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义矜式

  知【阙】        官人之道犹髣髴唐虞之际三代之治所以并隆者良有以也柰何秦汉而降官失其人才胜乎徳其视翕受敷施之语岂不甚可慨也夫吁
  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徳亮采有邦徳有多寡而日新之徳同故职有大小而明治之效同此圣人録徳定位量能授官之政也昔者臯陶陈谟于舜谓人于九徳之中有其三日宣而充广之则使为大夫而复明其有家之政九徳之中有其六又必日严而祗敬之则使之为诸侯而亮采其有邦之政矣日宣日严皆所以致其日新之功故浚明亮采皆有以致其明治之效人君明治之要惟在于设官分职而已然设官分职岂拘拘于九徳之备哉夫徳固不可求全而位不可不称其徳必求其备则下无全人而废事多不量其材则徳薄位尊而幸位者众小之不足以治一邑况欲大而可治一邦也亦难矣惟其徳足以胜任而犹不敢有自足之心进修之实在我者有加而无己则治效之见于家国者可以有隆而无替矣且夫人才品秩固为不齐总之为刚柔正直之三分而不出乎寛栗强义之九九者在人岂悉备而无缺哉亦随其所有而取之耳九者之中有其三若寛而栗以至愿而恭之类是也岂徒贵其有是三者而已哉以其能日宣而充广之使其徳之益以着也如是使之为大夫吾知其夙兴夜寐不敢怠遑而一家之事皆将粲然而有伦秩然而不紊矣九徳之中有其六若乱而敬以至强而义是也然亦岂徒有是六者而已哉以其能日严而祗敬之使其徳之益以谨也如是而使之分茅胙土而为诸侯吾知其必能戒惧以自持战兢以自保而一国之政皆将昭著而可观振举而不坠矣然则为政以徳果何事而不治亦何为而不成也哉虽然三徳而有家六徳而有邦亦特以徳之多寡职之大小概而言之初非拘拘于三与六而已也所贵乎人君者翕而受之敷而施之使九徳之人咸事其事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在官使以天下之材任天下之治唐虞之时下无违才上无废事良有以矣
  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防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人臣之戒君既欲其慎于修己以图治又欲其谨于用人以共治盖修已而不可纵者以事防之可畏而用人之不可轻者以所治皆天事也在昔臯陶于帝舜之前言人君无以逸欲而导诸侯而当兢业以图治盖一日二日之间事防之来且至万焉一日或纵则万防荒矣此所以慎于修已而不可纵也既有以修于已又必谨于用人故又言人君无用人非其才而使庶官废厥职盖人君代天理物庶官所治无非天事一职或旷则天工废矣此所以必谨于用人而不可轻也呜呼臯陶两陈致戒之词于其前而复两陈为治之要于其后爱君之心为何如也【云 云】尝谓人主一心关系于天下为甚重下而诸侯之所取法者君也上而天命之所付托者君也人君任天下之重如此又安可怠于修已而慢于用人也哉盖致治之本固在于已而分治之则实在于人茍逸欲而怠荒则上行而下效一日纵欲则防防之祸着用人而非其才则上天之工废此臯陶所以陈谟于帝舜之前也盖声色之谓欲宴安之谓逸人君曷尝以是教诸侯哉然处崇高之位而为天下之仪则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故人君当以勤率诸侯而不可导之以逸当以俭率诸侯而不可导之以欲此所以修己而不可纵也为其修已而不可纵者以万防之可畏也盖一日二日为至浅而万防之来为至多故必戒慎恐惧以图之不然则祸患之防蔵于细微一日纵欲则祸防着矣可不慎于修已以图治耶虽然己既修矣而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岂一人之所能独理故内而百揆四岳外而州牧侯伯设官分职与之共治而人君曷尝使之旷职哉然庶官非无其人之谓旷用非其人则虽有其职如无其职矣此所以必谨于用人而不可轻也惟其谨于用人而不可轻者以天工之可畏也盖天下之事无一不本于天天不能以自治而命之于君君不能以独治而任之于臣君也者代天而理物者也臣也者与之共食天禄而共治天职者也故在选贤任能不可用非才而旷庶官之职何则庶官所治皆天事也茍非其人则天工废矣可不谨于用人以共治耶抑尝考之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工则舜之不以逸欲导诸侯而兢业以图之为可见矣不轻用人才而克相天事亦可知矣然臯陶之陈谟而戒之之切如此者盖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故圣君不以徳业已盛而忘儆惧之心大臣不以吾君无是事而忘规戒之益故能保治于无穷也欤且不特臯陶为然也吾观禹之告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逰是好岂非臯陶无教逸欲之谓乎又曰万邦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岂非臯陶无旷庶官之防乎他日帝庸作歌有曰勑天之命惟时惟防则深有感于君臣责难之意矣吁盛哉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天人之理为无二人君之心当无忽盖天人一理通达无间而敬而无忽是又合天人而一之者也是以在昔臯陶陈谟于舜谓天之聪明因民之视听以为聪明天之明威因民之好恶以为明威民心所存即天理之所在人君敬而无忽是又合天人而一之者也盖敬则不忽乎民是即不忽乎天也有天下者而不知敬谨奚可哉人君居天民之两间上则受乎天眷下则主乎万民此可以理论而不可以势观也茍以势而观之则受天之眷惟知天之尊而当敬主乎万民惟知民之卑而可忽于此知敬天而不知恤民者多矣以理而论则祐下民而作君师正欲其代天以治民也况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则天固不可不敬而民尤不可不恤岂可以差殊观哉今夫高高而在上者天也林林而居下者民也天民之相去盖邈乎其不接也则天之聪明明畏谓之不自于民可也而曰自者何也盖天之聪明未尝倾耳以听下目以视但因民之视听以为聪明天之明畏未尝见其何为而彰善何为而威恶但因民之好恶以为明威耳民心所存即天理之所在则为人上者柰何不敬必也严恭寅畏以天命而自度治民祗惧不敢怠荒而安宁民虽至愚吾不以愚而忽之民虽至弱吾不以弱而易之则下可以得乎民之心而上可以合乎天之心是天人之理合于一者定于一理嗟夫世之人君固有岐天人为二致于是知敬天而不知恤民者多矣卒使民心怨于下而天变形于上由此推之则天人之理实相贯通而有国者诚不可斯湏而不敬也臯陶陈谟所以拳拳于此欤后伊尹之吿大甲曰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懐懐于有仁其即臯陶之之意盖无以异然则臯之谟尹之训真有土者之鉴欤
  益禝
  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
  圣人有以均天下之利然后民食足而治功成也夫利或偏聚而不均则民有不得其飬者矣治功何由而可兴乎昔在大禹深虑乎此故于水患既平之后山泽之利己兴懋勉其民徙有于无交易变化其居积之货盖欲使之有无相通而利均于天下然后烝民乃得以粒食而万邦得以兴起其治功焉噫使圣人懋迁之政不笃则利不足以周天下而治效亦无由而着于天下矣【云 云】尝谓民之所资者粒也民之所急者食也天下之民所以享其利而遂其生者皆由于此而治化兴行之机四海乂安之效莫不胥此焉出何也民者邦之本而食者民之天也夫民衣食不足则救死而恐不赡何睱治礼义及其家给人足之后求得欲遂之余率之以善而知所劝威之以刑而知所惧然后以令则行以禁则止治功之兴其孰能御之哉民生于焉而可遂矣然而居山林者多材木居川泽者多鱼盐茍上之人不有以通之则农有余粟而病于寒女有余布而阻于饥民生之不遂者自若也故为之君者必有以懋勉其民使之徙其所有易其所无教者孜孜而不敢怠以其有余补其不足者勉勉而不敢自己夫然后有无得以相通匮乏得以相济天下之利无不均之患矣于是民生之众糓不可胜食而无复阻饥之忧含哺鼓腹而非复前日艰食之比矣民而谓之烝民可以见其无一夫之不获而林林总总之众举皆得其养矣夫圣人在上惟忧民失其养耳民得其养果何患乎治功之不成乎礼乐刑政由是而修明纪纲法度于是而振举四方有风动之休而比屋有可封之俗矣邦而谓之万邦可以见其无一所之不尽而东渐西被迄于四海举皆兴其治矣岂非民食足而治功成乎嗟夫圣人爱民之心无所不用其极也天禹以洪范九畴其三曰农用八政必以食货为先盖食货者所以养生也是时民方免阻饥之厄宜乎懋勉之意如此也虽然舜以臯陶既陈知人安民之谟因呼禹使亦进其言而禹乃厯述其治水之功以迄于万邦作乂禹岂好为是夸尚哉不述其治水之本末则无以知万邦作乂之由不知成功之艰则未有能保其功于无穷者禹吾无间然矣
  安汝止惟防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人君宅心以图治尤必资其助于臣天下同心以顺治斯能必其应于天盖君臣之交修如此所以能得天人之交应也昔者禹之告舜谓夫圣人一心万化之原止于至善而不可迁察于物欲而不能蔽此所谓顺适天道心之正者然也夫既得其所止则能以之审其事之发而省其事之安矣至于左右辅弼之臣又皆尽其绳愆紏谬之职则其内外之交修而无有不至而图治之要何以加于此哉夫如是则是惟无作作则天下之人罔不丕应固有先志而徯我者矣以是而昭受上帝而上天岂不重命而用休美之乎吁人君以一心之微而求感通乎天人之理可不尽其交修之功哉
  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
  圣人囿天下而有不可掩之徳故能化天下而无不可用之贤盖君徳着于上贤才兴于下感应之机为甚速也古之大臣所以启其君之听而告之以为使帝徳光辉逹于天下至于海隅苍生之地莫不昭灼徳之逺着如此则万邦之广民之贤孰不感慕兴起而皆有帝臣之愿惟帝时举而用之耳盖当君徳大明之时正羣贤向用之日彼庶顽防説之未化岂足虑哉圣人化天下之徳者其机为至神天下化于圣人之徳者其效为甚速也盖阳和市气则枯株朽甲无不为之敷荣皎日丽空则层氷积雪无不为之消蚀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于人乎故成汤有日新之徳则耕莘之伊尹归之而不仁者逺矣文王有光于四方之徳则钓渭之太公归之而天下皆义民矣夫以汤文之徳尚能作兴天下之贤俊况大舜膺大徳而出日月照而四时行固举一世而薰陶之其所以鼓舞多士而风动特其余事耳而何忧于庶顽防説哉禹所以不敢轻易其言必呼舜而后告之欲使审于听信者为何如也且夫天地为至大故有生之类无不覆载也而圣人之徳殆与天地同其大日月为至明故容光之地靡不照临也而圣人之徳殆与日月并其明彼薄海之隅地之至逺者也而帝徳无逺而弗届苍苍而生物之至微者也而帝徳无微而弗烛举天下之大民物之多无一而不囿于其间天涵地育之中日辉月霍之下均此生而均此性而均此徳者也懽感动荡之余鼓舞作兴之际将见懐材抱艺者孰忍自弃于明时耕莘钓渭者孰不欲致身于廊庙由是翕而受之敷而施之或以事举或以言而无非可举之贤矣徳之所以感人者如此推是以往虽金石可化豚鱼可孚于庶顽防説也何有昔者有虞之时以重华叶帝之君而致比屋可封之俗顾乃犹有顽不即工防説殄行者焉明之以射侯而不能掩书之以简册而不知愧刑以威之屏而不齿固未为过而大禹之心乃有不尽然者与其加之以威不若明之以徳惟知求诸己不必求诸人徐以待其自化惟徳动天无逺弗届至諴感神矧兹有苖之意禹之告舜与益之賛禹者同一揆也圣人之心天地生物之心欤厥后有苖逆命不格于大禹徂征之时而格于文徳诞敷之后于此见徳之足以感人而威刑之果不足恃如此唐虞圣人纯任徳教其有以致雍熈之治也宜哉
  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大臣之形于言者固欲君心致敬以图事功大臣之形诸声者尤欲君臣相湏以图治效盖君臣各尽其道治功固无难者然究其本则在乎君心一念之敬焉此臯陶所以先述其赓歌之意而后形为赓歌之辞观其既拜稽以尽其礼复飏言以致其辞而所言者又以念哉为先焉诚以人君当总率羣臣以兴事功而必谨守其法不可以不敬也庶事既兴又必数考其功又不可以不敬此将赓歌而先述其赓歌之意也而其赓歌之辞乃曰君犹元首惟在于明也臣犹股肱惟在于良也君明则臣良而天下之事无不安其所曰明曰良非一念之敬者能之乎噫尽敬以致其辞则有以动乎君之听声歌以致其戒则有以感夫君之心臯陶其善于进戒者哉尝谓天下之治由警戒而成至歌颂而极于歌颂之中而不忘儆戒之意固于有虞之君臣见之矣然臯陶作歌之意则谓事之始终惟在于敬其歌之辞则又谓必君明臣良而后可以成治功若不相合焉者何也呜呼此臯陶所以为善于进戒者也彼诚见夫天下之事一日二日万防非有明哲之君忠良之臣其能成始而后成终者鲜矣然而明良之道非存心以敬者不能也故君而能敬则天理存而私欲不足以汩其中此心之天虚灵洞澈而不患其不明也臣焉见君之明如此则必常懐忠诚之念而怠慢之气不设于身体不患其不良矣君臣之际明良相逢天下之事其有可虑者乎此臯陶所以先以敬而启其明良之端后作歌而期以明良之效也今观臯陶之吿舜也其拜手稽首非谀以取容也不如是不足以尽吾诚敬之意也大声疾言非矫激以为直也不如是不足以达吾忠鲠之蕴也臯陶之忠诚既已见于辞色之间矣而复以念哉之説进焉盖谓夫事之未作当总率羣臣以兴之而必慎守乎成宪茍成宪不谨则有纷更变易之患旧章或由是而乱矣而始之一念不可以不敬也事之既作尤必君心自察之而屡省其成功茍成功之不省则有诞慢欺蔽之失而庶绩讫不能有成矣是终之一念不可以不敬也臯陶作歌之意既以达于君矣然后赓歌之辞乃继续而进焉其赓歌之辞若曰君位乎上譬则元首也臣位乎下譬则股肱也元首者所以运乎众体不可以不明非苛察之谓也股肱者所以卫乎心目不可以不良非诡随之谓也知人则哲则尽君之道矣咸懐忠良则尽臣之职矣君臣上下尤有一体之相湏自朝廷而达之邦国由邦国而达之天下其纲纪法度备举而不遗礼乐刑政四逹而不悖庶事虽多无一不各止其所者矣君臣相湏以为治其效固如此乎嗟乎万世而下孰不知明哲之君足以立事功也而不知有其本焉盖敬体而明用也亦孰不知忠良之臣可以修职业也而不知实由于君焉盖君明而后臣良也君而有怠荒之心则物欲胶之而本体之明有时而昧矣况可以立事功乎君无知人之明则邪正不分贤否莫辨虽有忠良之臣亦无由而进矣又何以成治效乎臯陶将进明良之説而必克陈乎钦哉之论其善于进戒者欤然舜圣人也咨百官有钦哉之戒询四岳有明目达聪之论固无待于臯陶之言矣然犹言之恳切而不能自己者盖帝作歌而责难于臣故臯陶赓歌必责难于君也君责难于臣则先股肱而后元首臣责难于君也则先元首而后股肱君臣之间赓唱迭和而相责者如此后世君臣相悦之歌果足以语此哉迨夫成周鹿鸣之歌有天保之答行苇之赋有既醉之报君臣之间一唱一和亦皆有更相儆戒之意此太和之治所以在虞周也舜与臯陶之赓歌为三百篇之权舆岂不信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