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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氏传说
吴之伐楚所以入郢几灭楚论其源流固有自来自子常为令尹贪冒信谗所以致亡之道固非在于交战之日然当时所以致败所以速亡盖自有説当吴伐楚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戍谓子常曰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司马説令尹与之上下款吴人兵不能与战司马欲自后毁舟表里夹攻之当时司马之谋要得子常御吴人于前司马以竒兵绕出吴之后使子常听之则伍贠孙武亦无应楚之防胜败未可知然子常所以败正縁史皇谓子常楚人恶子而好司马若司马毁吴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乃济汉而陈然所以丧师几至亡国全在此子常平日失人心国势以危使其听司马之谋胜败尚未可知亦未至于亡国惟其私心疾忌谓楚恶已而好司马怕司马有功不使之先战所以败子常于国家危如累卵之时尚且忌贤疾能恐他人有功不恤国家之安危此其所以亡大抵看古今乱亡之由无不由立朝之臣以私忌克所以亡看史皇为子常子必速战不然不免讽喻他这几句楚安得不亡以此一段看秦汉之后五代以前所以亡国同出一辙往往皆自此忌心当时子常背司马之约先战屡战屡败至于柏举之战楚师大败子常奔郑吴自此入郢当时史皇献谋不用以其乘广死楚之几亡生于楚人恶子而好司马之一言虽区区能死不过匹夫匹妇自经于沟渎之谅本不足论看史皇之言半正半邪初间与子常説楚人恶子而好司马数句便是李林甫卢杞一等人便是李林甫卢杞口里説话子常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到得子常不用他言出奔郑他便自死于军后面一叚便是张巡顔杲卿一等人便是张巡顔杲卿口里説话何故史皇之为人半正半邪后面终至于自死者于是知大段奸伪底人尚自知耻畏义这个人平日不会克私意于爱憎胜负之间消磨未尽前面敎子常夺司马之功致于亡楚看他后面死于军本是一个知耻畏义底人缘他爱憎胜负之间不曽克私意论其罪考其实与李林甫卢杞罪一等可为学者深戒何况未有史皇之畏义于爱憎胜负安得不十分消磨学者须是切近看这般事方防长进吴入郢以班处宫子山处令尹之宫【四年】伍贠与申包胥友谓曰我必复楚国包胥曰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同上】
申包胥以秦师救楚大败夫槩王于沂【同上】
吴阖庐与子胥谋楚与士卒同甘苦服勤尽瘁所以能成功及既入郢之后志满意得至于班处宫之际争处令尹之宫其无统纪如此未几复败而楚再兴大抵天下事居功持胜最难如唐庄宗夹河之战擒王彦章之徒以服后梁其用兵二十年方能成功一旦入汴之后便放纵田猎所以致亡如杜元凯賛晋武吞吴之后不能保世之不乱以此知后面一叚最难然而当时吴之谋臣如子胥但做伐楚工夫不曽度阖庐之为人可以承当得这段事子胥之大缺处在此当时入郢之后若能诛其君吊其民若时雨降楚何缘得再兴其实子胥专理防得前一叚不曽去阖庐身上做工夫后来吴王夫差与子胥论曰其兴也以此得之其亡也以此失之亦是他自悔之辞当时既入郢楚子自奔于郧吴既据楚之都当时楚已自亡了申包胥以匹夫再复楚之社稷且以吴兵之众申包胥以然之力存楚于既亡之中何故此最要看伍贠之与申包胥本是一等人志同道合皆豪杰之士不是碌碌底人伍贠以父为楚所杀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楚国申包胥曰我子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当时二人相别已自説定于十余年之前如臯陶迈种德须种得深方始有力伍贠便有灭楚之念申包胥便有兴楚之念伍贠做灭楚工夫申包胥做兴楚工夫所以伍贠养复楚之念十数年其发时便能鞭平王之墓夫灭楚之社稷此不是一日做成自一念之力养得十数年到这里有力申包胥养兴楚之念亦得十数年其发时以匹夫之微乞师于秦再兴楚之社稷此亦不是一日做成自一念之力养得十数年到这里有力以此知古人在草野之间所以相期如此做工夫又如此然其为志虽非居仁由义之志在当时可谓有志者如五代时李谷与韩熙载友少时以功名相期熙载将事江南与谷别熙载曰江南如用我当长驱以定中原谷曰中原见用取江南探囊中物耳已而谷相周世宗遂臣江南果如探囊中物韩熙载在江南并无所闻徒有大言无实事然却不如此李谷遇周世宗之明所以展尽防蕴便如子胥遇吴王阖庐所以报雠无不如意到韩熙载在江南所事者李景闇弱之君安能用他与申包胥自奋者不同所以无闻不是大言乃是李景不能用他何以见得韩熙载在江南终日嗜酒猖狂不事事自是荒纵底人亦不见他胷中有处置后见一两处説景使熙载使于周是时太祖为殿前太尉已识太祖于潜龙之中他岂是寻常人举这一件岂不做得李谷事正是李景不能用他所以自放于酒不事事不可以成败论人如此之
左氏传説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説卷十九 宋 吕祖谦 撰定公
六月季孙意如卒九月阳虎囚季桓子【五年】
阳虎自平子疾专政及平子卒囚季桓子以陪臣之微而秉一国之政论季氏是彊家大族在平子时亲逐君非不彊何故身死未几便为陪臣据其家如此之速固是説道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又降而自大夫出又降而自陪臣出僭乱之萌既开彼此相仿天下之大势都如此须又自就着实处看鲁之权所以在大夫者何故正缘有庆父襄仲之难所杀者三君季友与季文子有定君之功自此专权因成弑君之乱此权所以在大夫季氏之权所以在陪臣何故盖季平子所以能逐君外则诸侯从之内则国人服之岂平子一手一足所能自至皆是家臣彊悍勇知之人为之爪牙搏击于外乃可如阳虎者实宣力焉于是假借长养他惟恐他恶不彊但知崇奨他而不知其利在前其毒在后及昭公死定公立季氏长养容纵家臣之祸方出来蒲囿之乱几亡其所以不亡者仅于一发天下事利于一时之便其后未有不反为所害者譬如要得放纵肆欲之人服丹药相似后来血气既衰未有不为痈为疽反以丧其躯者当时虽得他不义后来为其不义所败古之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盖为此也
宋乐祁言诸侯惟我事晋【六年】
宋乐祁言于景公曰诸侯惟我事晋今使不往晋其憾矣乐祁告其宰陈寅寅曰必使子徃子立后而行料得晋政多门必过其祸乐祁用其言见溷而行及祁到晋果如陈寅之言为范献子所执终不得归看这一叚事当时陈寅之谋也自精宻因此可论天下大势考左氏所载本末可以观春秋天下大若是桓文以前诸侯多见于左氏所载凡见于征伐盟会之间皆诸侯自相为谋盖当时之政自诸侯出故也自鸡泽溴梁之会大夫专盟全不见诸侯言语宋之一防多是赵武等説话大夫之事多见于传盖当时之政自大夫出故也及春秋末后一节陪臣执政如阳虎如仲梁懐如公山不狃如北宫氏之宰如乐祁之陈寅是时家臣事迹言语多见于传盖当时之政自陪臣出故也以三者观天下大可见政在诸侯纵天子失权然犹自可政在大夫纵诸侯失权尚可整顿到得陪臣名字见于书传当时大亦自可知
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鴈鲁于是始尚羔【八年】
公会晋师于瓦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鴈鲁于是始尚羔在春秋时号为周礼尽在鲁然而卿大夫羔鴈之制尚且不知因见晋师卿与大夫执羔执鴈尊卑之别方始知尚羔以此见当时先王之礼散在诸国不能备鲁最秉周礼尚不知羔鴈之别必待见晋卿大夫执之方且一一修整举此一条其他礼不备处多又以这一叚推之当时春秋之末先王之礼散在天下无所统纪正合当收拾时节所以孔子出来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盖这时节正是道德仁义典章文物欲散而未尽使当时无孔子都散尽了当时所谓典章文物之备无如鲁鲁尚不知先王之制其他可知孔子所以问官名于郯子问礼于老聃皆收拾天下之遗文逸典以示后世法然而鲁之礼当时是周公之所传想见无所不备而卿大夫所执正是帝王巡狩之礼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羔鴈正是卿大夫所执在虞则有五载一巡狩所修在周则有十二年巡狩所修尊卑上下之分全在玉帛采章以别等差鲁所以不辨羔鴈亦是周之东迁巡狩之礼久不讲故也
季寤公鉏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不得志于鲁故五人因阳虎阳虎欲去三家而代位【八年】
阳虎之乱当时国人皆听命所以三家皆在其掌握然而当时欲灭三家垂成而败非是威力不足亦非知谋不及看得本源他所以欲去三家其本心非是欲张公室不过要得贪其禄位以乱易乱以此见季寤公鉏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不得志于鲁当时五人不过欲因阳虎去三桓而代其位而已当时使阳虎之事成公室未必张徒以乱易乱而已然阳虎所以不成亦是当时家臣势钧力敌自足以相制所以当时享季氏于蒲圃孟氏家臣公敛处父告孟孙先备阳虎阳虎虽出奔三家虽脱阳虎之祸然而陪臣得志其权卒未能收论来阳虎既出奔其权自当复归于三家然而卒不能收者盖所以去阳虎非是三家之功乃是资陪臣之力陪臣展转窃位据权是去一阳虎又生一阳虎凡事皆如此小人窃位据权亦未有不败时然其败出于君子君子得志则公论便正出于小人小人自相攻击虽去一小人公室之权无缘得振正如阳虎之乱相似若去形迹上看阳虎阳虎飞扬跋扈及一旦去之却是公敛处父之谋陪臣之祸于此方生且如汉宏恭石显欲擅帝室之权萧望之刘向之徒或死或逐或不得志天下所忧成帝之时恭显之去论汉室之威权自合复振其所以不振者何故盖其所以去恭显又不过一王鳯而已宦官既去外戚又擅权此汉室所以不免于亡学者尚论其须看去小人者是谁去小人
阳虎奔齐请师伐鲁【九年】
阳虎既败于鲁自鲁奔齐请师以伐鲁曰三加必取之齐侯将许之鲍文子谏曰夫阳虎有于季氏而将杀季孙以不利于鲁国而求容焉亲富不亲仁君焉用之君富于季氏而大于鲁国兹阳虎所欲倾覆也鲁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无乃害乎齐侯执阳虎不用其防观这一叚事以此知小人所以能入其君奋其诈谋皆国无人故乘间伺隙所以得入当是时齐虽衰尚有鲍文子年九十余为老成人在譬如人元气未尽外邪客气尚担当得去以此观之重臣宿德于国家平居无事未见得力到得邪説将兴小人将进变乱之际是时得一重臣宿德如砥柱之在中流优游谋画变乱为治若使齐无鲍文子又被阳虎专政复蹈鲁之覆辙幸有鲍文子在阳虎虽有诈谋要入不得所谓老成尚有典刑正为此及其奔晋晋无人所以有晋阳之危亦是用小人之过何故去齐入不得去晋入得当时齐有人晋无人故也
晋赵简子盟衞侯将歃涉佗捘衞侯之手及捥【八年】
晋车千乘在中牟衞侯将如五氏曰敌矣【九年】
晋侯使渉佗成何辱衞侯当时为他深辱朝国人欲让国慨然发愤以衞之小晋不能抗当时晋车千乘在中牟衞侯将如五氏卜过之焦衞侯曰可也衞车当其半寡人当其半敌矣乃过中牟人欲伐之衞褚师圃亡在中牟曰衞虽小其君在焉未可胜也以众寡彊弱论之晋车千乘衞车五百乘晋之师倍衞之师衞侯不度众弱以一朝之忿招危取败何故晋人望而避之不能与敌缘他当时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晋甲兵之多亦不能当以此观之人不可不立志以衞之小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三军之众尚自望而避之更不敢与校衞侯既有此志故卿大夫有此志士民亦有此志人皆有此志则人人皆是必死之人十自可以击百百自可以击千何况衞车有晋车之半晋人虽多安能当必死之人所以望而避之事如此以此知天下事近而用兵大而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在先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当时衞本是会齐齐克夷仪进军千乘在中牟及衞侯过中牟晋人不敢伐禇师圃且言齐师克城而骄其帅又贱遇必败之不如从齐乃伐齐师果败此有志无志之辨初不在彊弱之间当时晋欲服衞缘衞侯立志之坚屡加兵而不能服到这里反卑辞问衞所以叛之故衞人皆曰渉佗成何之辱晋人遂执涉佗以求成于衞衞人不许赵简子遂杀渉佗以谢衞论当时所以辱衞侯非他本心乃是赵简子之意使非赵子使他谁敢辱衞侯渉佗成何承顺简子之意至于捘衞侯之手其意谓简子秉政当权奉迎简子以取敌而已到得衞既叛屡加兵不服是时秉政亦是赵简子反执渉佗杀之以谢罪于衞不知当时二子所以无礼已实使之就简子自身上论自古奸雄卖人以自脱都如此自不足论奸雄一时使人为不义后来便卖人以自脱如司马昭之于成济朱温之于蒋元晖赵简子之于渉佗成何皆是学者当深戒然渉佗成何以匹夫之微而辱国君正是靠赵简子如山岳不知一旦事之变他人以义来责已道理去不得为渉佗者终不免于戮当此时虽赵简子亦末如之何矣以此知徒倚权臣为事不顾义理之所安者未有不反为所害
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叔孙堕郈季氏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十二年】
孔子为政于鲁堕三家都邑考当时本末自有次序所谓三家兼鲁国而有之已四五君矣仲尼骤得政若骤堕三家都邑自常人论之必疑变不可知然考当时事端初不发于仲尼乃仲由为季氏宰发此议又是三家自有此议后来论此却言仲尼不自为谋恐三家万一不从伤威损重不可复令鲁国若使仲由为之从则公室之权自此振不从则不过不从家臣之言仲尼之体貎未损鲁国之威权未沮为此论者亦未免为利害所夺亦未知圣人为政夫子之得家所谓立之斯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圣人作而万物覩仲尼在上同此心者孰不怀同此气者孰不感况仲由是勇锐兼人之资感于气最先者所以为堕都之议而叔孙氏季氏皆从堕郈与费此二人亦非仲由所能令盖圣人在上他自有所感动仲由特发之耳然两都既堕独公敛处父负固而不服何故此闭固难感者所以虽用兵未克如三苖逆命一般若仲尼终为政于鲁则闭固者亦须服又将此事反覆论当时仲尼为政公室之权虽未尽收已不见公室与三家之异昭公时三家与公室相为仇雠到此能与三子入宫登台当仓卒变乱之时敢如季氏之宫分明见得季氏与国同体了此见圣人感化之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