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传谳

  冬公会晋侯宋公衞侯郑伯曹伯于黑壤
  盟于黑壤王叔桓公临之以谋不睦晋侯之立也公不朝焉又不使大夫聘晋人止公于会盟于黄父公不与盟以赂免故黑壤之盟不书讳之也
  诸侯会盟而王臣临之者多矣未有不书柯陵鸡泽平丘是也唯葵丘之盟宰周公不与则复出诸侯盟于葵丘此会王叔桓公果在焉何以不书乎既已无据矣所谓晋侯止公而公不与故不书者尤非是诚或有之亦当如平丘书公不与盟何讳之云大抵经书会而传増言盟者不一皆无所考证要之当从经也
  八年
  城平阳
  城平阳书时也
  经书城平阳在十月葬敬嬴之后周之十月夏之八月安得为时盖误以夏正言之也
  九年
  秋取根牟
  秋取根牟言易也
  根牟不系国杜预以为东夷国者是也盖属之以为附庸故不言灭传拘于克邑不用师徒曰取故谓凡书取言易也不用师徒此自克邑之例尔根牟诚邑则当系国若以为国则必胜之而后能取于传例凡胜国曰灭之何以不言灭乎
  楚子伐郑
  楚子为厉之役故伐郑
  按经及传前皆无厉役之事杜预以六年楚人伐郑取成而还当之然传本不言厉何以知其即此役十一年传言厉之役郑伯逃归杜预复指前六年事皆无据特附会以成其说尔且既取成而还则何罪复伐此书在九月晋侯宋公衞侯郑伯曹伯会于扈之后盖郑既与楚成复叛而从晋故讨之是以十一年辰陵之盟郑子良曰晋楚不务徳而兵争与其来者可也乃从楚是矣传盖横出厉役事以相乱也
  十年
  夏四月
  己巳齐侯元卒
  齐崔氏出奔衞
  夏齐惠公卒崔杼有宠于惠公髙国畏其偪也公卒而逐之奔衞书曰崔氏非其罪也且告以族不以名崔杼举氏与书尹氏卒之义同皆讥世卿也左氏既失之于尹氏故并杼不能分周之强宗莫大于尹氏固不一矣然诗有言文武吉甫者有言尹氏太师者岂贤者则别之以见名不贤者则但识其族欤尹氏崔氏其初告之辞亦必以名氏并见矣春秋因之以讥世卿故去名而但见氏左氏求其说而不得但以髙国尽逐其族遂以为告以族而不名若以为不当然故春秋録之以为非其罪其失之逺矣诗言尹氏太师此周人之辞也不名自可知其人矣杼乃告鲁之辞若不名则安知其为谁乎不知经之弊至于如此且栾盈左氏亦以为以其族奔晋必亦以盈告而言其族矣经何以不书栾氏盈之罪未至如杼复入而弑君故告一也罪在族则去名而举族罪在人则去族而举名此非左氏之所知也
  秋天王使王季子来聘
  秋刘康公来报聘
  刘康公杜预以为王季子其后食采于刘盖据公子谱言然其释经书天王使王季子来聘复引以为天王之母弟字季子然公子谱言刘康公为顷王之子定王之弟王之弟不知其何据疑以左氏称刘康公而公羊称天王之母弟故参取之云尔然而天子之例称王子如诸侯之称公子王子朝是也亲言之则举重而以属道天王杀其弟佞夫是也传例凡称弟皆母弟王季子审为定王母弟何不书天王使其弟某来聘如齐侯使其弟年来聘而忽举字乎季与子皆字也言季则不得言子言子则不得言季经有以字为褒者矣未有以字为贵者也正使得称字亦不得冠王王者系子之称非系字之称以外传考之定王八年即宣公之十年与左氏合王季子固刘康公也然不得为顷王之子季者少也季子犹言少子盖讥王以防弱任大夫之事则刘康公当为定王之子非顷王之子方聘鲁时未为卿士故经特书以见讥也
  十有一年
  冬十月楚人杀陈夏征舒
  丁亥楚子入陈
  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
  冬楚子为陈夏氏乱故伐陈谓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遂入陈杀夏征舒轘诸栗门因县陈陈侯在晋申叔时使于齐反复命而退王使让之曰夏征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皆庆寡人女独不庆寡人何故对曰犹可辞乎王曰可哉曰夏征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讨而戮之君之义也抑人亦有言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重矣诸侯之从也曰讨有罪也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召诸侯而以贪归之无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可乎对曰可哉吾侪小人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乃复封陈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故书曰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书有礼也
  经书十月楚人杀陈夏征舒丁亥楚子入陈入陈在杀征舒之后今此言入陈杀夏征舒则先后正相反矣盖楚子以征舒故伐陈虽入其国而杀征舒以正其罪与蔡人杀陈佗者同故与之以讨贼之辞而不言入及其欲县陈则因以利之是所谓贪其富者则亦入陈而已故复正其入陈春秋功罪不相掩犹柏举之战吴子始得称爵及入郢乱男女之别则以夷言之曰入郢楚事先后虽不同而其义则一左氏不知此是以违经而妄变其序也 按征舒弑灵公之明年经书夏楚子陈侯郑伯盟于辰陵则陈成公固已君矣至十月而郑入陈中间成公未尝出奔则安得为在晋乎今叔时之言谓诸侯之从据此但楚入陈无他诸侯则其言之谬可知矣此盖传妄信尝欲县陈之説故谓成公先奔尔楚庄王贤君也辰陵之盟成公在焉是必尝请于楚以讨征舒故使公孙宁仪行父亦得伸其志则何惧而奔县陈及欲纳夏姬事皆不足据 公孙宁仪行父同君于恶者也义不得纳以其能请于楚而讨征舒故特以纳许之凡经书纳者皆与之辞何礼之云
  十有二年
  夏六月乙夘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乙夘王乗左广以逐赵旃赵旃弃车而走林屈荡搏之得其甲裳晋人惧二子之怒楚师也使軘车逆之潘党望其尘使骋而告曰晋师至矣楚人亦惧王之入晋军也遂出陈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诗云元戎十乗以先啓行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薄之也遂疾进师车驰卒奔乗晋军桓子不知所为鼓于军中曰先济者有赏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据传例皆陈曰战未陈曰败某师经书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此皆陈也今传所记乃因楚子逐赵旃赵旃弃军而走晋人以軘车逆旃楚人误以为晋师至遂出陈进师车驰卒奔以乗晋师荀林父不知所为而败正所谓未陈者安得经书战乎与其例自相违矣传载邲战事其辞太靡此皆晋楚二史各记胜败厐杂之言未必皆实而不能辨也
  晋人宋人衞人曹人同盟于淸丘
  晋原縠宋华椒衞孔达曹人同盟于淸丘曰恤病讨贰于是卿不书不实其言也宋为盟故伐陈衞人救之孔达曰先君有约言焉若大国讨我则死之诸侯及大夫盟而后不能守者固不一也未尝皆贬何独于淸丘而责不实言乎杜预谓宋伐陈衞救之为不讨贰楚伐宋晋不救为不恤病然而亳城北之盟晋侯宋公衞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小邾子皆在焉其载书亦曰救灾患恤祸乱然而冬秦人伐晋明年楚公子贞侵宋诸侯皆未有救之者亦可谓不实救灾患恤祸乱之言矣诸侯何以复序而不贬且是岁宋以盟故以陈贰于楚而伐陈可谓讨贰矣则宋为无罪华椒何以亦书人传于明年楚子伐宋复言君子曰淸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盖自知其相戻故复为说以救之然而君子以为可免而春秋不免吾不知其说也杜预彊为之辞言华椒承羣伪之言以误其国宋虽有守信之善而椒犹不免讥传嫌华椒之罪累及其国故曰唯宋可免夫大夫将君命而出褒贬即其国之事安有与国为二者其附会尤可见盖不知贬大夫同盟之始也
  十有三年
  夏楚子伐宋
  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萧也君子曰淸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
  救萧之役在淸丘前若以是免宋则是时华椒犹未受盟若以宋见伐于楚而诸侯不救因以免宋则此罪在诸侯宋若无伐陈讨贰之事安可以诸侯之罪而得免谓之君子之言亦非矣此传急于免华椒之説以为之辞而不悟也
  清丘之盟晋以衞之救陈也讨焉使人弗去曰罪无所归将加而师孔逹曰茍利社稷请以我説罪我之由我则为政而亢大国之讨将以谁任我则死之明年衞杀孔逹则晋之讨也晋虽不救宋而能讨衞功罪葢相半不可谓全不实其言者益知前説之妄也
  十有四年春衞杀其大夫孔逹
  十四年春孔逹缢而死衞人以説于晋而免
  説见前
  十有五年
  六月癸夘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
  潞子婴儿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晋侯将伐之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隽才不如待后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隽才虽多何补焉不祀一也耆酒二也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伤其君目五也怙其隽才而不以茂徳兹益罪也后之人或者将敬奉徳义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讨有罪曰将待后后有辞而讨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与众亡之道也商纣由之故灭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物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尽在狄矣晋侯从之六月癸夘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辛亥灭潞酆舒奔衞衞人归诸晋晋人杀之
  赤狄狄之总名也其别为潞氏及甲氏留吁见于经者自三种各以其别言之故皆冠以赤狄今乃先言败赤狄而后言灭潞别而为二其义不可解意或以参见谓赤狄即潞潞即赤狄如大夫名氏与爵諡参书者要之赤狄非止潞也
  王札子杀召伯毛伯
  王孙苏与召氏毛氏争政使王子捷杀召戴公及毛伯衞卒立召襄
  王子捷杜预以为王札子不言子札文倒札字非也公羊以为长庶之号亦非是唯谷梁以为当上之辞者近之谷梁谓大夫两下相杀不志乎春秋今春秋见书者三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帅此自以亲责之也若楚公子弃疾杀公子比与此谷梁皆以为当上之辞当上者谓専杀臣而任其君之事者也故曰矫君命而杀之非忿怒相杀也楚比非实弑其君者不可以讨贼之辞加之故言公子弃疾者以公子弃疾当上也召伯毛伯非得罪于君者不可以君杀大夫之辞加之言王札子者以王札子当上也弃疾不言楚人以其与蔡人杀陈佗者异故不变文而王札子言王子札则与王子虎王子朝同疑其为两下相杀故特变文加名于子之上见其亲贵如晋卓子衞伋子寿子云尔此谷梁之意而经之义也今谓王孙苏与召氏毛氏争政使札子杀之札子为之杀而复立召伯之子襄使权不在札子不足以任其君之事失经意逺矣此盖不知札子变文之义也
  冬蝝生
  冬蝝生饥幸之也
  传例凡物不为灾不书今谓蝝生于冬不为灾以幸而书则他何以不书乎蝝者蝗子之入地而未成者也凡经书螽者十其四书秋其四别书在八月九月十月唯哀两见于十二月秋者夏之五月六月七月与书八月九月者同而十月者夏之八月此皆为塲谷未登而害稼以灾书也十二月者夏之十月虽害稼然当蛰而未蛰以见司歴之过若蝝以冬生在夏八月九月十月之间则与前十月十二月书冬者同以见螽虽蛰而蝝之在地者复出歴三月并见在八月则害稼而为灾在九月十月则虽不害稼而为异合灾异而两书之故变文曰蝝生而经书饥不于秋螽之后而于冬蝝生之后则蝝之为灾可见矣此传误以夏正言冬谓塲谷已登不为灾求其説而不得是以谓之幸也
  十有六年
  夏成周宣榭火
  夏成周宣榭火人火之也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公羊谷梁皆以火为灾当从二氏作灾左氏不传经之误也何以知之经未有书火者人火有为之者亦不可胜记故不书天火以天事为重故书则此何独书乎传以为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则是不知经之义是以承文之误而不能辨也
  十有七年
  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
  冬公弟叔肸卒公母弟也凡天子之母弟公在曰公子不在曰弟凡称弟皆母弟也
  太子之母弟公在虽太子犹系公称子岂有母弟而称太子弟之理乎自不必为此例其曰凡称弟皆母弟是矣然或褒或贬必有见焉如齐侯使其弟年来聘陈侯之弟黄奔楚之类然后以重书叔肸书弟盖以其贤谷梁尝言之矣传不得其事故但从母弟之例不然季友亦庄公之母弟何以止称公子友如陈哉
  十有八年
  夏公使如楚乞师欲以伐齐
  僖以公子遂如楚乞师书则此安得不书且鲁前此与齐未有隙何为而欲伐齐杜预谓公不事齐齐与晋盟故惧而乞师于楚此皆求其説不得而妄为之辞也按成二年六月传言臧宣叔如晋乞师盖谓是年春齐侯伐我北鄙故尔齐晋相与盟鲁惧而为之备可矣何遽乞师于人而伐之乎传误也
  秋七月邾人戕鄫子于鄫
  秋邾人戕鄫子于鄫凡自虐其君曰弑自外曰戕戕者辨杀之名非辨弑之名不应以内外为别自虐其君以君而言不可槩曰杀故变其名谓之弑自外虐人之君不以君言则何害其言杀哉内必曰弑盗杀蔡侯申何以不言弑外必曰戕楚子诱蔡侯般杀之何以不言戕戕者贼而杀之是也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左传谳卷五    宋 叶梦得 撰成公
  二年
  楚之讨陈夏氏也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徳慎罚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徳务崇之之谓也慎罚务去之之谓也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
  楚庄王贤君也以夏征舒之恶讨陈而杀之经与之以讨贼之辞岂有复纳夏姬者乎至言君召诸侯以讨罪按经但书楚人杀夏征舒楚子入陈诸侯无在焉何召之有则庄王之纳巫臣之谏皆无实也
  冬楚师郑师侵衞
  十有一月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
  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陈人衞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鄫人盟于蜀
  宣公使求好于楚庄王卒宣公薨不克作好公即位受盟于晋会晋伐齐衞人不行使于楚而亦受盟于晋从于伐齐故楚令尹子重为阳桥之役以救齐将起师子重曰君弱羣臣不如先大夫师众而后可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夫文王犹用众况吾侪乎且先君庄王属之曰无徳以及逺方莫如惠恤其民而善用之乃大户已责逮鳏救乏赦罪悉师王卒尽行彭名御戎蔡景公为左许灵公为右二君弱皆强冠之冬楚师侵衞遂侵我师于蜀使臧孙往辞曰楚逺而久固将退矣无功而受名臣不敢楚侵及阳桥孟孙请往赂之以执斵执鍼织纴皆百人公衡为质以请盟楚人许平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右大夫说宋华元陈公孙宁衞孙良夫郑公子去疾及齐国之大夫盟于蜀卿不书匮盟也于是乎畏晋而窃与楚盟故曰匮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