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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钟集
沛公有三杰故虽迁汉中而卒定三秦项羽无三杰故虽王三将而终不能有三秦呜呼羽非失险也失人也夫项羽迁沛公于巴蜀而王三降将以距汉汉势若已屈矣吁彼岂知巴蜀果非死地也耶羽以巴蜀为死地而谋迁沛公沛公亦以死地视巴蜀而忿嫉项羽当是时也取舍屈伸之理惟萧何知之故何劝王王汉中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及其既就国也项羽肺肝之谋惟张良知之故良説王烧絶栈道以示项羽无东意此萧何之所以强沛公之行也而张良所以安沛公之心也使巴蜀而果能为死地也则萧何张良之谋是置沛公于死也萧何张良可谓见之明计之熟矣至于韩信登坛之日毕陈平生之画畧论楚之所以失及汉之所以得汉一日举兵而东秦民其为沛公耶为三降将耶此三秦还定之谋所以卒定于韩信之手也噫三杰真人杰也向也萧何张良有卓然之见而始劝沛公之入今也韩信乘罅漏之余而径劝沛公之出其入也所以养其出也其出也所以用其入也三子之见智谋畧同故蹙楚之效同孰谓闗中非沛公囊中物耶善乎史臣之论高祖曰从諌如转圜也夫天下之势成败未易料也见近者昧其势而虑逺者审其势盖势者成败之所系也一举措之不谨则俄顷之间大事去矣方羽之王三降将于三秦而王高祖于汉中也高祖盖不胜其忿而欲奋于一击之间周勃等又从而怂惥之当是时高帝死固未可保而何以成败为也及萧相国进谏而高祖翻然改悟罢兵就国徐起而还定之如取诸寄此岂有他术也知成败之势在己而已己能屈之亦能伸之是以高帝之还定三秦也不在于引兵故道之时而在于不攻项羽之日不在于拜将之后而在于听谏之初然则周勃诸公者特见近而昧其势耳而萧何者虑逺而审其势者也
萧何
沛公之入闗也诸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库萧何独先入收丞相府图籍藏之以故沛公得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世常以刀笔吏少何此特书生之论耳何非刀笔吏何以知丞相府之有图籍邪然刀笔吏多矣而何独知丞相府之有图籍则自其为郡县小吏时固已习于国家之体要若此此其器已不在人下矣况当草莽角逐之时见秦民府库宫室之盛虽沛公不能不垂涎者而何之器度越人如此沛公之有愧多矣及项羽王沛公于汉中也沛公意大不满自绛灌以下莫不劝攻项羽何独陈曰能屈于一人之下而伸于万乘之上者汤武是也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呜呼何之器度若此其位当不在人下矣昔者晋重耳之亡也从亡三人者皆相国之器也夫以覊旅丧亡之余而其从者皆可以相国君子曰用臣如三人公子何患于丧乎吁此固沛公所以兴也
汉法宰相必出于列侯武帝变而通之是耶非耶
汉法非军功不侯非列侯不相儒者既无军功可论永无入相之路此高祖马上之陋规非三代之宏规至武帝元朔中始下诏嘉先圣之道招四方之士遂以御史大夫公孙代薛泽为丞相封平津侯丞相封侯自始也其后遂为故事夫武帝崇儒之君子厌文吏武功之不学无识陋国初浅近之规以为儒道不能光显遂革其故习不吝厚爵重封以激厉儒者则武帝之美意人亦孰得而非之也然公孙起自徒步之中以明春秋一经不四年而超取相位贵至封侯则论者不能不于是而有憾焉盖武帝以利而用儒儒者见利而求用自以明经而为相后之为儒者孰不欲竞章句之末习以侥幸于一遇利禄之间一开而士大夫之心术自兹蛊壊矣况汉家以军功立国必以列侯为相虽汉之规陋然而非军功不侯则汉之良法使儒者而不相则已使儒者而可相则自版筑而遽登相位乎何慊而犹欲假封侯以为重此又武帝之不善变也故自之侯平津也而由相封侯者汉史目为恩泽侯自是以恩泽侯者相望于前后使恩泽而可侯则无复军功之足竞矣故自侯法之既壊至元成之间士大夫之气习豢养于富贵之余无复刚心鋭气之可畏而委靡巽懦之风犹妇人女子生长于闺房之中求欲如周昌赵尧申屠嘉张苍辈愈不可得矣夫相者既非真儒侯者又非军功是武帝更张之善意不免一举而两失盖自命相之法变而儒者之心术壊自封侯之法变而士大夫之气习壊更张之善者犹若此更张而不善则奈何此变法之所以难也
书武帝行事
武帝之伐匈奴也不絶大漠不袭王庭则不足以泄其怒其通西域也不穷河源不厯悬度则不足以快其欲其事土木也不千门万户则不息其聚敛也不告緍则不休其深刑也不根株则不已其崇儒也不辟雍则不乐其务农也不代田则不为至其老而悔过不下轮台之诏则不足盖天地之间凡可以力致者武帝皆能以力致之而有不容于力致者独其终身用力于神仙曽不获如其意盖尝凝神于蓬莱蜕形于海上魂交黄帝而梦接安期矣亦尝臣事少君师事文成五利公孙卿而賔齐鲁之士矣而卒莫能致也岂其力尚不足耶呜呼武帝穷奢极欲以从富贵之乐使神仙道家之事为不无盖非帝之所可冀矧其实无有哉今徒狃于力之所可为而谓神仙可以力致曾不察其理之有无也使天下而有是理则须帝之力而可致如其无是理也则虽帝之力何所用哉观诸此世之言神仙者亦可以已矣
书卜式传
汉方事匈奴而式愿输助边方事南越而式愿父子俱死天下方争匿财而式尤欲就助公家之费凡式之所乐为者皆众人之所难为而武帝之所欲为者式辄揣其意而逆为之故天下因式获罪者十室而九而式之褒宠眷遇自以为有用于天下及武帝当封禅而式独以不习文章见弃式乎式乎何不先众人而为之乎书隽不疑
吏暗于古谊触事面墙一旦事出非意魂惊魄丧无复人形经生学士为之引经陈义援古证今则糟粕腐壊之余皆能以起僵而植仆乃知世俗不涉书之一至于此而经生学士之取重于此亦固自有时哉
书王莽传
莽拔出族属继四父而辅政时人未知信也于是刻心厉行以着其节礼贤下士以钓其名分布党与以承其意谄事母后以市其权延见吏民以致其恩意上下之势既成而人皆知有莽矣于是力为险异之行以焜耀当时封邑不受位号不居视天下爵禄若将凂焉天下之人见其苦心如此遂以其无他而谓伊周复出故其避丁傅也天下莫不称其贤其罢归也天下莫不讼其寃一辞采女而诣阙上书者千数辞益封而吏民上书者八千人辞新野田而前后上书者至四十八万盖当是时惟恐莽之一日去汉举国以授之惟恐其不受夫莽斗筲之才贾孺之智儿曹之恩妾妇之行徒以驱委庸人笼络小孺媚事妇人女子可也而乃掩窃大物岂非厄防然欤
木钟集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