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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阳讲义
这一章是夫子以囘进赐然须知子贡所以不如顔子处只在天资学力上天资则有沉潜高明之分学力则涵养不如顔子之粹穷理又不如顔子之精所以一则能闻一知十一则仅能闻一知二若子贡平日在闻见上用功此则未尝差多闻多见原是圣门必用工夫所谓博学于文颜子亦是从此做进去只是颜子天资敏工夫密到得快耳注中颜子明睿所照子贡推测而知不过是敏钝之分熟与不熟之分非一错一不错也这推测而知内居敬穷理上夫都有圣门弟子用功未有不两件并进者子贡要到顔子地位只是只管推测到得熟了便是明睿别无他法但子贡平日自负非常夫子恐其不求复进故以孰愈进之不是谓其与顔子有两様工夫欲其舎此学彼后来闻性与天道闻一贯原不过是这个推测工夫做到纯粹遂自得手不是另换一样工夫然后得之也自明季以来讲家讲此章却似子贡平日工夫都错做了故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而始悟其所以不如顔子处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仍在知二知十上较量防竟不知所以不如颜子处皆误看也此皆因姚江之学兴谓圣门自有一派直捷工夫故每将顔子子贡看作两条路上人谓顔子在心地上用功子贡只在知见上着力真谬论也夫子一闻其何敢望囘之言知其能自知自屈遂不觉深许之许之之意有谓学才觉退便是进才觉病便是药者此说似是而非谓觉了退才肻进觉了病才肯药如此说则可若云便是进便是药则似立地成佛话头不似儒者议论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为学最不好是一个矜字最好是一个逊字常要看得自己不如人方才有不得不进之势要想子贡是何等聪明人尚且以不如顔子自歉今日我辈又万万不如子贡何处用得一防自矜之意然但不自矜而已亦不济事当日子贡自谓不如顔子便猛力做进去到闻性与天道时便与顔子相去不逺今日吾辈诚自见为不如人亦当猛力做进去就是顔子也不要怕他论吾目前地位去顔子何啻霄壤若能做得顔子工夫便与顔子一般何怕之有所以傅说论学说一个逊字又说一个敏字逊与敏缺一不可闻一知十不限定是一贯若作一贯看了则后来子贡承多学而识之问不应有疑矣此章一字与一贯之一亦不同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章
这一章见仁恕之分学者当由恕以求仁程注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则子贡或能勉之仁则非所及矣朱子谓此程子晚年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晓说得如此明白所以分仁恕者即是生熟难易之间耳熟的是仁生的是恕自然的是仁勉强的是恕程朱于此补出仁恕二字已曲尽此章之义今日只要想这个不欲无加既为仁者之事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地位便是老安友信少怀的地位子贡如何却看得这様容易虽非自谓己能如此然却似一蹴便可到的只缘他不曾着实在这个上做工夫不知这个就是仁者之事但见世上纷纭多故皆由人我间隔吾所不欲无加诸人世上便无一事不觉说得容易了只此一言便见他学力尚浅若曾在这个上着实用功来便知吾人所最难化者气质一为气质所拘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难防者习俗一为习俗所囿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难除者私欲一为私欲所蔽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是虽刻刻存养刻刻省察竭力推致竭力扩充尚恐未能尽融其渣滓未能尽絶其萌芽如何可轻说得个无字夫子所以急提醒之曰赐也非尔所及也盖此本是学者所不可不及之事亦是必可及之事然不是容易及之事视为容易则用力必踈踈则理欲夹杂而不能辨也用力必浅浅则私欲乍发而不能制也始见为易而骤进继必见为难而速退是终身不能仁之道也世上纷纭多故由于人我之见未化亦未必非急化人我之见有以致之夫子此言不是贬驳子贡正欲其反而求之切实之地以渐及乎此也求及乎此无他亦曰恕而已矣夫子平日告子贡曰能近取譬曰可终身行皆与此言相表里盖由生而熟由难而易由恕而仁圣门教人一定之次序也他日子贡闻性天道之后亦深服夫子之教不躐等此章亦其一端欤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汲汲去理防恕字或束防于气禀习俗人欲而不能恕则当如孟子之强恕无忠做恕不出则当由尽已而推己恕字工夫熟则仁在是矣何不可及之有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章
这一章见圣人教不躐等之意但教不躐等四字不要粗看了学者浅深生熟之等不是教者十分明白十分留心看不清楚要在这四字内想见圣人一叚至诚至明的心方好文章性天道原不是二件文章亦是性天道之流行发见处但此章是说夫子有教人文章之时有教人性天道之时不是说文章内的性天道也性天道夫子不是不言的亦不是常言的要玩注中罕言二字看学者火到时方与之言若火未到则不轻与言故曰罕言子贡此语盖与多学而识章相去不逺故深有得于性天道而叹夫子教法之妙若使夫子早与言性天道则亦不知其妙如此非徒不知其妙而强探臆度反将文章切实工夫不去着力便躐等而无成了惟其起初不言专教他在文章上做工夫讲求其理省察于身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只是文章直至功夫既乆方才使理会性天道所以便能豁然贯通就圣门观之如顔子初时只教他做博文约礼工夫到后来方能如有所立卓尔曾子初时只教他去做精察力行工夫到后来方能一以贯之方其博文约礼精察力行之时未尝与言卓立一贯之事是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及其卓立一贯之时亦必有一番指防一番考验则又未尝不言性与天道也皆是这个教法其余门弟子见于论语者夫子所教皆是文章上事其后来性天道闻不闻不可知然总之文章性天道是两项工夫必不可躐等者也但有一说性天道不可躐等然则今日学者未到顔曾地位便不必讲求乎如易之隂阳太极书之降衷恒性诗之曰明曰旦以至中庸之天命孟子之性善皆当存而不论乎是又不然昔朱子辑近思录首卷即列太极图说或疑隂阳变化性命之说非始学者之事吕东莱先生曰后生晚进于义理之本原虽未容骤语苟茫然不识其梗概则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义有所向望而已以此观之夫子当日教其余门弟子虽不与言性天道岂不一及其梗概乎止及其梗概还当不得此章言字学者但不可专事乎此躐等凌节耳非谓可存而不论也若梗概也不曾知道便说我不敢躐等聴其茫然这様人亦难与入道
子曰武子邦有道则知章
这一章圈内朱子注是一样意思圈外程子注又是一様意思今只当依朱子讲这有道无道都要切卫国情形说不要泛看了这知愚二字是就世态俗情上论知是谓其能自安逸能自养重就如说乖巧一般愚是谓其不知避险不知辞难就如说痴呆一般此处文法与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一例不是真野人真君子但自世俗视之则谓之野人谓之君子耳此知愚亦不是真知真愚自世俗视之则谓之知谓之愚耳大扺世俗见识不过在一身得失利害上起见故如唐之伴食中书宋之三防宰相皆可谓之知禹稷之三过不入夫子之辙环天下皆可谓之愚夫子且不与辨这个只就其所谓知愚者论之彼所共赞者其知不知武子好处不在此此是人人做得来的彼所共笑者其愚不知武子好处正在此此是他人做不来的自古天下皆頼有这等愚人担当若无这等愚人各人都拣安闲的去做个个思量自占便宜便不成世界了这个愚不是一时激发能如此一时激发的只可暂时支吾稍久便倒了若如武子之百折不磨不是其天性笃挚学问深沉断不如此无本领人如何及得他来不可及就在愚处见不必说到成公复国转危为安然后见其不可及蒙引以不避艰险为愚以保身济君为愚之不可及此误也如此则是以成败论人了总而论之自人看武子有知有愚在武子只是一个忠而已当国家无事时宜乎安静则以能镇定为忠当国家有事时须用扶持则以能冒险为忠武子亦何知其为知为愚哉学者看这一章书便要思读书人当有以天下自任的胸襟不可专效世间占便宜的人除分外之事不可做若职分之所当为便当勇往直前不为利害得失所牵制方成得一个人品此皆是依朱子讲若依程注则知是露作用愚是沉晦不露委曲济难意此各是一意大全新安陈氏谓盖于艰险中能沉晦将圈内圈外注合作一意恐未是
注以有道为文公时无道为成公时考左传文公时武子尚未立朝故明季讲家欲将有道无道俱作成公时此盖拘于父子相继之例谓左传成公初年庄子尚在武子应未立朝然春秋时父子同在朝者甚多如何可遥断只当依注
顔渊季路侍章
这一章总见圣贤之心公而不私皆从天理中流出皆是万物一体之怀总是一个仁但有大小之差尔故程子谓夫子安仁顔子不违仁子路求仁盖圣门虽罕言仁虽不轻许人以仁而莫不望仁以为指归故一时师弟问答间随口说出无非是仁这仁似爱之理却即是心之德节节要想其天理之流行这章志字只泛说与下论专言用世之志不同大扺志是学问头脑有了这志然后就上面做工夫今人都被私欲做主亦缘未尝有志无所管束那私欲便横行无忌了所以圣门最重这志子路车马轻裘要看与豪侠之徒不同豪侠之徒亦轻财好施是从意气上来的子路是从义理上来的看得朋友与我痛痒相闗车马轻裘自不足惜是万物一体之怀也顔子无伐无施要看与谦谨之流不同谦谨之流亦抑然自下不过是不敢自足顔子则直是不见其有看得善是性分固有劳是职分当为伐施自无从生是亦万物一体之怀也子路闻顔子之言觉得己虽不吝犹自见为不吝其去吝也无防己虽无憾犹自见为无憾其去憾也无防此所以爽然自失且意夫子之志必更有进于是者而愿闻之亦可见其虚怀而不自画矣夫子随口说出老安友信少怀三句不是另换一様话头只是充满其万物一体之怀而已吾儒之学不患其不公但患未必能尽公之量不患不去私但患未必能尽私之类人己之间有一毫间隔便是吾性之亏有一毫凝滞便是吾心之疵故老者朋友少者人不一而皆吾休戚相闗之人安信怀事不同而皆我痌瘝乃身之事虽天地有憾尧舜犹病总无一毫间隔虽亲亲有杀尊贤有等而总无一毫凝滞廓然大公物各付物天理周流视无伐无施者又不足言矣此分明是天地一元之气运行于上而万物各得其所气象夫子不觉随口流露所以平日自励则曰愤防食乐防忧惟恐有负此志也教人则曰博以文约以礼欲其共求此志也顔子之欲从末由者此志也子路之未足以臧者此志也惟浴沂数语有此气象然特窥见之而已未能实得乎此也今日吾辈如何能到得圣人这地位真西山先生尝论之曰学者且当从子路学起必如子路之防私然后方可进步不然则物我之私横于胸中如蟊贼如戈防然又安能有善不伐有劳不施如顔子乎况于圣人地位又逺又高非始学之事故必先学子路之防私而后可
大全朱子曰子路顔子孔子皆是将己与物对说当时只因子路偶然如此说出故顔子孔子各就上面说去使子路若别说出一般事则顔子孔子又就他那一般事上说然意思却只如此所谓意思却只如此者不拘说何样便见圣贤大小之分
子曰已矣乎章
这一章是以改过望人圣人不能必人之无过而惟欲人改过故论语中屡言及之而此一章说到能见其过而内自讼是所以能改之方其示人之意尤为吃叹其未见实深望其见也须先要想所以未见之故天下有一种人全不知道自己差了将差处都认做是处此是不能见其过有一种人明知自己差了却只管因循牵制甘于自弃或只在口头说过此是不能内自讼这有三件一是为气质做主而不能变化一是为物欲牵引而不能割断一是为习俗防溺而不能跳脱所以不能无过者由此三件所以有过而不能见不能自讼者亦由此三件这三件带了一分便成一分痛病或暂开而辄蔽暂强而辄弱或开于此而蔽于彼强于此而弱于彼或有一二分之开而不能彻底悔悟或有一二分之强而不能直前决胜或能见其过而不能内自讼或能内自讼而又不能见其过此所以叹其未见不必全然自暴自弃而后谓之未见惟其未见所以天下有过者多而能改者却少气禀物欲习俗三件盘据胶结而不可解动于心而为心过发于口而为口过形于身而为身过以至处事接物无往而非过或不当做而做则为动之过或当做而不做则为静之过或过在前而病发于今或过在今而弊伏于后或于理上增一分则为太过之过减一分则为不及之过虽其浅深轻重之不同而总之皆是过学术之所以不能有纯而无杂世道之所以不能有盛而无衰皆由于此夫子所以深望之而不能不重叹之也然虽叹之而仍望之不止是空空叹息就及门弟子论之如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可谓能内自讼矣却未必能见其过冉求之力不足非不自见其过也却不能内自讼若顔子之不贰过不逺复则皆从能见能内自讼来虽其天资之美然亦必得力于夫子之激发其他弟子初头虽未能如此后来因夫子之教而用力于此以自成其徳者必多故未见非终不见也夫子特一时叹气禀物欲习俗之难跳脱耳学者于此切不可草草看过此是圣门教人第一吃工夫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内皆有这一闗戒慎恐惧便是不肯放过这一闗不从这一闗着力种种工夫皆不能透彻然见之讼之于既过之后又不若防之于未过之先防之之法无他亦只是戒慎恐惧
蔚州魏环溪先生有四种人说谓天下有四种人吾夫子皆叹未见窃尝思之好仁恶不仁一种人好非所好而恶非所恶无论耳抑或好之恶之弗笃也故未见也顔之不违曾之任重好恶亦云笃矣犹未尽其分量耶隐居求志行义达道一种人求非所求而达非所达无论耳抑或求之达之弗裕也故未见也开之未信雍之居敬求达亦云裕矣犹有限于时命耶见过内自讼一种人见过难内自讼尤难顔氏之不贰子路之喜闻不亦庶防乎何云未见耶好德如好色一种人好德难如好色尤难子夏之易色南容之尚德不亦庶防乎何云未见耶一时及门之士彬彬如此列国之卿大夫夙号名贤相与周旋者更不乏人也然皆以为未见予尝抚心自问有一敢令夫子见者哉学者不必侈谈高逺但求为夫子所欲见之人足矣按魏先生此篇前言四种人夫子皆叹未见似及门诸子无足当此者末言人当求为夫子所欲见之人则此四种人原可防及当时诸子亲炙夫子之教亦必有防及之者所云未见特就其始而言非要其终而言也由前而论可以惧由后而论可以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