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礼记解义

  此记孔子合葬其母之事也愼读如字孔子生三嵗而孤母未告以其父所葬之墓母旣没因殡于五父之衢以其在衢故殡加周密有如葬然人之见之者皆以爲葬也其实是殡之周密也时有郰曼父之母知孔子之父墓在于防孔子问而得之然后得以母之殡合葬焉案陈氏澔云颜氏之死夫子成立久矣岂有终母之世不防求父葬之地至母殡而犹不知者自马迁爲野合之诬谓颜氏讳而不告郑氏因之遂以滋后世之惑圣人人伦之至其不然审矣盖此说乃生于战国魏之臣李由托于孔子少孤不知其父而因以自解有子顺者曾爲造谤诬圣之讥事详孔丛岂马迁承其说而记者亦谬录之与
  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丧冠不緌
  此言丧殡及冠之礼也五家爲邻五邻爲里邻有丧则舂不相里有殡则巷不歌与之同忧而变其节也至冠之有缨垂其余以爲饰谓之緌若防服斩齐冠以绳爲缨齐衰以下冠以布爲缨结于颔下则无所垂之余而去其饰也案吉凶异道礼顺人情舂不相巷不歌者不以吉干凶冠不緌者不以凶卽吉也
  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椁周人墙置翣周人以殷人之棺椁葬长殇以夏后氏之堲周葬中殇下殇以有虞氏之瓦棺葬无服之殇
  此言棺椁之制而其用有差等也堲者火之余烬治土爲甎而四周于棺之坎故谓之堲周墙谓栁衣栁者聚也诸饰之所聚也以此障柩犹墙垣之障家故谓之墙翣如扇之状有画爲黼者黻者云气者多寡之数随贵贱以爲等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而已有虞氏始造爲瓦棺夏后氏于瓦棺之外治土爲甎而环砌其棺谓之堲周殷人始用木而以棺代瓦棺以椁代堲周周人又加饰棺之具四周有墙而于墙之外置翣制之以时而异者如此若夫用之则以殷人之棺椁葬年十六至十九之长殇以夏后氏之堲周年十二至十五之中殇及年八歳至十一之下殇以有虞氏之瓦棺葬七歳以下无服之殇周人虽相兼爲用而其以年而异者又如此
  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骍
  此记三代所尚之色也大事谓防事骊黒色翰白色騵赤马而黑鬛尾也三代之兴所尚不同夏后氏尚黒丧敛用昏黒之时戎事则乘黒色之马祭牲之色如之殷人尚白丧敛用日中色白之时戎事则乘白色之马祭牲之色如之周人尚赤防敛用日出色赤之时戎事则乘赤色之马祭牲之色如之案正朔服色代不相袭所谓可得与民变易者若夫五徳相胜之说儒者弗道也
  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如之何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逹布幕衞也縿幕鲁也
  此言丧礼之有本末也穆公鲁哀公曾孙曾子曾参之子名申幕所以覆棺者縿缣也穆公之母卒使人问于曾子曰居丧之礼当如何曾子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无论有声之哭无声之泣其爲哀之发于心一也无论爲母而齐爲父而斩其爲服之称乎情一也无论厚爲饘稀爲粥朝夕止一溢米而食非所以爲食也此则自天子逹而存乎自致若夫幕帟之饰衞则以布鲁则以縿亦仍其故俗焉可矣案郑氏云衞诸侯礼鲁天子礼方氏云衞殷礼鲁周礼皆未有以见其必然也
  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谓之曰子盖言子之志于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曰然则盖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谓我欲弑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辞于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于死申生不敢爱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伯氏苟出而图吾君申生受赐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爲恭世子也
  此记人子顺亲之事也晋献公庄公子骊姬献公伐骊戎所获之女也重耳申生异母弟卽文公也盖当作盍狐突申生傅舅犯之父也伯氏狐突别氏諡法敬顺事上曰恭晋献公时申生之母齐姜早卒骊姬欲立己子夷齐而谮申生公惑焉将杀之重耳曰子之不得于君者以姬谮也何不明言其意于君乎申生曰君非姬寝不安食不饱如我言之而君怒之是以我之故而使君有不乐也不可曰何不去而他之乎申生曰不可谓我欲弑父是恶名也被此名以出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将安之使人辞于狐突曰向者东山之役伯氏令我出奔申生不从伯氏之言以有今日申生之罪也何敢爱死虽然死非所惜也而吾于此犹有忧焉君老子又少国家多危难所頼以匡扶者伯氏也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伯氏苟一旦出而圗吾君则国家之事尚可爲申生受伯氏之赐甘心死矣于是再拜稽首自经而卒申生之事亲如此可谓恭矣是以爲恭世子也案古人不幸而处人伦之变如屈原之忠申生之孝固君子之所矜重也而议者犹以爲防亲于不义则亦过矣
  鲁人有朝祥而莫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尔责于人终无已夫三年之丧亦已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逾月则其善也
  此记祥歌同日者之事而见变礼之未尽善也祥者去凶从吉之义鲁有人焉居亲之防至于大祥朝祭而莫卽歌子路从而笑之夫子曰由尔之责人终无己时夫自世道陵迟鲜循三年之防者而若人行之计其日月亦已久矣夫是言也固子之不责人以备礼也而又于子路之出而正言之曰三年之防实二十五月耳今鲁人已祥矣祥之去禫几何时哉更逾月而歌则其善也案防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祥逺于凶而犹未全乎爲吉圣人之寛于论庸人而谨于守礼也如此
  鲁庄公及宋人战于乘丘县贲父御卜国爲右马惊败绩公队佐车授绥公曰末之卜也县贲父曰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士之有诔自此始也
  此言诔士之失也县卜皆氏也队队车也佐车副车也鲁庄公十年与宋人战于乘丘县贲父爲御卜国爲右马惊失列而败公队车佐车授之以绥乃登公曰今日之事由于用非其人末之卜也县贲父曰我之从君于疆场有年矣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赴鬭而死及圉人浴马乃见流矢中马股闲之肉公曰非御者之罪也因举其赴敌之功而诔之记曰士之有诔自此始礼失所由来矣案郑注末之犹微哉言卜国无勇也古未有以姓呼臣者末无也古者御右皆卜公盖悔其未卜也又经言贲父死耳郑兼指二人亦未是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牀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翟然曰呼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此记曾子守礼而终之事也箦簟也华画饰之羙好睆节目之平莹瞿然惊貌革急也变动也曾子寝疾而亟乐正子春坐于牀下曾元曾申坐于足有童子隅坐而执烛见曾子所卧之箦而曰光华而睆好此其大夫之箦与子春止勿言曾子闻之如有所惊者而曰呼不言而嘘叹也童子再言之曾子曰子之言诚然斯则鲁季孙之赐也今我未之能易元起易之曾元曰夫子病已急矣未可遽动幸至于旦焉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乃不如童子童子欲以德成我是君子之爱也尔以姑息待我是细人之爱也吾更何求哉唯得其正易此而毙焉足矣于是举扶而易之反于所卧之席未及安而曾子没案程子云人苟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志则不肯一日安于所不安也何止一日须臾不能如曾子易箦须要如此乃安盖人有身即当有以诚其身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曾子之易箦与论语所记啓手啓足之语所谓死而后已者非与
  始死充充如有穷既殡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练而慨然祥而廓然
  此言人子居丧之容节也充充心形充屈也瞿瞿眼目速瞻之貎练小祥祥大祥也人子于亲之始死哀戚之至心志瞀乱袒踊无数若急行道极无所复去充充然其有穷也既殡则声容渐隔如有失焉瞿瞿乎瞻视之靡常欲髣髴之而不可得也旣葬则亲归于土无所依托虽尽虞祔之礼未知来格与否皇皇焉如有望而弗至也至于练则溯始防之时有慨然叹日月之若驰者至于大祥则际终丧之会有廓乎觉情意之不舒者盖子遭大故其深悲至痛与时罔极而不自知其所以然故郑氏以爲皆忧悼在心之貎
  邾娄复之以矢盖自战于升陉始也鲁妇人之髽而吊也自败于台骀始也
  此言两国之变礼始于穷兵也邾人呼邾声爲娄故谓邾娄复招也升陉鲁地妇人以纚韬发有丧则去纚而露紒谓之髽台鲐春秋传作狐鲐鲁与邾接壤而相争以兵邾娄之以矢复也盖自战于升陉始也鲁妇人之髽而相吊也盖自败于台鲐始也夫矢本以爲射而非以爲复髽本以爲丧而非以爲吊以矢以髽皆由于战死者多耳记者溯变礼所由亦以见残民之祸欲好战者重以爲戒也
  南宫縚之妻之姑之丧夫子诲之髽曰尔毋从从尔尔毋扈扈尔盖榛以爲笄长尺而总八寸
  此言妇人爲舅姑丧服之宜也南宫縚孟僖子之子南宫阅也姑谓夫之母笄簪也从从高貎扈扈广貎束发曰总南宫縚之妻夫子兄之子也有姑之防夫子教之曰礼姑之丧妇服期期之髽稍轻然有不可太高与太广者尔毋从从尔尔毋扈扈尔盖齐衰不杖期当以榛木爲笄其长一尺以布加于髽上束其本末而垂其余于后凡八寸此服髽与笄总之法也案礼爲舅姑髽之高广视斩衰而差吉笄尺二寸丧则杀二寸故长尺也斩衰总垂六寸齐则余二寸故长八寸也
  孟献子禫县而不乐比御而不入夫子曰献子加于人一等矣
  此言献子除丧之过乎人也禫祭名县而不乐者大夫判县但县之而不作也比御而不入者虽比次妇人之当御者而犹不复寝也或曰比及也礼禫而乐作吉祭而复寝孟献子当旣禫之日乐可作矣而不作御可入矣而不入行人之所不能行故夫子称之曰献子丧已外除而余哀未忘以常情言之殆加于人一等矣案三年之防二十五月而毕以节制也献子过于厚而圣人多之盖以哀有余者宜如是耳
  孔子旣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有子盖旣祥而丝屦组缨
  此类记孔子及有子除防之事以明其异也组之文五采孔子旣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未忘乎哀也自是而十日则意渐舒故音曲调而笙歌成焉礼旣祥白屦无絇缟冠素纰丝与组皆服之吉者也乃有子方祥即以丝爲屦之饰以组爲冠之缨变之爲巳速矣孔疏祥是凶事用远日故十日得逾月案有若似圣人宜不至失礼若是盖疑辞记者或得于传闻与
  死而不吊者三畏厌溺
  此论非礼而死者不合吊哭之事也畏谓畏惧不知所出而死者厌谓止危险之下被压而死者溺谓不乘桥船入水而死者人之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以守其身也世之不得其死者有三曰畏曰厌曰溺皆非命之正故君子不吊也案张子曰知死而不知生伤而不吊畏厌溺可伤尤甚故特致哀死者不吊生者以异之据此则不吊者三乃哀有余而不暇于文之谓非必贱恶之而然也



  日讲礼记解义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礼记解义卷七
  檀弓上
  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孔子曰何弗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闻之遂除之
  此言丧服之不可过制也子路有姊之丧大功已逾期矣当除而犹弗除也夫子问曰何弗除也子路曰由也生而孑立鲜少兄弟惟此姊也不幸而有丧若遽除之心实有不忍也夫子曰先王制礼虽行道之人皆有不忍于亲之心而不敢违也岂独子之于姊哉子路闻之遂除其服案礼者立中制节不伤乎厚不邻于薄惟其至当而已子于子路之过情者裁而正焉其即先王制礼之微意也与
  大公封于营丘比及五世皆反葬于周君子曰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此言君子之重本也齐曰营丘大公始封于齐而留爲大师死葬于周陪文武之墓其子孙比及五世虽死于齐皆反归于周以从大公之兆言五世者五世之后亲尽则葬于齐也君子曰先王之制礼乐也彰德报情其道大备盖乐生敦本礼乐之道生乐于此岂死而倍之哉古之人有言曰狐微兽耳于窟藏之地死必正其首以向之是亦其仁也物且有然况于仁人孝子乎案营丘去周二千余里五世反葬之説于礼于事皆不可行古有族矣未闻远渉于数千里之外也
  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
  此言子爲出母过哀之事也伯鱼之出母死旣逾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爲是哭者门人对曰鲤也夫子曰嘻人之哭出于哀哀而不知节则甚矣伯鱼闻之遂除其服而不哭案礼父没爲母齐衰三年父在期而禫爲出母父在期而不禫父没爲父后者无服今伯鱼父在出母没而过期犹哭夫子所以叹其甚也
  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季武子曰周公盖祔
  此言虞周礼之异也古者葬于中野未尝有同穴之制舜南廵而崩遂葬苍梧盖三妃未之从也季武子尝有言曰祔合之礼盖自周公后世因之弗改也案尚书孟子皆谓舜妻尧二女未闻三妃也说者谓娥皇女英之外又有癸比郑氏以昏义天子三夫人之说证之恐未可信
  曾子之丧浴于爨室
  此言曾子初丧之事也士防礼甸人掘坎于阶闲爲垼于西墙下新盆槃瓶造于西阶下乃浴于适室曾子之丧浴于防室是礼之变也或曰此盖不爲垼故浴水自防来耳若迁尸于防室而浴之恐无此理郑注谓曾子见曾元之辞易箦矫之以谦俭殆非也
  大功废业或曰大功诵可也
  此言遭丧废业之礼也古谓习乐者为业诵者口所习也丧主乎哀居大功之丧理宜废业或曰大功之于乐章口诵可也案朱子云居丧初无不得读书之文业谓簨虡上一片板不受业谓不敢作乐耳古人礼乐不离身唯居丧然后废乐故曰丧复常读乐章此谓废业而可诵者盖专为大功言之若大功以上不但废业诵亦不可矣大功以下不但诵可业亦不废矣
  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此言子张将终戒朂其子之事也子张病召其子申祥而语之曰自古有生必有死惟君子行合乎道无忝所生故谓之终成就之义也若小人善无可述与物同腐则谓之死澌灭之名也吾今日者持身其庶几矣乎案终以道言则人而无愧于天者也死以形言则人而无异于物者也子张所以语其子者与曾子召门弟子之意畧同则其终身能服膺乎圣人之教从可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