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纂朱子全书

  孟子说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便是仁义未尝不利然董生却说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又是仁义未必皆利则自不免去彼而取此盖孟子之言虽是理之自然然到直截剖判处却不若董生之有力也【荅刘季章】
  将古今圣贤之言剖析义利处反覆熟读时时思省义理何自而来利欲何从而有二者于人孰亲孰疎孰轻孰重必不得已孰取孰舍孰缓孰急初看时似无滋味久之湏自见得合剖判处则自然放得下矣【荅时子云】
  义利之说乃儒者第一义平时岂不讲论及此今欲措辞断事而茫然不知所以为说无乃此身自坐在里许而不之察乎此深可惧者【与延平李先生书】
  大凡论学当先辨其所趋之邪正然后可察其所用之能否茍正矣虽其人或不能用然不害其道之为可用也如其不正则虽有管仲晏子之功亦何足以称于圣贤之门哉且古之君子所以汲汲于学者不为其终有异于物而勤故亦不为其终无异于物而肆也不为其有名而劝故亦不为其无名而沮也不为其有利而为故亦不为其无利而止也是其设心盖傥然一无有所为者独以天理当然而吾不得不然耳【荅吕一道】
  大率天下只有一是一非是者湏还他是非者湏还他非方是自然之平若不分邪正不别是非而但欲其平决无可平之理此元祐之调停元符之建中所以败也【与田侍郎】
  世间喻于义者则为君子喻于利者即是小人而近年一种议论乃欲周旋于二者之间回互委曲费尽心机卒既不得为君子而其为小人亦不索性亦可谓悮用其心矣【与杨子直○以上文集九条】
  今人皆不能脩身方其为士则役役求仕既仕则复患禄之不加趋走奔驰无一日闲何如山林布衣之士道义足于身道义既足于身则何物能婴之哉【以下论出处】
  诸葛武侯未遇先主只得退藏一向休了也没奈何孔子弟子不免事季氏亦事势不得不然舍此则无以自活如今世之科举亦然如顔闵之徒自把得住自是好不可以一律论人之出处最可畏如汉魏之末汉末之所事者止有个曹氏魏末之所事者止有个司马氏皆逆贼耳直卿问子路之事辄与乐正子从子敖相似曰不然从子敖更无说
  如说圣人无忧世之心固不可谓圣人视一世未治常恁戚戚忧愁无聊过日亦非也但要出做不得又且放下其忧世之心要出仕者圣人爱物之仁至于天命未至亦无如之何如云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若就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上看恰似一向没理会明知不可以行道且漫去做看这便不得湏看行其义也便自是去就出处之大义亦在这里
  孟子之时时君重士为士者不得不自重故必待时君致敬尽礼而后见自是当时做得个规模如此定了如史记中列国之君拥篲先迎之类却非是当世轻士而孟子有意于矫之以自高也
  伊尹孔明必待三聘三顾而起者践坤顺也
  有言世界无人管久将脱去凡事未到手则姑晦之俟到手然后为有诘之者曰若不幸未及为而死吾志不白则如之何曰此亦不奈何吾辈盖是折本做也先生曰如此则是一部孟子无一句可用也尝爱孟子荅淳于髠之言曰嫂溺援之以手天下溺援之以道子欲手援天下乎吾人所以救世者以其有道也既自放倒矣天下岂一手可援哉观其说缘饰得来不好安得似陆子静堂堂自在说成一个物事乎
  当官勿避事亦勿侵事【以上语类七条】
  逢时报主深悉雅志此在高明必已有定论非他人所得预然所谓不能自为时者则又非区区所敢闻也但愿老兄毋出于先圣规矩准绳之外而用力于四端之微以求乎兖公之所乐如其所以告于巍巍当坐之时之心则其行止忤合付之时命有不足言矣就其不遇独善其身以明大义于天下使天下之学者皆知吾道之正而守之以待上之使令是乃所以报不报之恩者亦岂必进为而抚世哉佛者之言曰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而杜子美亦云四邻耒耜出何必我家操此言皆有味也夫圣贤固不能自为时然其仕久止速皆当其可则其所以自为时者亦非他人之所能夺矣岂以时之不合而变吾所守以徇之哉【荅陈同甫】
  湏是先得吾身好党类亦好方能得吾君好天下国家好而所谓好者又有虚实大小久近之不同若自吾身之好而推之则凡所谓好者皆实皆大而又久逺若不自吾身推之则弥缝掩覆虽可以茍合于一时而凡所谓好者皆为他日不可之病根矣盖脩身事君初无二事不可作两般看【荅陈同甫】
  轻犯世祸非欲如此顾恐邂逅蹉跌亦非所能避耳要之惟是不出可以无事一行作吏便如此计较不得才渉计较回互便是私意也【荅廖子晦】
  某之意以为政烦民困正有官君子尽心竭力之时若人人内顾其私各为自逸之计则分义废矣【荅詹元善】
  静退之说亦甚善但今亦非是教人求退只是要得依本分识廉耻不敢自衒自鬻以求知求进耳然亦湏是读书穷理使方寸之间洞见此理知得不求只是本分求着便是罪过不惟不可有求之之迹亦不可萌求之之心不惟不得说着求字亦不可说着不求字方是真能自守不求人知也【荅方若水】
  问程子言仕宦夺人志或言为富贵所移也愚意以为不特言此但才仕宦则于窒碍处有随宜区处之意浸浸遂入于随时徇俗之域与初间立心各别此所谓夺志也不知程子之意果出于此否又不知人未免仕宦而有此病又何以救之曰所论夺志之说是也若欲救此但当随事省察而审其轻重耳然几微之间大湏着精采也【荅赵致道○以上文集六条】








  御纂朱子全书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纂朱子全书卷五
  学五
  教人 人伦师友
  佛经云佛为一大事因縁出现于世圣人亦是为这一大事出来这个道理虽人所固有若非圣人如何得如此光明盛大你不晓得底我说在这里教你晓得你不防做底我做下様子在此与你做只是要扶持这个道理教他常立在世间上拄天下拄地常如此端正才一日无人维持便倾倒了少间脚拄天头拄地颠倒错乱便都坏了所以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天只生得你付得这道理你做与不做却在你做得好也由你做得不好也由你所以又为之立君师以作成之既抚养你又教导你使无一夫不遂其性如尧舜之时真个是宠绥四方只是世间不好底人不定叠底事才遇尧舜
  都安帖平定了所以谓之克相上帝盖助上帝之不及也自秦汉以来讲学不明世之人君固有因其才智做得功业然无人知明徳新民之事君道间有得其一二而师道则絶无矣【以下论教人】
  圣人教人大槩只是説孝弟忠信日用常行底话人能就上面做将去则心之放者自收性之昏者自着如心性等字到子思孟子方説得详
  圣贤于节文处描画出这様子令人依本子去学譬如小儿学书其始如何便写得好须是一笔一画都依他底久久自然好去
  孟子所谓集义只是一个是字孔子所谓思无邪只是一个正字不是便非不正便邪圣贤教人只是求个是底道理
  如舜命防教胄子亦只是説个寛而栗柔而立之法教人不失其中和之徳而已初未有许多道理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亦只要你不失其正而已不必苦要你知也
  叔器言礼乐射御书数自秦汉以来皆废了曰射如今秀才自是不晓御是而今无车书古人皆理防得如偏旁义理皆晓这也是一事数是算数而今人皆不理会六者皆实用无一可缺而今人是从头到尾皆无用小儿子教他作诗对大来便习举子业得官又去习启事杂文便自称文章之士然都无用处所以皆不济事汉时虽不以射取士然诸生却自讲射一年一次依仪礼上説防射一番却尚好今世以文取士如义若教他依经防去説些道理尚得今却只是体贴字句就这两三句题目上説去全无义理如防若是着实论些时务也尚得今却只是虚説説得好底刬地不得包显道言向前义是先引传注数条后面却断以己意如东坡数条却尚得先生然之
  孟子教人多言理义大体孔子则就切实做工夫处教人
  某性钝读书极是辛苦故寻常与人言多不敢为髙逺之论盖为是身曽亲经厯过故不敢以是责人尔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今教者之病多是如此
  孔子教人只从中间起使人便做工夫去久则自能知向上底道理所谓下学上达也孟子始终都举先要人识心性着落却下工夫做去
  学者于理有未至处切不可轻易与之说张敬夫为人明快毎与学者説话一切倾倒説出此非不可但学者见未到这里见他如此説便不复致思亦甚害事某则不然非是不与他说盖不欲与学者以未至之理耳
  圣人教人只是説下面一截少间到那田地又挨上些子不曾直説到上面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博文工夫虽头项多然于其中寻将去自然有个约处圣人教人有序未有不先于博者孔门三千顔子固不须说只曽子子贡得闻一贯之诲谓其余人不善学固可罪然夫子亦不叫来骂一顿教便省悟则夫子于门人告之亦不忠矣是夫子亦不善教人致使宰我冉求之徒后来狼狈也要之无此理只得且待他事事理防得了方可就上面欠阙处告语之如子贡亦不是许多时只教他多学使他枉做工夫直到后来方传以此秘妙正是待他多学之功到了可以言此耳
  圣人教人有定本舜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夫子对顔渊曰克己复礼为仁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是定本
  克己复礼虽止是教顔子如此说然所以教他人亦未尝不是克己复礼的道理
  孔门教人甚寛今日理防些子明日又理防些子久则自贯通如耕荒田今日耕些子明日又耕些子久则自周匝虽有不到处亦不出这理
  教导后进须是严毅然亦须有以兴起开发之方得只恁严徒拘束之亦不济事【以上语类十六条】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此君子所以孜孜焉爱日不倦而竞尺寸之隂也今或闻诸生晨起入学未及日中而各已散去此岂爱日之意也哉夫学者所以为己而士者或患贫贱势不得学与无所于学而已势得学又不为无所于学而犹不勉是亦未尝有志于学而已矣然此非士之罪也教不素明而学不素讲也今之世父所以诏其子兄所以勉其弟师所以教其弟子弟子之所以学舍科举之业则无为也使古人之学止于如此则凡可以得志于科举斯已尔所以孜孜焉爱日不倦以至乎死而后已者果何为而然哉今之士唯不知此以为茍足以应有司之求矣则无事乎汲汲为也是以至于惰游而不知反终身不能有志于学而君子以为非士之罪也使教素明于上而学素讲于下则士者固将有以用其力而岂有不勉之患哉某是以于诸君之事不欲举以有司之法而姑以文告焉诸君茍能致思于科举之外而知古人之所以为学则将有欲罢而不能者矣某所企而深望也【同安县谕学者】
  古之学者八嵗而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十五而入大学学先圣之礼乐焉非独教之固将有以养之也盖理义以养其心声音以养其耳采色以养其目舞蹈降登疾徐俯仰以养其血脉以至于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其所以养之之具可谓备至尔矣夫如是故学者有成材而庠序有实用此先王之教所以为盛也自学絶而道丧至今千有余年学校之官有教养之名而无教之养之之实学者挟策而相与嬉其间其杰然者乃知以干禄蹈利为事至于语圣贤之余防究学问之本原则罔乎莫知所以用其心者其规为动息举无以异于凡民而有甚者焉呜呼此教者过也而岂学者之罪哉然君子以为是亦有罪焉尔何则今所以异于古者特声音采色之盛舞蹈降登疾徐俯仰之容左右起居盘盂几杖之戒有所不及为至推其本则理义之所以养其心者固在也诸君日相与诵而传之顾不察耳然则此之不为而彼之久为又岂非学者之罪哉仆以吏事得与诸君游今期年矣诸君之业不加进而行谊无以自着于州里之间仆心愧焉今既增脩讲问之法盖古者理义养心之术诸君不欲为君子耶则谁能以是强诸君者茍有志焉是未可以舍此而他求也幸愿留意毋忽【谕诸生】
  尝谓学校之政不患法制之不立而患理义之不足以恱其心夫理义不足以恱其心而区区于法制之末以防之是犹决湍水注之千仞之壑而徐翳萧苇以捍其冲流也亦必不胜矣诸生防被教养之日久矣而行谊不能有以信于人岂専法制之不善哉亦诸君子未尝以礼义教告之也夫教告之而不从则学者之罪茍为未尝有以开导教率之则彼亦何所趋而兴于行哉故今增脩讲问之法诸君子其専心致思务有以渐摩之无牵于章句无滞于旧闻要使之知所以正心诚意于饮食起居之间而由之以入于圣贤之域不但为举子而已岂不美哉然法制之不可后者亦既议而起之矣惟诸君子相与坚守而力持之使义理有以博其心规矩有以约其外如是而学者犹有不率风俗犹有不厚则非有司之罪惟诸君留意【谕诸职事】
  盖闻君子之学以诚其身非直为观听之美而已古之君子以是行之其身而推之以教其子弟莫不由此此其风俗所以淳厚而徳业所以崇髙也近世之俗不然自父兄所以教其子弟固已使之假手程文以欺罔有司矣新学小生自为儿童时习见其父兄之诲如此因恬不以为愧而安受其空虚无实之名内以傲其父兄外以骄其闾里终身不知自力以至卒就小人之归者未必不由此也故今劝谕县之父兄有爱其子弟之心者其为求明师良友使之究义理之指归而习为孝弟驯谨之行以诚其身而已禄爵之不至名誉之不闻非所忧也何必汲汲使之俯心下首务欲因人成事以幸一朝之得而贻终已之羞哉【补试榜谕】
  五日一延见诸生力为普说今颇觉有风动之意少假旬月亦当有以少变前日之陋也近观时论日就卑鄙而吾党之士相继而出似犹未艾天意傥遂悔祸则亦不为无可用之人矣愿相与勉旃荀卿子云皓天不复忧无疆也千秋必反古之常也弟子勉学天不忘也此正区区今日之意也【与田侍郎】
  夫所谓圣贤之学者非有难知难能之事也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以脩其身而求师取友颂诗读书以穷事物之理而已是二端者岂二三子之所不知不能哉特怵迫于俯仰衣食之资而不暇顾诱夺于场屋雕篆之习而不及为尔夫狥区区目前近小之利而忘其所贵于己者固已悖矣况其所徇又未必果可求也二三子循己事而观之则曷若慨然反是心以求之而一用其力于吾之所谓者乎使吾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之行日笃而身无不脩也求师取友颂诗读书之趣日深而理无不得也则自身而家自家而国以达于天下将无所处而不当固不必求道义功烈之显于时而根深末茂实大声闳将有自然不可揜者矣【漳州龙岩县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