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经正义


  卷五

  六十八难

  六十八难曰:五脏六腑,各有井荥输经合,皆何所主?然:经言所出为井,所流为荥,所注为输,所行为经,所入为合。井主心下满,荥主身热,输主体重节痛,经主喘咳寒热,合主逆气而泄,此五脏六腑井荥输经合所主病也。

  主,主治也。经言,《灵枢·九针十二原篇》文也。井,山谷中泉水之所出也。荥,小水尚未能流利者也。输,输泻之所注也。经,由输而经过之径也。合,水流而会合之处也。井主心下满者,井应木,木者肝,肝主满重节痛也。荥应火,火者心,心主身热也。输应土,土者脾,脾主体重也。经主咳嗽寒热者,经应金,金者肺,肺主寒热也。合主气逆而泄者,合应水,水者肾,肾主泄也。此论五脏为病之一端耳。不言六腑者,举脏足以该腑也。然《内经》辨病取穴之法,实不止此,不可执一说而不知变通也。

  按:此七难论输穴也。然某穴至某穴之一寸者,将谓周尺耶,秦尺耶,汉尺耶,抑近世之尺耶?聚讼纷纭,莫衷一是,皆为不明同身取寸之义也。或以患人之中指中节取寸,便为独得心传,殊不知瘦人指长而身小,则背腹之横寸,岂不太阔,肥人指短而身长,则背腹之横寸,岂不太狭,有身长指长而头小者,则头间之寸,岂不嫌长,有身短指短而头大者,则头间之寸,岂不嫌短,似此肥瘦长短之差讹,安能准的。所谓同身取寸者,必同其身体而取之也。考其法以《灵枢·骨度篇》尺寸为主,再量人身尺寸,随取而折之,自无长短肥瘦之差讹。假如骨度篇云:肩至肘,长一尺七寸,量患人由肩至肘,长一尺三寸六分,以八折合之,所云某穴至某穴一寸者,仅得八分,余可类推。此同身取寸之活法,针灸之要事,不可不知也。

  附《灵枢·骨度篇》黄帝问于伯高曰:脉度言经之长短,何以立之?伯高曰:先度其骨节之大小广狭长短,而脉度定矣。黄帝曰:愿闻众人之度,人长七尺五寸者,其骨节之大小长短各几何?伯高曰:头之大骨,围二尺六寸,胸围四尺五寸,腰围四尺二寸,发所覆者,颅至项,尺二寸。《甲乙经》“尺”字上有“一”字。发以下至颐,长一尺。君子终折。《甲乙经》“君子”作“男子”。

  结喉以下至缺盆中,长四寸。缺盆以下至 KT ,长九寸,过则肺大,不满则肺小。 KT 以下至天枢,长八寸,过则胃大,不及则胃小。天枢以下至横骨,长六寸半,过则回肠广长,不满则狭短。横骨长六寸半,横骨上廉以下,至内辅之上廉,长一尺八寸。内辅之上廉以下至下廉,长三寸半,内辅下廉下至内踝,长一尺三寸。内踝以下至地,长三寸。膝 以下至跗属长一尺六寸。

  跗属以下至地,长三寸。故骨围大则太过,小则不及。角以下至柱骨,长一尺。行腋中不见者,长四寸。腋以下至季胁,长一尺二寸,季胁以下至髀枢,长六寸。髀枢以下至膝中,长一尺九寸。

  膝以下至外踝,长一尺六寸。外踝以下至京骨,长三寸。京骨以下至地,长一寸。耳后当完骨者,广九寸。耳前当耳门者,广一尺三寸。两颧之间,相去七寸。两乳之间,广九寸半。《甲乙经》作广八寸。

  两髀之间,广六寸半。足长一尺二寸,广四寸半。肩至肘,长一尺七寸,肘至腕,长一尺二寸半。腕至中指本节,长四寸。本节至其末,长四寸半。项发以下至背骨,长二寸半。膂骨以下至尾 二十一节,长三尺。上节长一寸四分分之一,奇分在下,故上七节至于膂骨,九寸八分分之七。此众人骨之度也。所以立经脉之长短也。是故视其经脉之在于身也,见其浮而坚,其见明而大者多血,细而沉者多气也。

  上第五卷,六十二难至六十八难,论 穴。

  卷六

  六十九难

  六十九难曰:经言虚者补之,实者泻之,不虚不实,以经取之,何谓也?然:虚者补其母,实者泻其子,当先补之,然后泻之。不虚不实,以经取之者,是正经自生病,不中他邪也,当自取其经,故言以经取之。

  经言,《灵枢·经脉篇》也。虚,血气虚也。实,血气实也。补之,行针用补法也。泻之,行针用泻法也。以经取之,言循其本经所宜刺之穴也。母,生我者也。子,我生者也。经脉篇载十二经,皆有盛则泻之,虚则补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虚者补其母,实者泻其子。盖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也。假令肝病虚,则补其母合,即足厥阴之合曲泉穴是也。肝病实,则泻其子荥,即足厥阴之荥行间穴是也。当先补之,然后泻之两句,滑氏谓即后篇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当先补其阳,而后泻其阴之意。然于此义不属,非误即羡文也。若忧愁思虑则伤心,形寒饮冷则伤肺,恚怒气逆则伤肝,饮食劳倦则伤脾,久坐湿地,强力入水则伤肾。正经自病,非五邪所伤者,即于本经取当刺之穴以刺之,不必补母泻子也。

  卷六

  七十难

  七十难曰:经言春夏刺浅,秋冬刺深者。何谓也?然:春夏者,阳气在上,人气亦在上,故当浅取之;秋冬者,阳气在下,人气亦在下,故当深取之。

  《灵枢·终始篇》曰:春气在毛,夏气在皮肤,秋气在分肉,冬气在筋骨,此四时之气也。其四时受病,亦各随正气之浅深,故用针以治病者,各根据四时气之浅深而取之也。阳气者,谓天地之气也;人气者,谓营卫之气也。上言皮肉之上,下言筋骨之中,浅取深取,必中其病也。

  滑氏曰:春夏之时,阳气浮而上,人气亦然,故刺之当浅,欲其无太过也;秋冬之时,阳气沉而下,人气亦然,故刺之当深,欲其无不及也。经曰:必先岁气,无伐天和,此之谓也。

  春夏各致一阴,秋冬各致一阳者,何谓也?然:春夏温,必致一阴者,初下针,沉之至肾肝之部,得气,引持之阴也。秋冬寒,必致一阳者,初内针,浅而浮之至心肺之部,得气,推内之阳也。是谓春夏必致一阴,秋冬必致一阳。

  致,取也,温,时令温也。寒,时令寒也。经言春夏养阳者,阳盛则阴不足,必取一阴之气以养阳也。秋冬养阴者,阴盛则阳不足,必取一阳之气以养阴也。沉之,深入其针至肾肝之位,引其阴气,出之于阳也。浮之,谓浅内其针至心肺皮血之位,推其阳气,入之于阴也。

  按:滑氏曰:春夏气温,必致一阴者,春夏养阳之义也。初下针,即沉之至肾肝之部,俟其得气,乃引针而提之,以至于心肺之分,所谓致一阴也。秋冬气寒,必致一阳者,秋冬养阴之义也。初内针,浅而浮之,当心肺之部,俟其得气,推针而内之,以达于肾肝之分,所谓致一阳也。然致阴致阳之说,越人特推其理有如是者耳。凡用针补泻,自有所宜,初不必以是相拘也。

  卷六

  七十一难

  七十一难曰:经言刺荣无伤卫、刺卫无伤荣、何谓也?然:针阳者,卧针而刺之;刺阴者,先以左手摄按所针荣俞之处,气散乃内针。是谓刺荣无伤卫,刺卫无伤荣也。

  营卫者,血气之道路,以阴阳而分表里者也。营为阴,卫为阳,营行脉中属里,卫行脉外属表,若营卫有病,各中其所,不得诛伐无过也。《素问·刺齐论》曰:刺骨无伤筋,刺筋无伤肉,刺肉无伤脉、刺脉无伤皮;刺皮无伤肉,刺肉无伤筋,刺筋无伤骨,亦此义也。卫为外表,阳行于脉外,欲其浅,故刺卫者,宜卧针而刺之,以阳气轻浮,过之恐伤营也。营为里,阴行于脉中,欲其深过卫,始可至营也,故刺营者,先以左手摄按所刺之穴良久,使卫气渐散离其处,然后内针,则针得至营,而不伤卫矣。此刺阳刺阴之道也。

  卷六

  七十二难

  七十二难曰:经言能知迎随之气,可令调之,调气之方,必在阴阳,何谓也?然:所谓迎随者,知荣卫之流行,经脉之往来也。随其逆顺而取之,故曰迎随。

  经言,《灵枢·终始篇》曰:阳受气于四末,阴受气于五脏,故泻者迎之,补者随之,知迎知随,气可令和,和气之方,必通阴阳,是迎随之法,补泻之道也。阳经主外,故从四末始,阴经主内,故从五脏始。迎者,针锋迎其气之方来而未盛,以夺之也。随者,针锋随其气之方去而未虚,以济之也。然必知营卫之流行,经脉之往来,知之而后可察病之阴阳逆顺,随其所当而施补泻也。

  调气之方,必在阴阳者,知其内外表里,随其阴阳而调之,故曰:调气之方,必在阴阳。

  调气之方,必在阴阳者,在,察也。内为阴而主里,外为阳而主表,察其病在阴在阳,是虚是实,而补之泻之,或从阳引阴,或从阴引阳,或阳病治阴,或阴病治阳,而令其调和也。杨氏曰:阴虚阳实者,则补阴泻阳,阳虚阴实者,则补阳泻阴。或阳并于阴,阴并于阳,或阴阳俱虚,或阴阳俱实,皆随其病之所在而调之,则病无不已也。

  按:针法言补,不可深泥,丹溪亦常论之,非无谓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针乃砭石所制,既无气,又无味,破皮损肉,发窍于身,气皆从窍而出,何得为补?经谓气血阴阳俱不足,勿取以针,和以甘药者是也。然《内》《难》凿言补泻之法者何耶?夫读书贵乎融贯,不可胶刻。迎而夺之,因属泻其实邪,随其济之,亦可去其虚邪。盖邪去则正安,去邪即所以补正,非针法之补,能生长血气也。仲景治虚劳伤其营卫者,以大黄 虫丸主之,方中多属攻药,以瘀血去,肺气利,则新血自生,正气自复,而营卫行,营卫行则肌肉充,而虚劳补矣。此先圣后贤,其意一也。将谓针法之补,可代参地,则《灵枢·根结篇》何以有营气不足,病气不足,此阴阳气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则重不足,重不足则阴阳俱竭,血气皆尽,五脏空虚,筋骨髓枯,老者绝灭,壮者不复之说。若明乎此,补泻非可以一法尽,岂独针刺之无误,即汤药亦不致南辕北辙矣。

  卷六

  七十三难

  七十三难曰:诸井者,肌肉浅薄,气少不足使也,刺之奈何?然:诸井者,木也。荥者,火也。火者木之子,当刺井者,以荥泻之。故经言补者不可以为泻,泻者不可以为补,此之谓也。

  诸井在手足指梢,故曰肌肉浅薄也。气藏于肌肉之内,肌肉浅薄,则气亦微,故曰气少不足使也。井为木,是火之母,荥为火,是木之子,故肝木实,泻其荥,此泻子之法也。如用补,则当补其合也。但泻之复不能补,故曰不可以为补。盖泻则当以子,补则当以母,不可误施也。

  六十九难以别经为子母,此则以一经为子母,义虽各殊,其理一也。

  按:滑氏曰:详越人此说,专为泻井者言也,若当补井,则必补其合,故引经言补者不可以为泻,泻者不可以为补,各有攸当也。补泻反,则病益笃,而有实实虚虚之患,可不谨欤!不然泻子法下,“故”字上,该有论补母之法,故以此二句总结之,否则文气不属,此中或有阙简,经言无考,姑俟知者。

  卷六

  七十四难

  七十四难曰:经言春刺井,夏刺荥,季夏刺输、秋刺经,冬刺合者,何谓也?然:春刺井者,邪在肝;夏刺荥者,邪在心;季夏刺输者,邪在脾;秋刺经者,邪在肺;冬刺合者,邪在肾。

  春刺井者,井为木,非必春刺井,以其邪在肝木也。荥为火,夏刺荥者,以其邪在心火也。

  输为土,季夏刺输者,以其邪在脾土也。经为金,秋刺经者,以其邪在肺金也。合为水,冬刺合者,以其邪在肾水也。经言无考,越人去古未远,古医经犹得见之,而今亡矣。

  按:《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篇》曰:藏主冬,冬刺井;色主春,春刺荥;时主夏,夏刺输;音主长夏,长夏刺经;味主秋,秋刺合。是为五变,以主五俞,与此同。盖以五脏之气,应五时之变,而取五俞,各有所主,刺隔一穴者,皆从子以透发母气也。一言刺之正,一言刺之变,所以不同也。若四时气篇曰:春取经,血脉分肉之间,甚者深取之,间者浅刺之。夏取盛经孙络,取分肉间,绝皮肤。秋取经输,邪在腑,取之合。冬取井荥,必深留之。此言四时之气,各有所在,故春取经脉于分肉之间,夏取盛经孙络,分肉皮肤,盖春夏之气,从内而外也。秋取经输,邪在腑,取之合,此秋气之复从外而内也。冬取井荥,必深留之,谓冬气之藏于内也。本输篇曰:春取络脉诸荥,大筋分肉之间,甚则深取之,间者浅取之,夏取诸输孙络,肌肉皮肤之上。秋取诸合,余如春法。冬取诸井诸输之分,故深留之。此言阴阳气血,随四时之生长收藏,而浅深出入也。春气在脉,故宜取络脉。夏气在孙络,长夏气在肌肉,故宜取孙络肌肉皮肤之上,此春夏之气,从内而外也。秋气降收,故如春法。盖复从孙络而入于络脉也。

  冬气收藏,故欲深而留之。此四时出入之序,人气之所处,病之所舍,五脏应五时之所宜也。此两节又不同,然各有义理所在,不必求合也。

  其肝心脾肺肾,而系于春夏秋冬者,何也?然:五脏一病,辄有五也。假令肝病,色青者肝也,臊臭者肝也;喜酸者肝也,喜呼者肝也,喜泣者肝也,其病众多,不可尽言也。四时有数,而并系于春夏秋冬者也。针之要妙,在于秋毫者也。

  此复问肝心脾肺肾系于春夏秋冬之故,然五脏一病,辄有五邪,未可拘也。假令肝病,色青者肝也,肝主色也。臊臭者肝也,而中有心病,心主臭,入肝为臊也。喜酸者肝也,而中有脾病,脾主味,入肝为酸也。喜呼者肝也,而中有肺病,肺主声,入肝为呼也。喜泣者肝也,而中有肾病,肾主液,入肝为泣也。举一肝脏,余可类推,以明五脏六腑之病众多,不止于此,而皆统于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所属,如四时之有定数,而并系于春夏秋冬之所属也。然其用针要妙,则在于秋毫之间,而其变无穷也。惟所问五脏之病,何以与四时相应,而答辞止言病状如此,滑氏疑有阙误,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