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修东莱书说

  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毋惟汝谐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禹至此犹拜稽首固辞有臯陶则辞之臯陶有功臣则辞之功臣无可辞矣而犹辞非过于谦也恐天心之未从人心之未协耳帝曰毋惟汝谐和同天人之意也正月朔旦与天下更始而听新君之号令也受命于神宗亦舜受终于文祖之意神宗尧也天下者尧之天下受命于神宗示不敢専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自璿玑玉衡至于巡守皆如舜之故事
  帝曰咨禹惟时有苗弗率汝徂征
  舜窜三苗止窜其君耳又分北之分其恶类使不至党比耳至此犹未率化可见苗民之顽以舜为之君化之不服彊梗顽很日甚于前禹摄位之初舜命之徂征圣人自反之既尽不得已而至于征曰弗率者化之非一端而终弗率也
  禹乃防羣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
  以上伐下有征而无战则誓师之辞似不必作况尧舜之时不战而屈人兵亦安用夫誓师之辞哉大抵茍至于用兵则誓师不可免既以锋刄矢石相交岂可不临事而惧先事而戒禹誓于师正此意也济济者欲其军伍行阵之间整肃而不乱也
  蠢兹有苗昬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有苗之罪尽出于昬迷不恭列数之恶皆从此出尧之所以为尧允恭克逊尔舜之所以为舜温恭允肃尔有苗之为有苗实在于昬迷不恭盖不恭者为恶之本原昬迷之中养成不恭之念遂至于为侮慢自贤之事夫不恭侮慢百罪之縂贯虽四凶抵诛亦不过此所谓象恭滔天方命圯族皆不恭侮慢之变态苗以一人之身而备数人之恶反道败徳者恭则顺不恭则不顺乎正理矣不恭以接贤者冝其望望然而去之同恶相济者皆小人也民于是而弃之天于是而降咎不恭之心与民与天皆扞格背戾而不相通夫安得而不征
  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奉辞伐罪深见舜命禹徂征之举出于不得已而非轻举也其与后世责昭王之不复反取侮于水濵之语者异矣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圣人遇戎而戒理当如此彼宋襄不禽二毛以自欺是教其众心力之不尽也
  三旬苗民逆命
  奉辞伐罪兵至则服此帝王之举而三旬之乆犹逆命者何也非徂征之先尚有毫厘之未尽也圣人至于兴师其揆于我察于彼者至矣审矣义尽理极而后征之但苗民障蔽之深自有难感动者正当以天地观之一气之春草木生而隂崖深谷甲者未坼根者未芽岂春气之或偏欤固隂凝结壅蔽阳和姑少俟之及其流畅昔之未发生者悉坼而悉芽矣苗民三旬逆命寒气凝结壅蔽之时也舜之春风和气举世游泳苗民虽顽固有时而被其泽矣
  益賛于禹曰惟徳动天无逺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歴山徃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兹有苗
  賛之意不可不味也禹征有苗而苖不服非教化之不善而苗民不率也禹之心茍以为弗率在苗而非教化之未至则满矣自反愈至而不罪苗乃谦也谦则有受益之理满则有招损之道月亏则必盈日中则必昃也满损谦益此乃天道圣人工夫无穷其心纯亦不已所以与天道相通而无间禹大圣人也见有苗之未化哀矜而自勉以修教化之未至而益又从而賛之賛者犹賛天地之化育禹已有是心而益賛之非告之以其所未知也惟徳动天天且可以徳动况苗民天地间之一物乎方舜之初于歴山也其徃于田日号泣于天于父母天未有不爱其物者父母未有不爱其子者父母天也父母之不我爱必为子之道未尽也号泣者自怨自艾也负罪引慝者舜之事亲岂有罪慝而其心常若负无穷之过恶无一毫可以自赎敬其事以见瞽瞍夔防斋栗如前临深渊后逼猛虎而瞽亦信顺乃春气之流畅也至諴可以感神神与人一理也歴举天之可动神之可感人如瞽瞍亦可以使之允若则岂苖民之不可格当时虞廷如禹如益皆实用功者故其言深见天理如此
  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徳舞干羽于两阶
  禹已知此理益又从而賛之禹神领心受无所疑滞如曾子之唯两相忘于言意之外即班还其师整肃其旅无踌蹰之意帝乃诞敷文徳帝之文徳素敷于天下又大敷之则和气弥满熏蒸于天地之间此诞敷之意也舞干羽于两阶朝廷闲暇礼文之肄非有意以示有苗也孟子曰自反而忠矣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犹是也曰此必妄人也已其与禽兽奚择焉夫孟子自反之尽付之妄人付之禽兽舜之自尽可谓至矣有苗三旬不服岂不可以付之妄人与禽兽乎乃诞敷文徳求之已而不求之苗则知圣贤之度量不同矣
  七旬有苗格
  春意浸盛寒谷发露而草木无不生造化之效有迟速而万物由于造化之中以自遂者本无厚薄也知此则三旬之逆初非可怒七旬之格亦非独迟先春后春各有其时至此不得不格也


  増修东莱书説卷三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四    宋 时澜 撰
  臯陶谟第四      虞书
  曰若稽古臯陶
  尧舜禹谓之若稽古固也臯陶臣也亦与三圣人并称何哉盖舜以孝禹以功臯陶以谟后世尝并称美舜以不得禹臯陶为已忧未闻舎臯陶而独称禹也禹臯陶一体之人也使禹不受舜之位则臯陶为天子矣使舜不受尧之位则四岳为天子矣臯陶亦尧时四岳之类也况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益稷之徒不得而与也虞廷之臣独臯陶称若稽古史臣特以是推臯陶而附之于三圣人之列臯陶与禹分位相去不逺皆亚圣也
  曰允廸厥徳谟明弼谐
  此二句史官所以断臯陶之为人有徳者必有言臯陶以谟闻于天下史官恐人徒知其谟而不知其谟之出于徳故先言允廸厥徳指其根本以示人也惟其有徳故以谟则明以弼君则谐和允迪者实用工履践之地也
  禹曰俞如何
  或言上有阙文未可知臯陶必先有所言禹始发问如大禹谟先载禹言之类
  臯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逺在兹
  都者叹美之辞也先叹美而后言者不敢易其辞也大抵齐家治国至于平天下皆自身修而出故当修身之际必深思永久之理可久而后功用无穷也惇叙九族自身修而见于齐家也伊川家人传曰正伦理笃恩义惟惇叙足以该齐家之道也庶明励翼又大于一家者朝廷之上百官之中明白一心各思勉励翼敬以奉其职翼与小心翼翼之翼同自齐家以至于治国皆自根本始故曰迩可逺在兹可之一字不可不味可者明其有此理也盖用工不已则其理可逺非谓修身即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禹拜昌言曰俞
  禹克勤克俭不自满假学问工夫之深其于身修思永之道巳入其奥故闻臯陶之言不特俞之且拜之盖深契乎心故感之机形之拜而不自知孟子所谓禹闻善言则拜也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
  臯陶言自修身至于治国平天下本末巳备茍不明所谓知人安民则不足以尽修身之理盖知人安民乃修身中纲目之大者臯陶特指以为言谓修身之道当先于其大者而致力两曰在者辞定而理决可以知其为修身用工之地也
  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兠何迁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禹与臯陶其心相应故闻其言悄然而叹盖禹于克艰之理践履既深而知知人安民之为不易吁者叹其难之意非病其难也咸若时谓两者俱如此虽以帝舜之圣尚亦难之况于已乎见禹用工之切不独见已之难而又见舜之难故予何言思日孜孜常有不自足之心视知人安民为至重谓知人即哲即可谓之能官人安民即惠即可以致黎民之懐哲惠两尽何忧驩兠何迁有苖何畏巧言令色孔壬若有惊愕怪讶之意要之哲惠之理禹已心知意会践履之人实知其中工夫之多故闻其言论其事不觉自以为难也若未尝学问口耳之间浮听而浪言之必以知人安民为何难曽不知尧舜修已以安百姓其犹病诸尧舜非病而不能行兢兢业业以尽其道也知尧舜病诸之意则知禹难之之意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载采采臯陶闻禹以为难乃告以切近用工之地谓人之行亦有九徳之可观亦可以即其行而言人之有徳曰亦者自是可以造知人安民之道也臯陶言不尽意乃言曰将事事而条陈之采事也载自任也臯陶自任事事条陈盖深与禹相得言之未尽故继言之不待问也
  禹曰何
  臯陶曰载采采而未言其目禹即叩采采之意臯陶之言未终而禹即问如人对语意味相属其中自有不容巳者
  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臯陶于此歴言之九徳非相济之谓也栗济寛立济柔即不可谓之寛徳柔徳矣盖有所偏然后有所济既谓之徳则纯全也如寛而不栗则纵弛之人柔而不立则懦弱之人岂所谓徳乎九徳盖自然而然莫之为而为者初不俟强勉作为也大抵寛多失于阔略寛之中必自有所谓整齐者柔多失之委靡柔之中必自有所谓卓立者愿者持心谨慤耻言人过多不尽情自以为恭也殊不知责难于君谓之恭待人不以诚实乃不恭之大者乱者能治乱之人多恃才作为大则为鲧小则为盆成括必加之以敬则处事而当扰者通熟于事之人恃其通熟心忽而志缓反失之犹豫必加果毅则任事而成直者多失于讦必养之以温简者多失于卤莽必収之以廉隅刚者多不充实所谓枨也欲焉得刚惟刚而能塞则如孟子至大至刚浩然之气塞乎天地彊者多失于勇而无义所谓有勇而无义为乱惟彊而有义则如孟子之过孟贲逺矣彰厥有常吉哉凡此九徳又当观之于平昔考之于闲暇惟徳之有常者彰而用之则为国家之福常者常久而不变也
  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徳亮采有邦臯陶既言九徳之目矣而继之以徳之序三徳之人大夫所当用也日宣逹其情而使至于无则有家之事自夙夜而浚明观浚明之象若整整然有条理而不紊也六徳之人诸侯所当用也日严祗敬与日宣之意合而观之谓之宣则敬在其中矣此特言严祗敬位愈髙而心愈敬也虽有三徳六徳之人而不知此则亦徒然尔鲁穆公之侧非无子思齐宣王之国非无孟子但穆宣无日宣祗敬之心所以不能浚明其家亮采其也日宣严祗自有尊礼信任之意在其中三徳六徳不必指言于九徳之中得其三得其六也治有广狭事有小大故所用之人有多寡也
  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见此人君如天之无不覆地之无不载不以一己之才为才而敛天下之才以为才故合九徳之人而受之又布之于职事之间使九徳之人咸事而无遗才俊乂之人在官而无旷职此人君之体也然犹言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何也盖众贤既进犹有所当用心者惟圣人乃能公天下以为心降圣人一等未必能免毫厘之私若果有之岂能逓相观法以兴事造业则必分朋立党反以害事故咸事在官之后必有以兴起其相师之风而钦哉惟时以亮天功可也百僚百工非有不同师师有僚友之义故曰僚自职业言之故曰工抚于五辰在天得其全者为五辰在物得其偏者为五行同此一气也自其势论之五辰在天人于何而可抚以其理论之则未尝有间在我之五行既得其理则在天之五辰亦得其理矣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事事物物各得其性则五辰自然循轨庶绩故凝而不散也后世人臣之立功有随成而壊者是不凝也功愈久而愈隆乃凝之意
  无教逸欲有
  逸欲者亡国败家之事虽至无道之君岂欲有为此而教之哉盖一人者诸侯之观瞻上有一毫之纵弛惰慢即是教逸欲之道也
  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兢业者敬之形容也几者动之微也一日二日之中几微有万而难察兢业之心稍有不接则忘失于几微者必多矣非持敬之功深到则致察之精切何以及此自微而动之善则善之恶则恶一心之中少有不敬善恶自此判矣无旷庶官非特无其人之为旷盖非其人之为旷也天工人其代之凡在职位无非代天理物耳如天之为然后能亮天工其可不敬乎
  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哉
  天命在人自然有君臣父子之教在我则勑之勑者整齐之功也惇者厚也惟民生厚民之五典本无不厚勑之使归厚而巳勑之之道从厚则近本也物聚然后有礼人羣则礼自生岂非天秩然自我而出天下惟视吾用之如何尔典礼出于天天命之谓性也曰惇曰庸修道之谓教也天叙天秩非人所为惟君与天为一故能惇之庸之也同寅协恭和哉典礼之根源也君臣聚精防神与天无间则所惇所庸乃天之典礼不然则典礼无非虚文矣
  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命有徳讨有罪直言五服五章五刑五用皆不云我者见赏罚之纯乎天也盖典礼虽本于天犹待人辅相撙节而成之若赏罚则不可加一毫于其间有一毫之人欲则赏罚我之赏罚非天之赏罚矣观鲧于舜而诛禹于舜而用此天命天讨也舜可谓不以我矣政事懋哉懋哉言赏罚此心勉勉不巳不可有一毫止息有所止息则有我之心乗间而生矣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于上下敬哉有土
  自我之言天人贯通之理也天有显道厥惟彰自我民聪明观之于斯民生知之时则可见自我民明威观之于人心凛然不可犯之地则可见逹于上下此理彻上下而无间断有土之君其可不敬
  臯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绩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
  臯陶谓我之言顺果可以厎行否禹賛美其言可厎于成功臯陶慊然以为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而巳观臯陶陈知人安民之谟如此方且淡然不自以为可行贾治安一防才略如不可胜用曰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又曰陛下何不令臣属国之官视臯陶气象为如何禹与臯陶于舜之前交陈治道周旋切至舜恭已无为听臣之论治而已言若稽古止于臯陶见臯陶之徳与禹相参
  益稷第五         虞书
  益稷
  益稷与臯陶谟文相连以简编之重分为两篇议论相承初不间断益稷名篇非有意但以禹首举益稷为言故取以纪其目如论语学而子罕无他义理取其初説以记纪事之次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