絜斋家塾书钞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古者车战御者居中执弓矢者居左王射勇力之士居右主刺击逺则用射短兵接则刺击用兵之事不出此二者然居中而御者须是能调停六马不徐不疾得其正乃可当驰则驰当驱则驱当缓则缓当急则急皆不失其正若是为之诡遇虽幸而胜亦非正也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夫是之谓正所谓正者亦非一端大槩不失其义理之所当然者此正也古者天子亲征必载迁庙之主与社而行用命赏于祖示非吾私赏之也弗用命戮于社示非吾私戮之也必载迁庙之主者盖迁庙已祧之庙也若是未祧之庙亦难移动迁庙虽已祧载之而行亦所以奉祖宗之命也观此因知古之祧庙不与汉儒所论者同汉儒如匡衡韦元成辈所论祧庙皆一切扫除岂理也哉古之祧庙兴师之时载之而行而于祫禘祧亦与焉何尝便一切扫除之只是疏尔社土神也不言土神而言社刑属隂也戮及其妻子谓之孥説者谓戮及妻子非三代誓师之言盖戮之以为孥尔不知治国行师固自不同罚弗及嗣赏延于世此治国之法也予则孥戮汝此行师之法也独不见司马法所言乎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国容入军则民德弱军容入国则民德乱军容国容判然不类帝王存心悉从寛厚至于行军用师则凛凛甚严人肯致死亦理之所当然也
  五子之歌【案袁氏此篇解永乐大典原阙】
  征【案袁氏此篇解永乐大典原阙】


<经部,书类,絜斋家塾书钞>
  钦定四库全书
  絜斋家塾书钞卷五    宋 袁燮 撰
  商书
  汤誓【案袁氏汤誓篇觧永乐大典原阙】
  仲虺之诰【案袁氏仲虺之诰篇解永乐大典原阙】
  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作汤诰
  谓之黜夏命则既革夏命而为商矣汤于此遂践天子位可也而且复归于亳何哉此可见三代之得天下与后世不同其所以得天下葢天下环向而归之吾无一毫利心焉使吾退归于亳而人心皆归吾不得已而践其位不然虽终处于亳吾又何求焉后世所谓受禅者皆是诛其君而便居其宫恐恐然惟惧天下之不己有也只复归于亳四字便见是三代得天下处
  汤诰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衷之义与中同皆只是人心天下之至中者人心也是中也天得之而为天人得之而为人初非是两个谓之降衷则是在天者降而在民下民之衷即上帝之衷也以此观之人之性如何不是善天道降而在人初不曽分孟子所以谓人皆可以为尧舜所以谓人之性善只缘见得这个道理分明成汤诞告之首发为此言所以使万方有众咸知良心善性吾所固有咸知吾心之衷与上帝一般其警人也切矣然民虽有此衷而所以顺其常性使之安厥道者则有頼于君若有常性其中煞有事此心荒怠则不能顺贤知隐伏则不能顺朝廷无善政良法美意不逹于天下皆莫能顺其常性要须尽此数者而后能司牧斯民使不失其性人主之职业于是无亏焉尧舜三代治天下皆所以顺天下之常性也后世人主知其职业者甚寡不知尊居九重之上备享四海九州之奉极天下之富贵者果为何事哉无非欲以保养天下之性而已矣故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是乃人主之职业所谓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所谓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人主职事舍此无有大焉者成汤诞告万方之言首及于此正以人主别无职事也学者读此数句当知人主职业在此
  夏王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只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案袁氏此条解永乐大典原阙】
  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天命弗僭差显然如草木焉草木之栽者天从而培之其倾者天从而覆之人事为本天命特因人事如何尔独以草木言者其理显然可见故谓之贲贲者昭然分明之谓也既以草木形容天命又以兆民形容草木惟天惠民惟辟奉天人主无职事能安民者是乃人主之职事也人主能封殖兆民犹草木之栽者也天命亦予之不能封殖兆民犹草木之倾者也天命虽欲予之而不可得桀不能封殖兆民所以天覆亡之汤能封殖兆民所以天眷佑之天民之理贯通知民则知天矣曰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观俾之一字则知成汤能封殖兆民是以天使之辑宁尔邦家也
  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今日之举虽因乎天命人心然亦未知获戾乎上下乎否乎方且栗栗危惧何敢自以为是此可以观圣人之心
  凡我造邦无从匪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谓之凢我造邦则非独自谓也天下诸侯昔夏而今商则造邦自此始矣邦家新造其可从匪而即慆淫乎匪者不常也慆淫者淫荒淫虐之类是也其道可以万世常行者谓之典所谓各守尔典不必外求无从匪无即慆淫即所谓典也且如匪是不常既是不常可谓之典乎荒淫肆虐可谓之典乎若能不从匪不即慆淫所谓万世常行之道又岂外是何者不善者去则善者自存既无过失则所谓天然好者固无恙也故人欲为善不必外求无许多不好处有这许多好处即是善无偏无党无党无偏即王道荡荡平平也无从匪无即慆淫即所谓典也外此尚何求所谓典者哉能各守尔典便能承天休欲知此理分明但以此心体之方其有常之时此心为如何方其不常之时此心又如何有常之时则其心安其体泰仰无愧俯无作所谓坦荡荡者是也天休有加于此者乎不常之时其心则不安其体则不泰仰有愧于天俯有怍于人所谓长戚戚者是也天休安在哉却不但是得其位得其禄得其名得其夀方谓之天休天休固不外此但亦先尽此心之休天方能与之休也所谓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即此理尔无从匪无即慆淫这便是典各守尔典这便是天休
  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论语尧曰一篇将尧舜禹汤文武至精至要处叙在前面数语此是二帝三王精防蕴奥叙之于尧曰篇以为论语之终其记尧舜禹不过执中一语成汤则取其朕躬有罪无以尔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数句武王亦取其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之言此盖是二帝三王心地事今试涵咏讽诵因其遗言以求圣人之心他人有罪则以为我实致之所以责人之轻如此予一人有罪则不敢以咎人所以自责之重如此其心为何如哉天下事未有不在我者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知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万方有罪皆上无以感化之故而岂可不自责乎曰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不敢自赦此告诸侯也下言万方则合天下而告之其意则一尔惟简在上帝之心听天心之所择也吾之所言皆理之不可易者汝能时忱则于此有终夫成汤方革夏为商天下诸侯皆于此新造邦天下民庶皆于此更始苟能信成汤之言岂惟今日有始而已于是乎可以有终也读此一篇书须当合仲虺之诰看方成汤之有慙德也深悔前日之举以为非是岂敢出来承当仲虺深知此心之不可一日有所以归至大坰中涂作书称賛成汤盛德以为此乃天命人心之所在非吾一人之私意也于是成汤之慙方始释然方敢出来承当此事方敢自以前日之举为当然故作书诞告万方歴言夏桀之无道以为天命弗僣差我能封殖兆民所以上天俾我一人辑宁尔邦家今日之心非前日有慙德之心矣若非仲虺能解释其慙疑汤方自悔其不当为而岂敢明告天下以吾之所当为乎然仲虺当时作书虽所以解其慙而亦不忘于告戒曰志自满九族乃离曰谓人莫己若者亡曰自用则小直是警之以危亡之言谓吾君若以为人莫己若则宗庙社稷必至絶灭其严厉切直如此所以成汤诞告万方虽出来承当此事而方且以为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其心如此是自满乎是谓人莫己若者乎是自用乎此可以识圣人心术之精防矣若诞告万方之后而泰然自足自以为是便是满假更非圣人之心玩味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之言想像成汤之心为何如哉仲虺称賛成汤盛德之后戒其自用自满成汤诞告万方之后有栗栗危惧之言二书本末实相表里读此二书既可以见古王佐格心之业又可以见古哲王存心之道
  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
  太甲太丁之子汤之嫡孙也太丁未立而死仲壬外丙其年尚防故二人不立而立太甲所谓外丙二年仲壬四年特嵗数尔二人寔未尝立也天下正统当传于嫡按檀弓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子防问诸孔子子曰否立孙葢子死而传之嫡孙此正统也河南邵氏叙歴代纪年无所谓外丙仲壬者以其非嫡故不立而二年四年特嵗数耳
  伊训【案袁氏伊训篇解永乐大典原阙】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
  太甲其初亦非不明曰既立不明则其初固自明也要之人之本心何尝不明有以昏之耳太甲之初未履崇髙富贵之位未有物以昏蔽其心其本然之明固自若也及既为天子一旦享崇髙富贵之极与前日大不同矣斯其所以不明也伊尹使太甲居于桐宫本非是放盖其意以为居于深宫之中日与妇人女子相处凡所以荧惑其耳目感移其心志者要非一端而止虽欲悔过亦不可得迁之桐宫逺纷华靡丽之习而宻迩先王其训庶乎恶念消释而善心易生伊尹之意盖深矣然桐宫在国都之外臣子而摈君于逺不可以为训故圣人笔之曰放所以着伊尹之过也
  太甲上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庙罔不祗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
  阿训倚衡训平尊伊尹之称也自成汤以来尊敬伊尹故称为阿衡盖言我之所倚也不专以臣下待之武王得太公亦谓之尚父分明待之如父母也曰阿衡曰尚父皆是三代时事在后世则不闻矣虽或有之亦未必出于中心之诚然諟是也顾諟者常常顾省也着精彩勤省察如所谓言顾行行顾言如所谓顾乃德人主于天命须当常常顾省稍有失德天命去之是岂可顷刻不顾省乎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苟不自修德天虽欲与之休命亦不可得此其所以贵于顾諟也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庙奉祭祀也人主之职莫大于奉祀能奉祭祀便是有道之君何者当其奉祭祀之时此心祗肃无一毫邪念无一毫驰散岂非是有道之君乎书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成王亦言予冲子夙夜毖祀而召公之诰亦谓毖祀于上下盖此是人君第一件事敬承祭祀乃所以存吾心读此一句须当知君道之最大者此也成汤之心又不但正当奉祀时为然祭祀特其间一事尔成汤之心盖常如在上下神只社稷宗庙之左右常见上下神只社稷宗庙在吾目前所谓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所谓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夫何敢有一毫不敬之心乎这个罔不祗肃便是顾諟天命处罔不者无所处而不敬也左右厥辟宅师伊尹言我常在成汤之左右辅翼賛襄所以能宅天下之众肆者遂也伊尹説嗣王丕承基绪一句最是警太甲深切处盖言今日坐享此治安无事之天下不可不念其所从来也惟成汤顾諟天命如此罔不祗肃如此我克左右厥辟宅师如此我与成汤艰难辛苦以基王业是以王遂得丕承基绪王可不念其所从来乎成王告康叔所谓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即此意也
  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
  周如孟子所谓周于德者纯全无亏之谓也为山九仭功亏一篑做得九分一分未尽非所谓周也惟周则能有终如太甲其初有明德既立而不明可以谓之周乎为善不周是有始而无终也可以谓之终乎君有终则臣有终君罔终则臣亦罔终天下惟君与相尔然为人臣者未尝不视其君主信则臣忠元首明则股肱良端本澄源盖在上也夫忠臣事君固不以君罔终而遂不克终然人君苟有失德则人臣亦不能以自全盖君臣之义自不终尔如太甲不明使伊尹有放君之过所以有罔终之虑也
  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闻
  伊尹言此是警太甲最深切处谓王今为君矣不与前日相似前日处于宫中不过是一王者之子孙尔今为天下君此岂小事唐太宗谓朕昔为秦王为一府之主今为天子为四海之主既为四海之主如何与在下时同此是伊尹告太甲以君道周公告成王曰告嗣天子王矣又曰孺子王矣皆所以深警之也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启迪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
  昧暗也爽明也昧爽者天将明而未明之时也当昧爽之时此心洞然大明见得成汤之心夙夜清明如此所谓平旦之气所谓存其夜气坐以待旦欲出而治天下也盖念念天下虽寝寐亦不忘也伊尹言昧爽二字极有深意若使沉湎于酒亲近女色当昧爽之时方且昏蔽何能丕显太甲欲败度纵败礼料度昧爽之时必不能丕显成汤所以如此亦不是自然而然这个大段有工夫只观不迩声色岂有一毫物欲得以昏蔽其心乎这便是成汤朝夕工夫处旁求者无所往而不求也观旁求二字想见成汤之朝允布列在位无非俊乂之才也
  慎乃俭德惟懐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
  俭德两字是伊尹説太甲病处太甲欲败度纵败礼其不俭甚矣故伊尹使之收敛慎乃俭德思古明王交于万物有道自奉养有节焉人主所以自奉养者岂可不节俭人主又不与常人同彼其享四海九州之奉意之所欲无不可者往往易得适情纵意茍不自为检束严其防闲则恣其心之所欲何所不至大抵创业之君躬履艰难所以能恭俭守成之主坐享治安往往易得侈靡伊尹告太甲以俭德既切中太甲之病矣又于上加一慎字盖使之常懐临深履薄之念保防此俭德也惟懐永图言其所图谋处当为深长计不可只理防区区目前大抵人多只是理防目前不曽为悠乆之计虑且如人主享崇髙富贵之极适情纵欲何所不可欲声色则声色在前欲货利则货利便有所以欲无不遂求无不得其一时间亦可以为乐矣然不思后日之事吾之心术因此而蛊惑朝廷纲纪由此而废壊天下将日趋于乱亡此岂所以为永图也哉太甲欲败度纵败礼只縁求目前之快活不曽思量后来自古淫荒之君皆只是求快活于目前且如唐明皇使其思后日有覆亡之祸则何至此极哉今观伊尹告太甲不可轻看他如良医察脉灼见其病源一句是一服药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此两句犹更亲切省之一字其义甚深太甲欲败度纵败礼只缘念虑之起不曽省察观欲败度纵败礼两句想见如近女色好游畋私喜怒妄赏赐亲用便僻侧媚之人似此类皆有之使其念虑之萌从而省察女色果可近乎赏赐果可妄乎便僻侧媚果可亲用乎是数者果合于法度乎合于法度则可为既不合于法度却岂可冒而为之虞人张机省括于度而释则可以必中不然百发而百败矣止者人顿放此身之处也大学曰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诗云緜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人莫不有所止这个所止不可不钦钦则得其所止矣太甲置其身于欲纵之中欲与纵岂所止之处乎此无他不钦故也人之所止岂可不审在止于至善善则其所止也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仁与义则其所止也太甲欲钦厥止亦不必他求率乃祖攸行足矣乃祖昧爽丕显今吾乃如此昬迷乃祖不迩声色今吾乃以欲而败度岂所谓率乃祖之攸行乎能率循成汤之所行则得其所止者矣王若能钦厥止率乃祖之攸行则我之心庶乎怿怿之一字见得伊尹忧国爱君之心深切如此彼见太甲欲败度纵败礼汤之典刑己自颠覆啇家基绪盖岌岌然其心之忧顷刻不能以自安惟得太甲悔过迁善伊尹之心始怿观此一句便见得伊尹之心予弗克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此伊尹之心也万世有辞者其声闻之逺直至万世之下称賛无穷也古人事业不但只了目前直是要到万世之下莫不称賛周公告成王曰惇大成裕汝永有辞康王命毕公亦曰公其惟时成周建无穷之基亦有无穷之闻声闻至于万世这方才是且如伊尹当时辅导太甲功烈巍巍如此故其至今日皆称颂之若使有些少建立一时之称誉亦有之矣何以能乆读惟朕以怿一句见得古人忧国爱君之忠如此读万世有辞一句又见得古人所期逺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