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儒藏
- 四书
- 癸巳孟子说
癸巳孟子说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五霸桓公爲盛葵丘之防诸侯束牲载书而不歃血初命曰诛不孝【不孝者共举兵以诛之也】无易树子【已立世子不得擅易】无以妾爲妻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賔旅【賔客羁旅勿忘忽也】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无旷官也】取士必得【必得贤也】无专杀大夫【不得以私怒行诛戮也】五命曰无曲防【无敢违王法而以已曲意设防禁也】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无以私恩擅有所赏而不告盟主也】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恶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此章述三王之事以见五霸之罪又述五霸之事以见当时诸侯之罪三王盛时天子有巡狩之制诸侯有朝王之礼而又有省耕省敛之常焉天子之巡狩入诸国之境首察其土地田野遂询其老者与其贤者攷其在位者而赏罚之盖爲国之道莫先于农桑莫要于人才也诸侯至于贬爵削地而不悛则天子声其罪以六师临之所谓讨而不伐诸侯之君各率其赋从天子之讨而致伐焉所谓伐而不讨未有诸侯得专其讨者也五霸徇利而弃义不禀王命擅率诸侯以伐人之国虽使有成功而废制紊纪啓祸兆乱故以爲三王之罪人也举五霸之盛无若齐桓葵丘之五禁盖亦假仁义而言者而孟子之时诸侯虽此五禁亦皆犯之故以爲五霸之罪人也长君之恶谓君有恶从而顺承以长之逢君之恶谓逆探其君之意而成之长君之恶固爲罪矣而逢君之恶者其诡秘奸谲爲甚而戕贼蠧害爲深盖人君萌不善之念其始必有所未安于心未敢以遽达也已则迎而安之安之则其发之也必果君以爲己之意未形于事而彼能先之则其爱之也必笃故长其恶于外者其罪易见而逢其恶于中者其慝难知易见者其害犹浅而难知者其蠧爲不可言也自古奸臣之得君未有不自于逆探其君之意以成其恶故君臣之相爱不可解卒至于俱糜而后已易曰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此之谓也逢君之恶云者可谓极小人之情状矣虽然有五霸爲三王之罪人则有诸侯爲五霸之罪人矣有诸侯爲五霸之罪人则有大夫爲诸侯之罪人矣何者理固尔也有明君者出本于三王之法以制治则拔本塞源不得罪于天下矣
鲁欲使慎子爲将军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慎子勃然不悦曰此则滑厘所不识也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诸侯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周公之封于鲁爲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太公之封于齐也亦爲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爲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徒取诸彼以与此然且仁者不爲况于杀人以求之乎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
所谓不敎民者不敎之以三纲五典之义而驱于战争用之以无道也一战胜齐遂有南阳在当时可谓隽功矣然其爲徇利忘义以残民则一耳故孟子以爲不可而慎子莫之识则又明以告之夫王者制国诸侯各受分地不得相逾越也周公太公可谓勲德之盛矣而封国亦不过百里制则然也战国之时互相陵夺鲁之地至于方百里者五是肆贪欲而隳王度使明王作兴其厘而正之必矣取彼与此使无伤害仁者犹且不爲以其非所当得故也况于残杀人民而求广土地者乎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当道谓志于仁也志于仁者存不忍人之心也存不忍人之心则其忍爲当时诸侯之所爲乎然而引君以当道古之人所以尽其心于事君之际者其志盖深矣程子所谓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维持之明义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诚其意者其引之以当道之方欤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爲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爲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爲之强战是辅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此章大抵与前章意同战国之臣所以事君者徒以能富国强兵爲忠而其君亦固以此爲臣之忠于我也而孟子以爲民贼何哉盖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但爲之爲富强之计则君益以骄肆而民益以憔悴是上成君之恶而下絶民之命也当时诸侯乃以民贼爲良臣岂不痛哉孟子之言曰爲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此圣贤拔本塞源之意今之道功利之道也今之俗功利之俗也由是道而不变其俗本源既差纵使其间节目之善亦终无以相逺也故必以不由其道爲先不由其道则由仁义之道矣由仁义之道变而爲仁义之俗然后名正言顺而事可成也所谓不能一朝居者功利既胜人纪隳丧虽得天下何以维持主守之乎故功愈就而害愈深利愈大而祸愈速富国强兵之说至于秦可谓获其利矣然自始皇初并天下固已在絶灭之中人心内离岂复爲秦之臣也哉孟子谓虽与天下不能一朝居者宁不信乎知此义而后可以谋人之国矣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飱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爲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先王什一之法盖天理之安人情之至所以爲万世亡弊者也夫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君子劳心以治其民而野人劳力以共其公上是理之当然也然取之过于多则是厉民以自养民日有不赡之忧而疾恶怨畔之心所从生固不可也若取之过于寡则夫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所须诸侯币帛饔飱之所出百官有司之所仰给凡所以爲国者何自而资是则礼乐尽废上下混殽而亦乱之道矣故先王于此本天理酌人情而爲之中制定之以什一使民养公田以共其上故上有以爲国而下有以爲养取与有序文质适宜君子野人之分明而三纲五常之敎兴此三代之所以治也过乎此与不及乎此则皆私意之所爲而已其有不弊者乎故白圭欲二十而取一孟子以万室之邑一人陶爲喻而以爲貉之道也貉之所可以然者以其夷狄之国凡爲国者之所当有皆荡然无之故二十取一而足则可岂中国而可效貉之爲乎夫中国之所以爲中国者以其有人伦之常君子之道也今欲爲貉之爲则其势必至于去人伦无君子而后可是以夏而变于夷也岂不悖哉又曰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夫尧舜之道非尧舜之所自爲也天之理而已有所重轻乎其间则私意之所加矣其曰大貉小貉大桀小桀犹言是亦貉与桀而已矣呜呼后之爲治者察乎重轻之弊而稽古法制庶乎得中道而止矣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于禹孟子曰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爲壑今吾子以邻国爲壑水逆行谓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恶也吾子过矣
事事物物皆有其道是天之所爲也循其道则各止其所而无不治者一以私意加之则始纷然而乱矣夫顺下者水之道也禹之治水未尝用己私智也因水之所以爲水者耳故以四海爲壑顺其性而纳之今白圭欲免其国之害而以邻国爲壑天理私意之广狭如此水而逆行则爲人害仁人之所恶者以其不顺理而爲害故也
孟子曰君子不亮恶乎执
经书皆以亮训信然信可包亮亮有执持之意夫大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微而至于洒埽应对献酬交际之末苟不惟亮之执则终日冥行无非妄而已矣故言而不亮则爲妄言行而不亮则爲妄行亮则有是事有是物妄则无是事无是物也然则君子其可斯须不执于此乎执之爲言主守之意虽然亮与谅同而孔子谓君子贞而不谅何也孔子之言贞谅在其中者也对贞而言则其专于谅者未必贞也未必贞者以己之私意爲谅而非谅之正也孟子之言亮亮之正也如孔子所谓友谅者是已
鲁欲使乐正子爲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公孙丑曰乐正子强乎曰否有智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然则奚爲喜而不寐曰其爲人也好善好善足乎曰好善优于天下而况鲁国乎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则人将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声音顔色距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防之人至矣与谗谄面防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
孟子闻鲁欲使乐正子爲政而喜不寐圣贤之心其天地生物之心与当时之人惟知强者有智虑者多闻识者爲可用而孟子所取于乐正子乃在于好善耳盖孟子之论人论其本而当时之求才求于末而已故曰好善优于天下言其于天下亦优爲之也好之爲言诚笃乎此也此非克其私者不能能克其私则中虚虚则能来天下之善天下之善归之其于爲天下也何有盖善者天下之公也苟自以爲是则专已而絶天下之公理其蔽孰甚焉故无好善之诚心则必訑訑然以爲己既知之人知其若是则莫肯进是其声音顔色逆距人于千里之外也士止于千里之外则惟谗谄面防之人至与谗谄面防之人居则志气日以骄肆祸至而不自知矣原其始起于予既已知之之意萌于中而已然则可不畏乎使斯人而虽强也有智虑也多闻识也而一己之智识其与几何终亦必亡而已矣秦穆之誓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信斯言也然则亦异乎后世之论人才者矣
陈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其次虽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君闻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君子之仕以义之所存而非爲利禄也故其上者则以行其言而就若言有弗行则是乖吾所以就之之意矣礼貌虽存亦何爲乎故去之也其次虽未行其言而迎之致敬以有礼以是心至则乌得而不就若礼貌衰则是心怠矣则乌可以不去是二者其始之就亦固有浅深也其下则至于饥饿不能出门户而君以贤者饥饿于土地爲耻而周之则亦可受其受也免死而已若未至于此而受之则非义矣虽然至于饥饿不能出门户亦非有求于君也君周我而受之耳此三者足以尽君子去就之分舍是三者则皆爲以利动而非义之所存矣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管夷吾举于士士狱官也管仲自鲁囚执于士官】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爲所以动心忍性曽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徴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天将以大任之于后而忧患先之以成其德此岂人之所爲哉所谓莫之爲而爲者天也其所遭若彼而所成就若是是乃天也此六人者虽有圣贤浅深之异然始焉经履之艰而卒焉能胜其任则一也以舜之生知非有待于处忧患以成其德也举舜之起于畎亩以见圣人亦由侧微而兴耳若在他人因忧患以成德则如下所云是己夫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欲爲是使之动心忍性而已动心言其心有所感动也忍性言忍其性之偏也动心则善端日萌而良心可存忍性则气禀日化而天性可复此所谓増益其所不能也人恒过然后能改言凡人常见其有过而后能改过使其漠然不察其有过则过将日深何改之有知用力则惧吾过之多而改之惟恐不暇矣困于心谓有所撄拂于心衡于虑谓有所郁塞于虑必如是而后有作作者油然有所兴起于中也征于色发于声谓忧患愤悱发见于声色必如是而后喻喻者言盎然黙识其理之所在也作也喻也身亲乃能知之非言语所可尽也则又推而言之以谓爲国者亦然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盖泰然自以爲是自以爲莫予毒则骄怠日长至于灭亡而不悟矣大抵治乱兴亡常分于敬肆之间使在内而每闻逆耳之规在外而每有窥窬之患则戒惧之心存是心存则国可爲也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生言生之道也在身而身泰施之天下国家无往而不爲福也死言死之道也天命絶于其躬而败于乃家凶于乃国者也然而继体之君公侯之裔生而处安乐之地无忧患之可厯则将如之何必也念安乐之可畏思天命之无常戒慎恐惧不敢有其安乐是乃困心衡虑之方生之道也然则所谓死于安乐者非安乐之能死之也以其溺于安乐而自絶焉耳故在君子则虽处安乐而生理未尝不遂在小人则虽处忧患而亦未尝不死于忧患所谓小人穷斯滥矣是也
孟子曰敎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敎诲也者是亦敎诲之而已矣
屑与不屑就不屑去之屑同训轻敎人之道不一而足圣贤之敎人固不倦也然有时而不轻其敎诲者非拒之也是亦所以敎诲之也然就不屑诲之中亦有数端焉或引而不发而使之自喻或惧其躐等而告之有序圣贤之书若是者多矣又有以其信之未笃则不留于门使自求之如孟子之于曹交以其行之未善则拒而不见而使之知之如孔子之于孺悲凡此亦皆爲不轻其敎诲而乃所以敎诲之也盖圣贤之动无非敎也在学者领略之何如耳天之于物亦然传曰天有四时雨露雷风无非敎也
孟子説卷六
<经部,四书类,癸巳孟子说>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説卷七 宋 张栻 着尽心上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夀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