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礼记解义

  陈子车死于衞其妻与其家大夫谋以殉定而后陈子亢至以告曰夫子疾莫养于下请以殉子亢曰以殉非礼也虽然则彼疾当养者孰若妻与宰得已则吾欲已不得已则吾欲以二子者之为之也于是弗果用
  此言殉之非礼也家大夫谓家宰子亢子车之弟即孔子弟子子禽也下谓臣仆之属齐大夫陈子车死于衞其妻与家大夫谋所以殉者既定其人矣而后陈子亢至妻与大夫以告曰自夫子疾未能获养于下之人今请以某某者殉子亢曰以人殉固非礼也然以疾而当养者言之则莫妻与宰若矣如以为可已则吾以非礼而欲已必以养疾之故而不得已则吾即欲以二子者之为之也于是谋以殉者遂弗果用案殉之谋非以危言惧之未有能卒止者子亢于此庶乎能守正而达权矣
  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礼也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首足形还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礼
  此言孝子事亲称家有无之事也还不及日月之期而即也子路曰为人子而有不克自尽者伤哉以贫也故生而无以为饮食之养死而无以为防之礼也孔子曰子而养生即至啜菽饮水而务有以尽其欢心斯之谓孝子而送死即至敛首足形旋而无椁而务有以称其家财斯之谓礼贫又何伤乎案陈氏祥道云君子之于亲养在志不在体在诚不在物世固有三牲之养而不能尽欢亦有厚而转至陷亲于非礼者必如夫子之教则贫与富惟其所遭而孝与礼无不可尽非专为子路言之也
  衞献公出奔反于衞及郊将班邑于从者而后入柳庄曰如皆守社稷则孰执羁靮而从如皆从则孰守社稷君反其国而有私也毋乃不可乎弗果班
  此言君恩不宜有所私也衞献公名衎靮靷也衞献公出奔于齐既而反于衞行及郊将班邑以赏从者而后入柳庄谏曰居者行者均之为国如其皆守社稷则孰为执羁靮而从君如皆从君则孰为守社稷今君反其国而独于从者有私也毋乃不可乎于是弗果班案成公献公皆出而复入其君臣之际嫌隙多矣柳庄之言与甯武子所谓居者守社稷行者扞牧圉之意相似皆所以开广君心而泯其恩怨之迹也
  衞有大史曰柳庄寝疾公曰若疾革虽当祭必告公再拜稽首请于尸曰有臣柳庄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之死请往不释服而往遂以禭之与之邑裘氏与县潘氏书而纳诸棺曰世世万子孙毋变也
  此言人君急于吊臣之事也卫有大史曰柳庄者寝疾公命其家曰若疾亟之时虽当祭亦必以告及死公果当祭因其家人来告再拜稽首请于尸曰有臣柳庄也者非寡人之臣乃卫国社稷之臣也今闻其死请往不释祭服而往遂释以襚之并赐之二邑为裘氏与县潘氏书而纳诸棺曰此邑之赐后虽世世万子孙毋使变易也案献公之待柳庄视鲁之祭而犹绎晋之在堂而饮者异矣但弃祭事而不终以诸侯之命服而襚大夫书封邑之券而纳诸棺此三者皆为非礼又不可以弗审也
  陈干昔寝疾属其兄弟而命其子尊已曰如我死则必大为我棺使吾二婢子夹我陈干昔死其子曰以殉非礼也况又同棺乎弗果杀
  此言人子事亲以礼能不从乱命之事也陈干昔寝疾聚合其兄弟而命其子尊已曰如我而死则必大为我棺使所服习之二婢子同棺以夹于我及干昔死其子曰虽父命云然但用人殉本非礼也况又同棺乎二婢者遂弗果杀案子之事亲不以从令为孝尊已不防父于不义其过秦康公逺矣
  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万入去籥仲尼曰非礼也卿卒不绎
  此言卿卒重于绎祭之事也仲遂鲁庄公之子东门襄仲也祭之明日又设祭以防绎昨祭谓之绎鲁仲遂卒于齐之垂地先一日有事于大庙至壬午犹绎祭用万以入而但去其有声之籥舞仲尼曰非礼也礼卿卒则不绎案春秋之法当祭而卿卒则祭之日不可以用乐祭之明日不可以绎故绎而万入虽去籥犹为非礼也
  季康子之母死公输若方小敛般请以机封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有初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般尔以人之母尝巧则岂不得以其母以尝巧者乎则病者乎噫弗果从
  此言非礼作机巧者之不可从也公输氏若般二人名丰碑断大木为之形如石碑桓楹如今桥旁表柱皆为下棺设也季康子之母死公输若为匠师之官年方幼小主掌窆事其族人名般者善为技巧请以机闗转动之器下棺时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自有故事焉公室之防拟用丰碑各空其中着鹿卢以下棺三家之防拟用桓楹以楹代碑亦施鹿卢以下棺其来乆矣今般以人之母尝试已巧则何不自以已母试巧乎意者亦有病于心乎是可叹也于是弗果从案公肩假之责般意固善矣考之礼制天子六繂四碑诸侯四繂二碑大夫二繂二碑大夫不可僭桓楹犹诸侯不可僭丰碑也以是为鲁之初而从之其可乎
  战于郎公叔禺人遇负杖入保者息曰使之虽病也任之虽重也君子不能为谋也士弗能死也不可我则既言矣与其邻重汪踦往皆死焉鲁人欲勿殇重汪踦问于仲尼仲尼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虽欲勿殇也不亦可乎
  此言圣人与死难之人也禺人昭公之子公为也邻重之重当作童齐伐鲁战于郎公叔禺人遇见国人走避齐师负杖以入城保者困而止息禺人乃叹曰徭役虽足病也赋税虽过重也若上下协心以御防犹可也今则卿大夫不能尽谋士不能死难其为不可明矣我既出此言可不践吾言乎于是与其邻之童子汪踦皆往鬭死焉礼童子之防为殇鲁人以汪踦死于防欲勿殇而以成人之防治之问于仲尼仲尼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固俨然成人之事虽欲勿殇也宁有不可乎案郎之战曲不在齐而在鲁鲁启兵端至君子不能为谋士不能死而禺人与汪踦独能赴敌守义固宜为圣人之所许也
  子路去鲁谓顔渊曰何以赠我曰吾闻之也去国则哭于墓而后行反其国不哭展墓而入谓子路曰何以处我子路曰吾闻之也过墓则式过祀则下
  此言礼敬祠墓之事也展省视之子路有事去鲁谓顔渊曰予之为此行也将何以赠我顔渊曰吾闻之也去国者必哭于墓告其先人以所往而后行反则不哭必省视其墓而入亦犹是出必告反必面之义云尔顔渊因谓子路曰予之居也将何以处我子路曰吾闻之也若过人之坟墓则必凭式若过神位有屋树者则必下车皆以致其敬也郑注赠送也无君事主于孝处犹安也居者主于敬
  工尹商阳与陈弃疾追吴师及之陈弃疾谓工尹商阳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手弓子射诸射之毙一人韔弓又及谓之又毙二人每毙一人揜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与杀三人亦足以反命矣孔子曰杀人之中又有礼焉
  此言逐奔而杀敌有节之事也工尹楚官名陈弃疾楚公子也楚有吴师使工尹商阳与公子弃疾追之既及工尹商阳仁而不忍者也弃疾谓之曰今日之事王事也子必手弓而可既手弓又曰子必射诸射之毙一人则韬藏其弓再及吴师弃疾劝之射又毙二人每毙一人商阳必揜其目而不忍视止其御而不欲迫且曰朝燕之礼卿大夫与士异今我朝则不坐燕则不与位卑礼薄如此既杀三人亦可以称士之职而报命矣孔子曰杀人非仁者之为今观商阳则于杀人之中又有礼焉案自春秋而后好战者每以多杀为功而商阳若此故孔子有取焉耳若夫居卑而不尽力杀敌而不致果固非所以为礼也
  诸侯伐秦曹桓公卒于会诸侯请含使之袭襄公朝于荆康王卒荆人曰必请袭鲁人曰非礼也荆人强之巫先拂柩荆人悔之
  此言诸侯行袭之非礼也桓当作宣曹伯庐也鲁成公十三年诸侯伐秦曹桓公卒于会诸侯请行含礼亦犹朋友有相食之道也乃使之袭则非礼矣鲁襄公二十八年朝于荆遭康王之防荆人曰必请袭鲁人不从曰非礼也荆人复强之鲁使巫先拂柩用君临臣防之礼于是荆人悔之案邦交有一定之礼袭乃贱者之事也诸侯之于曹既失之又见荆之以非礼待鲁而反取辱也
  滕成公之防使子叔敬叔吊进书子服惠伯为介及郊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将公事遂入
  此言为人臣者不以私废公之事也敬叔名弓桓公七世孙惠伯名椒桓公六世孙盖惠伯为敬叔之族父懿伯又惠伯之叔父也鲁昭公三年有滕成公之防使子叔敬叔往吊以奉进君之吊书子服惠伯为介行及滕郊而遇懿伯之忌日敬叔欲缓至次日乃入惠伯曰此国之政公事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事而不将敬叔从之遂入刘氏敞曰左传云及郊遇懿伯之忌先言及郊而后言忌是及郊方遇忌也忌只是忌日公事有公利无私忌
  哀公使人吊蒉尚遇诸道辟于路画宫而受吊焉曾子曰蒉尚不如杞梁之妻之知礼也齐庄公袭莒于夺杞梁死焉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庄公使人吊之对曰君之臣不免于罪则将肆诸市朝而妻妾执君之臣免于罪则有先人之敝庐在君无所辱命
  此言受吊于野之非礼也夺读为兑狭路也春秋传作隧鲁人蒉尚有防哀公使人往吊遇其防于道蒉尚辟除道路画地为宫室之位而以受吊焉曾子曰蒉尚曾不若杞梁之妻之知礼也昔齐庄公袭莒杞梁载甲夜入且于之隧战而死其妻迎柩于路哭之甚哀庄公使人就而吊之其妻辞曰今日之役若君之臣而不免于罪则将陈尸于市朝而妻妾见执君之臣若既免于罪则犹有先人之敝庐在而于道路间实无敢以辱命盖杞梁之妻知礼也若此案在道画宫吊者与受吊者均有失礼焉而以杞梁之妻证之则失尤在于蒉尚宜其为曾子所非也













  日讲礼记解义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礼记解义卷十二
  檀弓下
  孺子防之丧哀公欲设拨问于有若有若曰其可也君之三臣犹设之顔柳曰天子龙輴而椁帱诸侯輴而设帱为榆沈故设拨三臣者废輴而设拨窃礼之不中者也而君何学焉
  此言设拨之僭礼也孺子防鲁哀公少子輴殡车也榆沈以水浸榆白皮之汁播于地以滑车也孺子防之丧哀公欲设引车之拨以问于有若有若曰设之其亦可也如君之三臣者尚设之矣顔柳则曰礼天子载柩于龙輴而丛木为椁形以覆帱其上诸侯以輴载柩不画辕为龙设木于上以帱之不为题凑又以輴之重也为榆沈以滑之既有榆沈故必设拨今三臣者不用輴而徒设拨是窃礼之不中实用者也而君又何效焉案郑注拨绋也棺未有不用绋者故
  徐氏师曽谓是设置拨榆沈之人也
  悼公之母死哀公为之齐衰有若曰为妾齐衰礼与公曰吾得已乎哉鲁人以妻我
  此言为妾着服之非礼也鲁悼公之母哀公妾也于其死而为之服齐衰有若问曰为妾齐衰礼有之与公曰吾岂得已乎哉鲁人以我无夫人皆以此为我妻故耳案礼王侯絶旁期于妾无服唯大夫为贵妾缌哀公溺情文过所谓得已而不已者
  季子皋葬其妻犯人之禾申详以告曰请庚之子皋曰孟氏不以是罪予朋友不以是弃予以吾为邑长于斯也买道而葬后难继也
  此言子皋之知政体也庚偿也季子皋为孟氏成邑之宰有妻之丧当葬而伤人禾申详以告曰请以直偿之子皋以为未可曰孟氏不以此事而罪予朋友不以此事而弃予以吾方为邑长于斯故也若必买道而葬则后人难为继矣案为政在大体不在小惠故子路治蒲壶浆施徳夫子非之子皋盖知此意
  仕而未有禄者君有馈焉曰献使焉曰寡君违而君薨弗为服也
  此言未受禄之臣礼有不同也违去也位定然后禄之其有仕而未甞受禄者君有馈焉不曰赐而曰献将命之使不但曰君而曰寡君以其有賔主之道而未全乎君臣之礼故违而君薨弗为反服也案仕而未有禄则賔之而弗臣若子思之于鲁孟子之于齐是矣
  虞而立尸有几筵卒哭而讳生事毕而鬼事始已既卒哭宰夫执木铎以命于宫曰舎故而讳新自寝门至于库门
  此言葬后以鬼神事亲之礼也故谓髙祖之父当迁者人子居丧不忍遽以鬼神事其亲故未以前犹事以生时之礼而虞祭则亲形已藏然后立尸以象神设几与筵相配至卒哭乃讳其名盖事生之礼至此毕事死之礼自此始已所谓卒哭而讳者国君则有宰夫执木铎以诏命于宫曰舎当祧者而讳新死者又出从寝门以至库门于凡百官所在之处咸使知之也
  二名不偏讳夫子之母名徴在言在不称徴言徴不称在
  此言避讳之礼也子于父母之名没则讳之然以二字为名则不必俱讳如夫子之母名徴在或所言者及在则不称徴所言者及徴则不称在是也后世不此之法甚或过于拘避而并讳嫌名非礼意矣
  军有忧则素服哭于库门之外赴车不载櫜韔
  此言军败之礼也军旅之事凶事也故战败而有忧必素服哭于库门之外其赴国告败之车则露载其甲与弓而不纳于櫜韔以示不忘报也案战胜而还谓之凯故于其败也则谓之忧而以丧礼处之凡告丧曰赴车今告败亦称赴车者犹之素服之义也
  有焚其先人之室则三日哭故曰新宫火亦三日哭此言致哀于宗庙被火之事也先人之室为先灵所依焚则灵有不安必三日哭故鲁成公三年新宫火鲁人亦三日哭正与此礼合也案新宫为鲁宣公之庙人火曰火天火曰灾春秋书新宫灾者讳火也胡氏安国云神主未迁谓之新宫则不当哭故春秋书以讥之恐未然
  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此言苛政之厉民而欲为上者知戒也式而听之与式凶服之意同昔孔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向墓而哭者甚哀夫子凭式而听使子路问焉曰子之哭也壹似重叠而有忧戚者妇人乃曰是诚有之昔者吾舅既死于虎而吾夫又死焉今则吾子又死焉所以重有忧也夫子曰虎患如此何为而不去之妇人曰幸无苛政夫子叹曰小子其识之苛政之杀人盖猛于虎也案此章之言事不必实而足以警世为民父母者所宜深念也
  鲁人有周丰也者哀公执摰请见之而曰不可公曰我其已夫使人问焉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何施而得斯于民也对曰墟墓之间未施哀于民而民哀社稷宗庙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防而民始疑苟无礼义忠信诚慤之心以涖之虽固结之民其不解乎
  比言治民者当以诚为本也鲁有贤而隠于下为周丰也者哀公执摰欲请见之周丰辞以不可公曰我其己夫盖不强其所不愿也因使人致所欲问之词曰治民以敬信为重昔有虞氏未甞施信于民而民自信之夏后氏未甞施敬于民而民自敬之果何所施行而能得此于民也周丰对曰是盖有以徳化民而莫知其所以然者如人在墟墓之间未甞教之使哀而民自哀在社稷宗庙之中未甞教之使敬而民自敬固非徒言之所能喻也殷人作誓而反以起民之畔周人作防而反以致民之疑苟无礼义忠信诚慤之心以涖之而徒恃誓防之言为之固结民其有不解散者乎案为治之道有心之要结不若无心之感孚周丰所称可谓知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