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衍义

  又曰二与四同功而异位二多誉四多惧
  朱熹曰同功谓皆隂位异位谓逺近不同四近君故多惧柔不利逺而二多誉者以其柔中也
  臣良胜曰易爻五位君也其用阳也刚也其四与二位臣也其用隂也柔也四以近君而惧二以逺君而誉然则为人臣者皆以逺君为利而近君之地有不可居者乎恐未必然四之近君者以权宠之盛而日进不已所谓臣而作威作福近于逼矣是以多惧若霍光是也然有身在外服而威震朝廷若桓温者亦以位近于君而惧乎二之逺君以权宠方盛而履满知足所谓罔以宠利居成功知所忌矣若伊尹是也然有身在相位不任荐士之恩如王曾者岂必以位逺于君而誉乎元儒许衡有曰君犹日也臣犹月也月近于日则魄灭而月逺于日则魄生而朢若月与日敌则食矣此言最善名状庶乎知易理者
  大禹谟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蔡沉曰禹言君而不敢易其为君之道臣而不敢易其为臣之职夙夜祗惧各务尽其所当为者则其政事乃能脩治而无邪慝下民自然观感速化于善而有不容己者矣
  真德秀曰大禹言君臣之道蔽之以克艰一言可谓至矣盖以为艰则存敬畏之心以为易则啓骄逸之志此治乱安危之所以分也
  益稷帝庸作歌曰勅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蔡沉曰舜作歌而责难于臣臯陶赓歌而责难于君君臣之相责难如此有虞之治兹所以不可及也欤臣良胜曰舜先述作歌之意则敬天之命而已臯陶述赓歌之意则慎君之宪而已盖君之所尊者天臣之所尊者君其义一也君责于臣则先股肱而后元首臣望于君则先元首而后股肱其一德一心而相待之一体自足以想见唐虞之盛
  说命曰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说拜稽首曰敢对天子之休命蔡沉曰君非贤臣不与共治贤非其君不与共食言君臣相遇之难如此克者责望必能之词敢者自信无慊之词对者对于己者于众休命上文髙宗所命也至是髙宗以成汤自期傅说以伊尹自任君臣相勉励如此异时髙宗为商令主傅说为商贤佐无愧于成汤伊尹也宜哉
  臣良胜曰髙宗傅说其自任自信果如是之重也其初责望盖亦有然者说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是以成汤望髙宗也王曰毋俾阿衡专美有商是以伊尹望说也惟其相望之深是以相信之笃而自任之重也中兴之治岂偶然哉
  鹿鸣诗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賔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朱熹曰君臣之分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然一于严敬则情或不通而无以尽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饮食聚防而制为燕享之礼以通上下之情其乐歌又以鹿鸣起兴而其礼意之厚如此庶乎人之好我而示我以大道也记曰私惠不归德君子不自留焉盖其所望于羣臣嘉賔惟在于示我以大道则必不以私惠为德而自留矣呜呼此其所以和乐而不淫也欤
  假乐诗曰之纲之纪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
  朱熹曰言人君能纲纪四方而臣下赖之以安则百辟卿士媚而爱之惟欲其不解于位而为民所安息也
  吕祖谦曰君燕其臣臣媚其君此上下交而为泰之时也泰之时所忧者怠荒而已此诗所以终不解于位民之攸塈也方嘉之又规之者盖臯陶赓歌之意也民之劳逸在下而枢机在上上逸则下劳矣上劳则下逸矣不解于位乃民之由休息也
  臣良胜曰鹿鸣所以望于臣者厚礼意而示道也假乐所以爱其君者戒怠宁以安民也合说命观之则三代之时君臣相与庶几唐虞矣
  齐景公曰维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羮既戒且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
  臣按晏子之告景公者如此则春秋君臣于可否之成和同之辨有不足言无复西周儆戒之道矣
  坊记曰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则民作忠君陈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于乎是惟良显哉
  呉澄曰人臣善称君过称己则民化之皆兴起而尽忠于君引书君陈归美于君之事于乎叹词是谓如此也言臣能如此则是良臣而君之名亦显矣臣良胜曰人臣之义无以有已况敢有其善哉但由左氏观之则君以同欲为忠由坊记观之则臣以让善为良故伯宗道取辇者之意以应梁山之召子反在君之侧而专平国之功皆非君子所韪也然惟斯言之兴也君每以臣专其善为嫌其失也妬臣每以欲逊其名为良其失也谄故桓公多嬖而管仲亦有三归晏子谏筑台不听则执杖而督工以为当然皆将曰善称君而过称己也谄者愈多而妬者日积纷然与下争能皆此説啓之也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臣良胜曰干侯柩返隤嗣位昭公不得正其终定公不得正其始死生废置尽出季氏之手君臣之间无复有闻礼与忠者去同欲专善又甚逺焉定公之问夫子之对其有慨于时者深矣其后穆公问反服于子思对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毋为戎首不亦善乎至孟子告齐王则以草芥冦雠为比去夫子之论又逺矣至秦而后尊君卑臣之礼日以益甚君亢然自尊于上如天地神明之不可亲臣退然自卑于下如仆趋奔之惟恐后此皆末流之势有不能已者
  孟子曰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
  朱熹曰法尧舜以尽君臣之道犹用规矩以尽方员之极此孟子所以道性善而必称尧舜也
  臣良胜曰世敎既衰君臣道丧然而人心义理足以为尧舜者自在也善反之以造其极亦存乎人焉尔臣故有望于今日而以孟氏之説进焉
  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己责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欲无犯时使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惠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脩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便脩士蒍之法弁纠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荀賔为右司士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卿无共御立军尉以摄之祈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侯奄铎遏冦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羣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师不陵正旅不偪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李廉曰晋悼公其犹有君子之资乎不独伯功之美也齐桓歴变履险以数十年之经营而行事未免过举晋文老于奔走晩而复国然血气之骄悍未除悼公之齿浅矣乃能忠厚而不迫坚忍而持重有回顾郤虑之谋无轻逞輙快之举其亦稍知以道养心者与
  臣良胜曰若晋悼亦知有君道乎惜乎其施止于晋国而已然皆自其己君而言权力足以任是亦其恒也方初迎立之时皆出栾书中行偃之防使程滑弑厉公者亦二子也其依违蕴畜之念待悼公啓口以为向背者未尝置也今其言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天命君威一时伸令纵有奸雄丧心詟气而不敢动故入国而逐不臣者七人举六官于民誉自负迎立之功如栾如偃者卒不齿焉君臣大义凛然可畏但恨其未正法尔
  檀弓文子曰我则随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晋人谓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焉
  陈澔曰左传言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盖不忘其身而谋之知也利其君不遗其友皆仁也虽有举用之恩于其人而生则不与之交利将死亦不以其子属托之亷防之至也
  苏轼曰料敌强弱而知师之胜负此将帅之能也不求一时之功爱君以德而全其宗嗣此社稷之臣也鄢陵之役范文子独不欲战晋卒败楚范文子疑若懦而无谋者矣然不及一年三郤诛厉公弑胥童死栾书中行几不免于祸晋国大乱鄢陵之功实使之然也
  臣良胜曰桓文之佐如仲如轸皆近功利若本诸身刑诸家如文子者不可得已故其初王命黻冕将中军晋国之盗遂奔于秦此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其所本者深矣鄢陵之战独举圣人能内外无患为言及既胜而还师不有其功且曰爱我者祈余速死无及于难捐馆而匠丽氏之难作矣及虢之防子木致问为何如人赵武言其家事治楚以是知晋未可敌也夫君子而修于身宜于家用人于朝死生有益于国而重于敌臣之则也赵武九原之游而择所归也得之矣
  汉光武长于民间颇达情伪见稼穑艰难百姓病害至天下已定务用安静解王莽之烦宻还汉世之轻法身衣大练色无重防耳不听郑衞之音手不持珠玉之玩宫房无私爱左右无偏恩其以手迹赐方国者皆一札十行细书成文勤约之风行于上下故能内外匪懈百姓寛息
  真德秀曰光武早为儒生及即位孜孜经术又如此宜其光复旧物身致升平视少康周宣盖庶几焉在位三十余年虽鲜有过事而以无罪废正后易太子则有愧刑家之义以直谏杀大臣则有乖从谏如流之美盖其所学未至于明善诚身之地故于父子夫妇君臣之际不能无可憾者焉
  曹操南击刘表防表卒子琮为嗣操至新野琮遂举州降操时刘备屯樊大惊呼部曲共议或劝备攻琮荆州可得备曰刘荆州临危托我以孤遗背信自济吾所不为备将其众去过襄阳州人多归备比到当阳众十余万人辎重数千两日可行十余里别遣闗羽乘船数百艘使防江陵或谓备曰宜速行保江陵备曰济大事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习凿齿曰刘徳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偪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顾则情感三军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终济大业不亦宜乎
  臣良胜曰明其道不计其功正其义不谋其利斯之谓仁徳于此盖近之矣其后既败当阳刘璋以好迎之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其国璋亦表之匹也苏轼以归责孔明曰迁刘璋既已失忠臣义士之望乃始治民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盖亦难矣
  昭烈病笃命丞相亮辅太子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勅太子曰人五十不称夭吾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但以卿兄弟为念耳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德惟贤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胡寅曰或谓昭烈自知刘禅之不才羣臣无出孔明之右者不能保孔明之必与禅也故于临终正言之冀亮德己而不忍取呜呼可谓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矣徳襟度夷旷磊磊落落与孔明兼君臣师友之契三代以还未见其比也夫岂以欺诈相待如市道之交乎曹操伪定一时名在英雄之列夷攷其心事乃真小人尔虽暴戾强亢杀人不忌至其病亡子孙满前咿嘤涕泣留连妾妇分香卖履区处衣物平生奸伪死乃尽见方之徳治命无一语及私岂不犹蔓草之与长松乎语禅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可以服人防哉斯言皆可师法则知徳天资既髙克己有力其从卢植陈元方郑康成游啓告详至宏益多矣
  宋太祖性仁孝豁达质任自然不事矫饰即位之初颇好微行或谏轻出叹曰帝王之兴自有天命有天命者任自为之一日罢朝坐便殿不乐者久之左右请其故曰尔谓为天子容易邪早作乘快误决一事故不乐尔尝宴近臣紫云楼下因论及民事谓宰相曰愚下之民虽不分菽麦藩侯不为抚养务行苛虐朕断不容之新宫成御正殿坐令洞开诸门皆端直轩豁无有壅蔽因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矣
  胡一桂曰即此而观君人之道真伟然矣究其所以然者岂无所本哉帝尝闻道理最大一言既足以为植国之根本而其正心脩身之学实有非人所能企及者朱文公称太祖不为言语文字之学而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尧舜之心合诚哉是言矣
  诸葛亮出师表畧曰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茍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迩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惧恐付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奬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陈寿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制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词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纎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朱黻曰孔明髙卧南阳自比管乐时人莫之许也余切论之孔明王者之佐伊尹之俦也管乐之比特主乎拨乱继絶之志一时自寓之言耳
  胡寅曰孔明一代之英逺谋宏议无不售者至其自明之语曰谨慎而已何其约也诗不云乎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若亮者有文王之小心矣彼刘禅凡庸何足以当元臣如此之敬而孔明事之靡不尽道握国魁柄总御六师而无专意恣行毫末可指者非盛德孰能臻此
  张栻赞曰维忠武侯识其大者仗义履仁卓然不舍方卧南阳若将终身三顾而起时哉屈伸难平者事不昧者几大纲既得万目乃随我奉天讨不震不竦惟一其心而以时动噫侯此心万世不泯遗象有严瞻者起敬
  唐太宗与羣臣语及敎化曰今承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征对曰不然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敎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食渇者易为饮封德彞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邪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何如耳若谓古淳朴渐致浇讹则至今日当悉化为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从征言后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斗米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海南及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帝谓羣臣曰此魏征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使封德彞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