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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阳讲义
再看大全庆源辅氏曰此章三言未见而意实相承初言成徳之未见次言用力之未见末又言用力而力不足者之未见无非欲学者因是自警而用力于仁耳此又是一样讲若欲依此则讲末节当云天下亦实有用力而力不足之人此项人虽或垂成而止或半涂而废然犹愈于自画而不进者也虽同一自暴自弃而自暴弃于垂成半涂之时与初头便自暴弃者有间矣然此等人今亦难得真可叹息大抵世上人看得仁是个迂逺不急之物莫肯走到这一条路上去肯上这条路就是好的了故夫子并用力而力不足者亦思之也如此讲亦于理无碍存之以备一説可也
子曰人之过也章
这一章言不可以过弃人所以开人自新之路也盖人不能无过如迫于时势不得已而冒天下之不韪若汤武之放伐伊尹之废立周公之为管叔受过孔子之为昭公受过不知者或指为过然是皆出于无可如何便是理之当然算不得过这固不必论了所谓过者是实于理上有差或一时见不到或一时不及检揆之于理实是过了然岂可因此遂尽举而弃之哉其中又各有类之不同程子所谓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过于忍是也盖由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习常在厚与爱一边不知不觉偏在那一边去了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习常在薄与忍一边不知不觉偏在那一边去了同一过而相去悬絶是不可不分别观之其偏在薄与忍者其人固不足取矣若偏在厚与爱者其人原是仁厚的人只是学问有浅深生熟未能到中正地位所以有这样过虽是过了其一叚慈祥恺恻之意却不可没了他裁而正之使其见识日扩工夫日密归于中正则此等人皆是扶持世道之人岂可因其一时之过而遂弃之哉此是圣人一叚好善的念于有过中看出人的好处来不是説过不妨亦不是説必俟其有过而后贤否可知只是恐人以过弃人故如此分别言之然只就仁上説何也岂苏子瞻所谓仁可过义不可过乎是又不然仁义皆是不可过的其过也亦皆是不可槩弃的特此章夫子偶就仁言之耳故朱子语类曰此叚只是论仁若论义则当云君子过于公于廉于严小人过于私于贪于纵此是因人而发説得最明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修己与观人不同若论修己则过是不可一毫有的若有一毫过当处虽出于慈祥恺恻然非中正之道亦是吾见识未到处是吾检防未到处皆是学问病痛必须如芒刺在背负罪引慝省察克治必去之而后已所以夫子平日説过则勿惮改説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而于欲寡其过之伯玉不贰过之顔子则叹赏不已何尝肯教人自恕若论观人则不如此瑕瑜自不相掩虽视以观由察安考之之法极严而待之之心甚恕其党未分之前可以过决之其党既分之后可以过谅之若只论其过不过不论其仁不仁使君子与小人同弃此非圣贤观人之道也按过有偶不及检者有势不得已者此章之过只是偶不及检者大全刘氏双峰饶氏皆以周公孔子之过言之看作势不得已了此原非正意明季讲家多主之误矣
大全云峰胡氏谓人之过兼君子小人而言观过独指君子而言此説极是如此説方是为以过弃人者发程注尹注虽俱平説然意原重君子边但明季讲家遂有谓此不是观仁不仁是观仁之不同处则穿凿甚矣是非云峰重君子边意也
朱子语类谓观过知仁之仁只是就仁爱上説故程先生尹先生皆只将厚薄爱忍字説此仁字较浅按朱子此条大全不载然却甚要紧今人讲此章多混者只是将此仁字看深了
礼记云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勉斋黄氏谓如此是必欲得其人之过而观之恐非圣人意然则礼记之言非乎曰礼记之言本不如此孔疏云过谓利之与害若遭遇利害之事其行仁之情则可知也自陈氏集説以论语之言解礼记遂两失之明季讲家便谓仁者才有过可见不仁者直是无过可见与其为无瑕石宁为有瑕玉多讲到恶乡愿去与此章差以千里矣不知乡愿之无非无刺亦岂是真无过只是人看他过不出耳安得谓仁者才有过
过兼心迹作畧迹原心看者非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章
这一章见君子处事之妙自古天下之事经君子处置便可久可大不经君子处置便偏僻固滞这不是君子之才髙只是于适莫与义之间架认得明白耳大抵天下之事不是可便是不可皆有一定之理若不问其理之可不可一味要做这呌做适一味不肯做这呌做莫这适莫不是两种人适在此便莫在彼如刚柔缓急寛严动静之类主意在这一边便不肯在那一边要走东便不肯往西总是个一偏之见若理之所当然这呌做义义与适莫大不相同存疑谓义是物之权衡适莫是人之意见最明人于平日未尝有精义之学辨得不真又未尝有集义之功行得不熟一旦临事欲立主意不知不觉走到适莫一途去了或牵制于利害则适莫生或拘囿于气禀则适莫生或胶固于学术则适莫又生适莫于事前则事之成者可壊适莫于事后则事之壊者不可复成如王安石必欲行新法而不肯守常是适莫也如汉文帝必欲用黄老而不肯从贾生改正朔易服色亦适莫也从古来天下被这适莫两字壊了许多事若夫君子则不然君子于天下事无有适而必为之念也无有莫而不肯为之念也只看义之所在何如而惟义是从耳义当为则为虽举世非之而不顾然非适也义不当为则不为亦举世非之而不顾然非莫也毅然确然认定一义不敢丝毫走作这比义不要看做是圆融模样君子虽不专守经亦有达权通变之时然当守经而守经固是毅然确然当通变而通变亦是毅然确然无处不有一定之理此是赞其有定见定力不是赞其无成心是恶偏执者之不合理而欲以义正之不是恶偏执之有成心而欲以义融之明季讲家谓适莫不是是非上差错只为添着意思依此説则不论理而只论心无适莫便是义了此正谢注所谓佛老之学自谓心无所住者也其説甚谬又这比义工夫全在平日居敬穷理然临事亦不可不省察明季讲家谓比是从心流出自然合符此是良知家话头皆谬説也学者读这章书既明了适莫与义之辨须思如何能去得这适莫如何能合得这义此不是一日可到的精义集义工夫深了方才有这个境界若不曽做得工夫临事思量合义这便是告子之义袭自以为义却仍落在适莫内去学术一错遗祸天下不可不慎
子曰君子懐徳章
这一章分别君子小人趋向之不同欲人知省察也云峰胡氏曰论语以君子小人对言者甚多他章都指其所为者言此章则指其所思者言所为者行事之着所思者心术之微也新安陈氏曰懐徳者安于善懐刑者畏法而不敢为不善懐土者自恋其所有懐惠者贪得人之所有又此所谓懐土与易所谓安土不同易与乐天敦仁连言有安分不外求之意此则集注曰溺其所处之安又曰苟安其相去逺矣此二条发此章大防已极明但要想圣人所以将这君子小人分别示人者其意何在盖这君子小人不过任其心之所好所恶时时注念在此不知不觉一个已在君子路上一个已在小人路上使有人从旁提醒之曰由这路走才是君子自然不敢不走这路又有人从旁提醒之曰从那路上走便是小人自然不肯走那路惟其没人提醒故有所走的路本不差却不能坚定复走到差路上去有所走的路已差了却不肯回头到底撇却正路盖他若在外靣差了人犹可指摘在心上差了人不能指摘到得他发见出来病已成了故圣人将这两路分别以示之曰如此则君子如此则小人使人各自去省察看我之所时时注念者果懐徳乎懐土乎十分懐徳中有一分懐土之念不可不去也果懐刑乎懐惠乎十分懐刑中有一分懐惠之念不可不去也懐徳不是空空想这个徳便思如何样讲求此徳如何样涵养此徳此徳最易杂于气质如何可以变化气质此徳最易蔽于物欲如何可以克去物欲懐刑不是空空怕这刑便思刑多由言之不慎当如何样慎言刑多由行之不谨当如何样谨行刑非可以苟免当如何守正刑不可不见机当如何观变怀土不必説到十分系恋只是道义之念不能胜其身家之念名节之思不能胜其爵位之思当言者弗敢言惟恐夺其所乐当行者弗敢行惟恐失其所有懐惠不必説到十分狼籍只是正谊中不能不叅一分谋利之念明道中不能不叅一分计功之心君臣父子不免怀利以相交视聴言动不免为利所驱遣这四种人怀徳之君子髙于怀刑之君子怀恵之小人又不如怀土之小人固自有深浅然天下只有义利两途既在这一条路上走了自然由浅入深所谓君子上逹小人下逹某终亦归于一而已这四个怀字与喻义喻利喻字要有分别盖怀有在喻前者有在喻后者喻前之怀象山所谓所喻由于所习所习由于所志也喻后之怀程子所谓惟其深喻是以笃好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我一个怀便是君子小人分途处今人説了君子谁不艶慕説了小人谁不羞愧然试内自省能信得过是君子不是小人麽即就举业论之今日大家读书还是要讲求圣贤义理身体力行上之继往开来次之免于刑戮乎抑只要苟且悦人求保门户求取功名富贵乎若只从保门户起见便是懐土若只从取功名富贵起见便是懐惠是终日读书终日只做得小人工夫这个念头熟了一旦功名富贵到手不是将书本尽情抛却彻内彻外做个小人便是将圣贤道理外面粉饰欺世罔人败壊世道病根都是从习举业时做起的岂不可叹须将这个念头拨转猛力向君子路上走虽不必废举业只是要将得失之念置之度外一心只要讲求此理身体力行不使堕落庶不负天地生我这个人
松阳讲义卷五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六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章
这一章因论子贡而见圣门之人才远出流俗之上通节俱是赞词大全朱子谓子贡毕竟只是器非不器也此是推言外之意不是夫子此时口气集注云子贡虽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欤一抑一扬原重在扬一边大抵天下人才最怕是无用不但庸陋而无用有一种极聪明极有学问的人却一些用也没有如世间许多记诵词章虚无寂灭之辈他天资尽好费尽一生心力只做得一个无用之人故这一个器字亦是最难得的人到了器的地位便是天地间一个有用之人了子贡问曰赐也何如而子曰女器也这原是喜他的口气夫子说这一个器字便欲救正许多人才人若防得这个器字自然天资学问不敢乱用了然器却有贵贱之不同真的便贵假的便贱大的便贵小的便贱春秋天下也有许多有用的器其功业赫然天下亦多受他的赐然却多是假的小的故夫子谓管仲之器小哉又曰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这様器便使人可鄙了子贡有见于器之不同故问何器也而夫子以瑚琏许之这又是极喜他口气瑚琏乃贵重而华美之物是真器不是假器是大器不是小器子贡之才如可使四方可接賔客多是正谊明道作用非功利夸诈者比正与瑚琏之贵重华美一般这瑚琏两字夫子又欲救正许多人才人若会得这两个字自然觉一切权术作用可鄙可贱观女器也一句则知圣门之实学观瑚琏也一句则知圣门之真学总是三代以上人物不是春秋人物史记载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之事纯是战国纵横气习此是相传之谬决非子贡实事若子贡果有此事则是世俗所谓器而非瑚琏之器矣观夫子称许之如此则史记之诬可知但此章本因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而夫子告之如此则言外便见瑚琏虽美尚未是不器之君子云峯胡氏曰子贱亦未是不器之君子特子贱有所取以成其德可充之以至于不器子贡虽有用之成材尚有所局而未至于不器也其说亦有味特不可以此作正意耳学者读这章书要想如何方成得器如何方成得瑚琏的器又如何可到不器大抵穷理则识进集义则气定临事自不疑不惧便是有用之器而皆本于正谊明道之心无一毫徇外为人之意便是瑚琏之器这个工夫不息不要自足到得熟了便能不器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章
这一章当与雍也仁而不佞章囘也其心三月不违章同看朱子谓仁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当之朱氏公迁曰无所不体而自然不息者圣人也能全体之而不免有息者亚圣也体之未必能全而息之之时又多者仲弓子路以下是也若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而遽以为仁则非惟未加不息之功而实不知全体之妙矣合此二条观之则仁之体叚可见而三子之未得为仁不待辨矣孟武伯承懿子之家学略闻圣人之论知仁之可尚而未识仁体见三子之在圣门所守者正义明道之学所用者存理遏欲之功故皆疑其为仁而不知仁之未易言也初问子路夫子以不知答之而犹未信以夫子之论近于过严而闻斯行之之子路未可以日月至量之也盖其见识尚在子路之下安能看得子路病痛出其视仁也粗则其视子路也重夫子谓若由也使之治赋则必堂堂正正虽伍两卒旅之间必从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诈至于仁则不知也武伯问求问赤犹之问由也夫子谓若求也使之为宰则必光明正大虽刑名钱谷之间亦必从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陋至于仁则亦不知也若赤也使之对賔客则必文质彬彬虽揖让周旋之际亦必在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浅至于仁则亦不知也盖三子皆求仁而未能仁者也自武伯视之则三子无一毫病痛自夫子视之则三子尚不能无病痛自武伯视之则三子已纯乎天理自夫子视之则三子犹然理欲夹杂故日月至焉非夫子看不出或在或亡非夫子看不出夫子非刻论三子也仁道固如是也武伯之问犹之陈同父以汉唐比三代耳充其论势必将金银铜鐡混而为一不复知辨天下遂无仁矣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知仁道至难当日圣门高弟何等様志向何等様工夫夫子尚不肯轻许之吾辈今日粗粗认得个天理人欲路径去升堂入室地位岂不甚遥然又不可看得太难了夫子不又云乎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未见力不足者诚能如顔子之克己复礼仲弓之主敬行恕不要一毫放过不要一息放过由踈而密由浅而深由生而熟则仁之地位又岂是终不可到的
明季讲章谓此章称才不称仁者盖以武伯有用人之责只宜抡材而器使何必问仁此说大谬三个可使字正是言三子之不用才其治赋为宰对賔客皆是天理上作用但未可谓仁耳絶不是世俗所谓才所以可使若如后世之为将为吏为大行铮铮于时者皆不可使者也这三个可使字就在日月至焉之至字内此章只是论仁竝无器使意后世天下败坏皆由不论天理只管要用才使贪使诈才愈多而天下愈乱如何反将此等议论混入圣人论仁之意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