必将秋粮藏妥,人弃寨而往使大部。我兵还,则彼部继踵而至,食其所藏之粮。如此,则其部又可苟延一二载。今夏发兵,则人不遑躲避,粮不及贮藏。彼以为此时大兵不能行,正悠然闲居。今若往征,必获全胜。纵有逃昔,为数无几,且其食粮,均为我得,其逃出者,何以为食?如此,则彼部必灭矣!”七月初一日,命每牛录各选壮马六匹共一千匹,放入田禾中饲秣使肥之。七月初九日,命每牛录各派三名刳舟人,其六百人,往
兀尔简河源密林中,造刳舟二百。七月十九日谕曰:“著达尔汉侍卫、硕翁科罗巴图鲁率兵二千起行。抵兀尔简河后,命一千四百兵乘二百刳舟由水路进发。其馀六百名马兵,由陆路前进。”七月十九日起兵,第八日抵造刳舟之地。达尔汉侍卫、硕翁科罗巴图鲁率众兵乘舟,乃由乌拉河进发,其马兵由陆路前进。第十八日,水陆两军会齐后,兼行二昼夜。八月十九日抵,取河北岸莫克春大臣镇守之十六寨,取河南岸博济里大臣镇守之十一寨,取黑龙江南岸萨哈边部九寨,共取三十六寨。於大乌拉河南岸之佛多罗衮寨扎营。知自寨逃出之人进入河中大岛之柳林,火攻二次,尽取之。博济里本人,因於兵来之前欲遣移家业,至使犬部借刀船,得以逃脱。昔日,黑龙江每岁十一月十五日至二十日后结冰,松花江十一月十日至十五日,五日后结冰。大英明汗出兵之年,十月初即已结冰。汗兵於初五日渡黑龙江,观江之东西,均未结冰,独对寨处结冰如桥,宽二里
许,横跨江中。兵乃渡冰攻寨,萨哈连路二寨之人,弃家避於野外,始得幸免。其尚以为乌拉河冰期未到而安居之萨哈连部之十一寨尽取之。及兵还,其所渡之冰已解,以西复如前结冰一道,兵乃由此渡江而还。既渡,冰尽解,后仍应时而冻。继之又招服使犬、诺洛、锡拉欣三部,收其大臣四十人而还。十一月初七日,乃返抵汗城。先是呼尔哈部投顺大英明汗,常来朝见,进贡貂皮。汗念彼等投诚后远程来贡之甚为嘉许,故送女与呼尔哈部各寨主为婚,荣以为婿。至是变心反叛,杀大英明汗所遣商人。大英明汗乃怒而遣兵讨之,尽取博济里寨及周近所有三十六寨。又欲取黑龙江北岸之萨哈连部,然冰期未至,欲回。但思萨哈连部曾助博济里杀大英明汗之商人,不取此部,如何还师?惆怅之际,黑龙江竟於其冰期十五日或二十日之前结冰,此实乃上天深恶萨哈连部助博济里杀大英明汗商人及恐我不遑还师,故令提早结冰为桥,横跨江中也!谓此冰桥,横跨江中,四十匹马可并行之说,实非错谬。
  十二月,蒙古明安贝勒次子哈坦巴图鲁台吉送马四十匹前来叩见,按其兄之例赐物遣之返。
  丁巳年,英明汗五十九岁。正月,闻蒙古国科尔沁明安贝勒来见。正月初八日,汗亲率众福晋及诸弟子出城至百里外相迎,路宿二夜。初十日,於富尔简岗,与明安马上抱见。以接
见礼,大宴於岗。十一日晨,蒙古明安贝勒献驼十只、马一百匹、牛一百头,驼载毡子三驮和乾肉十三车及乳饼子油二车。是日入汗城。大英明汗念蒙古明安贝勒远道而来,以礼相待之每日小宴,间日大宴,留之三十日,赐以人四十户,甲四十副,及缎紬布疋等物至足,送三十里外,路宿一夜。该明安贝勒於壬巳年同叶赫哈达、乌拉、辉发、蒙古、萨哈尔察、锡伯九姓之国来犯大英明汗时被败,脱所穿之裤逐乘不如鞍之马逃出。自此次战败后第二十年时,将其女送与大英明汗。送女之第六年,其战败之第二十五年,即丁巳年,亲自前来。
  十八日,遣兵四百,收取东海沿岸散居未附之国人。
  二月,以大英明汗弟之女妻蒙古国喀尔喀恩格德尔台吉为妻。东征之四百兵,已於二月袭取沿海散居之国人。
  三月,造大刀船,驶渡海湾,将倚凭海岛不服之国人尽取之。
  四月二十四日,午日,天降蜜雨,广被七百里。
  六月,将逃亡者尽取之,俘获三千,编百户,班师。
  七月,蒙古恩格德尔台吉还,欲将原配之妻改适他人,以娶汗女。
  十月十四日,蒙古国科尔沁明安贝勒第五子巴特玛台吉率僚友五十人前来叩见,献马五十匹。十六日,恩格德尔台吉至,未将原配之妻改适他人。
  汗子四贝勒专主之大臣伊拉喀巴图鲁,不肯出力,反上诉曰:“我无端不受抚养,愿往投养我之汗。”汗即与诸贝勒、大臣商议曰:“昔虽在我处,亦未出力,受益不大,劳我颇甚,且我不计其恶,擢为大臣,归子专主也!尔不出力,反诬无端不受抚养,岂容尔於我等之间反复作乱耶?”遂将伊拉喀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