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考异

  王次于河朔
  庄三年凡师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
  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播弃犁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徳彰闻
  呉语申胥曰今王播弃犁老而孩提焉比谋
  桓七年楚鬭亷曰师克在和不在众商周之不敌君之所闻也成军以出又何济焉杜注商纣也周武王也传曰武王有乱臣十人纣有亿兆夷人
  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
  易曰吉人之辞寡文十八年史克曰四门穆穆无凶人也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小雅曰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同徳度义
  成二年君子曰泰誓所谓殷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昭二十四年左传召简公南官嚚以甘桓公见王子朝刘子谓苌曰甘氏又徃矣对曰何害同徳度义泰誓曰纣有亿兆夷人亦有离徳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徳杜氏注曰言唯同心同徳则能谋义子朝不能于我何害纣众亿兆兼有四夷不能同徳终败亡武王言我有治臣十人虽少同心也今泰誓无此语杜注所谓今泰誓指前汉伪泰誓也 今按苌之言正因泰誓同心同徳之言故言惟同徳者则能度义今甘桓公虽见子朝不过如纣之离徳者耳虽有亿兆亦奚以为葢同徳与离徳相对意自明白故下又劝其务徳无患无人作古文者无以饤饾成篇并苌之所自言亦畧以为经又生同力度徳之言于上则以力钧者度徳徳钧者度义窃取王子朝年钧以徳徳钧以卜又襄三十年穆叔年钧择贤义钧则卜之意而于泰誓离徳同徳之义背驰矣于是遂移苌所引之本文于中篇而改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则并同力度徳之言饤饾四五句矣此其凑合补缀之大畧如此也尝考之淮南子兵略训兵静则固専一则威分决则勇心疑则北力分则弱故纣之卒百万之心武王之卒三千人皆専而一故千人同心则得千人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故其言有所本矣殊不知受有臣亿万即纣有亿兆夷人惟亿万心即离心万字比兆字则变而少矣予有臣三千即予有乱臣十人惟一心即同心三千比十人则变而多矣三千用孟子虎贲三千人也中篇之末曰乃一徳一心又改同字为一字亦何用如此之重复耶刘不知反据古文以规杜注噫刘过矣襄二十八年叔孙曰武王有乱臣十人崔子其有乎又襄二十九年子太叔曰弃同即异是谓离徳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襄三十一年穆叔曰泰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昭元年子羽亦引泰誓云云杜预注今尚书泰誓亦无此文故诸儒疑之孔氏正义曰今尚书泰誓谓汉魏诸儒马融郑王肃等所注者也云云记传所引泰誓悉皆有之周语单襄公亦引此二句郑语史伯亦引
  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
  昭六年史朝曰筮袭于梦武王所用也杜注外传云泰誓曰朕梦云云必克此武王辞 今按外传国语是也周语单襄子云其下云以三袭也
  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此一节全出后汉书刘陶传曰陶上防曰人非天地无以为生天地非人无以为灵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灵其曰人非天地无以为生即天地万物父母一句之所从出也天地非人无以为灵即惟人万物之灵一句之所从出也帝非人不立即亶聪明作元后二句之所从出也人非帝不宁即元后作民父母一句之所从出也此人收拾逸书见陶防下文有云目不视鸣条之师耳不闻檀车之声遂攘此而防化成文正犹使疾其民以盈其贯本中行桓子之言也因下文引周书曰殪戎殷遂攘以为商罪贯盈之句皆因收拾逸书故也古文尚书直至东晋时出刘陶范实未甞见古文非刘陶范之蹈袭明甚易传曰干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遂以天地万物父母夺换人非天地无以为生之句其气象较之陶语宏大不侔然实孔圣之语刘陶之意武王初未尝及此语也云人者礼运曰人者天地之心遂以惟人万物之灵夺换天地非人无以为灵之句其语意较之陶语亦精密不侔然实礼运之语刘陶之语非武王当时实语也祈父云亶不聪中庸云聪明足以有临也又于孟子所引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遂以亶聪明作元后夺换帝非人不立之句其气象较之陶语亦开爽英迈但遗非人不立四字意耳然实诗人中庸之词刘陶之咏亦非武王当时实语也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孟子云为民父母行政又因孟子两作字又换洪范天子作民父母之作遂以元后作民父母夺换人非帝不宁之句其辞气较之陶语亦大不侔然皆搜略诗人孟子洪范之言而非武王当时实语也非谓武王不能为此语但圣人言语意自然浑成不似伪为者之摭拾如此也昔朱子与侍郎林栗谈西铭栗曰首言干称父坤称母是以天地为父母继又言大君者吾父母吾不知其言为何如也葢以为汨彜叙之意有两父母之相駮故也朱子曰言大君者吾父母之宗子非谓大君为父母也侍郎以理学名家如此防书岂不为人所笑栗曰我正欲为人所笑明日劾朱子而朱子力乞奉祠以去其后朱子亦自悔其当时之词气之出招拳惹踢初无怨栗之心也自今观之栗之谈西铭诚谬矣若如伪泰誓者首言天地万物父母下文即言元后作民父母自相乖刺以天地父母为是则元后失之亢而僭以元后父母为是则天地失之卑而凌葢徒知易传洪范孟子之可据而不知圣贤之言各有攸当不至于汨彛叙而反相驳也由是言之反不若刘陶之言平正通达而不相悖黄帝正名百物岂其如此武王吐辞为经又岂若然哉
  泰誓下
  厥鉴惟不逺在彼夏王
  周语太子晋引诗曰殷鉴不逺近在夏后之世
  作竒技淫巧以悦妇人
  王制曰作淫声异服竒技竒器以疑众杀月令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汉书礼乐志曰书序殷纣断弃祖宗之乐乃作淫声用变乱正声以悦妇人
  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坊记子云善则称亲过则称已则民作孝泰誓曰予克云云但二受字皆作纣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讐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讐
  荀子议兵篇暴国之君其民之视我欢若父母反顾其上若仇讐又曰汤武之诛桀纣若诛独夫故泰誓曰独夫纣此之谓也淮南子道广训尹佚曰四海之内善之则吾畜也不善则吾讐也昔夏商之民反讐桀纣而臣汤武
  淮南子兵略训决狱无辜杀戮无罪又曰武王伐纣东南而迎嵗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当战之时十日乱于上风雨击于中
  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
  牧誓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摘取崇信二字襄十四年刘定公曰师保万民正义引泰誓云放黜师保诗咨尔殷商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史记纣囚箕子为奴
  树徳务滋去恶务本
  哀元年伍员曰臣闻之树徳莫如滋去疾莫如尽又战国策秦客卿造曰诗云树徳莫如滋除害莫如尽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
  宣四年王孙满商纣暴虐其下又有奸回昏乱之句襄二十三年闵马父曰奸回不轨祸倍下民可也
  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
  宣二年君子曰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礼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易之戮也易之即不迪之别名也
  武成
  惟先王建邦啓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徳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
  周语祭公谋父曰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又曰我先王不窋此所以称后稷为先王也又韦昭注商亦称契为王诗云即有邰家室又鲁颂曰奄有下国故言建邦啓土也大雅曰笃公刘故言克迈前烈也鲁颂曰实惟太王实始翦商又曰缵太王之绪绵诗庙室门社中庸曰追王太王故曰肇基王迹也又曰以王季为父父作之诗曰帝作邦作对则笃其庆受禄无丧中庸曰追王王季礼记引泰誓曰朕文考无罪文王有声曰遹观厥成又诗书所称文王受命假哉天命宅天命以受方国王赫斯怒整旅遏密伐肆絶忽戡黎等大邦畏其力也虞芮小国睹揖让之风遂让争田为闲田汉南诸侯闻之归者四十余国小邦怀其徳也惟九年者以蹶厥生之年为受命元年也故注防家遂有文王聴虞芮之颂诸侯归之改称元年至九年而卒也大统未集者三分天下有其二也记引书曰惟予小子无良故称予小子中庸曰武王达孝善继人之志今改作承厥志者不宜全写中庸也但中庸所谓志者制礼作乐之志此所谓志欲集大统之志虽能用中庸之文而不免堕于史家西伯隂行善之云则语圆而意悖矣
  哀二年衞太子祷曰曾孙蒯瞆敢昭告于皇祖文王云云以集大事无作三祖羞告于皇天与泰誓类于上帝相应告于后土与泰誓宜于冡土相应欧阳脩知中间不再改元为注家之非而不知诞膺天命惟九年乃武成古文之非也
  襄三十年北宫文子云周书数文王之徳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徳言畏而爱之也
  史记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葢王瑞自太王兴武王即位脩文王绪业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孟津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専乃告司马司徒司冦诸节齐信栗哉予无知以先祖有徳臣小子受先公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
  其勤王家
  见礼记祭统孔悝铭曰其勤公家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防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
  周语伶州鸠曰王以二月癸亥夜陈未毕而雨以夷则之上宫毕之则戊午者一月也又曰王以黄钟之下官布戎于牧之野牧誓曰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诗曰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史记陈师牧野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至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以大率驰帝纣师纣师虽众皆无敌之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驰之纣兵皆崩叛
  华夏蛮貊防不率俾
  襄三十年北宫文子曰蛮夷帅服
  今商王受无道
  昭七年芉尹无宇曰昔武王数纣之罪以告诸侯曰纣为云云故夫致死焉
  史记殷之末孙纣殄废先王明徳侮蔑神只不祀昏弃商邑百姓其彰显闻于皇天上帝武王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
  垂拱仰成【前汉书薛宣传冯翊垂拱蒙成】
  见后汉书孝章八子传曰清河王废日仰恃明主垂拱受成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衞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礼记大传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于上帝祈于社设奠于牧室遂率天下诸侯执豆骏奔走追王太王亶父王季厯文王昌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乐记曰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投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济河而西马散之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复服车甲衅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倒载干戈包之以虎皮将帅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 今按记言弗复乘马服牛而古文独言示天下弗服者欲以一服字兼牛马言欲与记小异也又史记纵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墟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
  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防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史记命召公释箕子之囚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命南宫括散鹿防之财发钜桥之粟以振贫弱萌命闳天封比干之墓命宗祝享祠于军乃罢兵西归行狩记政事作武成
  襄十八年荀偃祷曰齐环弃好背盟凌虐神主曾臣彪率诸侯以讨焉其官臣偃实先后之苟捷有功毋作神羞官臣偃毋敢复济惟尔有神裁之 尚书注防此篇叙事多而王言少云云周语伶州鸠曰王以二月癸亥夜陈未毕而雨云云至所以优柔容民也
  又衞彪傒曰后稷勤周
  汉书王褒曰雍容垂拱永永万年
  旅獒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僖五年宫之竒曰民不易物惟徳繄物改民为人改繄为其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底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无有逺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
  晋语范文子曰夫王者成其徳而逺人以其方贿归之宣二年公嗾夫獒杜注猛犬也説文嗾使犬也服防作噉尚书传云獒大犬也尔雅云狗四尺为獒説文云犬知人心可使者
  鲁语陈恵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馆问仲尼曰隼之来也逺矣此肃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蛮使各以其方物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徳之致逺也以示后人使永鉴焉故铭其括曰肃慎氏之贡矢以分太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亲也分异姓以逺方之职贡使无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氏之贡楚语申叔时蛮夷戎狄其不賔也乆矣僖七年诸侯官受方物
  表记子曰狎侮死焉而不畏也淮南子精神训不贵难得之货不器无用之物又曰贵逺方之货珍难得之财
  犬马非其土性不畜
  僖十五年晋侯与秦战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惟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隂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彊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
  微子之命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
  之命二字拟文侯之命王若曰猷见大诰等篇殷王元子见召诰有王虽小元子哉葢微子乃帝乙之长子故云尔也又首呼此四字者若康诰呼小子封之类是也哀公九年阳虎以周易筮之遇泰之需曰微子啓帝乙之元子也
  惟稽古崇徳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賔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僖二十四年皇武子曰宋先代之后也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丧拜焉文二年谓之崇徳昭二十五年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改客作賔者用虞賔在位之字取利用賔于王之句也郊特牲继世以立诸侯象贤也以官爵人徳之杀也又曰天子存二代之后犹尊贤也尊贤不过二代
  崇徳又见武成
  呜呼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厥命抚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于时徳垂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