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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知记
曽子问昏礼旣纳币有吉日而壻之父母死已葬使人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壻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壻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壻亦如之陈澔集说谓壻祥禫之后女之父母使人请壻成昏壻终守前说而不取而后此女嫁于他族若女免丧壻之父母使人请女家不许壻然后别娶此于义理人情皆说不通何其谬也安有婚姻之约旣定直以丧故需之三年之久乃从而改嫁与别娶邪盖弗取弗许者免丧之初不忍遽尔从吉故辞其请亦所谓礼辞也其后必再有往复昏礼乃成圣人虽未尝言固可以义推也澔之集说未为无功于礼但小小疎失时复有之然害理伤教莫此为甚
易逐卦逐爻各是一象象各具一理其为象也不一而理亦然然究而论之象之不一是诚不一也理之不一盖无往而非一也故曰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孟子性也有命焉命也有性焉一章语意极为完备正所谓理一而分殊也当时孟子与告子论性皆随其说而折难之故未暇及此如使告子得闻斯义安知其不悚然而悟俛焉而伏也
董子云性者生之质也观告子论性前后数说其大防不出生质二字而已董子知尊孔子未必不知有孟子之说而顾有合于告子岂其亦有所受之邪
周子太极图说篇首无极二字如朱子之所解释可无疑矣至于无极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语愚则不能无疑凡物必两而后可以言合太极与隂阳果二物乎其为物也果二则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邪朱子终身认理气为二物其源盖出于此愚也积数十年潜玩之功至今未敢以为然也尝考朱子之言有云气强理弱理管摄他不得若然则所谓太极者又安能为造化之枢纽品物之根柢邪惜乎当时未有以此说叩之者姑记于此以俟后世之朱子云
朱子谓通书之言皆所以发明太极之蕴然书中并无一言及于无极不知果何说也
通书四十章义精词确其为周子手笔无疑至如五殊二实一实万分数语反覆推明造化之妙本末兼尽然语意浑然即气即理絶无罅缝深有合乎易传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之防与所谓妙合而凝者有间矣知言之君子不识以为何如
张子正蒙由太虚有天之名数语亦是将理气看作二物其求之不为不深但语渉牵合殆非性命自然之理也尝观程伯子之言有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只将数字剔拨出来何等明白学者若于此处无所领悟吾恐其终身乱于多说未有归一之期也
正蒙云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又云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隂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夫人物则有生有死天地则万古如一气聚而生形而为有有此物即有此理气散而死终归于无无此物即无此理安得所谓死而不亡者邪若夫天地之运万古如一又何死生存亡之有譬之一树人物乃其花叶天地其根榦也花谢叶枯则脱落而飘零矣其根榦之生意固自若也而飘零者复何交渉谓之不亡可乎故朱子谓张子此言其流乃是个大轮回由其迫切以求之是以不觉其误如此
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隂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中庸有两言尽之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
曽子易箦仁也子路结缨勇也恐未可一而视之释经小有不同未为大害至于义理之本原毫髪不容差互也
正蒙中论礼器礼运甚详究其归不出体用两言而已体立则用行体信斯达顺矣
正蒙有云隂阳之气循环迭至聚散相荡升降相求絪緼相揉盖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此其所以屈伸无方运行不息莫或使之不曰性命之理谓之何哉此议论最精与所谓太虚气化者有间矣盖其穷思力索随有所得即便劄记先后初不同时故浅深疎密亦复不一读者择焉可也
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然古礼古乐之亡也久矣其遗文绪论仅有存者学者又鲜能熟读其书深味其防详观其防通斟酌其可行之实遂使先王之礼乐旷千百年而不能复其施用于当世者类多出于穿凿附防之私而已可嘅也夫
卲子因学数推见至理其见处甚超殆与二程无异而二程不甚许之者盖以其发本要归不离于数而已其作用旣别未免与理为二也故其出处语黙揆之大中至正之道时或过之程伯子尝语学者云贤防某如此某煞用工夫盖必反身而诚斯为圣门一贯之学尔
天道之变尽于春夏秋冬世道之变尽于皇帝王覇是固然矣然一年之内四气常均且冬则复春春则复夏自三皇以至今日盖四千余年而覇道独为长久何也岂天道往则必复世道将一往而遂不反邪仅有一说王霸之道虽殊然霸者之所假亦必帝王之道汉唐宋皆多歴年所其间帝王之道固尝少试于天下然则虽谓之帝王之世可矣
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眞与妄尔动以天之谓眞动以人之谓妄天人本无二人只縁有此形体与天便隔一层除却形体浑是天也然形体如何除得但克去有我之私便是除也
卲子云中庸非天降地出揆物之理度人之情行其所安斯为得矣愚窃以为物理人情之所安固从天降地出者也子思作中庸一书首言天命之谓性终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二语中间散为万事有一不出于天者乎故君子依乎中庸无非顺天而已不容一毫私智有所作为于其间也以卲子之高明固已妙达天人之蕴而其言如此岂其急于诱进学者姑指而示之近欤记礼者亦有此言要非深意之所存也
春秋事迹莫详于左传左氏于圣人笔削意义虽无甚发明然后之学春秋者得其事迹为据而圣经意义所在因可测识其功亦不少矣且如楚世子啇臣之恶向非左传载之之详何由知其恶之所自旣不知其恶之所自则圣人垂戒之意荒矣盖凡簒弑之书非但以垂戒臣子亦以垂戒君父夫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此一说也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此又一说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然后纲常正而品物遂此春秋所以有功于万世也或乃谓春秋凡书弑君弑即是罪何必更求其详果如其言即不过发读者一长叹而已于世道竟何补而圣人又奚以作春秋为哉
理须就气上认取然认气为理便不是此处间不容髪最为难言要在人善观而黙识之只就气认理与认气为理两言明有分别若于此看不透多说亦无用也
或问杨山易有太极莫便是道之所谓中否曰然若是则本无定体当处即是太极邪曰然两仪四象八卦如何自此生曰旣有太极便有上下有上下便有左右前后有左右前后四方便有四维皆自然之理也山此段说话词甚平易而理极分明直是看得透也然学者于此当知圣人所谓太极乃据易而言之盖就实体上指出此理以示人不是悬空立说须子细体认可也
谢上蔡有言心之穷物有尽而天者无尽如之何包之此言不知为何而发夫人心之体即天之体本来一物无用包也但其主于我者谓之心尔心之穷物有尽由穷之而未至尔物格则无尽矣无尽即无不尽夫是之谓尽心心尽则与天为一矣如其为物果二又岂人之智力之所能包也哉
程伯子尝言万物皆备于我不独人尔物皆然佛家亦言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其大防殆无异也而伯子不可其说愚尝求其所以不可之故竟莫能得也夫佛氏之所谓性者觉吾儒之所谓性者理得失之际无待言矣然人物之生莫不有此理亦莫不有此觉以理言之伯子所谓不独人尔物皆然是也以觉言之蠢动含灵与佛容有异乎凡伯子之言前后不同者似此絶少愚是用反覆推究以求归于至一云
国初深于理学者殊未多见禅学中却尽有人儒道之不融虽则有数存焉吾人不得不任其责也当时宋潜溪为文臣之首文章议论施于朝廷而达之天下者何可胜述然观其一生受用无非禅学而已以彼之聪明博洽使于吾道诚加之意由博而约当有必至之理其所成就岂不伟然为一代之钜儒哉弃周鼎而寳康瓠吾不能不深为潜溪惜也
禅学毕竟浅若于吾道有见复取其说而详究之毫髪无所逃矣
朱陆之异同虽非后学所敢轻议然置而弗辨将莫知所适从于辨宜有不容已者辨之弗明而弗措焉必有时而明矣岂可避轻议先儒之咎含胡两可以厚诬天下后世之人哉夫斯道之弗明于天下凡以禅学混之也其初不过毫厘之差其究奚啻千万里之逺然为禅学者旣安于其陋了不知吾道之为何物为道学者或未尝通乎禅学之本末亦无由眞知其所以异于吾道者果何在也尝考两程子张子朱子早嵗皆尝学禅亦皆能究其底蕴及于吾道有得始大悟禅学之非而尽弃之非徒弃之而已力排痛辟闵闵焉惟恐人之防溺于其中而莫能自振以重为吾道之累凡其排辟之语皆有以洞见其肺腑而深中其膏肓之病初非出于揣摩臆度之私也故朱子目象山为禅学盖其见之审矣岂尝有所嫌忌必欲文致其罪而故加之以是名哉愚自受学以来知有圣贤之训而已初不知所谓禅者何也及官京师偶逢一老僧漫问何由成佛渠亦漫举禅语为答云佛在庭前栢树子愚意其必有所谓为之精思达旦揽衣将起则恍然而悟不觉流汗通体旣而得禅家证道歌一编读之如合符节自以为至竒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后官南雍则圣贤之书未尝一日去手潜玩久之渐觉就实始知前所见者乃此心虚灵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体认日复一日积数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见乎心性之眞而确乎有以自信朱陆之学于是乎仅能辨之良亦钝矣盖尝徧阅象山之书大抵皆明心之说其自谓所学因读孟子而自得之时有议之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伎俩其亦以为诚然然愚观孟子之言与象山之学自别于此而不能辨非惟不识象山亦不识孟子矣孟子云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一段言语甚是分明所贵乎先立其大者何以其能思也能思者心所思而得者性之理也是则孟子吃紧为人处不出乎思之一言故他日又云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而象山之教学者顾以为此心但存则此理自明当恻隐处自恻隐当羞恶处自羞恶当辞逊处自辞逊是非在前自能辨之又云当寛裕温柔自寛裕温柔当发强刚毅自发强刚毅若然则无所用乎思矣非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本防也夫不思而得乃圣人分上事所谓生而知之者而岂学者之所及哉茍学而不思此理终无由而得凡其当如此自如此者虽或有出于灵觉之妙而轻重长短类皆无所取中非过焉斯不及矣遂乃执灵觉以为至道谓非禅学而何盖心性至为难明象山之误正在于此故其发明心要动輙数十百言亹亹不倦而言及于性者絶少间因学者有问不得已而言之止是枝梧笼罩过并无实落良由所见不的是以不得于言也尝考其言有云心即理也然则性果何物邪又云在天者为性在人者为心然则性果不在人邪旣不知性之为性舎灵觉即无以为道矣谓之禅学夫复何疑然或者见象山所与王顺伯书未必不以为禅学非其所取殊不知象山阳避其名而隂用其实也何以明之盖书中但言两家之教所从起者不同初未尝显言其道之有异岂非以儒佛无二道惟其主于经世则遂为公为义为儒者之学乎所谓隂用其实者此也或者又见象山亦尝言致思亦尝言格物亦尝言穷理未必不以为无背于圣门之训殊不知言虽是而所指则非如云格物致知者格此物致此知也穷理者穷此理也思则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固皆本之经传然以立此者也一语证之则凡所谓此者皆指心而言也圣经之所谓格物穷理果指心乎故其广引博证无非以曲成其明心之说求之圣贤本防竟乖戾而不合也或犹不以为然请复实之以事有杨简者象山之髙第弟子也尝发本心之问遂于象山言下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无始末忽省此心之无所不通有詹阜民者从游象山安坐暝目用力操存如此者半月一日下楼忽觉此心已复澄莹象山目逆而视之曰此理已显也盖惟禅家有此机轴试观孔曽思孟之相授受曽有一言似此否乎其证佐之分明脉路之端的虽有善辨殆不能为之出脱矣盖二子者之所见即愚徃年所见之光景愚是以能知其误而究言之不敢为含胡两可之词也嗟夫象山以英迈絶人之资遇髙明正直之友使能虚心易气舎短取长以求归于至当即其所至何可当也顾乃于光景之竒特而忽于义理之精防向道虽勤而朔南莫辨至于没齿曽莫知其所以生者不亦可哀也夫其说之传至于今未泯尊崇而信奉之者时复有见于天下杜牧之有云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愚惕然有感乎斯言是故不容于不辨
程子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尝见席文同鸣寃録提纲有云孟子之言程子得之程子之后陆子得之然所引程子之言只到复入身来而止最紧要是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二语却裁去不用果何说邪似此之见非惟无以直象山之寃正恐不免寃屈程子也
程子言性即理也象山言心即理也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是则彼非彼是则此非安可不明辨之昔吾夫子赞易言性屡矣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曰成之者性曰圣人作易以顺性命之理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但详味此数言性即理也明矣于心亦屡言之曰圣人以此洗心曰易其心而后语曰能说诸心夫心而曰洗曰易曰说洗心而曰以此试详味此数语谓心即理也其可通乎且孟子尝言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尤为明白易见故学而不取证于经书一切师心自用未有不自误者也自误已不可况误人乎
象山言孔子十五而志于学是已知道时矣虽有所知未免乍出乍入乍明乍晦或警或纵或作或辍至三十而立则无出入明晦警纵作辍之分矣然于事物之间未能灼然分明见得至四十始不惑夫其初志于学也即已名为知道縁何旣立之后于事物之间见得犹未分明然则所已知者果何道所未见者果何物耶岂非以知存此心即为知道邪然象山固尝有言但此心之存则此理自明以圣人之资犹待二十五年之久方能灼然有见则其言亦不副矣且所知所见各为一物吾圣人之学安有是哉愚非敢轻议先儒不直则道不见有罪我者固不得而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