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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四书解义
王説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泰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泰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此三节书是勉齐王奋为仁之意宣王闻孟子之言而説曰诗小雅巧言之篇有云他人有心予忖度而得之正夫子今日之谓也盖以羊易牛之事乃我所行也及反而求之而所以易之之心竟不可得幸夫子以见牛未见羊之故言之于我始觉恍然及今我心犹有戚戚然不忍之意焉但此心甚微王道甚大夫子谓有合于王者果何在也此宣王虽有得于心而尚昧夫扩充之义孟子乃设喻以难之曰今有白于王者曰以我之力百钧足以举之而一羽则不能举以我之明秋毫之末足以察之而舆薪则不能见在王亦信而许之乎王曰否夫人既能举重岂不能举轻既能见小岂不能见大此不可许也孟子因而晓之曰王如知此又何民之不能保耶盖人与物迥乎不同而加恩则有难易之别今王以羊易牛恩已足以及禽兽是能举百钧察秋毫也而保安之功独不至于百姓是不举一羽不见舆薪也其故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者但不用力耳一用力则不难也舆薪之不见但不用明耳一用明则不难也百姓之不见保亦但不用恩耳一用恩则亦不难也夫既不用恩以保民何以致王而不知苟一用恩初非难事也故王之不王乃能为而不为非欲为而不能也倘欲为之亦止此爱牛之心推广之而已所谓是心足王者盖以此也王又问曰夫子言不为与不能似有分别然其形状果何以异乎孟子曰不为与不能之形可易见也如挟泰山之重以超北海之广此乃天下必无之事苟以此而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非能为而不为也至于奉长者之命而折取草木之枝此乃天下最易之事若以此而语人曰我不能是其不为之也非为之而不能也不为与不能之形有如此今王有不忍于牛之心即此推之自可保民而王然而不王者非挟泰山以超北海之类实有不能是乃折枝之类亦但不为耳王可不因而自勉乎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
此二节书言恩当推而心当度也孟子曰臣谓王之不王犹如折枝正以为之甚易耳如吾有父兄乃吾之老也于此尽其孝弟是老吾老而即推老老之心以及于人使人皆得老其老吾有子弟是吾之幼也于此尽其慈爱是幼吾幼而即推幼幼之心以及于人使人皆得幼其幼举天下之老老幼幼不过吾一人之心以推广之则措诸一世者止如运于手掌之上有何难哉诗大雅思齐之篇云文王之徳能刑法于寡妻因及于兄弟以御治于家邦盖言文王齐家治国虽若甚难然不过举斯不忍之心以加彼寡妻兄弟以及家邦而已夫存诸己者谓之心而施诸人者则谓之恩故为人君者诚能推此心以施恩于人则虽四海之大皆为吾所覆冒足以保之而无难苟不推此心以施恩于人则虽妻子至近彼必不能得所亦不足以保之矣而况四海乎是故古帝王之丰功伟业所以大过于人者无他道也亦但亲亲而及于仁民仁民而及于爱物由此心而善推之其施为之间得其先后之序而已矣今恩足及禽兽而功乃不至于百姓则是先后无序与古人之善推所为者大相反矣独何故与盖王亦未尝取其心而度之耳从来物质不同莫能悬揣必用权而后知其轻重用度而后知其长短凡物皆然未有任其差谬而不用权度者至于心则应事接物酬酢万端其所关为尤甚焉盖心无权度则是非利害之际颠倒错乱非止一物之差谬也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则不至于百姓王请度之不几爱物之心重且长而仁民之心反轻且短乎试于轻重长短之间一为较量则施恩必有序而百姓自当亟保矣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曰否吾不为是也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己欲辟土地朝秦椘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此三节书是孟子欲王自度其心而先代为之度也孟子曰以王爱物之心甚于爱民而失其轻重长短者抑王欲兴甲兵以示威置战士武臣于危地因而结讐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苟以是为快是不忍于一牛者而独忍于万命何不取而度之也王曰否吾何快此三者特以有大欲故不得不以此求之耳孟子闻齐王大欲之言因探之曰王之所谓大欲者可使臣得而闻之与时齐王之大欲有难以语人者但笑而不言孟子乃试之曰王之大欲岂为肥甘之美味不足适于口与轻暖之美衣不足适于体与抑为华采之美色不足于目之视与皷吹之声音不足于耳之听与近习便嬖之人不足以使令于前与若止此数者则王之诸臣皆足以供王之欲而不乏而王之所求者岂为是哉王曰否吾不为是而求也孟子曰王不为此而求则所谓大欲者可得而知矣殆欲土地令之开辟秦椘使之来朝临莅中国安抚四夷成一统之盛而始遂所欲耳然有大过人之欲须有大过人之为若止以兴兵搆怨之为而求一统无外之欲是犹缘林木而求水中之鱼也岂可得哉王亦可以自审矣
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彊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
此一节书是孟子欲王反本也王曰兴兵以求大欲虽未遽得岂至如縁木求鱼之甚乎孟子曰是岂为甚殆有甚于是者焉縁木求鱼不过不得鱼而已后日尚无灾悔若以兴兵之为求一统之欲虽尽心竭力而为之不惟无功而且召祸有必不可免者王曰所谓后必有灾者可得闻之与孟子曰后灾之説亦以天下之势必之耳今如邹人与楚人交战以王揆之则以为孰胜乎王曰楚人胜孟子曰邹椘之不相敌者势也王既知之则凡胜败之形夫亦可以预定矣然则国土之小者固不可以敌国土之大人民之寡者固不可以敌人民之众兵力之弱者固不可以敌兵力之强岂非昭然可见者哉今计海内之地为方千里者有九区焉齐国集合其地止有九区之一以九区之一而欲服海内之八以大小众寡强弱之势论之何异于邹之敌楚耶此臣所谓后必有灾也王若求遂所欲慎不可以兴兵搆怨为也盖亦反其本乎反本则不论势而论理不以力而以徳所欲者不求而自遂矣
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如是孰能御之
此一节书言反本在于行仁也孟子曰所谓反本者亦惟此不忍之仁而已今王之于政者皆以施吾不忍之仁则仁恩所感皆归心向化非有以使之而若或使之矣将见天下之仕者知王之朝可以行道皆欲立于王之朝天下之耕者知王之野可以安业皆欲耕于王之野为商贾者知王之闗市无征皆欲藏于王之市凡行旅者知王之道途不滞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有苦其君之虐政而望王之救之者皆欲来赴王所而愬其苦是归仁之诚出于心之同然也其如是殆犹水之就下亦孰得而禁止之乎至此则大欲可遂而无事兴兵搆怨为矣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此三节书言恒产之不可不制也齐王感于政施仁之言请教于孟子曰致王之道诚不外于仁政但我智识昏昩不能遽进于此愿夫子辅导吾志凡政之何以仁之何以施明以教我我虽不敏未能行之尽善然请甞试而为之以副夫子之教焉孟子乃指实之曰仁政先于保民保民先于制产盖产制而礼义自出此一定之理也若不假恒产而自有礼义之恒心者惟勤学问知礼义之士人为能然若无知之民一无恒产无所依借则未免为饥寒所迫而因无礼义之恒心矣苟无恒心则将不顾亷耻出于礼义之外凡放荡偏辟邪枉淫侈之事无不为之矣及以此而陷于罪戾为人君者然后加以刑辟焉是欺民愚而以法罔之也焉有保民之仁人既在位而操得为之势忍为此罔民之事乎是故仁人而在位即明君也知夫民无恒心由无恒产而以制民之产为急焉度民分地计口授田必使仰足以事其父母而不忧贫俯足以畜其妻子而不苦乏嵗之丰而乐也用度有余可以终身饱暖年之凶歉也有备无患可以免于死亡此可谓有恒产矣然后驱防之以归于善则心无苦累礼义自生其从善也自轻易而不难矣此所谓有恒产而有恒心故明君以制产为急也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嵗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此三节书言制民之产当有法乃可以保民而王也孟子又曰明君制产其尽善既若此而今也则不然产非不制也而古法不存追呼日迫为之民者上既不足以事其父母下又不足以畜其妻子虽丰乐之嵗亦终身困苦一遇凶歉之年则辗转流离不免死亡若此者虽皇皇救死尚恐不足安有暇日以讲习礼义哉无恒产而无恒心所必然也王若恻然于心欲行仁政则何不反求其本而以制民恒产为急耶而制产则固有法矣一夫百亩之外又授地五亩以为之宅使树桑墙下以供蚕事则丝帛不缺而五十者可以衣帛而暖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孕字之时则七十者可以食肉而饱矣百亩之田勿夺其耕耨收获之时八口之家可以食之而无饥馁矣此制恒产之法也于是设为庠序而谨愼其教又于教中特重孝弟而申明其义焉由是人知教化恒心以生爱敬之诚皆出于心之不自己将见尊长之劳皆乐于代任颁白之人必无负且戴于道路者矣夫制产有法以至老者衣帛食肉无负戴之劳黎民不饥不寒知孝弟之义此即熙熙皥皥三代盛王之风也而谓不能王天下者未之或有臣所谓保民而王莫之能御者盖以此也区区桓文之事何足道哉战国之君皆争图霸功而不言王道盖以王道为难行耳不知不忍之心人皆有之但即此一念之防而推恩于百姓初无难也孟子反覆开导在齐王虽迷而不悟然而立言切实确可施行非帝王治平之良法与
日讲四书觧义卷十三
<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十四
孟子【上之二】
梁惠王章句下
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乎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荘子以好乐有诸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由古之乐也
此一章书是孟子因齐王之好乐而劝其与民同乐亦引君当道之意也齐臣荘暴一日来见孟子曰暴向者进见于王王语暴以己之所好在于音乐暴以为人君好尚贵慎所趋当时欲对未得其辞不知好乐何如果有害于治否孟子曰声音之道与政相通特患王好之未甚耳诚能推广此心大同于物则一念悦豫之情即为一国和平之化而齐国其庶几于
治乎孟子虽与暴言然恐好乐之防暴未必能达之于王即能达之于王且未必能曲畅其説故他日见于王而问曰王曽语荘子以好乐有是言乎王乃勃然变色曰乐固不同有先王之乐有世俗之乐寡人所好非能如咸英韶古先圣王之所作也不过新声杂奏适一时之听闻而已何足道哉此齐王自慙所好之不正也孟子遂迎其机而导之曰乐论公私不论今古诚使王好之之甚不徒嗜其声音之靡曼而得其和气之充周则自上达下欢然交欣齐国其庶几于治乎盖乐备乎文实生于情古今之乐文不同而情同古乐固足以兴化今乐亦足以致治吾王欲审其所好惟在甚与不甚之间耳岂今乐独异于古耶孟子此言非谓雅颂之音与郑卫等正以作乐之本无非生于人心之和故即齐王之所好而引之于正此亦格非心之一端也
曰可得闻与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
此一节书是即人之常情以啓王与民同乐之意也齐王因孟子言声音之道可通于治故遂问曰夫子所言好乐之甚齐国庶几之説可得闻乎孟子欲进王以与民同乐之説乃先诘王以独乐与人乐之喻曰常人之情独自作乐以为乐与人作乐以为乐二者果孰乐王曰乐之私何如乐之公独乐而人不与情未舒也不若与人孟子乃复诘王以与少乐与众乐之喻曰常人之情人少而与之作乐为乐人众而与之作乐为乐二者又孰乐王曰乐之偏隘何如乐之大同与少而众不与情未畅也不若与众夫独乐不若与人与少不若与众此事理之至眀人情所共晓为人君者特患未能推广此量耳诚能克去己私廓然大公则万物一体之懐即为宇宙太和之象甚矣同乐之为贵也
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鼔之声管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鼔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