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外书

  或问明道先生如何斯可谓之恕先生曰充扩得去则为恕心如何是充扩得去底气象曰天地变化草木蕃充扩不去时如何曰天地闭贤人隐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孟子曰难言也明道先生云只他道个难言也便知这汉肚里有尔许大事若是不理会得底便撑拄胡説将去
  横渠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学不成有多少病在
  明道尝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
  陜西曽有议欲罢铸铜钱者以谓官中费一贯铸得一贯为无利伊川曰此便是公家之利利多费省私铸者众费多利薄盗铸者息盗铸者息权归公上非利而何又曽有议解盐钞欲高其价者増六千为八千伊川曰若増钞价卖数须减盐出既众低价易之人人食盐盐不停积岁入必敷已而増钞价岁额果亏减之而岁入溢温公初起时欲用伊川伊川曰带累人去里使韩富在时吾犹可以成事后来温公欲变法伊川使人语之曰切未可动着役法动着即三五年不能得定叠去未几变之果纷纷不能定
  温公作中庸解不晓处阙之或语明道明道曰阙甚处曰如强哉矫之类明道笑曰由自得里将谓从天命之谓性处便阙却
  明道尝论吕微仲曰宰相吕微仲须做只是这汉俗明道先生善言诗佗又浑不曽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逺曷云能来思之切矣终曰百尔君子不知徳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归于正也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此一句如何谢子曰吾昔亦曽问伊川先生曰此一句浅近不如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最亲切有滋味然须是体察得理义之悦我心真个犹刍豢始得明道先生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非圣人之言也心安得有出入乎
  问庄周与佛如何伊川曰周安得比他佛佛説直有高妙处庄周气象大故浅近如人睡初觉时乍见上下东西指天説地怎消得恁地只是家常茶饭夸逞个甚底
  吾曽歴举佛説与吾儒同处问伊川先生曰恁地同处虽多只是本领不是一齐差却
  谢子与伊川别一年往见之伊川曰相别又一年做得甚工夫谢曰也只去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细检防得来病痛尽在这里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进处伊川防头因语在坐同志者曰此人为学切问近思者也
  问有鬼神否明道先生曰待向你道无来你怎生信得及待向你道有来你且去寻讨看
  谢子曰吾尝习忘以养生明道曰施之养生则可于道则有害习忘可以养生者以其不畱情也学道则异于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何谓乎且出入起居宁无事者正心待之则先事而迎忘则涉乎去念助则近于畱情故圣人心如鉴孟子所以异于释氏此也
  苗履见伊川语及一武帅苗曰此人旧日宣力至多今官高而自爱不肯向前伊川曰何自待之轻乎位愈高则当愈思所以报国者饥则为用饱则扬去是以鹰犬自期也
  二十年前往见伊川【一本作伯淳】伊川曰近日事如何某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在伊川直是会锻链得人説了又恰道恰好着工夫也
  明道初见谢语人曰此秀才展托得开将来可望每进语相契伯淳必曰更须勉力
  昔伯淳教诲只管着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説话却如扶醉汉救得一边倒了一边只怕人执着一边
  明道先生坐如泥塑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
  正叔视伯淳坟尝侍行问佛儒之辨正叔指墙围曰吾儒从里面做岂有不是佛氏只从墙外见了却不肯入来做不可谓佛氏无见处
  学者先学文鲜有能至道至如博观泛览亦自为害故明道先生教余尝曰贤读书慎不要寻行数墨
  谢子见河南夫子辞而归尹子送焉问曰何以教我谢子曰吾徒朝夕从先生见行则学闻言则识譬如有人服乌头者方其服也颜色悦泽筋力强盛一旦乌头力去将如之何尹子反以告夫子夫子曰可谓益友矣
  昔录五经语作一册伯淳见谓曰玩物丧志
  明道见谢子记问甚博曰贤却记得许多谢子不觉身汗面赤先生曰只此便是恻隐之心【恻然有隐于心】
  伯淳谓正叔曰异日能尊师道是二哥若接引后学随人才成就之则不敢让
  伯淳常谈诗并不下一字训诂有时只转却一两字【平声】掇地念过便教人省悟石曰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
  邢七云一日三防检伯淳曰可哀也哉其余时多会甚事盖仿三省之説错了可见不曽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説一般话伯淳责之邢曰无可説伯淳曰无可説便不得不説
  张横渠着正防时处处置笔砚得意即书伯淳云子厚却如此不熟
  或举伯淳语云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
  伊川与君实语终日无一句相合明道与语直是道得下
  尧夫易数甚精自来推长歴者至久必差惟尧夫不然指一二近事当面可验明道云待要传与某兄弟某兄弟那得工夫要学须是二十年功夫明道闻説甚熟一日因监试无事以其説推算之皆合出谓尧夫曰尧夫之数只是加一倍法以此知太都不济事尧夫惊抚其背曰大哥你恁聪明伊川谓尧夫知易数为知天知易理为知天尧夫云须还知易理为知天因説今年雷起甚处伊川云尧夫怎知某便知又问甚处起伊川云起处起尧夫愕然他日伊川问明道曰加倍之数如何曰都忘之矣因叹其心无偏系如此
  举明道云忠恕两字要除一个除不得
  明道语云病卧于牀委之庸医比于不慈不孝事亲者亦不可不知医
  伯淳先生云别人吃饭从脊皮上过我吃饭从肚里去范夷叟欲同二程去看劚地黄明道率先生先生以前辈为辞明道云又何妨一般是人
  右三十七条见上蔡语录【谢良佐字显道二先生门人】
  明道云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后可行周公法度先生曰明道尝言学者不可以不看诗看诗便使人长一格价
  明道在颍昌先生寻医调官京师因往颍昌从学明道甚喜毎言曰杨君最会得容易及归送之出门谓坐客曰吾道南矣先是建安林志宁出入潞公门下求教潞公云某此中无相益有二程先生者可往从之因使人送明道处志宁乃语定夫及先生先生谓不可不一见也于是同行时谢显道亦在谢为人诚实但聪悟不及先生故明道毎言杨君聪明谢君如水投石然亦未尝不称其善伊川自涪归见学者凋落多从佛学独先生与谢丈不变因叹曰学者皆流于夷狄矣唯有杨谢二君长进
  明道先生作县凡坐处皆书视民如伤四字常曰颢常愧此四字
  伊川二十四五时吕原明首师事之
  右四条见龟山语录【杨时字中立二先生门人也】
  扶沟地卑岁有水旱明道先生经画沟洫之法以治之未及兴工而先生去官先生曰以扶沟之地尽为沟洫必数年乃成吾为经画十里之间以开其端后之人知其利必有继之者矣夫为令之职必使境内之民凶年饥岁免于死亡饱食逸居有礼义之训然后为尽故吾于扶沟兴设学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几成而废夫百里之施至狭也而道之兴废系焉是数事者皆未及成岂不有命与然知而不为而责命之兴废则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尽心也
  右一事见庭闻藁录【杨公之子迥所记】
  朱公掞来见明道于汝归谓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游杨初见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
  伊川先生在经筵毎进讲必博引广喻以晓悟人主讲退范尧夫曰先生怎生记得许多先生曰只为不记故有许多若还记却无许多也
  明道先生谓谢子虽少鲁直是诚笃理会事有不透其颡有泚其愤悱如此
  右三事见侯子雅言【侯仲良字师圣二先生之内弟】
  和静尝以易传序请问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莫太泄露天机否伊川曰如此分明説破犹自人不解悟【祁寛录云伊川曰汝看得如此甚善吕坚中录云伊川曰亦不得已言之耳】
  和静尝请曰某今日解得心广体胖之义伊川正色曰如何和静曰莫只是乐否伊川曰乐亦没处着
  和静偶学虞书伊川曰贤那得许多工夫
  思叔诟詈仆夫伊川曰何不动心忍性思叔慙谢暇日静坐和静孟敦夫【名厚颍川人】张思叔侍伊川指面前水盆语曰淸静中一物不可着才着物便揺动
  一日置酒伊川曰饮酒不妨但不可过惟酒无量不及乱圣人岂有作乱者事但恐乱其气血致疾或语言错颠容貌倾侧皆乱也
  伊川归自涪州气貌容色髭发皆胜平昔门人问何以得此先生曰学之力也大凡学者学处患难贫贱若富贵荣达即不须学也
  鲍若雨刘安世刘安节数人自大学谒告来洛见伊川问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尧舜之道何故止于孝弟伊川曰曽见尹焞否曰未也请往问之诸公遂来见和静以此为问和静曰尧舜之道止于孝弟孝弟非尧舜不能尽自冬温夏凊昏定晨省以至聴于无声视于无形又如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直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非尧舜大圣人不能尽此复以此语白伊川伊川曰极是纵使某説亦不过此
  右八事涪陵记善录【冯忠恕所记尹公语尹名焞字彦明伊川先生门人】
  游定夫酢问伊川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便可驯致于无声无臭否伊川曰固是后谢显道【良佐】问伊川如定夫之问伊川曰虽即有此理然其间有多少般数谢曰既云可驯致更有何般数伊川曰如荀子谓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此语有何不可亦是驯致之道然他却以性为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似此驯致便不错了
  杨子安侍郎学禅不信伊川每力攻其徒又使其亲戚王元致问难于和静先生曰六经盖药也无病安所用乎先生曰固是只为开眼即是病王屈服以归伊川自涪陵归过襄阳子安在焉子安问易从甚处起时方挥扇伊川以扇柄画地一下曰从这里起子安无语后至洛中子安举以告和静先生且曰某当时悔不更问此画从甚处起和静以告伊川伊川曰待他问时只与嘿然得似个子安更喜懽也先生举示子安子安由此遂服
  伊川与和静论义命和静曰命为中人以下説若圣人只有个义伊川曰何谓也和静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奚以命为伊川大赏之又论动静之际闻寺僧撞钟和静曰説着静便多一个动字説动亦然伊川颔之和静毎曰动静只是一理隂阳死生亦然
  谢显道习举业已知名往扶沟见明道先生受学志甚笃明道一日谓之曰尔辈在此相从只是学某言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请问焉曰且静坐伊川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
  先生曰伊川常爱衣皂或塼褐防袄其袖亦如常人所戴纱巾背后望之如钟形其制乃似今道士谓之仙桃巾者然不曽传得様不知今人谓之习伊川学者大袖方顶何谓【先生在洛中常裹昌黎巾】
  先生常问伊川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莫是上下一理否伊川曰到这里只得头
  郭忠孝毎见伊川问论语伊川皆不答一日伊川语之曰子从事于此多少时所问皆大且须切问而近思
  先生曰张思叔一日于伊川坐上理防尽心知性知天事天伊川曰释氏只令人到知天处休了更无存心养性事天也思叔曰知天便了莫更省事否伊川曰子何似颜子颜子犹视聴言动不敢非礼乃所以事天也子何似颜子
  先生尝问于伊川如何是道伊川曰行处是
  先生曰有人问明道先生如何是道明道先生曰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上求
  昔刘质夫作春秋传未成毎有人问伊川必对曰已令刘绚作之自不须某费工夫也刘传既成来呈伊川门人请观伊川曰却须着某亲作竟不以刘传示人伊川没后方得见今世传解至闵公者昔又有蜀人谢湜提学字持正解春秋成来呈伊川伊川曰更二十年后子方可作谢久从伊川学其传竟不曽敢出
  张思叔三十岁方见伊川后伊川一年卒初以文闻于乡曲自见伊川后作文字甚少伊川每云张绎朴茂
  先生曰初见伊川时教某看敬字某请益伊川曰主一则是敬当时虽领此语然不若近时看得更亲切寛问如何是主一愿先生善喻先生曰敬有甚形影只収敛身心便是主一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时其心收敛更着不得毫发事非主一而何又曰昔有赵承议从伊川学其人性不甚利伊川亦令看敬字赵请益伊川整衣冠齐容貌而已赵举示先生先生于赵言下有个省觉处
  谢收问学于伊川答曰学之大无如仁汝谓仁是如何谢久之无入处一日再问曰爱人是仁否伊川曰爱人乃仁之端非仁也谢收去先生曰某谓仁者公而已伊川曰何谓也先生曰能好人能恶人伊川曰善涵养
  先生曰司马温公平生用心甚苦毎患无着心处明道伊川叹其未止一日温公谓明道某近日有个着心处甚安明道曰何谓也温公曰只有一个中字着心于中甚觉安乐明道举似伊川伊川曰司马端明却只是防得一个好字却不如只教他常把一串念珠却似省力试説与时他必不受也又曰着心只那着的是何
  谢显道久住太学告行于伊川云将还蔡州取解且欲改经礼记伊川问其故对曰太学多士所萃未易得之不若乡中可必取也伊川曰不意子不受命如此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盖如是也显道复还次年获国学解
  韩持国与伊川善韩在颍昌欲屈致伊川明道预戒诸子侄使置一室至于修治窗户皆使亲为之其诚敬如此二先生到暇日与持国同游西湖命诸子侍行行次有言貌不庄敬者伊川囘视厉声叱之曰汝辈从长者行敢笑语如此韩氏孝谨之风衰矣持国遂皆逐去之【先生闻于持国之子彬叔名宗质】
  王介甫为舍人时有杂説行于时其粹处有曰莫大之恶成于斯须不忍又曰道义重不轻王公志意足不骄富贵有何不可伊川尝曰若使介甫只做到给事中谁看得破
  伊川归自涪陵谢显道自蔡州来洛中再亲炙焉久之伊川谓先生及张思叔绎曰可去同见谢良佐问之此囘见吾有何所得尹张如所戒谢曰此来方会得先生説话也张以告伊川伊川然之
  周恭叔【行已】自太学早年登科未三十见伊川持身严苦块坐一室未尝窥牖幼议母党之女登科后其女双瞽遂娶焉爱过常人伊川曰某未三十时亦做不得此事然其进鋭者其退速每叹惜之周以官事求来洛中监水南籴场以就伊川会伊川有涪陵行后数年周以酒席有所属意既而密告人曰勿令尹彦明知又曰知又何妨此不害义理伊川归洛先生以是告之伊川曰此禽兽不若也岂得不害义理【又曰以父母遗体偶倡贱其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