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汇讲


  卷八

  辨《活人书》妇人伤寒之说

  尝读朱肱《活人书》云:妇人伤寒,治法与男子不同,举男子调气,女于调血以为大略,似补前人之未及,然愚谓此说未可一概论也。夫长沙张氏,医中之圣也,其着《伤寒论》,原为卒病而设,故又谓之《卒病论》。卒病者,宜舍本而治标,故一百一十三方,皆男妇共享,即热入血室,亦用小柴胡汤,妇人之阴阳易,亦用烧KT 散。自有《活人书》创立妇人治法异于男子之说,后人宗之者多矣,不思仲圣之方,早合气血为一致,今试以药考之,其立法用意,自跃如也。

  即如桂枝、芍药,固营而闭卫,非血药乎?麻黄、防风,虽谓之发汗,本治乳子余疾,非血药乎?白虎、小柴胡中,知母则治肾,柴胡则调经,皆气中之血药也,当归、地黄,固不必言,即白术、人参,人皆以为气剂,而《本草》言能“利腰脐间血”,可知亦为血药也。大抵用之在阳,便为气药,用之在阴,便为血药。总之,伤寒一证,皆为营卫受病耳,何必分男先调气女先调血耶?云岐张氏,好古王氏,皆以朱氏之说为治杂病之常法,诚所谓自具慧眼,而不为前人所惑者也。

  本仲圣以论伤寒治法,由正路也,中幅诠疏气血阴阳尤妙,独开生面,斯可谓用古而不泥古者乎。今而后读《活人书》者,当知所择矣(西畴顾业师评)。

  卷八

  摄生杂话

  命门真火,藏于两肾之中,性门真水,藏于一心之内。人但言命门真火,而不参究性门真水何也?因真阳之火,能生真阴之水故也。殊不知性命相生,水火不可以一息不交。天一所生之水,为我生身之始,水中能生真火,人皆未究。

  况保真阴之水,则真阳之火常存而不散;若真阴一衰,则真阳无附,飞扬上越,变为邪火,能返涸真阴之水,岂不危哉!火性本燥烈发扬,而肾中相火偏职闭藏,水性本柔弱蛰藏,而心精三合,独主清利。则知性以位变,水火本无二气。

  嘘气即有水,阳化阴也,蒸水即有气,阴化阳也;灯因膏而不灭,阳根据阴也,水因火而不冰,阴根据阳也。相需如此,可以知其情性矣。

  补心气,益心精而不见效者,则知命门火衰、肾水不足,何也?命门之火,即心火之根,肾水之精,即心精之源。

  心无水则孤火上逆,肾无火则寒水下凝。水弱火炎,则肺金受克,阳焰飞扬于上焦,而生咳喘、咯血等病,下虚则上盛也。火弱水刚,则肝木失养,浊阴凝结于下焦,而生癃闭、壅肿、精寒等病,上虚则下实也。水火两平,阴阳斯无偏胜。

  脾之权在肾,胃之权在心,自下而上水滋土,自上而下火生土也。脾土属阴,生于相火而健行不息,胃土属阳,传导于大肠而容受无穷,总在主纳之肾,于是土以火生也。脾虚则胃滞而不食,脾实则胃运而能食,总在主出之肺,于是气机流动也。故凡治脾胃,当以调肺气,交心肾为先。

  人身之痰,最能为害。势涌如潮,势衰如汐。风、寒、湿、燥,随气而生,体实、体虚,随人而致。浊则浓,清则稀。五藏六腑无盛痰之所,上下升降无时而定,又与正气不两立,殆犹天地间阴云瘴雾耳。

  周身气血,无不贯通。故古人用针通其外,由外及内,以和气血;用药通其里,由内及外,以和气血,其理一而已矣。至于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盖指本来原通,而今塞者言,或在内,或在外,一通则不痛,宜十二经络藏府,各随其处而通之,若通别处,则痛处未知,而他处反为掣动矣。

  补、戒急授而骤壅,伐、戒亟夺而峻利,用之不当,皆能致害。故攻热失宜,热未去而寒复作,寒热各踞于其所,反致温凉并禁,良医莫措矣;攻寒亦然。

  人但知冬不藏精者致病,而不知夏不藏精者更甚焉。尝见怯弱之人,而当酷暑,每云气欲闷绝,可知中 而死者,直因气之闷绝也。夫人值摇精,恒多气促,与当暑之气闷不甚相远。《经》曰:“热伤气”,又曰:“壮火食气。”余故曰夏令之炎威,甚于冬令之寒,苟不藏精,壮者至秋而发为伏暑,怯者即中 而死。

  卷九

  四大家辩

  李士材《读四大家论》一篇,本自王节斋大意,谓三子补仲景之未备,而与仲景并峙也。然仲景医中神圣,德备四时,三子则伯夷、伊芳尹、柳下惠而已。试观《玉函金匮方》中,黄芩、白虎,已开河间之先也;建中、理中,已开东垣之先也;复脉、黄连阿胶,已开丹溪之先也。然则谓三于得仲景之一德,而引伸条畅之,则可谓三子补仲景之未备则未确也。

  卷九

  论《医宗必读》

  明季李士材先生,我城人也,所着《医宗必读》一书,固已脍炙人口矣,然余窃有议焉。夫必读者,轩岐之书也,越人、仲景之书也,下此而《脉经》、《千金》、《外台》,以及近代诸名家书,虽不能尽读,或取其十之六七,或取其十之三四,不可不读矣。苟守张长沙博闻强识之训,以探本穷源,则是书又为浅医画限之书矣,改其名曰不必读,其庶几乎?

  卷九

  论读景岳书不可专得其温补之益

  窃观富贵之家,投寒凉则忌,进温补则合,医之喜用温补者,遂有景岳派之名。殊不思《景岳》亦温凉补泻并收之书也,观其论症,先述古而补以已见,分剂,先古方而补以新方,作者以《全书》名之,读者以《全书》贯之,舍其短而录其长,则上而溯诸河间、易水、金华诸家,无不合也,更上而溯诸南阳医圣,亦无不合也,而得景岳之益者,岂特在左归、右归而已哉。

  卷九

  考正古方权量说

  古方自《灵》、《素》至《十金》、《外台》,所集汉、晋、宋、齐诸名方,凡云一两者,以今之七分六厘准之。凡云一升者,以今之六勺七抄准之。谨考定如左。

  凡古方权量,皆赵于律,黄帝律尺九寸,夏尺则加一寸而为十寸,今木工之曲尺是也。

  唐孙真人《千金方》论述针穴分寸云:“其尺用夏家古尺,司马法六尺为步,今江、淮、吴、越所用八寸小尺是也。”据此知即今曲尺无疑,知此尺即黄帝律尺寸者,以药升之龠积与尺度考得之,详见《律学净闻》。

  以曲尺之寸度作方径一寸六分,上下相等,深七分八厘强,共积二千分,即古药升之容积。

  《千金》论“药升方作上径一寸,下径六分,深八分。”当作上下径一寸六分,深八分弱。按《管子》云:“釜 不得为侈 ”,且计其容积,仅五百廿二分,不应如此之小,故知传写之误也。升口自乘得二百五十六分,以深七分八厘强乘之,得二千分为容积,云深八分者,举成数言之也。

  药升一升,容黄钟两龠之实。以 黍二百四十粒为一两,但 黍之重,今无可考。根据《千金》论蜜一斤,得药升七合,及《灵台仪象志》,水与蜜同积异重之比例,若二十与廿九,而次第以准测之,古一两,今七分六厘也。

  古律龠容一千二百八十 黍,《千金》论“一撮者,四刀圭也(六十四黍为圭,半之为一刀圭)。十撮为一勺,(勺即龠也),两勺为一合”(“合”为“升”字之误,一升共二千五百六十黍也)。李时珍沿两勺为一合之误,更增十合为一升,则误以传误矣,幸《千金》及《外台》原文,俱无此五字可证。

  黍一稃二米,用以量龠,取基圆滑而齐(见《考工记》轮人条下注疏中)。自刘歆变乱古法,置 用 ,前明郑世于特觅 黍,权以今平,每龠一千二百粒,重三钱,未足为训也(郑世子《乐书》穿凿附会,其云黍权黍量尽属臆断,张介宾采入《类经图翼》,殊误后人也)。

  知二百四十黍为一两者,《千金》云:“十黍为一铢(《图翼》谓十黍当作百黍者,非也)。六铢为一分,四分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此则神农之秤也。”考正古权之法,先作药升满曲尺二千分,中容井水,秤重一两二钱,而推得其同积异重之比例,假如水与蜜各贮一盏中,容积相等,而水轻蜜重,水若二十两,则蜜必二十九两,以此推算,一药升之水重一两二钱者,则一药升之蜜必一两七钱四分明矣。

  以三率明之:水二十,蜜二十九,水一两二钱,相乘得数三十四两八钱,以第一率之二十为法除之,得第四次一两七钱四分。蜜一两七钱四分。

  既得蜜一药升之重,以三率重测之,如法乘除,得蜜七合之重。

  药升一升,蜜今重一两七钱四分,药升七合,蜜今重一两二钱一分八厘。

  夫此七合之蜜,今重一两二钱一分八厘者,即古蜜十六两之数也,根据上法重测之,得古一两,今若干之数。

  古十六两,今重一两二钱一分八厘;古一两,今重七分六厘强。

  以古方参之:麻黄汤,麻黄三两(准今二钱三分),分三服,中病即止(每服止七分六厘)。

  小柴胡汤,柴胡八两(准今六钱),分三服。(每服止二钱)。

  承气汤,大黄四两(准今三钱),分再服,中病即止(每服止一钱半)。

  白虎汤,石膏一斤(准今一两二钱)。分三服(每服止四钱)。

  药升之容积二千分,以今仓斛之积寸推之,古一升,今六勺七抄也。

  立方算法,满千分为一寸,曾以仓斛计之,合曲尺之寸度,积一千四百九十七寸为今五斗,则知曲尺二寸,为六勺七抄。

  以古方参之:半夏秫米汤,半夏五合(准今三勺三抄半),秫米一升(准今六勺七抄),甘澜水五升(准今三合三勺),煎取升半(准今一合),分三次,每服饮一小杯(杯如杯饮,约可手掬,今比此尤小,故曰小杯)。

  四逆散,每服方寸匕(准今一钱),其泄利下重者,加薤白一升煎服(末药少而一升之薤,其少亦可知)。

  方寸匕者,作匕正方一寸,根据曲尺之寸度为之。钱匕者,以五铢钱为之,开元钱亦同。皆抄散取不落为度。

  古人用散药,以刀圭抄取之,匕亦刀圭之意也。准前论一刀圭为三十二黍,方寸匕者,十刀圭也。立方一寸积千分三除之,得三百三十三分为方一寸匕之实,容三百二十黍,准今一钱(药性轻重不等,今但就黍计之,以得其大概)。

  《千金》论“钱匕者,以大钱上全抄之;若云半钱匕者,则是一“钱抄取半边耳,井用五铢钱也。钱五匕者,今五铢钱边五字者以抄之,亦令不落为度。”按五铢钱与开元钱径相同,准曲尺九分,其幂六十三分,以九分乘之,得五百六十七分,三除之,得一百八十九分为一钱匕之实。乃以三百三十三分为首率,重一钱为次率,一百八十九分为三率,得重五分六厘为四率,是一钱匕之重也。半钱匕者,准今二分八厘;钱五匕者,准今一分四厘也。

  以古方参之:五苓散、四逆散等方,每服方寸匕(准今一钱)。

  桃花汤,赤石脂末半斤,每服方寸匕,日三服(每方寸匕准今之二钱,石药性重也)。

  烧 散,每服方寸匕,日三服(灰性必轻)。

  大陷胸汤,甘遂一钱匕,分二服(每服是半钱匕,准今二分八厘)。

  十枣汤,强人服一钱匕(准今五分六厘)。

  文蛤散,一钱匕(药性较轻)。

  一撮者,以三指为度。

  《千金》论“一撮者,四刀圭也。”得一百二十八黍,准今四分。

  以古方参之:泽术糜衔散,药共二十五分(准今四钱七分五厘),以三指撮为后饭(每服四分,日三服,三日后病瘳,而药将尽矣)。

  风引汤,药共五十五两(准今四两一钱八分),取三指撮井水煮服(石药性重,每服八分,以五十余日为度)。

  凡丸药如梧子大者,准药末一分。如弹丸及鸡子黄者,准药末一钱。

  《千金》论“刀圭者,十分方寸匕之一,准如梧桐子大也。”一方寸匕散以蜜和,得如梧桐子十丸为定。如弹丸及鸡子黄者,以十梧桐子准之。准前论刀圭容三十二黍,应重一分,方寸匕加十倍,应重一钱。

  以古方参之:己椒苈黄丸,药共四两(准今三钱,蜜丸如梧子大),饮服一丸,日三服(每日三丸,每丸一分,蜜在外,十日而瘳可知也)。

  薯蓣丸,药共百七十八分(准今三两三钱八分),大枣百枚为膏,和蜜丸如弹子大,空腹酒服一丸,一百丸为剂(每丸药末当重三分四厘,因有大枣一枚及蜜,故得如弹子大也。弹子大者,或较小于鸡子黄,然亦不甚相远耳)。

  理中丸,药共十二两(准今九钱一分),蜜和丸如鸡子黄大,以沸汤数合和一丸,研碎温服之,日三四服,夜二服,腹中未热,益至三四丸(每丸药末一钱,当得九丸)。然不及汤,汤法以四物根据两数切,用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作汤者,即用此九钱一分之药煎之也。寇宗 疑丸药少,汤药多,妄谓古方如鸡子黄者,应是大丸,李时珍宗之,遂于古法如弹丸及鸡子黄准十梧子者,奋笔增为四十梧子,谬也)。

  备急丸,每服大豆许三四丸,未差,更与三丸(按《千金》“十六黍为一大豆”,合七丸计之,不过百十二黍之重,准今三分半)。

  凡药有云大升、大两者,以神农秤三两为一两,药升三升为一升。

  《千金》论“隋人以三两为一两。”权三倍,故量亦三倍。

  以古方参之:《外台》载《广济方》蒜煎,主冷气,用牛乳五升(准今三合四勺),纳剥净蒜肉二升,煎候蒜消尽,下牛膝一大斤末(准今三两六钱),煎成,酒和两匙服之(乳经煎蒜后,约存二合,配三两六钱煎而调和之,其末必不可复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