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本纪


  二十三日(庚戌),内批张有誉为户部尚书;大学士高弘图请收成命,不听。

  马士英欲用中旨擢阮大铖,适户部尚书周堪赓久不到任,而有誉廉慎为人所称,士英遂借以开传升之幸门,特降内批擢用。弘图以未经会推,缴回成命;士英票旨:『特用出自朕裁,卿不必过为疑揣;仍着遵前旨行』。

  发明

  此内旨也;不曰「内旨」而曰「内批」何也?不与其为旨也。若曰此乃士英会田成辈批去云尔,于上无预也。有誉,贤者也,贤而用之,此盛典也;弘图似可无执奏矣。曰:否!使此辈出于士英之懿好,则为盛典;今借为大铖之嚆矢,则为乱政。弘图之执奏,深得古大臣之义矣。然则为有誉者宜奈何?坚以疾请刀辞不赴可也。倘坚以疾辞不赴,或致谴责奈何?曰名节与官爵较,孰轻孰重?使果以是蒙谴,张侍郎之名千秋矣;区区马家之尚书,庸足贵乎?直书于此,盖深惜之也。

  南昌宗生统甆疏讦大学士姜曰广等。

  马士英欲去史可法以独居定策之功,刘孔昭亦欲去可法以专任;田仰、阮大铖亦怨曰广,欲并去之。于是大铖属草,募统甆使上之;疏内诬诋曰广秽迹、又斥其包藏祸心,词连史可法、张慎言、吕大器等。疏入,高弘图票拟「究治』。上御内殿,召辅臣入;上厉声曰:『统甆吾一家,何重拟也』?且责弘图请召可法为非是。弘图抗辩,士英默无词组。上每语必左顾田成,明有指授者。弘图、曰广俱引疾。后授宗生统甆为行人。

  发明

  大臣,国君之陪贰;辱大臣,是辱国君也。故孔子对鲁定公则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对齐景公则曰:『君君臣臣』。今朝廷之上惟一田成,复有孔昭、大铖辈交构其中,妖氛充塞;而统甆诸孽种种见告,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次年之北行宜其及矣。「春秋」言事应而事应具存;比事以观,岂不深切着明哉?

  统□疏讦大学士姜曰广。

  大铖诸人怨曰广甚,统甆一疏犹未惬意。右谕德李明睿与曰广,同邑相恶,大铖嗾明睿参之;明睿辞,乃募建安王统□再出此疏。

  发明

  统甆之疏,犹曰宗生不辨菽麦者耳。统□,固建安王也;堂堂藩王,乃为大铖等所驱使,无良极矣!削去其爵,斥之曰「讦」,盖深绝之也。

  附录

  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疏,直陈铨政事:一、名器宜慎。定策者,宜懋厥赏,其余人自请叙。今则辇金盛行,日事钻营,宁免瓜李之诮。一、职掌宜专。用人独归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荐举者、有竟行奏讨者,冢臣所职几何?一、封疆宜肃。文武共事对疆,不斩误国之臣,不激报国之气。一、废官宜饬。爵重则人乃劝,法守则士知恩;累累起废,不自静听,岂不闻律有「罪戾不许入国门」之禁!抚宁侯朱国弼以不预会推,冢臣疏争非制。上谕:『出何典故』?

  刘孔昭疏荐循良卓异诸臣,内有冯大任则贪墨中最著者。又疏荐钱位坤;言『位坤曾经吴三桂收用,忠实可信。都门所刻「国变录」,乃奸徒借题害人,不止袭彝受屈;请亟用位坤』。

  朱国弼、刘孔昭合疏条陈新政:一、吏部用人必勋臣商确,一、各部行政必勋臣面定,一、皇上图治必勋臣召对。

  户科熊汝霖疏言:『内外交通,神丛互借;飞章告密,墨刺斜对。此尚可为国乎』?奉有严旨。

  授诸生涂仲吉、诸永明为翰林院侍诏。仲吉前有疏救黄道周、叶廷秀,廷杖遣戌;永明执贽见道周于狱中,亦被系。顾锡畴署吏部印,特疏荐之;故有是命。

  真定知府邱茂华等自称固守臣节,不从清、闯;史可法以闻。

  湖广巡按黄澍为马士英所劾,辨疏云:『麻城生周文江为献贼伪兵部尚书,引献贼破武昌,有锦衣遣戍刘侨托文江进美女、玉杯、古玩、万金于献,即用侨为伪锦衣大堂。比左良玉恢复蕲、黄,侨削其发私逃;寻进赤金三千金、女乐十二人于马士英。今四月,士英委黄鼎署印麻城,麻城汹汹几乱。乡绅请臣弹压,侨献银三千两助饷;臣批云:「正苦无饷,真可愧挟赀媚贼者;仰汉刑官收贮」。臣意亦隐而讽矣。既还武昌,黄鼎代为解银一千两、玉带二围、珠冠一顶;臣又批云:「军中无妇人,何用珠冠?大功未成,不须玉带;仰汉刑官变价济饷」。臣巡方衙门收支,皆有司存。士英据侨私书诬臣,试令士英将臣原书呈览,则清烛见矣』。

  起升陈隆正礼部祠祭司员外郎、张采礼部仪制司主事。

  刘泽清请袭封吴襄,使三桂衔感;刘孔昭奏吴三桂父子效忠,宜加殊礼。时举朝皆知三桂无心于明而诸臣故欲崇之,已寓卖国之意矣。

  命御史陈盖募兵云南,先携三万金供饷。

  命御史米寿图巡按四川。

  命发米十万石给山东抚镇。

  授开封推官陈潜夫为御史,巡按河南。

  闯贼伪将宋朝臣兵至杜胜集,旧职方郭献珂适在村居,召标将张成初与战于桃园;贼兵溃,追斩朝臣。

  礼部题钱谦益、陈盟、管绍宁俱以原官充经筵讲官;秋讲届期也。

  朱国昌、刘孔昭各请增家丁、营将,祈户部给粮。

  命潞、周、崇、鲁四王侨居浙东、惠、桂二王驻广西。

  昌平巡抚何谦南归。

  兵科陈子龙疏纠糟储副使庄应会督漕狼藉。

  苏松巡抚周一敬请表已故举人张世伟、顾云鸿,下部议;后复请俱赠翰林院待诏,许之。

  常熟进士王曰愈请表长洲生员许琰。琰,闻先帝之变,行哭于市;自缢不死,遂投于河。

  予翰林院汪伟谥「文烈」、御史王章谥「忠烈」。

  予开国功臣桑世杰谥「忠烈」、愈廷玉谥「武烈」、汪兴祖谥「武愍」、茅成谥「武烈」、丁普郎谥「武节」、韩成谥「忠壮」、花云谥「忠毅」。

  予颍国公傅友德赠丽王,谥「武靖」;宋国公冯胜宁陵王、谥「武壮」。

  予章溢谥「庄敏」、桂彦良谥「敬裕」、唐锋谥「敬安」、刘崧谥「恭介」、何真谥「恭靖」、叶君升谥「忠愍」。

  八月庚辰朔,命遣役缉事。

  是日,上受朝毕,命锦衣冯可宗遣役缉事。刑科袁彭年疏言:『厂卫缉事,非治朝所宜』。马士英票旨责其狂悖沽名,着降三级调外任用。

  发明

  宋王安石为政,委置逻卒;秦桧用事,察事之役布满都城。今士英不取法古名大臣,而取法安石与桧之设施耶!然安石虽以新法祸宋,而原其初意原有尧、舜君民之思;桧固云卖国纵敌,而驾驭诸将,实有引伸笼络之用。今士英于二奸无能为役,而徒法其乱政;是又二奸之罪人也。直书于册,所以着其恶。

  刘泽清疏劾左都御史刘宗周。

  泽清等纵兵南下,大掠淮阳,杀人无算;莫有敢声其罪者。宗周首出疏纠之,谓泽清、高杰皆可杀;姜曰广票优旨,下史馆纪录。士英乃嗾泽清与姜、刘为难。至是,泽清具四镇公疏劾宗周,指称「草莽孤臣」为不忠。既上,以稿示杰;杰惊曰:『我辈武人,乃与中朝事乎』?黄得功驰奏辨,实不与闻;士英阴尼之,不得上。士英拟旨:『宪臣平日原以议论取重』;盖劾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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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四镇公疏也,而独目泽清何?诛首恶也。杰与得功自明不预,情可原矣;故独目泽清而削其爵,以着其罪。

  附录

  给事中陈子龙疏:『近中使四出,凡有女之家黄纸贴额,即持之而去;闾里骚然。明旨未经有司,中使竟自搜采,殊非法纪。又前收选内员卢某,本市井无赖,自宫希进;昨闻遂有父子同奄者。先朝刘瑾、魏忠贤,皆壮自官者也』。

  御史朱国昌疏:『据北城市民呈称:历选妃嫔,必巡司州县,限名定年,地方开报。今未见官告示,忽有棍徙哨凶打入人家,不拘长幼概行台去;但云大者选侍宫帏,小者教习戏曲。街坊缄口,不敢一言』。

  户科熊汝霖疏言:『魏国公徐弘基特荐张捷,亦见勋臣之勤于荐吏矣。至朱统甆诬姜曰广污及家庭,如此暧昧,不行参驳,将朝廷设立言官何用』。

  御史朱国昌疏:『往者贼入都门,自阁部以至庶僚,有一不青衣小帽叩首贼庭者乎?至贼众已去,犹思藏头露面驾言不屈、潜踪觅线冀燃死灰如何瑞征、梁兆阳等,万口唾骂矣。若刘大巩等廉耻荡然,当与周钟等并行正法者也』。

  谕刑部速定从贼诸臣案。

  谕云:『所拟从贼诸臣,如领兵献策,即在庶僚,岂可末减!督抚、总兵降贼,情罪极重,岂可列二等!京卿科道翰林受贼伪命,岂可只于一绞!封疆大吏闻变倡逃,岂止于流!献女献婢,岂止于徒!诸臣负恩辱国至此,须有定案昭示天下』。

  升沈犹龙兵部左侍郎、王■〈句攵〉右通政、姚思孝大理寺少卿。

  起升杨鹗、丁魁楚俱兵部右侍郎,鹗总督川、湖、云、贵,魁楚总督两广。

  起升王志道户部右侍郎,易应昌左副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张凤翔、梁云构俱兵部右侍郎添注。

  升王廷垣、管绍宁礼部左、右侍郎,沈允培太常寺少卿,郭维经左佥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朱之臣刑部右侍郎,刘士桢工部右侍郎,文安之正詹事;改贺世寿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

  礼部右侍郎管绍宁疏请遣使祭告先帝、先后梓宫,访问东宫、二王消息。时传东宫、二王流落民间,故绍宁出此疏。

  十三日(戊辰),太后至自河南。

  初,马士英言太后寓河南郭家寨常守义家,高杰部将王之纲曾招抚李际遇,可遣亲随内员往际遇处,密谕其具舟于河,护送至徐州。七月初旬,命具仪卫迎之。是日,从仪凤门入。辰刻,上迎于午门。随谕户、兵、工三部:『太后光临,限三日内搜刮万金,以备赏赐』。又谕工部:「行宫湫隘,亟修西宫刻期告成,以居太后』。

  御用监太监诸进朝请给工科钱粮,备办龙凤床座及床顶架一应器用物件并宫殿陈设等项,约数十万两;工部尚书何应瑞、侍郎高倬合疏言:『点金无术,恳祈崇俭』。

  工部又言:『光禄寺咨称器皿共万五千七百余件该值银六千八百六十余两,厨役衣帽工料银九百四十余两。今寇贼方张,索饷动以千万计,将何支抵;望皇上一熟筹也』!

  浙江东阳民变。

  先是,东阳之变,实由许都。都,故尚书宏纲之孙,任侠好义。县令姚孙榘借名备乱,横派各户输金而坐都以万,都勉输数百金;孙榘大怒,摘都所刻社稿姓氏,指为结党造反,执而桎梏之。时输金者盈庭,哄然作乱;有姚生者,拉孙榘于座,按之丹墀笞之,群拥都为主。巡按左光先闻变,即调台兵行剿,所至屠掠,东阳、义鸟、汤溪诸民各保乡寨拒敌,台兵大败;光先遂以许都反上闻。绍兴推官陈子龙谓都实非反者,遣生员蒋若来赍书谕之。都即率同事十二人诣杭州狱,子龙为之请;光先不许,悉斩之,而尽隐孙榘之罪。至是,余党忽引逃兵复乱,巡按黄鸣俊疏报;有旨:「左光先诱杀许都,不行善政,以致煽乱;着鸣俊相机剿抚』。

  附录

  户科熊维典疏略云:『臣观目前大势,即偏安亦未稳。「兵饷战守」四字,改为「异同恩怨」四字。一、二人之用舍,委以勋臣、继以方镇,惟笔舌之是争,良可笑也。且以匿名而逐旧臣、以疏贱而参宰辅,飞章告密,始端自此始。厂卫之害,横者树威、黠者牟利,人人可为叛逆,事事可作营求。先帝十七年忧勤,止有厂卫一节未免敛怨。先帝厚待宗藩,而闻变先逃,谁死社稷;保举换授,尽是殃民。先帝隆重武臣,而死绥敌忾,十无一、二;叛将跋扈,肩背相望。先帝委任勋臣,而京营锐卒,徒为寇藉。先帝信任内臣,而开门延敌,且噪传闻。及今踵之,尤甚于旧臣;诚不知何说也』!

  兵科陈子龙疏略云:『中兴之主,莫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复故物。今陛下入国门三月矣,人情泄沓,无异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臣诚不知其所终。其始皆起于姑息一、二武臣,以至凡百政事皆因循遵养,臣甚为之寒心也』!

  发明

  二疏恺切详明,非有见识者不能道只字。惜乎,上之不能警斯言也!

  起升申绍芳户部右侍郎,□江督饷;樊一衡兵部右侍郎,总督川、陕。

  封福建总兵郑芝龙为安南伯。

  升瞿式耜应天府丞、徐一笵鸿胪寺卿、萧士玮光禄寺少卿。

  起升越其杰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

  时阮大铖出山之志甚锐,马士英借危疆为名,欲以河南巡抚畀之;众议持不可,乃用其杰。其杰,贵州孝廉;士英至戚也。

  刘泽清疏劾大学士姜曰广、左都御史刘宗周。

  泽清始劾宗周劝上亲征,以动摇帝座;夺诸将封,以激变军心。再疏劾『宗周疏称「草莽孤臣」为不忠,请加重僇』!至是,并及曰广,指其谋逆社稷;其词凶悍甚。史可法询之四镇,皆以不知对。可法遂具疏言:『此疏乃黎丘之巧鬼』。泽清随疏言:『此疏实出某手,因可法偶问,偶混答之』。马士英方快心于逐姜、刘,用大铖;票旨云:『这所奏知道了,不复致诘』。从此大柄益倒持矣。

  发明

  泽清以武夫而强与举错之权,固已悖矣;至公然驱逐正人,甘为群奸效命,逆莫大焉!当斯时也,文武一心、内外协力,士英、大铖方相庆幸,谓天下事惟所欲为,莫余毒矣!究之士英僇死于江上、大铖碎身于仙霞、泽清传首于西市,亦何益哉?后之谋国者而明此义,当亦憬然感悟、惕然惩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