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朱随笔

  王近思问霍光小心谨厚而许后之事不可以爲不知马援戒诸子以口过而裹尸之祸乃口过之所致二人之编在小学无亦取其一节耶答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取人之善爲己师法正不当如此论也愚按知此则随所见闻皆可取益矣
  答魏元履云欲爲春秋学甚善但前辈以爲此乃学者最后一段事盖非理明义精则止是较得失考同异心绪转杂与读史传摭故实无以异愚按此可见读书之次序
  又云自家身心尚且奈何不下如何说得行道救时底话愚初看此却与吾斯之未能信相似细看知漆雕开所言也有身心信不过处也有身心信得过而救时行道信不过处
  又答魏元履云先主见几不明经权俱失当刘琮迎降之际不能取荆州乌在其知权耶至于狼狈失据乃不得己而出于盗窃之计善言权者正不如此若声罪致讨以义取之乃是用权之善权不离正正自有权二者初非二物也子房用智之过有微近谲处其小者如蹑足之类其大则挟汉以爲韩而终身不以语人也若武侯即名义俱正无所隐匿其爲汉复仇之志如青天白日人人得而知之有补于天下后世非子房比也愚按此论先主孔明最明但不知当日孔明何以不谏先主却未论及
  与魏应仲一书切中小学工夫可与程氏读书日程叅看
  答范伯崇第三篇论蒯瞆父子事最详明
  范伯崇云乾元亨利贞犹言性仁义礼智答云此语甚稳当愚按性是人人所同若干与坤则便不同此不知当如何看
  又答范伯崇论在丧废祭斟酌最精【另见读礼随笔】
  朱子大全集卷四十
  答吴耕老云忠恕便已在一贯之中若耕老之说则是鸢鱼飞跃内外精粗合爲一贯矣而一贯之外零却忠恕二字恐非圣贤之意也愚按耕老之意谓飞跃不同其实则一是爲一贯而朱子以爲非则知近来讲义之解一贯未可据矣
  答何叔京云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此乃龟山门下相传指诀然当时亲炙之时贪听讲论又方窃好章句训诂之习不得尽心于此至今若存若亡无一的实见处辜负教育之意每一念此未尝不愧汗沾衣也愚按此书恐尚未是朱子定论其后又答何叔京一书云昔闻之师以爲当于未发已发之几黙识而心契焉然后文义事理触类可通莫非此理之所出不待区区求之于句章训诂之间也向虽闻此而莫测其所谓由今观之始知其爲切要至当之说而竟亦未能一蹴而至其域也此正与前一书意相同而后书之首有杜门奉亲之语则知其爲朱子亲在时语而非其晚年之论也按年谱朱子四十岁丁母祝夫人忧
  又与何叔京论二程语录云大抵刘质夫李端伯所记皆明道语余则杂有至永嘉诸人及杨遵道唐彦思张思叔所记则又皆伊川语也愚按观此则二程语亦必有原不可分别者
  又答何叔京云孟子论养浩然之气以爲集义所生而继之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盖又以居敬爲集义之本也夫必有事焉者敬之谓也若曰其心俨然常若有所事云尔愚按今集注解必有事焉似不专以敬爲说
  又答何叔京云向来妄论持敬之说亦不自记其云何但因其良心发见之微猛省提撕使心不昧则是做工夫底本领本领既立自然下学而上达矣若不察于良心发见处即茫茫恐无下手处也愚按此书之首亦有奉亲遣日之语则亦是中年以前之论尚未定论也其中段又云所喻多识前言往行固君子之所急某向来所见亦是如此近因反求未得个安稳处却始知此未免支离如所谓因诸公以求程氏因程氏以求圣人是隔几重公案曷若嘿防诸心以立其本而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鉴耶此等语亦易爲姚江之徒所借
  又答何叔京云大学之序格物致知至于知至意诚然后心得其正今只持志便欲心正义明不亦太草草乎愚按此因叔京云持志则心自正心正则义自明故以是箴之观此亦可见孟子之持志在知言之先矣又答何叔京云鸢飞鱼跃明道以爲与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今乃晓然无疑日用之间观此流行之体初无间断处有下工夫处乃知日前自诳诳人之罪盖不可胜赎也此与守书册泥言语全无交渉幸于日用间察之知此则知仁矣愚按此书陈清澜以篇首赈粜事考之知亦是中年未定之论
  又答何叔京云存心养性便是正心诚意之事然不可谓全在致知格物之后但必物格知至然后能尽其道耳愚按大学八条目之次序皆当如此看
  又答何叔京云公羊分陜之说可疑盖陜东地广陜西只是闗中雍州之地耳恐不应分得如此不均周公在外而其诗爲王者之风召公在内而其诗爲诸侯之风似皆有碍陈少南以其有碍遂剏爲分岐东西之说不惟穿凿无据而召公所分之地愈见促狭盖仅得今陇西天水数郡之地耳恐亦无此理愚按陜以东不必直管到东海只主近畿而言公羊之说似不必疑
  又答何叔京云二先生拈出敬之一字真圣学之纲领存养之要法一主乎此更无内外精粗之间固非谓但制之于外则无事于存也愚按此以敬爲存养之要法则存养固不止于敬乎
  又答何叔京云所喻先存其心然后能视听言动以礼则是存则操亡则舍而非操则存舍则亡之谓也愚按观此则知所谓操存不专是内面工夫又答何叔京云根本枝叶本是一贯身心内外原无间隔今曰专存诸内而略夫外则是自爲间隔而此心流行之全体尝得其半而失其半也曷若动静语黙由中及外无一事之不敬使心之全体流行周浃而无一物之不徧无一息之不存哉观二先生之论心术不曰存心而曰主敬其论主敬不曰虚静渊黙而必谨之于衣冠容貌之间其亦可谓言近而指逺矣按此即前一书之意 又别集卷四有与叔京书曰人心无形出入不定须就规矩绳墨上守定便自内外帖然亦此意
  又答何叔京云濂溪之子元翁与苏黄游学佛谈禅盖失其家学之传已久愚按濂溪之子一变至此而程朱之子则不然者辟邪之功有严有不严哉
  又答何叔京云未发之前太极之静而阴也已发之后太极之动而阳也其未发也敬爲之主而义已具其已发也必主于义而敬行焉愚按观此则知敬义之于动静是迭爲宾主的
  又答何叔京云能不改乐仁便在此亦未安唯仁故能不改乐耳愚按如此说则孔顔乐处方有把柄
  又答何叔京云体用一源者自理而观则理爲体象爲用而理中有象是一源也显微无间者自象而观则象爲显理爲微而象中有理是无间也既曰有理而后有象则理象便非一物故伊川但言其一源与无间耳其实体用显微之分则不能无也愚按此论显微体用比第三十卷答汪尚书之言尤明
  又答何叔京云天命之谓性有是性便有许多道理总在里许故曰性便是理之所防之地非谓先有无理之心而待其来防于此也但以伊川性即理也一句观之亦自可见矣又云天下之理皆宗本于此则是天下之理从性生出而在性之外矣其爲两物不亦大乎记得前书所引程吕答问者似己尽之愚按前书云吕与叔云中者道之所由出程子以爲若谓道出于中则道在中内别爲一物此段发明性即理也之意最明然中庸首章注讲大本云天下之理皆从此出者盖此是以理之体对理之用言而非以理与性对言也
  朱子大全集卷四十一
  答冯作肃论吾亦欲无加诸人云博施济众之问与此语先后不可考疑却因能近取譬之言用力有功而有欲无加人之说也某尝谓欲立人欲达人即子贡所谓欲无加人仁之事也能近取譬求仁之方即孔子所谓勿施于人恕之事也愚按此于先后无考之中推出一个先后来非精义如朱子便易入于凿
  答连嵩卿云所谓天地之性即我之性岂有死而遽亡之理此说亦未爲非但不知爲此说者以天地爲主耶以我爲主耶若以天地爲主则此性即自是天地间一个公共道理更无人物彼此之间死生古今之别虽曰死而不亡然非有我之得私矣若以我爲主则只是于自己身上认得一个精神魂魄有知有觉之物即便目爲己性把持作弄到死不肯放舍谓之死而不亡是乃私意之尤者尚何足语死生之说性命之理哉释氏之学本是如此今其徒之黠者往往自知其陋而稍讳之却去上头别说一般妙道理虽若滉漾不可致诘然其归宿实不外此若果如此则是一个天地性中别有若干人物之性每性各有界限不相交杂改名换姓自生自死更不由天地阴阳造化而爲天地阴阳者亦无所施其造化矣是岂有此理乎愚按此段发明生死之理十分透彻尤妙在起手将天地爲主我爲主两意反诘之与论语何哉尔所谓达者同一法
  又答连嵩卿论克已复礼云仁其统体而礼其节文耳愚按观此可想顔子问目之意大抵一部仪礼一部周礼皆是此礼之目约而言之则视听言动四言犹之论治者总而言之则曰实心实政分而言之则曰清慎勤又分言之则曰抑强扶弱兴利除弊
  又答程允夫洵云苏公早拾苏张之绪余晚醉佛老之糟粕愚按此虽指子由言其实子瞻亦是如此又云古史中论黄帝尧舜禹益子路管仲曾子子思孟子老聃之属皆不中理仆数年前亦尝惑焉近岁始觉其缪盖苏氏之辨虽朱子早岁亦不能无惑甚矣其误人也又答程允夫云二程之学始焉未得其要是以出入于佛老及其反求而得诸六经也则岂固以佛老爲是哉如苏氏之学则方其年少气豪固尝妄觝禅学如大悲阁中和院等记可见矣及其中岁流落不偶郁郁失志正掦子先病后瘳先瘳后病之说愚按答程允夫论苏学诸书当与第三十卷答汪帅书同看
  程允夫问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以养其心无一毫私念可以言直矣由此心而发所施各得其当是之谓义此与中庸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相表里中庸言理易言学朱子答云此说是也愚按言理言学即工夫本体之谓
  又答程允夫言竿头进歩狂妄之言非长于譬喻者愚按此可见譬喻之法
  程允夫问克己之道笃敬致知而已非礼勿视听言动笃敬也所以知其爲非礼者致知也朱子答云克己乃笃行之事固资知识之功然以此言之却似不切只合且就操存持养处说方见用力切要处愚按观此则注虽明健并言而就此章言则自重在健
  程允夫问张子曰天性在人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其爲物一也观张子之意似谓水凝而爲冰一凝一释而水之性未尝动气聚而爲人一聚一散而人之性未尝动此所以以冰喻人以水性喻天性也然极其说恐未免流于释氏朱子答云程子以爲横渠之言诚有过者正谓此等耳观孔子子思孟子论性似皆不如此康节云性者道之形体也心者性之郛郭也身者心之区宇也物者身之舟车也愚按张子冰水之喻似指义理之性言不指气言然朱子亦谓其过不知何故程允夫问濂溪横渠之学不知所造孰深朱子答云此未易窥测亦非学者所当轻议也愚按观此可知朱子教不躐等之意
  又答程允夫云魏公好佛敬夫无如之何愚按观此则曹月川夜行烛一书其精神力量岂是寻常
  答黄子厚云忠信只是一事但自我而观谓之忠自彼而观谓之信此先生所以有尽己爲忠尽物爲信之论也愚按以子以四教观之恐此说尚未妥
  朱子大全集卷四十二
  答胡广仲云来谕谓动静之外别有不与动对之静不与静对之动此则尤所未喻动静二字相爲对待不能相无乃天理之自然非人力之所能爲也若不与动对则不名爲静不与静对则亦不名爲动矣愚按此等说斩尽葛藤
  又答胡广仲云上蔡虽说明道先使学者有所知识却从敬入然其记二先生语却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又自云诸君不须别求见处但敬与穷理则可以入德矣二先生亦言根本须先培拥然后可立趋向又言庄整齐肃久之则自然天理明五峯虽言知不先至则敬不得施然又云格物之道必先主敬以持其志此言皆何谓耶熹窃谓明道所谓先有知识者只爲知邪正识趋向耳未便遽及知至之事也上蔡五峯既推之太过而来谕又谓知之一字便是圣门授受之机则是因二公之过而又过之试以圣贤之言考之似皆未有此等语意却是近世禅家说话多如此若必如此则是未知以前可以怠慢放肆无所不爲而必若曾子一唯之后然后可以用力于敬也此说之行于学者日用工夫大有所害恐将有谈说妙以终其身而不及用力于敬者非但言语之小疵也上蔡又论横渠以礼教人之失故其学至于无传据二先生所论却不如此盖曰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人先有所据守但讥其说清虚一大使人向别处走不如且道敬耳此等处上蔡说皆有病如云正容谨节外面威仪非礼之本尤未稳当愚按朱子置敬字于八条目之先最是学问本领姚江之徒不但认知字差从知字做起便先差
  又答胡广仲云愿虚心平气勿以好髙爲意毋以先入爲主而熟察其事理之实于日用之间则其得失从违不难见矣盖谓天命爲不囿于物可也以爲不囿于善则不知天之所以爲天矣谓恶不可以言性可也以爲善不足以言性则不知善之所自来矣知言中此等议论与其他好处自相矛盾者极多却与告子子释氏苏氏之言几无以异愚按五峯之学亦本程子而其蔽如此若非朱子则混儒释而一之岂待金谿姚江也哉又答胡广仲云性无不该动静之理具焉若专以静字形容则反偏却性字矣记以静爲天性只谓未感物之前私欲未萌浑是天理耳不必以静字爲性之妙也伊川所谓其本真而静者真静两字亦自不同盖真则指本体而言静则但言其初未感物耳愚按此因胡氏谓静字所以形容天性之妙故答之如此即前不与动对不名爲静之说也
  又答胡广仲云程子所谓无截然爲阴爲阳之理即周子所谓互爲其根也程子所谓升降生杀之大分不可无者即周子所谓分阴分阳也两句相须其义始备愚按宇内事莫不皆然
  又答胡广仲云孟子知觉二字却恐与上蔡意旨不同盖孟子之言知觉谓知此事觉此理乃学之至而知之尽也上蔡之言知觉谓识痛痒能酬酢者乃心之用而知之端也二者亦不同矣愚按大学之致知是孟子所谓知也姚江之致良知是上蔡所谓知也
  又答胡广仲云大抵天下事物之理亭当均平无无对者惟道爲无对然以形而上下论之则亦未尝不有对也盖所爲对者或以左右或以上下或以前后或以多寡或以类而对或以反而对反复推之天地之间真无一物兀然无对而孤立者此程子所以中夜以思不觉手舞而足蹈也究观来教条目固多而其意常主于别有一物之无对故凡以左右而对者则扶起其一边以前后而对者则截去其一段既彊加其所主者以无对之贵名而于其所贱而列于有对者又不免别立一位以配之于是左右偏枯首尾断絶位置重叠条理交并凡天下之理势一切畸零赘剰侧峻尖斜更无齐整平正之处凡此所论阴阳动静善恶仁义等说皆此一模中脱出也愚按明季讲学之弊往往多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