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春秋或问

  曰宋万出奔陈先儒多谓陈人受宋之赂而使妇人饮之酒是与贼为党也故特书万出奔陈而湣公不葬以着陈人与贼为党之罪然乎曰不然也陈受宋赂使妇人饮之酒特传文耳未可以传议经也如宋臣子能用赂以求万陈能以计而送万虽未尽讨贼之道然犹有意于讨贼而贼犹得以伏诛也岂不胜于不讨与蔽贼者哉圣人安得一槩以不讨贼之罪而不为别白也今经书曰宋万奔陈则是宋不讨贼而陈不杀贼也且湣公之不书葬或宋乱不告而鲁不会史无其事圣人不得自益之也况贼不讨不书葬实后世自为之例而不可为法者哉夫经书宋万奔陈义本自明何待不书湣公之葬然后见陈人党贼之罪其曰特书亦非邵子所谓天理自然之意矣
  十三年
  或问北杏之防先儒或谓称爵以与齐称人以贬四国者何邪曰此踵谷梁之谬而甚之者也凡例褒贬之说先儒辨之详矣今卽此论之僭天子之事者齐侯也召诸侯者齐侯也四国从强国之令耳书曰殱厥渠魁胁从罔治今舎齐侯而责四国失其轻重之权衡矣圣人肯若是哉自褒贬凡例之说兴使圣人恻怛之心经世之义付之小巧私智惜哉
  十四年
  或问荆入蔡先儒或责桓公图伯而不救或谓桓公图伯先中国而后夷狄为得持重之道或谓桓公伯业未成遂致其横行淮汉子一切削之何也曰春秋之义尊君抑臣贵王贱伯内中国外夷狄而已奚暇较桓文伯业哉故不得而取也
  十七年
  或问多麋董子刘向曰麋之为言迷也月令冬至麋角解象迷复凶故麋为小人鹿为君子姤之上九为姤其角吝故夏至鹿角解者何也曰此汉儒释经之凿也夫不求理之显然而求意之髣髴转相训诂经之所以不明也曰京房曰废正作淫为大不明则国多麋者何也曰此汉儒奏灾异之弊也夫物之为灾固有所感然必求某事应某事则牵合固滞有所不通矣曰杜氏以害五谷故以灾书者何也曰春夏秋多麋或害五谷冬而多麋未必害也先儒多言害稼皆本诸杜氏耳
  十八年
  或问公追戎于济西两孙氏两刘氏康侯髙氏诸儒皆谓鲁无预备不觉其来已去而追之邦衡叶氏诸儒又谓戎不为宼过我而蹑之为出其不意以幸其功者然乎曰不然也此见经无戎伐鲁之辞而但言追戎故意之而为此言也殊不知义不在于戎伐鲁而在于逺追戎耳夫公追戎于济西与公败齐师于长勺公败宋师于鄑义虽不同而语意相似长勺与鄑之役説者不闻讥鲁无备也亦不闻齐宋不伐我也何独于追戎而讥其无备与戎不伐我乎曰刘氏又谓追而不及何也曰僖二十六年经曰公追齐师至酅弗及则明言之矣此经无明文吾不能知其及与不及也
  曰有齐氏作或尔雅食叶曰或者短狐含沙射人影盖出蛮荒江海中非鲁地所有皆由缣简相传篆隶之变所以缪者然乎曰不然也经书曰有是未尝有而有也此其所以异也且春秋螽但曰螽螟但曰螟未尝书有也麋则曰多亦未尝书有也然则之为物非所当有而有者也且之一字三传所同未可以意改经也
  十九年
  或问公子结媵陈人之妇遂及齐侯宋公盟先儒或言鄄之巨室嫁女与陈人结以其庶女媵之因与齐宋盟挈之以往者何也曰如鄄之巨室嫁女于陈人经当书曰公子结之女媵鄄人之女于陈遂及齐侯宋公盟不当书曰结媵陈人之妇也如因与齐盟挈之以往则经当书曰公子结防齐侯宋公盟遂以其女媵鄄人之女于陈不当书曰结媵陈人之妇遂及齐宋盟也曰或谓此结因媵妇之故遇齐宋来伐而遂自与之盟也曰鄄者卫地齐侯宋公在焉未知其来伐我否也假令知齐宋伐我之情结当遣使归报其君而自往媵亦不当自与之盟也曰然则何以不言鲁女也曰省文也且重在遂事也盖结为媵则知其为鲁女矣何必言鲁女哉
  二十二年
  或问曰陈人杀其公子御宼髙氏谓国乱不知主名者何也曰国虽乱岂有杀公子而不知主名者哉曰莘老谓贱而略之者何也贱当书盗今不书盗非贱也曰张氏诸儒皆谓世子之嫡未誓者何也曰此信左氏之误也如世子也经当书曰世子春秋之时称世子者曷尝有誓于天子者哉曰刘氏谓称人以杀为杀有罪者何也曰春秋惟讨贼称人为杀有罪其他称人者皆非杀有罪之辞也若知刘氏说国人皆曰可杀而杀之则刑当其罪春秋何书焉曰然则史记亦称陈宣有嬖姬生子疑欲立之乃杀太子者非欤曰史记亦误信左氏耳史记之误岂止此哉
  二十三年
  或问曰公如齐观社杜氏谓因祭社搜军实故公往观之者然乎曰此因襄二十四年传称楚子使防启疆如齐齐社搜军实使客观之故杜氏云然今经但言观社耳未见其搜军实也曰莘老孙氏谓观社则鲁社废者然乎曰经但言观齐社耳亦未见其废鲁社也
  二十四年
  或问曰夫人姜氏入刘氏谓不致为不见宗庙者然乎曰不然也岂有娶妇而不见宗庙之事乎盖上文先书公至自齐至此自然书入制言之体当如是也夫春秋随事异文讥公子遂以同姓而逆女则书曰遂以妇姜至自齐至讥禘而纳妇则书曰禘于太庙用致夫人此讥夫不俟妇妇不从夫则先书公至自齐而后书姜氏入所谓随事异文者也后世必欲执此例以同彼例此理之所以不明也至杜氏求其说而不得则有丁丑入而明日告庙孔氏亦有旣朝庙乃见宗妇之说揣摩亿度一至于此吁亦可怪哉曰然则先儒皆谓文姜制之而庄公不得娶者何也曰想其事势或然而于经传未有所考也然左氏载公初筑台临党氏见孟任从之閟而以夫人言许之割臂盟公生子般安知庄公不以嬖妾而不娶欤然此旣非所书本义弗辨可也
  曰大夫宗妇觌用币先儒多谓公事曰见私事曰觌夫人不可见乎宗庙则不可以临诸臣故以私言之者何也曰此见姜氏不书至与一字褒贬而生事者也此事之旨本讥妇人不当用币而已其曰大夫宗妇觌不过叙其事实以起用币之义更无他义也今以字义言之尔雅云觌见也觌与见本不可以公私言也姜氏丁丑初入次日宗妇即敢私见亦无是理也若曰不可见乎宗庙故以私言之不知书此觌字者鲁史乎孔子乎若鲁史邪庄公是时奉姜氏之不暇未有不可见宗庙之意也若孔子邪孔子必不以不可见宗庙而改旧史之见曰觌也日然则论语何以曰私觌也曰文随事见各有所主也论语所谓私觌者谓孔子使他国朝享礼毕退而以私礼相见者也然则觌字之义本非私也以上有私字故为私觌耳今经无私字不可以私言也安得取彼私觌二字之义并为一字以训春秋之觌为私乎易曰三嵗不觌可训三嵗不私见乎曰杜氏又谓大夫宗妇同贽俱见子独取胡氏之说以为非大夫与宗妇者何也曰同贽俱见谷梁之余论也愚旣辨之矣此事左氏得其实曰哀姜至公使宗妇觌用币不言大夫公羊虽不明言然大意亦主乎妇人之用币杜氏解经一宗左氏不少违左氏有所不通必为曲说以通之独此显然者杜氏乃不察而背之甚可怪也曰朴乡之意亦谓大夫与宗妇同日而见者何也曰大夫与宗妇固同日而见然此则但讥大夫之妇用币耳夫男子之贽大者玉帛则大夫觌而用币非所讥也故春秋不指大夫之用币使指大夫之用币经当书及今不书及则为同姓大夫之妇明矣
  曰戎侵曹曹羁奔陈赤归于曹杜氏谓羁曹世子赤曹僖公然乎曰孙氏曰案史记曹世家及年表僖公名夷杜预谓羁即曹世子赤即僖公者以突归于郑文相类耳曰赵氏刘氏髙氏张氏诸儒皆谓戎纳赤赤篡国与郑忽突之事无异子独何以知其不然也曰以经文次第与王氏之言而知之也王氏之言旣附见于本义之后矣请于此申之经书公纳子纠楚纳顿子皆明言之此则但书曰戎侵曹又不入曹而曹羁自出奔故赤得以乘间而入虽不免庶孽窃国之罪然比郑突之倚宋逐忽者有间矣故春秋明微而学春秋者不可以不详考也
  二十五年
  或问曰日食鼔用牲于社孙氏诸儒谓鼓为常唯鼔而用牲为非常者何也曰此糓梁氏之说也予旣辨之矣且传有天子伐鼓于社诸侯伐鼓于朝之文而叶氏刘氏康侯之说又足以发之不烦多说也
  曰伯姬归于先儒或谓庄公女子何以知其为桓公女也曰以书法论之则石氏髙氏吕氏存耕黄氏诸儒皆谓时君之女必加子字今经不书子旣知其为桓公女矣以春秋之义求之若庄公女则此书之为无所为其后书伯姬来亦无其义何则父母在嵗一归宁庄公在而女子归宁则不在所书也以其为桓公女庄公姊妹今桓公死且二十六年至此始嫁则过时明矣故此书归与其后书公会伯姬于洮有姊妹已嫁兄弟不同席之嫌杞伯姬来有父母死不得归宁之戒故知其为桓公女也曰胡氏谓此不书逆女为天下乱防礼坏逆非大夫故不书康侯谓逆者非卿名姓不登史策则但书归以志礼之失者何也曰此谷梁之意而易其说者也使逆非大夫正当书之以见义苟不书之则义与事俱冺世孰知之夫十二公之女不皆书其归不皆书其逆女者以其得礼为常事而削之也其失礼非常则书以为戒故有书逆而不书归者有书归而不书逆者亦有书逆书归而并书纳币者又有书大夫逆者随事见义何有定例髙氏所谓皆有为者是也今不书逆女何必别为义哉常事不书而已矣曰旣曰伯姬则庄公姊也子何以庄公姊妹言也曰男女自为伯仲叔季故不得必其为庄公姊也
  曰公子友如陈公子母弟一也或称公子或称弟何也曰石氏曰诸侯之尊弟兄不得以属通在礼诸侯絶旁期而臣诸父昆弟君臣者分之别也昆弟者恩之属也礼不可以无分异贵贱则礼法严臣不可以敌君申私恩则公义废然则春秋之书公子乃其常也其书弟者法之变也故始元终麟惟来聘来盟则书侵伐则书杀害出奔则书玉帛之好牲血之事大夫之职非天伦之所当行也故来聘来盟则书齐侯使其弟年来聘郑伯使其弟语来盟是也争怒逆徳也战侵危事也人臣效命非天属之所当亲也故侵伐则书卫侯之弟黒肩帅师侵卫是也廹穷患难不能相恤骨肉残害以至相伐不顾也甚矣杀害出奔则书天王杀其弟侫夫秦伯之弟鍼出奔晋是也外乎此者皆称公子而已此春秋之法也而左氏公羊之例为母弟称弟庶弟不得称弟而母弟称公子亦已戾矣
  二十六年
  或谓曰公伐戎许氏谓隠桓以来世有戎盟至庄公戎始变渝是以有济西之役于此伐戎义已胜矣黄氏以许说为正子不取焉何也曰许氏知盟戎之为好而不知中国不可与戎盟知济西之役可复而不知无所禀命之为罪故不取也曰木讷谓鲁为曹伐之者何也曰木讷谓戎侵曹曹羁出奔陈及陈女叔来聘言必有羁于曹羁者亿之之辞设使可信亦非本义
  二十七年
  或问曰伯姬来刘氏讥其已亟然乎曰非也寻刘氏之意以伯姬为庄公女春旣防而冬复来故曰已亟然不知其为庄公姊妹也曰子何以知其为庄公姊妹也曰先儒以不书子伯姬故知其为庄公姊妹也使为庄公女今年春伯姬一归宁足矣安得以父而防女于洮吾故断然以为庄公姊妹而无疑也曰僖五年伯姬来朝其子杜氏以为寜成风何也曰彼亦以为庄公女而成风所出也是时成风未死而意其归宁尔他无所防也
  曰莒庆来逆叔姬先儒讥公自主之者何也曰以经文观之无公自主之之义设使有之亦其中一小义耳非所书之本义也为此说者其诸谷梁氏所谓来为接内与不与夫妇之称之意欤予旣辨之矣
  曰公会齐侯于城濮先儒多谓王命齐伐卫而防鲁以定交然乎曰不然也如王命齐伐卫春秋当异其文如防鲁以定交而伐卫必不在卫地也且齐鲁已交何俟此时而定况明年伐卫齐自伐之而鲁不与乎
  二十八年
  或问曰齐人伐卫卫人及齐人战先儒多谓齐奉王命而讨卫者然乎曰【阙】
  旣辨之矣
  曰大无麦禾黄氏谓麦之禾为一物者然乎曰不然也诗曰禾麻菽麦书曰禾尽偃则禾者谷之未刈者也岂一物哉且下书告籴入齐若其夏但无麦之禾则秋有粟不应即饥而告籴也曰刘氏谓大无麦禾为鲁不务蓄积日损月削以至麦禾大尽而后觉之非今歳之事者然乎曰若然春秋当书仓廪乏不当书大无麦禾且于时为冬正农民输粟之时旣非大荒亦不应即告籴而春秋当书大无麦粟不当书大无麦禾也曰啖氏谓敎令无经民失业而大无麦禾者然乎曰庄公之时民固失业然不致大无麦禾也民失业而大无麦禾则举鲁之地皆不耕乎必无之理也
  二十九年
  或问曰新延廏吕朴乡谓延廏为天子之廏何也曰非也此惑于新作雉门及两观之为僭天子也谓两观僭天子可谓延廏僭天子不可夫诸侯有马则有廏安知延廏为天子制乎此盖讥庄公大饥告籴而非时伤财害民耳曰刘氏谓修旧何也曰新者一新之谓不特修旧而已
  三十年
  或问曰葬纪叔姬髙氏以为齐人降鄣而后葬叔姬与纪侯大去其国之后齐葬伯姬同意皆所以罪齐者然乎曰不然也此惑于公谷之以鄣为纪邑耳鄣非纪邑愚旣辨之矣且伯姬者齐葬之叔姬者纪季葬之而鲁往会葬耳事理了不相干其差盖又甚于公谷者
  曰齐人伐山戎先儒多谓齐侯又以为救燕赵氏亦谓来献戎防为齐人此为齐侯盖交互致误者何也曰此三传史记之说也求之经则不然左氏于公及齐侯遇于鲁济有曰谋伐山戎以其病燕故也公羊曰此齐侯也谷梁曰齐人者齐侯也史记桓二十三年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齐齐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还燕庄公遂送桓公入齐境又曰寡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北伐山戎离枝孤竹则为齐侯自行矣使实自行经当书曰齐侯使实救燕经当书曰救燕今经曰齐人又不曰救燕况燕不与齐桓防盟则三传史记不然矣盖万世取信者经也据经考传之真伪可也据传疑经者先儒之大弊也况齐桓节制之师不在众多故其侵伐多称人唯城邢称师伐楚称侯耳此伐山戎安知其不命将其献防也安知其不自行乎故吕朴郷曰以僖十年齐侯许男伐北戎观之则伐北戎为齐侯亲往伐山戎为将卑师少不然一齐侯也前伐山戎则称人后伐北戎则称侯前后自异谁能晓之可谓简易而明白矣
  三十一年
  或问曰筑台于薛存耕谓薛不幸有大故鲁庄于其近地以筑台者何也曰薛者鲁地偶同薛国名又偶与薛伯卒比本二事而不相干也其下书筑台于秦可谓近秦国乎
  三十二年
  或问曰公子牙卒二传为鸩之子独不然何也曰邦衡髙氏辨之备矣朱子尝曰大凡疑义所以决之不过乎义理文势事证三者而已今公子牙卒求经之理观经之文证以经前后之事皆不脗合故不然也曰经书隐公桓公闵公薨子般子恶卒三传以为弑子乃然之何也曰君有可讳之义臣不在所讳也臣有罪则杀之而已矣夫君有可讳之义则理所当也而经文又不书地经之前后又有事证故三公二子之薨与卒正与义理文势事证三者相合吾安不然其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