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选辑


  窃维旅顺、威海为北洋门户,旅顺陷,威海危;是门户皆为贼据矣。闻李鸿章曾有奏称「渤海可保无恙」之说,今则门户尽失,「渤海之险安在?行将历我庭阶,入我堂奥;不知李鸿章更何说以处此!此时遂任其历我庭阶、入我堂奥,而不早为之计、豫为之防,倭之虎视鲸吞何所底止!李鸿章之误国者无论矣,不知枢臣之谋国者又将何说以处此!于此而欲救目前之急,仍莫如以水师直攻日本,为批亢捣虚之计。斯计也,臣屡言之,即各台臣亦莫不言之;闻始则阻于李鸿藻,继则格于翁同龢。倭事初起,即有以「攻日本」之说进者;李鸿藻则谓其有碍于公法,而未之许也。刘坤一到京时,又闻署台湾巡抚唐景崧电致刘坤一:须饷百万,即拟率遍师攻倭各岛;刘坤一商之翁同龢,翁同稣力以为不可行,并将电报亦弃而不存。刘坤一素尚圆通,亦无担当;此事竟作罢论。在诸臣不过谓无船也,然合疆臣之力,岂竟不能设法!抑或因惜费也,然筹兵、筹饷耗帑无算,岂于此紧要之事而靳之!又恐其轻于一掷也,然边疆土地轻掷者多矣,而独于此兢兢焉,殊不可解也!夫诸臣为辅弼之大臣,而臣为建言之末僚,识见才力,自问亦何能及诸臣之万一;而惟于国步之艰难、敌人之情伪、军情之利钝、将士之勇怯,则未尝不博访周谘,凡有可以利国家而益圣明者,不敢不尽言而无隐。今倭既据旅顺、复图威海,其势已逼我庭阶而窥我堂奥;若再虚与委蛇,视朝延安危所系如秦、越人之肥瘠渺不相关,而仍不投袂奋起,立定大计以奠盘石而固苞桑,试问误国之罪,诸臣与李鸿章有以异乎、否乎?

  倭人以中国之无能为也,全师而出;其国内之空虚,不问可知。若果能以水师深入其阻,微论长崎、鹿儿岛沿海可据而有,即神户、东京亦无不震动而瓦解。即不然,我不必直取其各岛,而但以师船游弋其海口,彼旅顺之兵将撤而回顾、威海之寇亦不战而自馁;是我不必取旅顺而旅顺有可取之机,我不必制威海而威海有可制之势。于此不讲而徒张皇于某处必陷、某处可危,坐令金瓯无缺之山河日侵月削而不已,臣不知诸臣之远筹若何而决胜竟无其术也!此真可为长太息者也!

  昔以贼氛尚远,而犹可从容;今则寇入已深,而岂容犹豫!署两江总督张之洞勇于任事,其谋国之忱较诸人为优;拟请旨饬下张之洞与唐景崧密商妥筹,必须设法以水师直攻日本或游弋其各岛。如实有出力将弁奋勇前往,准其破格请奖。此计若行,捣彼空国直如摧枯拉朽;即不能全师致胜,使彼有内顾之忧,而我得抽薪之计。古人行师如此类者,指不胜屈,并非行险以侥幸;诸臣亦何惮而不为哉!

  臣以此事所关至为紧要,不能不披沥再为上陈。而议者不察,或谓此举实有碍于和局。不知倭奴恃胜而骄,必多方以要挟;诚以水师胁之,彼将帖耳受款,不求和而和乃速成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初九日。

  军机处电寄张之洞谕旨(正月初九日)

  奉旨:『有人奏:倭人全出师,国内空虚;若以水师深入其阻或游弋其各岛,使有内顾之忧,我得抽薪之计等语。着张之洞与唐景崧会商办法具奏。钦此。正月初九日』。

  --以上见原书卷三十。

  北洋大臣来电(正月十三日到)

  密新。龚使真电:『张、邵议不成,将回。探倭除已运军火,尚有定购计价六十余万镑。乞转电』云。鸿。元。

  军机处寄署南洋大臣张之洞上谕(正月十四日)

  军机大臣字寄署南洋大臣张: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四日奉上谕:『御史张仲炘奏:「上海接济倭寇米石,有奸商叶成忠、何瑞棠两人所售不下数千万石;或以台湾采办为影射、或用小船绕川沙出口。税务司查出两起、委员拿获一起,均有奥援解脱;今仍照常售运。请饬查拿」等语。运粮赍寇,大干法纪!着张之洞确切查明,严拿惩办;并随时设法严禁奸商弊混,以杜偷漏。原片着钞给阅看。将此由六百里谕令知之。钦此』。遵旨寄信前来。

  --以上见原书卷三十一。

  北洋大臣来电(正月十五日到)

  密新。沪局密电:『加给张、邵国书,似仍无济。访察各国有识者之论,倭若犯至北京而后可公论相劝,现处无策』云。鸿。咸已。

  台湾巡抚来电(正月十五日到)

  密。得密信:倭相大鸟圭介议攻台,以一万数千兵先驻琉球,制有铁牌车登岸为营,由台后山、或恒春、或据住琉球进攻台南;倭主欲先犯京师,取威海由山东进兵等语。伏查攻威海已有明征、又不就和议,志在犯京无疑;计无可抵御者,忧恻之至!銮舆迁幸,似万不可迟;必求皇太后、皇上安处无惊,而后臣民得以设谋泄愤。迁陕太远,不得已或请暂幸热河,似去敌氛略远。海外僻陋,未闻果有此议否?再,请旨下号召海内豪杰:无论海寇、马贼,有能夺回失地一处者,予爵赏,世守其土;有能捐输鎗械助人立功者,爵赏同。征东之策,电商江督,尚未复。至后山绵亘与前山同,无力多布防营;且琉球距凤山二十余里,孤岛难守。台无兵轮,此等小岛甚多,防不胜防;驻兵亦置之绝地。刘永福新募四营甫到,催其出驻凤、恒。设有警,臣惟竭力督军守御。现饷项罄尽,户部允拨洋款百万两;请旨饬下早议速交,以济眉急。请代奏!景崧肃。寒。

  出使大臣张荫桓邵友濂来电(正月二十一日到)

  密红。自抵广岛,日本不准发密电,中国来电亦留难不交。互换敕书后,又谓使权不足,不能开议,应即出境。与商明电请旨,不允;且谓补请敕书亦来不及。既不开议,不合停顿。又缕述中国立约,屡悔举不信:英法约、俄约、法越约、中美工约,前后翻复情状为言。美约系臣荫桓划,法俄约系臣友濂与议;故于臣等之来,弥触其疑虑。日本敕书但云与中国回复和好,尚非讹言中国求和。惟伊藤词意,中国若复遣使,自非名位极崇、能肩重担者不足与议;亦可不到广岛,或在旅顺,伊藤、陆奥均来就议;届时仍由田贝商定云。业将大概情形,初八晚电田贝转达总署在案。应否再派重臣与议抑饬下统兵大臣实力筹战?伏候圣裁!臣等奉使无状,为敌所轻,重负朝命;相应请旨罢斥,以存国体。所奉国书并未呈递,当与敕书恭缴。谨先将东文国敕书节略节会中商答,译寄总署呈览。臣等遵旨回华,今日到沪。臣张荫桓、邵友濂谨电奏,乞代奏!马。

  --以上见原书卷三十二。

  户部掌印给事中洪良品奏倭患益深计穷势迫请直攻日本以图牵制而救眉急折

  (正月二十二日)

  四品衔户科掌印给事中稽察西仓臣洪良品跪奏:为倭患益深,计穷势迫,请直攻日本以图牵制而救眉急,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谨考日本疆域,分八道、六十六州,不过中国两省之地。借英债二千余万,民债无算;其国本贫,外强中干。劳师袭远,其所以敢于深入我地者,盖早窥内地武备废弛,人皆习于讲和之说而不欲战也。乃至与之讲和,而彼仍不应;且益扰我沿海各郡,势将阻我运道,使京城坐守待毙:此其志岂在小哉!我中国海口延袤万余里,此堵彼窜,防不胜防。转瞬南漕运行,彼以偏师游弋海中,将不战而自困;此固倭奴处心积虑为计毒而料之审者。此本中国之瑕,而不知己之亦有瑕也。谨案日本北为对马岛,与山东之登州径直;南为萨■〈山司〉马,与浙江之温州、台州径直。长崎一岛,与浙江之普陀东西对峙;厦门至长崎,北风由五岛入、南风由天堂入,相去不过数十更。盖海道以更计程,一昼夜为十更也。凡兵法:制人,不制于人。彼能闯我堂奥,我亦能扰彼庭户;彼能渡鸭绿江而西来,我亦可渡对马岛而东往。彼全师远出,本国必然空虚。请旨饬下两江总督张之洞、闽浙总督边宝泉、台湾巡抚唐景崧密筹会议,各选得力将弁专募海沿渔丁、蜑户、亡命之徒计二、三万人,率以直捣日本,扰其长崎、鹿岛、横滨、神户等处,径逼王京;彼必回师救援,再有宋庆、依克唐阿等两面夹攻击其隋归,使彼受一大创,庶知中国之不可侮。或有虑其报复者,不知此正止其报复;彼若再有蠢动,亦恐中国之潜师袭后也。且示中国师能袭远,永免他国生心;此亦自强之一策。

  所谓「殷忧启圣」,正在此时。盖我乃大国,彼乃小夷也。以饷言之,我合十七省以筹饷,源源接济;不似日本借债难筹。以兵力言之,我抽募沿海亡命之徒,一呼即集;不似日本借助汉奸。且即有小败,随募随添;战于彼境,较之战于户庭者利害悬绝。以万国公法言之,彼灭我藩属、扰我海郡、杀掠我吏民、夺我炮台险隘,理已先屈,不为无故寻仇。臣阅史鉴,亦知元人初入中国,不知海道沙浅,遽率师征日本,致扬风起而全军漂没;后遂视为畏途。不知彼乃黩武,故为天心所不顺;今我乃救危,当亦天心所深许。况我与日本互市往来,频年遣使不绝;其各岛门户,我亦熟习,不似元人之冒昧以图,可无他虑也。不然,我即徼幸一战胜之,彼不得志于此地,必将生衅于他处,将军事终无了期矣。

  此策舆论佥同,近日言者亦众。臣去岁曾条陈两次,其时寇尚未深,故朝廷意在持重,可图徐制。今时势日迫,南漕尤为难缓之图,欲止恶氛,更无他法;故不避烦渎视听,敬请圣断施行,以纾近忧而弭后祸。想枢臣等蒿日时艰,同心体国,亦鉴微忱而思图共济也。臣为扶危救急起见,合无饬下沿海疆臣速筹进取以维大局,幸甚!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一日。

  李鸿章来电(正月二十二日到)

  张侍郎电:『伊藤自负日本为第一等人,故愿中国所派爵位相埒,始能开议;情愿亲到旅顺相就,愿速了。科士达牵率来沪,允住八日;如留,俟约定乃去。科谓三月必妥结,不必久留。科此来悉辞美都各席,风雪严寒,如期至倭相候,酬以二万五千美银;在倭为草各稿,并与倭外务状师端迪臣辩论数次。端亦美族,科能详叩之;已为倭起定约稿,索款、索地,科不能决。至索改旧约、索开口岸及未战以前龃龉之事须援公法与办者,非科不可。科为美重,此费万不省;承饬转致,应否订至三月?乞电复!旌旆进京商办,万不可少;国书可免,敕书照乙酉在津与伊藤互换之式便妥。但须托田贝与商,能发密电为要』云。鸿先将奉命大略电知,并属转致科士达应请留至三月。此等重大事,非有状师襄理不可。既称国书可免,请署查乙酉在津与伊藤互换敕书之式,酌照办理。伊藤愿到旅顺相就,未知确否?请属田贝电询:若能在烟台会议尤妥。伊藤每欲鸿章往日本报聘,争此体面,倘将来和议成后,自揣精力能远涉风涛,亦可赴倭一行。可于田贝闲谈时谕知;免又远行,徒损国体。现议于二十五日交卸,二十七日赶程。请代奏!

  军机处电寄李鸿章谕旨(正月二十二日)

  奉旨:『本日据张荫桓等电奏:已于二十一日到沪,将往来问答、倭敕底稿钞录呈览;并云再派重臣可不必到广岛,伊藤等可来旅顺就近商办。至停战之议,初次派使时,美使即向倭言及;倭覆电:须俟两国大臣聚会时,方能将如何议和、停战言明。昨接李鸿章电奏,复饬总署与田贝商酌。田谓倭必不改前说,碍难再商;惟盼李鸿章速与会面定议。此时事机至迫,连日电询李鸿章启程日期,殊堪焦盼!该大臣务须即日布置成行;所有随带人员,并着拣派妥协,迅速具奏。钦此。正月二十二日』。

  军机处电寄谭锺麟谕旨(正月二十八日)

  奉旨:『本日据盛宣怀电称:「香港电云:澎湖相近,见倭兵船六艘;台湾水线,昨日午后已断」等语。倭既陷威海,乘冰冻未解南犯台湾,本在意中。唐景崧无电报,想因线断之故。该处调集兵勇不少,惟饷力未敷,户部已拨银一百万两;此后如因战事封口,运解维艰;着谭锺麟设法先给。并传谕唐景崧督饬刘永福等申严守备,激励戎行;如敌船近口,即行奋力截击,毋任乘隙登岸:是为至要。钦此。正月二十八日』。

  闽浙总督来电(正月二十九日到)

  二十五接香港电云:『英轮过百湖,见一倭船泊笔架山,谓有兵船六艘往台湾』。时电线断,无从查问。二十七电通,询杨岐珍;回电云:『台湾亦有此谣;澎湖电不通,无确信』。而二十四有澎湖船来云:『未见倭船过海,无时不有谣言』;惟饬严备而已。饷源枯竭,闽、台皆同;无可设法。台湾有林绅积粮百余万可给兵食,不虞哗溃。电旨已传谕,请代覆奏!

  署台湾巡抚来电(正月二十九日到)

  闻倭有兵轮六、七艘在熟湖洋面。熟湖电线去腊下旬损坏,修接未竣,消息不通。现用渔船往探未回,莫卜虚实。英国商轮到安平海口,云本月二十六日见倭兵轮三艘在熟之东各岛外游弋;此信似确。已饬各口勇营严防。惟连日各省纷传台警,诚恐谣闻失实,上系宸廑;谨将情形电陈。祈代奏!

  军机处电寄谭锺麟谕旨(正月二十九日)

  奉旨:『昨闻澎湖见有倭艘,台湾水线已断;业经电令谭锺麟传谕唐景崧严备。台湾孤悬海中,饷需不继,关系匪轻;户部所拨银一百万,设台湾不能汇兑,祗能汇至福建。应如位设法运解?着谭锺麟妥筹办理。刻下贼情如何?着即电覆。钦此。正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