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岳村叟医案

  十全大补汤加减
  党参12克,白术10克,茯苓12克,炙甘草6克,当归身10克,炙黄芪15克,白芍10克,熟地12克,川芎10克,川羌活10克,千年健10克,钻地风10克,桂枝10克,秦艽10克,麻黄6克,炮干姜6克,川杜仲10克,川木瓜6克,陈皮6克,附子6克,地龙10克,水煎服。
  按:补中有散,散而无伤,散中有补,补而无滞,补散相伍,正回邪祛。
  【案四】
  北郭外范庄胡姓妇,年二十余两腿、两足疼痛非常,两足如站火中,每日至申刻,大哭不止,至明方已,卧床二月余,数治不愈。请余往疗,诊得肝脉甚虚,两尺脉洪大且数,中取不见,此证乃系阴火太旺之证。余用知柏地黄汤重剂加减治之。古云:壮水以制阳。先服一帖,似乎有验。又服一帖,疼去二三。速服八帖,其病如失。
  知柏地黄汤加减
  熟地30克,山药24克,茯苓18克,山萸肉12克,丹皮12克,泽泻10克,知母12克,黄柏10克,玄参18克,龟板12克,夏枯草15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生地15克,乳香10克,水煎服。
  【案五】
  西北黑木岗人杨逢春,冬令出外贸易,偶逢大雪,困于店中,半月方晴。在店内受寒,初觉两腿麻木,又十日后,酸疼不止,渐至腰间,不能举动,痿卧于床,饮食日减。迎余治之,诊得肺脾肾三部脉沉迟,此是寒邪入筋骨之中,非旦夕可愈。遂用大活络丹治之,二帖后病如故,命伊再服三帖,虽无大效,略能转侧。又服八帖,病去六七。共服二十一帖,方收痊愈。
  大活络汤加减
  当归12克,川芎12克,川羌活12克,干姜10克,红花3克,桂枝12克,川牛膝10克,防风10克,荆芥10克,附子6克,香附10克,秦艽10克,杜仲10克,白花蛇10克,木瓜10克,陈皮10克,制川乌12克,制草乌10克,酩流酒二两为引。
  【案六】
  西门内陈老白,年四十二。患周身筋骨酸疼,但不麻木,每遇怒气,其疼更甚,腰又独重于他处。三年之内,百治不愈,恳余诊疗。诊得肝脉弦数,脾脉洪缓。此因肝经之怒气与脾经之湿热,合而为一,流入筋骨之间,所以疼生焉。作风寒治,无怪乎病之不愈也。治当疏肝调气为主,清利脾之湿热为标,标本同治。每帖药用好酒二两,与药同煎。余深有用意。酒属湿气化成,又借物有同气相求之理,引之以作向导,直攻入湿邪之中,岂有不效之理。两服后略有效验,更进三帖,病去五六。共服十三帖,三年沉疴,一旦扫除矣。
  疏肝除湿汤
  茯苓18克,柴胡21克,广木香10克,白芍18克,龙胆草6克,黄连6克,栀子10克,滑石15克,泽泻10克,黄柏10克,青皮12克,香附12克,苍术12克,甘草6克,好酒为引。
  按:何以知肝经怒气与脾经湿热流入筋骨之间?每遇怒气,其疼更甚,肝脉弦数,脾脉洪缓,足以为据。
  【案七】
  济南人庠生李松岩,在杞县署管帐房。伊患腰疼证十余年,屡治不廖,迎余治疗。诊得两关、两尺之脉沉缓,重取微数。又问善饮酒否,伊云:“前数年每日饮酒不下十两,近因腰疼,每逢少饮,即觉加重,故以此断绝不饮。”余曰:“今虽不饮酒,而病尚在。酒者性属阳而体属阴,阳邪升于上,呼吸之间,从口鼻而散,湿邪留于中,先伤脾胃之中气,中气已伤,不能送酒之湿邪,缠绵难已,又未能得治此证之善法,何能愈也?今对此证虽能治疗,难求速愈,非服丸药五、六斤不可。伊云:“倘能愈疾,即十斤有何难哉。”余遂定解酒除疼丸:
  枳椇子60克,神曲18克,葛根30克,白术60克,茯苓60克,黄连30克,黄柏15克,泽泻18克,滑石30克,龙胆草12克,升麻18克,柴胡15克,薏苡仁30克,扁豆30克,山药30克。
  共为细末,和水为丸,每日辰戌二时,各服15克。服二斤之后,疼去二三。共服七斤余,平复如故,永不再发矣。
  按:腰疼十余年,肾虚可知。但患者嗜酒过量,且每逢少饮,腰疼加重,故以除酒毒为要务。
  【案八】
  邑南毛岗有农人何姓者,甚贫,年六十岁。患两腿连腰疼痛,更兼麻木,半年治不愈。诊得脾肾二部脉沉迟无力,因气血虚弱,风寒袭入脾肾二经。欲治此证先补脾肾,能令先后两天气血完固,何邪尚能留而为病也。古云补正即是驱邪。不能补其虚,安能攻其余。遂用先后两补汤,二帖稍见效,八帖痊愈。
  先后两补汤
  熟地18克,山药15克,茯苓12克,山萸肉12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白术12克,炙甘草12克,党参10克,当归10克,川芎10克,生黄芪12克,辽五味子6克,芡实12克,巴戟天10克,水煎服。
  按:方用六味地黄汤及巴戟天、芡实、五味子补先天之肾精,四君子汤及黄芪补后天之脾气,更佐以归、芍补血。先后天得补,气行血活,焉有不愈之理。此为扶正祛邪法。
  【案九】
  雎县袁雨峰,年三十二。禀赋极弱,瘟病之后,遂得筋骨酸疼之证,二载不愈。迎余往治,诊得六脉虚细无力,此因瘟病初愈,房事太早,气血双亏之际,复伤肾水。经云肾主骨,水亏则骨不得其养,而疼痛生焉。此证除补肾之外,皆非正治。伊云:“先生之论甚合鄙怀。有云疼痛无补法,信乎?否乎?”余曰:“此言固书于前贤,亦不可执着。譬如伤寒初得病在太阳,其人又憎寒,寒热往来,头疼如破,此时正当用麻黄汤以发汗,而头疼寒热即解,此是疼无补法也。又如小儿偶逢适口之物,一时贪食过度,又属脾胃之阳虚最多,过食而不能消化,即是伤食之实证,壅塞上焦,上下不通者而疼痛生焉,治宜消导推荡,宿积已除,诸症皆愈。此又疼无补法之一端也。类此者极多,一隅三反,存乎其人。”彼方深信不疑,遂用补肾汤,服五帖见功,病去一二。共服二十余帖,诸症皆廖,身体强壮胜旧,始终亦无改方。
  补肾汤
  熟地24克,山药18克,丹皮12克,泽泻6克,茯苓6克,山萸肉10克,巴戟天10克,首乌12克,杞果10克,辽五味子6克,杜仲10克,黑豆10克,续断6克,川牛膝10克,龟板12克,苁蓉10克,锁阳6克,青盐24克,甘草6克,龙骨12克,黑芝麻10克,破故纸10克,水煎服。
  按:前贤云“痛无补法”。翟氏认为此说不可执也。前列先后两补汤治疗腰腿疼痛案即为一例。本例列补肾汤治筋骨酸疼案,论证更为具体。“痛者不通,通者不痛”是指实证而言。但因虚致痛者亦属不少,若遇虚证疼痛妄用泻法,必致虚虚之患。筋骨疼痛的补法,不外补脾、补肝、补肾,因脾主肉,肝主筋,肾主骨,故当调补所属之脏,方能痊愈。
  【案十】
  吕屯潘姓妇,年五十二。每逢郁怒,周身筋骨疼痛难忍,日夜啼哭,数治不愈,迎余往疗。诊得肝脉弦数有力,此因久积郁怒,肝气不伸。古云,肝性急为病多疼。许学士云:“肝无补法。”易老云:“东方无补。”似此肝病,非泻不可,然而泻肝,又必须补水,因水能生木,水亏则肝燥,水足则木得其养而不燥,不燥者性平,而郁怒自解矣,何患疼痛不解也。余用六味汤加减治之,服二帖疼去二分,服五帖后,疼去大半。共服十二帖,病良已。再逢郁怒,永不发矣。
  六味汤加减
  熟地24克,茯苓18克,山茱萸10克,丹皮10克,泽泻10克,山药12克,当归12克,白芍15克,香附12克,小柴胡30克(酒炒),龙胆草6克,胡黄连6克,水煎服。
  按:肝藏血而主筋,血虚不能荣筋,则筋骨疼痛。补肾水以生肝木,肝木得养则血畅筋柔,疼痛自愈。非熟谙五行生克之理,难疗此患。
  【案十一】
  邑西十里岗邵姓妇,产后月内,周身疼痛,迎余诊疗。诊得六脉细数无力,余认为产后气血双亏之证。用十全大补汤加减,服一帖虽未见效,而病亦未增。余谓药剂太轻,原方加重份量。又服一帖,至夜间病势大剧,疼痛难忍。大哭不止。患者云:“自服此药觉得心胸满闷,更添少腹疼胀。”余知乃用药之误也。再为详诊,脉比前三日虚者变实,数者更数。余明告伊曰:“此证是产后恶露未尽,因一时误认为虚,反用补药,以实填实,治之不当,故此加重。余虽有过,其心可原,倘肯再信,定能使病随药减,若再不验,甘愿受咎。”幸患者信而无疑,余即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共三味为细末,用酩流酒四两,煎滚冲服。二时许,少腹大疼一阵,遂下黑血块如桃李者六、七枚,病去五六。又服一帖,恶露始尽,三、四日竟获十全。因一时之误认,几乎令入夜台含冤,至今思之不免愧汗淋漓。敬告同道君子,每临证时,详细诊视,勿似余庸鄙误人,此又切切厚望也。
  失笑散加玄胡
  灵脂15克,生蒲黄15克,玄胡12克。
  按:六脉细数无力,故用十全大补汤,因服药增剧,脉虚变实,而悟到恶露未尽,遂用失笑散加玄胡一味,热酒冲服,三、四日而获十全。初治诊为产后气血双亏,亦无大错,若能于补中兼活,庶几细微。但误治不讳,笔录在案,可谓治学精神之笃实。
  十三、黄疸门(凡十案)
  【黄疸总论】
  黄疸之病,种类不一,有阳黄,有阴黄,有黄汗,有女痨疸之黄,有虫黄,有胆汁满溢波及血分之黄。病源虽殊,其黄则一。倘不识病源,惟知专用退黄之药,以为黄退则病愈,舍本而治标。天下有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乎?不知追本求源,杂药乱投,愈治愈危,有不误人者鲜矣。譬如阳黄者,湿热发黄也,除黄利水即是对证之药。阴黄者,是久病气血虚弱之证,健脾补肾,当无大谬。黄汗者,乃湿热浮越于肌表也,或开鬼门,洁净府,亦正治也。女痨疸黄者,因色欲过度,损伤先后两天,当因其损而调之复之。虫黄者,新病杀其虫,健其脾,久病者,先补元气,后杀其虫,此治虫之次第也。胆汁满溢黄者,此证治愈,固属不易,不可因难而弃之,轻忽人命,或安之、镇之、慰之、补之。此论不过大略而已,临证通变,又在乎智者。余治斯证,多遵王肯堂先生《证治准绳》。此书论证精详,方药简当。陈修园云:“详而备,王肯堂。”至哉言乎。
  【医案】
  【案一】
  邑东郭庄孟生,年十六、七,患阴黄年余,治之未愈,邀余诊疗。见患者骨瘦似柴,面如烟薰,声音低微,诊得脾脉极虚,细问所服药,皆系茵陈、栀子、黄柏、黑矾,大概除湿退黄利水之类。而病毫不见效,日有加增,何也?余曰:“子之病阴黄也。所服药物,均治阳黄之品,于病相左,不重而何哉?治宜大健脾肾二经,先使元气充足,自能生血,血足自能华肉,勿须治黄而黄自化于乌有矣。”遂用键脾补肾汤。服三帖黄虽未退,饮食日多。又服五帖,黄退三四。更进八帖,面色变为红活,神气复扫,病痊廖矣。
  健脾补肾汤
  熟地12克,茯苓12克,白术12克,炙甘草10克,山药12克,薏苡仁12克,扁豆12克,芡实10克,炮姜6克,附子10克,油肉桂10克,广陈皮10克,升麻6克,柴胡12克,水煎服。
  按:阴黄多因寒湿阻遏,脾阳不振所致。《证治指南》云:“阴黄之作,湿从寒水,脾阳不能化湿,胆液为湿所阻,渍于脾,浸淫肌肉,滋于肌肤,色如熏黄。”翟氏治此案从先后天着手,健脾利湿,温补肾阳,使湿邪除,元气充足,气血化生之源得以恢复,不治黄而黄自退。所拟之健脾补肾汤,甚合病情,故投药而中病。
  【案二】
  余友彭续亭,二十余岁,患阳黄之证。月余外身目黄如金,体重难移,小便之色如黄柏水,饮食大减,短气懒言,诊得脾经脉沉数兼滑。此因湿结于脾土之中,湿化为热,故土色外现也。短气者,湿滞气遏也。饮食减少者,脾土喜燥而恶湿,脾失转运之职,故食减也。治宜利湿退黄之品,指日可愈。用茵陈柏皮汤加减,服三帖而愈。
  茵陈柏皮汤
  茵陈15克,滑石12克,栀子12克,槟榔10克,黄柏10克,木通10克,泽泻10克,苍术6克,神曲10克,水煎服。
  按:五色,惟赤色受潮湿则发黄。五行惟火生土,五色惟赤会黄,母被子化,性处自然,未有子不侵食其母之气者,侵食不已母乃化为子矣。血分受湿,因湿而作热。热则血分病矣,病则必生变化。变化生则透出子色,故发黄也。又湿能化为热,不能化为火。火与热不同,热在血分,火在气分,热有质无形,火性炎上。譬如燃柴,火焰随气而升。是知火在气分也。又如酪酒酿酱,谷质受湿气之腐化,必自作热,则热融合含于汁质之中。是知热在血分也。黄疸病,热作血分,蒸溢气分,所以有黄汗、小便黄等症。”黄,土色也,湿气合于土,故作热则发黄。
  翟氏所治是案,为阳黄属实,治以清热除湿,应手应效。审其方药,不离乎法,亦不拘于法,别具会心。
  【案三】
  邑北尹店马之才,年三十二,家赤贫。因出外作小贩,偶遇阴雨,连绵逾月不晴,困于店内,食不充饥,衣不避寒。后天晴归家,染病在床。但觉胸腹满闷,身重难移,饮食日减。小便色黄,身目如金,远看黄中似有灰黑之色。诊得脾胃脉,沉细无力,此乃饥饱劳役以伤脾土,乃阴黄之证。治宜温中健脾,兼利小水,似易可愈。遂开一方,名曰温中除黄汤。服三帖后,病去四五,更进四帖。诸症痊瘳。此证若作阳黄治之,愈否尚在两可。余认为阴者,因远看面有灰黑之色,脉色相合故也。
  温中除黄汤
  白术15克,炙甘草10克,肉桂6克,炮姜10克,茯苓10克,山药10克,苍术6克,陈皮6克,茵陈10克,砂仁6克,车前子6克,水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