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选辑


  本日褚成博奏「割地议和后患甚巨」折、又奏「请饬刘坤一移驻永平并董福祥、闪殿魁等军宜抽调撤换」片、王鹏运奏「和议要挟已甚请回宸断」折,均奉旨『存』。谨将原折片,恭呈慈览。谨奏。

  军机处拟寄李鸿章电信(三月二十七日)

  本日接王使之春电称:『倭索全台,不虑则卢北犯;应则粤、闽必哗,而台民亦未必帖然。无计可纾宸虑,窃采西人公论:普、法之战,普索法之阿勒撤士及楼阿来那二省,法不得不应;惟引西例「凡勒占邻土必视百姓从违」,普不能驳。至今二省德、法两籍相参,财产皆民自主。华可据近例商倭』等语。现在台事正棘,能照此办理,较可便民。特照录电寄备酌。

  钦差大臣李鸿章奏中日会议和约已成折(三月二十六日)

  钦差大臣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伯臣李鸿章跪奏;为中、日会议和约已成,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奉旨驰赴日本,自抵马关以后,历将议约情形详细电奏;屡蒙训诲,得有遵循。综计自二月二十四日以后,迭与日本全权大臣伊藤、陆奥等会议和商停战,要挟甚多;继索约章,又斩不与。二十八日,臣由会议处归途被刺。三月初三日,陆奥面交节略,允即停战二十一日;要挟之款,已噤不提。嗣后屡催约款,始于三月初七日交到;臣一面电请训示,一面备文驳诘。伊藤等覆文持之甚坚,谓系战后约款,与寻常议约不同;其意隐以同治年间德、法成案为根据。美律师科土达深虑决裂,恐难力争;臣仍力与坚持,多方开导。直至十六日会议,伊藤交到改定约章,较之原约颇有删易;越日专函申言:「此为末尾尽头办法」,竟似西例所称「哀的美敦书」。若不允,即行决裂。臣仍令臣子经方迭赴伊藤处婉与磋磨,但期争回一分,即免一分之害。而伊藤坚执之至,直云「无可再商、无可再改」;且十七、十八、十九等日已派运船六十余艘载兵十万,分起由马关出口,驶赴大连湾、旅顺一带,听候小松亲王号令,必欲直犯京畿。停战期限将满,既不肯展,更图大举,势殊岌岌!臣查二月初七日王大臣等会奏,以「宗社为重、边徼为轻」;当此险危间不容发之时,臣未敢一意斥驳以贻君父之忧,又不敢率意擅行以从敌之欲。正在万难处置之际,旋奉二十日谕旨:『如竟无可商议,即遵前旨与之定约。钦此』。二十一日,臣又赴公所会议,竭力与争,几于唇焦舌敝;彼虽坚执,而让地割界、赔款利息、内地租栈、日银纳税各节,尚勉从删改。当即订定二十三日,全国全权大臣公同签画。二十四日,臣即展轮回津。

  伏惟皇上灼知时局,许息战争;简畀微臣,任以专使。臣何暇为一身之计,以重九重之忧。惟是汉刘敬之赴朔北,当时本属从权;宋寇准之盟澶渊,同朝或以为辱。臣适当事机棘手之际,力争于骄悍不屈之廷;既不免毁伤残年之遗体,复不能稍戢强敌之贪心。中夜以思,愧悚交集。所最疚心者,赔款虽灭,尚有二万万两;奉天迤南虽退出多处,而营口至金、复一带不肯稍让。台湾兵争所未及,而彼垂涎已久,必欲强占。或有为之解者,谓凤、岫、金、复、海、盖一带,宋、明以来本朝鲜属地,我朝未入关以前所得;台湾则郑成功取之荷兰,郑本倭产,康熙年间始归我版图。今倭人乘胜踞朝鲜,遂欲兼并其地,事非偶然;然而敌焰方张,得我巨款及沿海富庶之区,如虎傅翼,后患将不可知。臣昏耋,实无能为。深盼皇上振励于上,内外臣工齐心协力,及早变法求才,自强克敌;天下幸甚!

  谨照钞画押条约并威海卫暂行留军专条、校正文义另款及日本改划奉天界图,恭呈御览。并将和约原本专员赍送军机处,敬候批准,早日派员互换,以便两国停战撤兵,共图休息。再,伊藤等原约第十款「批准互换日起按兵息战」,不肯更改;必欲于画押后二十日办结。臣与辩争至再,仅允展至二十一日在烟台互换。又画押时与商,亦应展期停战二十一日;议立另条,附约本之后,一并画押。合并陈明。

  所有中、日会议和约已成缘由,谨会同全权大臣李经方缮折由驿六百里驰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八日,奉朱批:『依议。单、图并发该衙门知道。惟闻俄、德、法三国现与日本商改中、日新约,将来如有与此约情形不同之处,仍须随时修改。钦此』。

  翰林院呈递编修李桂林等条陈时务呈文折(三月二十九日)

  翰林院掌院学士臣宗室麟书等跪奏:为据情代奏,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据臣衙门编修李桂林等八十三员呈递「时务条陈」一件,恭请代奏前来。臣徐桐现在入闱,由臣麟书详加阅看;事关时务,不敢壅于上闻。谨将原呈封呈御览。所有据情代奏缘由,理合恭折具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翰林院掌院学士臣宗室麟书、翰林院掌院掌院学士臣徐桐(入闱)。

  编修李桂林等条陈时务呈文

  编修李桂林等条陈时务呈文

  具呈翰林院编修李桂林等,为恭请代奏事。

  窃维近日与倭议和之举,原以寇患渐深,民生可念;将借此以暂缓目前,即为日后自强之计,固有万不获已于此者。然窃闻所定条约,则目前之患愈深,日后之忧更大;既不能苟安于旦夕,且无从补救于将来。自非暂缓批准、审议详筹,不足以纾切患而存国脉。请将其中窒碍难行之处,为我皇上一一陈之。

  台湾虽僻在一隅,控扼南洋,实当倭地三分之一;户口繁衍,物产饶沃。今既割以与倭,而居民势不两立;固不甘役属外夷,亦未易迁之内地。若任其其用兵攻击,草薙禽猕无一孑遗,非特无以对忠义之民,海内闻之,谁不解体!若使台民战胜,则我虽已弃诸幅员之外,而倭势无所逞,仍必狡谋更肆,来责盟言;枝节丛生,牵动全局:此其窒碍难行者一也。

  金、复、海、盖人户,皆我太祖、太宗肇基东土保惠教诲之民;土物心臧,与新旧满洲不异。割地之后,华民不愿属倭,倭亦且徙其民以逼华民;异日流离颠沛、号泣来归,受之则无地与居、拒之则于何忍!悉怛谋之事,岂可施之服畴食德之氓!此其窒碍难行者二也。

  长白为我祖陵正脉,山势蜿蜒,西迤历宽甸、安东以拥护兴京;鸭绿江流为其水口。今尽弃宽甸、安东之地,行龙中断、案水全无,彼且步步占前,樵牧所经,举足即入红椿之内;庶民于墓田风水尚不肯尺寸让人,我国家亿万斯年佳气郁葱、树立宏达,岂忍令他族逼处,置防护于不问乎?此其窒碍难行者三也。

  且今之必欲议和者,谓约成之后可以练兵储饷,一心力以图自强,为小屈大伸计耳。旅顺、威海为辽海之锁钥,今旅既割弃而威且驻兵,神京屏蔽既撤,雠敌杂处庭庑之间。凡漕运、征调、商旅往来之出此者,彼皆得而扼我之吭;练兵、增械、筑台、置舰之当行者,彼皆得而掣我之肘。稍拂其意,彼即直叩天阊,迫我以不得不从之势;操戈入室,长此安穷!彼且令我事权不能自主、政令不能自由,即令假手西人,亦恐无能为力!此其窒碍难行者四也。

  近年以来所恃以足国用者,惟在厘金;所恃以旺厘金者,惟在商务。今既许彼臣民设机器、制造各局于诸口岸,倭贫而庶,人满为忧,江、浙对洋风帆瞬息,此后游民幅辏,谋食偕来;不惟侵商贾之利权,即佣工力作之场亦将群焉角逐。东南工贾之利大者兼并于欧贾,小者攘夺于倭民,商务凌夷、厘税日绌;非旦船舰、鎗炮之需费无从出,即连年所借洋债将凭何款以指偿乎?自遣使以来,泰西之借债者皆有观望之意;债此其利害较然易明,抑非独国用为然也。谋生既艰,民且狼顾乘间窃发,在在堪虑!此其窒碍难行者五也。

  窃寻欧洲旧事,如普、法之战,既许赔兵费,即尽还侵地;其时普得法地至多,未尝据为己有。今既赔费而复割地,是于万国公法亦为未允。传闻倭款原议,谓已得之地不能全数归还;是倭人之意,亦非必悉数占据。乃我既全以予之,复裨益之以未得之台湾;恐亦非倭人始愿所及矣。风闻欧洲各国,因割地太多,有旁观不平之语;我中国即独立难支,亦可作将伯之呼。辅车相制,未见倭人之敢于专狠自遂也。议者必曰彼且举兵克日内犯,与其震惊近畿,不如举边地而弃之;不知陵寝重地,固不得以京师安枕弃之不顾。况倭人谋我,规画有年;观其用兵所向,概不出八年以前倭臣所议。当日伊藤本计,志在多割要地、速许议和,而切切以勿攻京城为言。此议前使臣徐承祖录之,李鸿章等实亲见之。今此虚声,昭然恫喝;倭人之狡诈固不足言,独怪诸臣明知其意,曾不肯一破其谋为不可解也!抑倭议尚有忽战忽和、屡次寻衅之说,今之说议固不足恃。窃查公法有云:条约若与某国有碍、致令不得兴旺或与内政有阻,某国即行宣示而后退之可也。又云:条约有力所不能行者,则遵守之责自卸。今所议草约虽经使臣画押,而其中实多窒碍难行之处,不得不详加指驳,更予筹商。伏愿皇上断之宸衷、参之群议,因各国之争持,徐观事变;计将来之利害,豫作图维。缓与批定,半月之闲必有可以斡旋者。惟四口通商一层难于终拒,顾必不可因倭请许之;若辽、台两地,固无难力争而得也。西国议约,咸集众谋。窃援此例上陈,拟请饬下改议施行,以伐敌谋而维国势;宗社幸甚!天下生民幸甚!

  职等目击时艰,同深忧愤。谨具,恭请掌院代奏,伏乞圣鉴施行!谨呈。

  编修李桂林、编修丁立钧、编修潘炳年、修撰黄思水、编修叶大遒、编修华辉、编修王培佑、编修吴同甲、编修张亨嘉、编修朱福诜、编修冯煦、编修李葆实、编修胡景桂、编修刘永亨、编修熊亦奇、编修周爰诹、编修姚丙然、编修王荣商、编修宋伯鲁、编修王廷相、编修罗光烈、编修沈会桐、编修周承光、编修杨天霖、编修徐世昌、编修徐受廉、编修刘学谦、编修李盛铎、编修邹福保、编修冯诵清、编修高觐昌、编修蔡金台、编修秦夔扬、编修张元奇、编修柯劭忞、编修连捷、编修陈嘉言、编修徐仁铸、编修刘若曾、编修陆锺琦、编修杨士骧、编修马步元、编修王万芳、编修段友兰、编修王祖同、编修高枬、编修杜本崇、编修叶昌炽、编修鹿瀛理、编修朱锦、编修傅世炜、编修陈田、编修李立元、编修谢佩贤、编修郑叔忱、编修黄曾源、检讨阎志廉、修撰刘福姚、编修吴士鉴、编修王以慜、编修王安澜、编修黄绍第、检讨黄绍曾、检讨梁銮藻、检讨孙廷翰、检讨萨嘉乐、编修孙百斛、编修王仍征、编修李豫、检讨洪汝源、检讨蒋式瑆、修撰吴鲁、庶吉士王会厘、庶吉士谭绍裘、庶吉士黎承礼、庶吉士张怀信、庶吉士齐忠甲、庶吉士王瑚、庶吉士余坤、庶吉士姚舒密、庶吉士黄秉湘、庶吉士张林焱、庶吉士达寿。

  礼科掌印给事中丁立瀛等奏和议条款未可轻许请饬廷臣集议折(三月二十九日)

  礼科掌印给事中臣丁立瀛、掌山东道监察御史臣庞鸿书跪奏:为倭人要挟太甚,和议条款未可轻许,请饬廷臣集议以期慎重;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惟近者李鸿章赴倭议和,实缘兵凶战危,理无必胜;时势所迫,为朝廷万不得已之举。但使无伤国体,不妨迁就屈从;此在天下臣民所共晓然者也。乃现闻所议条约种种要求,事事挟制,几欲以其待高丽者相处;此而可从,损国威而张寇焰,岂细故哉!

  夫倭自袭陷澎湖而后,未尝以一舟犯及台湾;盖亦知重兵所在,胜负无常,不敢轻视台湾也。乃今于其兵力之所不及而拱手让之,弃险阨之要地,启他国之戎心;异时更有似此之举,何以应之!且闻台湾之民闻有此议,人情汹汹,愤不可遏;若果弃之,是失民心也。民心一失,何可复收!至于旅顺,为津海门户,岂容畀之他人!俄国占踞伊犁,尚可收回;而况在肘腋之间乎!此割地之未可轻许者也。

  从前英、法各国议和,所偿兵费不过百十万而止耳;息事安民,何惜小费。乃今之所索竟至二万万,不啻数十倍之。现计度支所入,合洋税、厘金、正供、捐输,每岁不过七、八千万。常年供支,已有不敷;去岁军兴,更觉万分竭蹶。如此巨款,何所取资?即云洋商可借,而分年归还更须加息;则此后常年用款,将何以支!国帑既虚,民脂又竭,其为祸害,胡可胜言!此偿费未可轻许者也。

  至于威海,为我海疆重地;去岁暂失,旋即收回。若容倭兵日久驻守,是使彼有扼吭之势,而我有截腕之忧。形格势阻,入我堂闼;后此偶有违言,又将何所恃以争执!此倭兵留驻之未可轻许者也。又如内地通商、土货改造两端,乍观之似无足重轻。然内地商货为厘税之所出,从前洋人屡尝议及改造土货,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力持而止。苟或许之,则土货成洋货,而数千万之厘金皆无所著;有损国计,亦非浅鲜。此又未可轻许者也。又如偾事将领按律治罪,朝廷赏罚之大柄,所以号令天下,明示励惩也。设令遽行释放,则此后军旅之事,何以激励将士!且以驭下之权,何可使外人得而干之,此又未可轻许者也。

  此次议和,谈洋务者动以普、法之事为言;此倭人恫喝之辞耳。今日之时势,岂普、法可比?法之于普,力绌势穷,无所复之,乃出于此。今倭之所扰及者,不过奉天、山东沿海数百里之内,未尝敢深入也;我之所失,亦不过金、复、海、盖、岫岩、凤凰五六城耳。前此之战,皆由统帅不得其人,致为所乘,以至溃散。今调而未用之兵尚数十万,兵力未尽绌也;民心之固结犹是也。在彼肆其欺陵至于此极,凡在臣民,益深义愤。我直彼曲,势尤可乘。且既有此二万万之款,何难购械练兵、慎择将帅,以图大举;奚可以普、法之已事而事事屈从之乎!窃恐屈从之后财殚力竭,即欲求自强之计,而费既不足、势又不行,将一屈而不可复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